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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今宵端着有缺口的瓷碗，正在院门前就着咸菜喝粥。
他时不时拨弄一筷子，扔下米粒喂狗。
院门前有条土狗，这条土狗不护食。
有次它在吃不知从哪个土洞挖出来的骨头，祝今宵闲得无聊，走过去蹲着看它吃饭。
狗子抬头看了一眼，给他腾了个位置。
完完全全把他当成自己人。
祝今宵给它取名小黑，算是白雪山难得对他抱有善意的存在。
祝今宵时不时喂这条黑犬，喂得不算精心，有啥吃啥。
他正把剩下的粥倒到狗碗里，突然听见声音。
“好漂亮的小犬，油光水滑的。”
祝今宵抬头。
少女戴着金红珠链遮面，在晨光中，笑吟吟走来。
“小祝师兄，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清梨早已查过轮值表，祝今宵今日是休息。
只是她并不知道，祝今宵属于丹修外门弟子，被欺负得等同杂役，在炼丹房常被当苦力呼来喝去，休息日也会经常被其他弟子占用，让他代替值班。
“今日从早到夜里，都要到炼丹房看炉火。”祝今宵筷子挑拨米粒，头都没抬。
“怎么会值班？我去找他们讲。”
清梨听祝今宵说今天居然没空，立马撸起袖子打算去找弟子算账。
事实上，祝今宵生得好，面如冠玉，星眸明亮，即便他努力用柴灰遮住自己的脸，也常有女弟子来炼丹房偷看。
他虽不理睬。只是这无疑使师兄弟们更嫉恨他，私下格外刁难。
清梨来的这几日，师兄弟们表面和善，背地里对他更加呼来喝去。
这少门主一再上门，他其实倍感压力。
祝今宵叹一声，他本就是带着身份潜伏仙门，可不能再惹麻烦。
躲得了明的，躲不了暗的。躲得了初一躲不开十五，不如遂了清梨。
祝今宵制止了撸着袖子要和师兄弟算账的清梨，屈服于她的安排。
“算了算了。我跟你去修伞。”
——他此时以为这次只是一次特例，解决了就不会有下次。事实上，他并不知晓，日后的千百件事，他都会遂了清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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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修的家住在小镇，离白雪山有一阵路。一来一回得数天。
清梨出发前已经告知舅舅应有才。
白雪山天剑门门主应有才的屋子里摆满书法用具，东边墙上挂着一幅《快雪时停帖》。
人越缺什么，就越爱展示什么。所以一首诗都背不出来的舅舅，他屋子里的笔墨纸砚永远不会少。
应有才大马金刀坐着，擅用的武器九环大砍刀放置一旁。
舅舅叮嘱：“你本命神武红月伞破损，此行没有武器，应当找人陪你。”
清梨：“我已找了个师兄陪我。”
又言：“我有湘妃鞭，不至于没有武器。”
舅舅倒是愣愣。
湘妃鞭是清梨母亲应照水留下的神武。
应照水本是白雪山的主人，与清梨父亲相爱。
而在诞下清梨当天，清梨父亲飞升。
照水夫人此时知晓，自己不过是清梨父亲修无情道的试炼工具罢了，当场疯掉，几次想掐死襁褓中的孩子，都被舅舅刚好赶来阻止。
清梨在白雪山待了几年，照水夫人不给她喂养，不给她买衣服，都是舅妈抽空去探望。
清梨喜欢小狗，照水夫人便把小狗煮了。清梨喜欢小兔子，照水夫人便把小兔子烧了。
恰在此时，世家江家占命，占卜到了清梨有锦鲤命格，与他家少主江二公子绝配，便来白雪山请求姻缘。
应照水当即斩断清梨爱魄中的情丝，封进盒中送给江家。
而后清梨七八岁时，应照水带她下山，直接将清梨扔到凡间。
清梨在凡间波折度过二十多年，才终于被舅舅找回，带回白雪山。
此时应照水已在之前一次发疯时，误闯二十四妖兽吞月蟒的洞府，被吞噬得骨头都不剩。
没有人再在清梨面前提起她疯癫的母亲。
没有母亲会想掐死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会为了利益剜去情丝，会因为一时发疯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扔到凡间受苦。
清梨却愿意用母亲留下的武器，紫色的湘妃鞭缠绕在她的腰间。
舅舅几次张口，没说什么，挠挠头，只叮嘱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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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梨和祝今宵约在午时。
祝今宵出来时，刚在丹房帮过忙。
他的脸上还有在丹炉旁蹭到的灰。有些是故意蹭的，有些是难免蹭到的。
清梨爱看他的脸，所以有些不满那些灰迹遮住她师兄的脸，更是在上面霸占停留。
所以清梨凑上去，认真将灰迹擦干净。她不用清洁咒，就踮起脚，拿帕子擦，呼吸可闻。
祝今宵最初退后一步，但想着昨天也被她得手擦过了，今天又是想降低她的好奇心，便由着她去。
任由她拿着那方梨花香帕子在他脸上扒拉。
祝今宵叮嘱自己，要谨言慎行，要低调木讷，越少和这位性子不定的少门主说话，越少被怀疑。
但是两两注视间，祝今宵没忍住，在清梨的呼吸再一次拂过他脖颈时，他偏过头，没话找话般：“你眼下的两道红痕是什么？”
清梨常年戴珠串面帘，只露出半张脸，那面帘之上，那双秋水眸下，又有两道红色波浪红痕，娇艳得很，醒目得很。
清梨仰头看他，眯眼笑起来。
“是我自己研究的眼妆，很好看吧？”
随着粲然笑意，那红痕也在白皙脸上微弯，衬得眉眼美艳活泼。
似乎师兄的注视让她很开心，她摸摸自己的银色耳环，又转了一个圈。
“那师兄有注意到我的裙子吗？”她拍拍紫色配银纹刺绣的裙摆，“今年新得到的紫气蚕丝料子，款式很新吧。”
“头发也是为了配衣服，特意挽成的发髻呢，邱香帮我编了好久，戴的耳环也好看吧。”
耳环被她碰得叮当晃荡，闪着细碎银光，裙摆刚刚转完一圈，褶皱痕迹还带着风。
她讲完就停下来，眨眼看他。像是一个学堂弟子，悟到什么新知识点一定要让老师赞同表扬。
祝今宵点头：“嗯，那一定很贵。”
清梨一笑，话题终于回到今天的目的，看天色该尽快出发找器修。
“小祝师兄会御剑飞行吗？”
“......不会。”
修炼到三
阶基本都能掌握御剑飞行。
但是祝今宵被丹房师兄弟打压，并没有修炼的机会。
清梨探查师兄的修为，只是平平无奇的一阶，刚刚入门的程度。
清梨不怀疑别的，便拿出一把宗门配剑，印着霜兰的剑灵光闪烁，转瞬变大。
“那师兄牵着我的手。”
清梨先站上去，笑眯眯伸出手，戴着珊瑚手串的手伸在祝今宵面前。
系统早已叮嘱过：【昨天没上手，今天上手。抓紧龙傲天的手，就是牢牢抓住寿元无限的未来。】
清梨和系统都在紧张等着，碰到手应该能加更多气运值吧？
祝今宵抬头看眼少女，却只是低头，并不牵手。
清梨受挫，并不生气，反倒自己上前，捏紧祝今宵的袖子。
“剑上风大，只能劳烦师兄帮我挡挡风嘛。”
*
清梨照着记忆中器修的住址找去。
大门紧闭，门口长满杂草。
祝今宵低头扫眼台阶上的苔藓，蚂蚁爬上去都能滑倒迷路。
“这里真的住人了吗？”
“住了。”清梨确定。
这位器修脾气很怪，因为技术太好总是被人找，夜以继日修东西，累得要死。不得不提高价钱，以此来躲掉客人讨清闲。
客人依然不断，器修又是个社恐，当面不敢拒绝人。只好狡兔三窟般东躲西藏，只接待熟客。
即便是熟客，价格也贵得离谱。
【这就涉及到经济学原理了。】系统突然响起来，讲起生词怪话，【客源饱和情况下，提高单价，就可以维持同等收入，而减少劳动力。】
清梨没搭理，只是拿出装满宝物的钱袋，目测墙高，在手上晃悠蓄力，往院子里一砸。
随着钱袋落地声，紧接着就是骂声：“没，没，没，没素质！”
门开了一道小缝，露出张娃娃脸。
“修，修什么？”
清梨把红月伞递给他。
娃娃脸接过伞，也没多余客套，回到书房。空留清梨二人在荒草杂生的院子里闲坐。
清梨扫扫石凳，脑海中研究着怎么完成系统任务，至少今天先把手牵到。
“为什么选我？”
祝今宵却是突然提问。
他看出来，清梨失了本命神武，又带着除去二十四妖的伤。
按道理应该她选个本领高的同门与她同行，而不该是连御剑飞行都不会的自己。
【这男人有点聪明。】系统叹气，【聪明的男人不好骗啊。】
“因为修伞要等很久。”清梨摸着茶壶答。
桌上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茶杯，她准备倒水时趁机摸手的计划失败。
她倒是说出真的想法：“师兄长得好看，这么漫长的等待时间，对着一个好看的人，总不至于无聊。”
【颜狗真是什么都敢讲呢。】系统竖起大拇指。
【真诚是必杀技。】
祝今宵愣愣，倒是没想到这个回答。他低下头，又问：“要多久？”
清梨计划的很好，和师兄逛逛街加深了解：“至少两三天吧，过会我们去逛逛——”
却是话音未落，书房里的人先出来了。
娃娃脸仔仔细细将红月伞看完，而后摇头言：“今天，修不了。”
“缺，缺材料。”
清梨低头看被初步修缮的红月伞：“缺什么？”
娃娃脸已经把一张写满材料的单子递过来。
清梨接过看，字迹密密麻麻。
祝今宵凑近，在她身旁同看她手中的单子。
离得很近，清梨走神，嗅到师兄身上有很淡的橘子香气。不冲不缓的香气，温和又清新。
她想，师兄不会是只橘子精吧。
花精草妖等植物成精，似灵似妖，属于中立阵营。山灵草木最爱天地灵气，藏匿仙门借灵气充沛处修炼，也说得通。
“别的都不难。有几样只是贵却并非难得，怕是你想再敲诈一笔材料费。”清梨卷起单子，“只是箜篌骨得亲自去找，要一阵子。”
娃娃脸咬指甲，不应声。
清梨当即出门：“师兄，走，我们去找箜篌骨。”
她自然而然牵过祝今宵，祝今宵没留神，被她径直抓住手。
刻度表秒变。
【+10】
【+10】
清梨：【！系统你看到了吗？牵一下能涨十分！】
系统：【看到了看到了！别放手，还能涨！】
【+10】
却是突然停住。
祝今宵默默抽出自己的手。
清梨不在意，反而回头朝师兄笑笑。金红珠串下的一笑，明媚动人。
她已经有所感悟增值方法：多贴贴。
祝今宵不语，手心刚才的触感陌生，柔软，并不讨厌。
既然红月伞修不好，他便想下一步计划：“我们现在回山门？”
“不。”
清梨果断出声。
清梨天生锦鲤命格，想做的事情中，一百件里有九十九件能成。她受到的正向鼓励太多，故而养成了认准一件事就立即去做的性格。
更何况修本命神武这种关键事情。
“去找箜篌骨。”
她望向师兄，“我们一起。”
“可是，我在炼丹房的任务会耽误。”
清梨笑笑，心想那里烟熏火燎的，真担心把师兄的脸燎到。她默默决定，不能让师兄在外门丹修处太久。
反正这里离白雪山有好一程路，他不御剑，回山门就得好几天。他只能跟着应清梨。
清梨突然觉得，小祝师兄不会御剑飞行这点挺好的。可以任由自己安排行程。
拿捏住了。
想到这，她又敲了敲系统：为什么说师兄是龙傲天？
系统：【你师兄是拯救这个小世界的关键人物。】
【他不活，这个小世界就有可能塌缩。】
第4章 04寻骨 “我赌他全心全意看人时定是……
清梨问了百晓生消息，得知箜篌骨在黄家村有出现的迹象。
黄家村据此不过数十里路，城镇不便御剑，清梨便买下两匹俊马。
长裙的姑娘牵着两匹膘肥体壮的马站到祝今宵面前。
一匹纯白无杂毛，毛色发亮。一匹身体白色，尾巴黑色。
“这马儿不错。”祝今宵拍拍其中一匹。
“小祝师兄，我已经取好了名字。”清梨得意仰头。
“叫什么？”
“纯白这匹叫芝麻汤圆，白身黑尾的叫露馅。”
还是对要组合一起看的名字。
她说完盯着师兄。
祝今宵瞟了眼垂落黑色尾巴长鸣的马匹，颇似雪白汤圆露出芝麻馅：“......好名字，很形象。”
【好冷的笑话，好偏的笑点。】系统发了个抖，没在乎清梨起名的艺术。
它跳出来：【宿主，既然发现贴贴可以加气运值，为何不只买一匹马，共乘一匹岂不是能增加接触？】
清梨：……太有钱了，习惯了。
她被系统提醒，懊恼之余，打定主意：日后要养成习惯，多加留神注意，多创造和师兄接触的机会。
然而，当马儿刚被祝今宵牵到时，突然四蹄瘫软，哀嚎一声打着滚，有气无力滚回马厩了。
【嚯，这是负值气运显效了】
“对不住对不住。”卖马的商人忙向清梨道歉，“这只昨日吃坏药了，眼下没有别的马了，真是对不住。”
祝今宵显然很郁闷。
而高兴的另有其人。
“小祝师兄，”清梨在马上向他伸手，笑容明媚，“和我一起吧。”
她心想，师兄这倒霉属性还有点好用。
*
清梨的手伸在他面前。
白皙发光的手腕，华贵精巧的手镯，五指纤纤，就在他身前。
颇有不牵手就不收回的趋势。
祝今宵犹豫不决，终究还是牵过她的手。只一瞬，就被清梨反手握紧，带上了马，坐到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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