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桩件件细数下来,三伏天里头可不轻松。
李承乾原本打算要来一些番茄、辣椒等茄果类的种子,自己在东宫里头播种育苗。
可这会儿,听着妹妹描述地手舞足蹈,声情并茂,他突然改了念头,也想去南山亲自体会一下普通百姓的日子。
他想去试试,寻常人家的烟火辛劳。
兄妹俩一拍即合,定下了次日一道前往南山,兕子还坏心眼地问青雀去不去。
青雀在这事儿上吃过亏,哪里肯答应。他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李承乾的腿,叮咛兕子:“大兄的伤还未痊愈,出去散散心就行了,你可别做没分寸的事。”
兕子挥挥小手:“怎么会呢,我对你,对老李、老侯都很关照啊。”
青雀无言以对,越发觉着不靠谱起来。
果不其然,等到次日日落时分,李二陛下正和长孙皇后炫耀着自己抢来的玉米,就瞧见了一枚满身伤痕、精疲力尽的长子拖着沉重的步伐进来了。
李承乾走了一遭南山,整个人就像失去灵魂的木偶,瘫软在座椅上,嗓子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反观兕子,还精力充沛地跟头牛似的。
李二陛下那点“玉米仇”当即抛到一边,眼神怪异地看一眼兕子,问:“这是奴役你阿兄做了多少农活儿?”
兕子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
“可不能怪兕子。阿兄只用耧车种了二分地的胡萝卜种子,就难受歇下了。后来,宋管事说玉米地里间种的红小豆熟了,阿兄又要去摘豆荚,可是玉米还在盛收期,庄户们都没来得及斫秆呢,阿兄在里头,自然就被玉米杆划伤了……”
就这样,还没叫他掰玉米呢。
这才是真的苦活累活,兕子仔细瞧过,农户们每一个人的手指头关节都是肿胀的,被苞谷杆划出来大大小小的伤口,那就更不用提了。
李承乾今日也看到了这一幕。
正因为亲身试过一回,他才能切身知晓其中不易。
想到这里,虚弱的太子扶着座椅起身,对上首的帝后二人道:“稼穑之事太难,却关乎民本,可定国本。儿臣想要继续跟着兕子前往南山耕种,还请阿耶允准。”
李世民挑了挑眉梢,看着李承乾清亮的眼神光,与长孙皇后相视一笑,应允下来。
算起来,他们父子二人,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坐下来聊一聊了。
先前,承乾自困于腿疾之中,不愿给他机会弥补和修复裂缝。
而今看来,这小子跟着兕子往田野之间跑一跑,反倒开阔许多。实在是一桩幸事呐!
……
整个暑热至初秋,太子殿下都沉迷于往返宫中和南山之间,有时候,甚至跑得比兕子还要勤。
为了更好地修习农务,李承乾扎根在了庄子上的田区,跟那些农户们同吃同耕作,穿着打扮也愈发随心所欲。
没过几日,他就开始念叨着“租庸调制漏洞太多”,“地税户税人头税,也不知重复收了多少税”,“难怪白芒村农户都愿意被征调来皇庄做工,赏赐银钱而非粮布,实在是最为公正公平的标准”。①
对他来说,只来往于长安周边,已经不足以发现问题,寻找解决之道了。
生平头一次,承乾开始向往探索更广阔的大唐。
兕子听他阿兄念念叨叨,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般熬到了连阴雨前的秋分时节,南山的两千棵橄榄树终于开始挂果了。
繁茂林区内。
宋英成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请罪道:“公主,都是奴的疏忽。今年五月橄榄开花期间,奴一心只顾着防治病害了,后来处理过卷叶蛾之后,才发现庄子上现有的肥料养分不足,这才……导致今年的橄榄挂果稀疏。请公主责罚。”
兕子仰起小脑袋,看着稀稀拉拉挂在树上的橄榄果,心头难免担忧。
要是拿不到这一千生命值,阿兄怎么办?阿娘和翁翁又怎么办?
即便如此,小萝莉还是稳住心神,先安慰了宋管事:“懒懒树第一年挂果本来就不多,而且,堆肥的事情也是我疏忽大意,不能全怪你。”
早先,系统就提醒过她,说大唐目前的肥料,不足以供应万界庄园内的所部分植物正常生长。
是她犯懒,没有重视和及时解决问题。
兕子对着手指,暗搓搓在脑内问:“这样能算种植懒懒树成功吗?”
【叮。】
【当前橄榄树挂果低于第一年平均挂果数据,但橄榄形态饱满,出油率达标,恭喜宿主,种植橄榄树挂果成功。】
【您获得三百点生命值。】
小萝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等她制作出那个什么橄榄油和果酱,就能回过头来,仔细研究怎么堆出好肥料了。
【请问宿主,这300点生命值需要如何分配?】
【友情提示,唐高祖距离上次延寿太久,剩余总寿元已不足一个月。】
【文德皇后剩余总寿元:一年八个月。】
兕子惊呆了,险些抱着橄榄坐在地上,幸而被松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小萝莉咬咬牙,命人先摘两大筐橄榄带回宫中。
旋即对系统道:“难怪翁翁最近懒洋洋的,总是睡觉。那……三百分还是平分给翁翁和阿娘吧。”
【好的,宿主。】
【150点生命值赠予唐高祖,延寿450天,唐高祖剩余总寿元:一年三个月(预警:已达上限)】
【文德皇后剩余总寿元:两年十一个月】
兕子年岁尚小,精力有限,方才又被太上皇的寿数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因而,她也就没有注意到系统对于寿命上限的预警。
这会子放松下来,她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俯仰之间,是碧空灼日,风吹树叶沙沙响,以及林中三三两两冒出的野蘑菇间,有小鸡追着母鸡漫步行。
兕子瞧着那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儿,忽然有些想回家,扑进阿娘怀里撒娇了。
……
申时一刻,两仪殿内。
李二陛下批完奏疏,与房玄龄商定好今秋要务,便自然而然唠起了家常话。
“朕昨夜又梦到克明(杜如晦)。自他走后,一晃眼六年过去了啊,他家的小子是唤作……杜荷吧?”
房玄龄拱手:“正是
。”
“这孩子今年多大了?”
“该满十四了。”
“那与你家那个一心练武的二小子差不多年纪,房遗爱,今年也该十三了吧?”
听陛下提到自家的倒霉孩子,房玄龄坐着的身子不由紧绷,脊背挺直,唯恐这小子又惹了什么祸事。
然而,李二陛下却眼角带笑:“朕一众女儿中,得受宠爱的不过几人,其中,大多都是朕与观音婢的孩子。”
“如今,朕有心为高阳、城阳择定驸马,与你和克明结为姻亲,爱卿以为如何啊?”
房玄龄平日里挺聪慧,挺能言善辩一个人,此刻就像个飞岔了族群的呆雁,袖着手答:“啊?”
李二陛下不满意:“啊什么啊?”
房玄龄结巴道:“臣只是觉着,房遗爱这小子……横冲直撞一根筋,恐怕会吓到公主。”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很为自己的择婿眼光得意:“爱卿放心,朕都提前打听过两个孩子的性情为人。高阳行事风风火火,爽直活泼,与你家小子凑在一处,也是个志同道合的玩伴。”
房玄龄:“……”
这两人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李二陛下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大多都是城阳和高阳幼时的暖心事迹。
说到最后,当阿耶的免不得从怀中掏出手绢沾了沾眼角:“虽说要择定亲事,可朕这两个女儿年纪都尚小,定是要留在宫中多养几年的。你可不能催。”
房玄龄是在朝多年的老人了。
他深知李世民有十分感性的一面,且从不忌讳在臣子面前显露情绪,哭泣落泪。有一次,他还亲眼看到陛下因读一本丧仪类的书太过共情,放声大哭起来。②
于是,老相公只好见怪不怪地拱拱手,哄道:“陛下安心,臣只会在家中好好调教次子。”
李二陛下满意挥挥手,示意房公慢走。
桑榆暮影中。
他就这般独自坐在主位上,想象着高阳与城阳再过几年长成大姑娘,出嫁房杜两家的模样,忍不住又掩面低泣起来。
他已经有些后悔跟房玄龄提起此事了!
李二陛下哭得真情实感,旁若无人。张阿难只好屏退两仪殿侍奉的宫人,独自留守身边。
兕子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小萝莉怀中抱着两个最大的橄榄果,哒哒哒推开门跑进殿内,扑向李世民:“耶耶,快看,兕子种的懒懒树结果子啦!这是第一颗懒懒果,特意给耶耶送来呢!”
李二陛下一把接住女儿,抱在怀中,仔细打量这棉花团子一样的小人儿。而后再度因为自己的脑补痛哭流涕。
兕子懵懵然:“耶耶,一个懒懒果,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李二陛下红着眼眶,囔着鼻子:“兕子,阿耶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啊。”
典型的你说城门楼子,我说胯骨轴子。
小萝莉歪着脑袋,费劲儿思索一番,才老气横秋地叹一口气,伸出右手,一下又一下轻柔拍着李二陛下的后背顺毛。
“我今日出宫统共才用了一二三……五个时辰而已,这不就快快回来了吗?耶耶怎么就变成了粘人精,爱哭鬼呢?”
李二陛下的抽泣声一顿,正欲开口解释。
兕子又叹道:“唉,阿娘说的没错,耶耶可真是性感呐。”
第25章 25 《有兄妹情,但不多》
李二陛下被闺女嫌弃太过性感的事儿, 终究是传到了立政殿。
长孙皇后扶额,无奈提了提兕子的小耳朵:“再乱说话,下回御史就该指着阿娘的鼻子来讽谏了。”
兕子护着自己的耳根:“不会的, 阿娘, 我跟老魏关系可好了。”
长孙皇后噎了片刻,没法反驳,只好转移方向:“拦住一个魏征, 还有个王珪呢。他虽性情温和淡雅,却因多番直言上谏而与魏征齐名。”
兕子默默将这小老头儿记下来, 打算下回寻个机会, 套套近乎, 要是能顺便混点好感值就更妙啦!
一场秋雨之后, 长安的天气开始转凉。
兕子在寝殿苦学两日后, 终于长叹一口气, 四仰八叉躺在床榻上不干了。
实在是橄榄油的制作太麻烦了,不仅要用石头修三层相联通可关闭的水槽沟渠, 还得寻到能工巧匠, 按照图纸,制作一种巨大的榨油木石装置。
相较起来, 橄榄果酱就要简单多了。
兕子一面吩咐松萝传讯南山, 要宋管事去准备榨油的用具;一面要了些橄榄果子, 打算先将果酱做出来。
内宫尚食局官署中。
杜尚食才一收到消息, 就命宫娥们接下一竹篓橄榄果, 搓盐洗净后,将果实放入沸水煮一刻钟。等到橄榄将要变成黄色时,加入适量蜂蜜和糖霜(冰糖),再由小宫人们小火慢慢熬煮, 直到核肉分离的状态,去核盛出,细细打磨至糊状。
这样,就成了一罐天然抑制喉痹(慢性咽炎)的橄榄果酱。
兕子收到新制成的果酱,已经是次日清晨。
松萝有些为难地看着桌上二三十罐果酱,问道:“公主,杜尚食特意提醒,这东西一罐只能存放四五日,得快些吃完,不然就放坏了。咱们是不是得送出去一些啊?”
这种刷好感的机会,怎么能少得了兕子呢。
小萝莉当即点点头,要来笔墨,开始给阿耶阿娘、姊妹兄弟、以及那些平日与她关系还不错的老大臣们分配橄榄果酱。
“我记得耶耶说过,程咬金的喉痹一入冬就可严重啦,给老程送三罐过去吧!每天挖两勺懒懒果酱,定能叫喉痹减轻许多。”
松萝闻言有点意外,约摸是没想到公主竟能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可在兕子看来,关乎身边人的身体健康,就不是小事情。
她一直都在做大事呢!
次日是长乐公主奉旨回宫,探望双亲和姊妹们。小萝莉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她大姊姊了,一大早就爬起来,抱着两罐橄榄果酱坐在廊下,翘首以盼。
长乐才走东横门过来,兕子便飞奔出去,一下子扑到她怀中。
“大姊姊,兕子好想你呀!”
长乐一向最疼爱这个俏皮爱撒娇、实则鬼主意超多的妹妹,忍不住展露笑颜,揽着兕子揉搓她Q弹的脸颊:“阿姊也想你呀,还从东市给你们买了许多小玩意,快去喊了城阳雉奴,一起瞧瞧喜不喜欢。”
兕子嘴甜地在长乐怀中拱了拱:“只要是阿姊给的,兕子都喜欢!”
长乐扑哧笑出来:“小贫嘴。”
姐妹俩搂搂抱抱,毫不顾忌仪态,一路晃悠着慢慢向主殿前行。
跟随两位公主侍奉的宫娥们眼观鼻鼻观心,都只垂头袖手,当作没瞧见。
只有回到立政殿内,回了熟悉的家,才会叫公主卸下一身担子,得到片刻松快。
小兕子抱着阿姊的手臂晃呀晃,小嘴没个停歇地讲述着近日的“丰功伟绩”。长乐在外自是有所耳闻,但亲耳听妹妹讲得眉飞色舞,还是觉得十分欢喜。
她攥了攥兕子的手指:“阿姊听说,你还要用橄榄榨油呢?”
小萝莉想起这茬就唉声叹气,蹙起鼻子像个可爱的老阿婆:“大姊姊你都不知道,榨油可麻烦啦,还要花兕子的小钱钱,造好大一个木石装置,宋管事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巧匠呢。”
花她的钱,办耶耶和阿兄的事。
这就叫兕子很不愉快啦。
长乐公主闻言,几欲张口,看起来颇有几分为难。
她是住在宫外,驸马又是当朝重臣长孙无忌的长子,阖该有许多门路帮帮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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