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和她走在前后位,相差五六步,路上看不大到其他学生了,但美和并不介意,也不着急。他还在吹口哨,好像是电影里的乐曲,断断续续,一边走,他脑后的短辫一边晃,说实话,格外不像在美和印象里会名为“附属中学”里就读的学生样。
曲子好像在哪儿听过,美和又想,走神了,到要踩住他的脚,才停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男生停住了,一看就知道是染的银白色头发仔细看是经过梳理的。
他侧着身体,转向美和,像是要说什么。
美和站在他两步外的地方,还在为差点儿撞上他心脏狂跳,他比她高上半个头的样子,准备挪开脚步绕过他走。
“要迟到了。”男生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
美和顿住脚步。
“再不跑的话。”他又说。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拔腿就跑。美和脑袋里本来还有去学校的地图,在这时完全忘得一干二净,跟着男生就在街道上狂驰。
“啊啊啊,是这边!”
在一个交叉路口,男生本来要往左,美和还没跟上去,他又转了右边。
美和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
在跑了整整五分钟,途中她还差点儿摔倒,男生和她一起慢步走了十几秒休息后,终于看到了校门。
在两边还未全然绽开的樱树下,余下最后一段直行的道路。
美和已经跑不动了,看到门口的老师在慢悠悠地准备关上门,她抬手招呼男生:“你先走吧——”
手腕被攥住。
“还差一点儿。”男生说。
那并不算大的力气叫美和又忽然生出了根本无所谓是否存在的力量,朝前方迈出了步子。
“啪啪啪”,老师催促着最后一波要迟到的学生,一人骑着自行车直接蹿进了门里,在吼声中下了车,美和的背包撞上了铁门,老师叫她让让,开始上锁。
“仁王君,难得这么慌张得样子啊。”一身正装的老师看了他一眼,又对美和说:“你是哪个班的?别蹲在地上。”
美和的腿都跑软了,肾上腺素还没恢复过来。
这时,被叫做仁王的男生再次拉起她,几乎是强行将她拽了起来。
“不好意思,”美和大口喘着气,“我是转学来的——”
“噢噢,知道,是转学到三年级吧,记得是叫小林?”老师说:“但都要考试了,开学第一天就要和仁王君一起迟到可不好噢。”
“不好意思,是我迷路了,”美和立刻说道,从包里拿出水杯,转向仁王,“还要谢谢他带我一起来……”
两人对视,深肤浅发的男生盯着她看,见不到他脸上有什么情绪,最后也只是非常随意地耸了耸肩。
“puri。”他发出了奇怪的语气词。
但这似乎这是他一贯对应的方法,也叫老师相信了美和的话。
“下次别这么赶了。”老师和缓了许多:“认识路了,早点起床。”
美和点了好几下头。
“了解,”仁王比了个手势,又说,“好在今天是老师你。”
“是啊,风纪委员明天开始值勤,不然肯定会听到柳生君在门口唠唠叨——啊呀,作为老师这样说可不好,麻烦你们当作没听到吧。不过破坏了你和柳生的关系,要是在球场上出了纰漏,校长可饶不了我。”
“哎呀老师怎么说这样的话,这就是我和他的相处方式。”
仁王和老师的关系比美和想象中亲近,互相打趣着对方,提到一些美和不认识的人。从华中听来,仁王是网球部的成员,今天没有训练,所以他来得晚些。
老师又叮嘱了几句尽快回教室,直接上了楼,学生在鞋柜旁换鞋。踩点来的除了两人还有四五个,全都匆匆忙忙。
大口水灌进喉咙里,美和在鞋柜旁找了个空位置,脱下皮鞋塞进去,换上了拖鞋。
她平复心情上了走廊,仁王竟然还在,好像是在等她。
银发的男生从口袋里身处一只手,朝美和扬起,说:“送佛送到西。”
美和扬了下眉头:“……什么意思?”
“是中国一句俗语,指善行要做到最后。”
“是么,谢谢,但我不是佛,”美和从他身旁走过,“我是小林美和,从东京来的,请多指教。”
“仁王雅治。”仁王迈出一个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又忽然停住。
美和注意到了,回头看向他。
仁王指向另一个方向:“这边楼梯更近。”
刚才是跑错方向,这次又是弄不清左右,网球部部员真的没问题吗。
美和想道,没力气说什么,只道:“既然这样,你刚才应该站在那边。”
仁王又耸了耸肩,好似全然不在意,接道:“下次我会注意的,请多指教,pu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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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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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与美和同班,上了楼才知道班主任在楼梯口等了她半天差点儿打电话联系家长,知道两人是迟到,班主任露出颇为意外的表情,美和则重复了一遍迷路的话,听说是仁王带她来的,班主任说这次实际上算点名迟到,但就不记录了,让仁王先进去。
过了一会儿,美和从前门进了教室,开始做自我介绍,她被安排在中间靠墙的空位,旁边的红发男生立刻就和她说起话来,自我介绍叫做丸井文太。
“我说,你是和雅治君一起来的吧,我听到了。”红发男生吹出了一个泡泡糖,视线扫向窗边。
小林美和也看了过去,那边是仁王的位置,他正撑着脸,一头银发张扬得很,注意到这里的视线他看了过来,红发的男生朝他招了下手,仁王则动了下脑袋,两人很熟悉的样子。
“我和雅治都是网球部的成员,”丸井文太自我介绍,“他迟到来还真是少见,你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吗?”
这已经是第三个对仁王不准点表示疑问的人了。
班主任颇具威吓的视线往这边看了一眼,丸井才停下不再讲话,美和则自此开始了她新的生活。
转学生总是孤独的,交不到朋友不说,被排挤也很有可能,好在这所学校的人际关系没那么复杂,虽然美和需要从现在开始就读书备考,没办法和其他人一样在放学后一起去玩,其他女生还是会和她正常打招呼。大概部分原因是她从东京来的缘故,午餐的时候会被叫去,像是她应该十分懂潮流,让她帮忙参考,后来各种天也都能聊上了。
在这个时候美和感觉不到难受,甚至觉得开心,但在很多年后回望才会发现有许多自己不必要经历的。比如她可以提出自己一个人留在东京,就算吃上一整年的便利店也还是能活下去,更不用说她是三姐弟中最会做饭的那一个,照顾自己完全绰绰有余。
作为家中的第二个小孩,最被忽视,这些年都已习惯,可以说没有半点儿不满,然而只要一件事就会让曾经没能察觉到的情绪完全爆发。
她或许本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但这些人要将自己的价值加诸在她身上,说什么一定要结婚恋爱,将她的自由意志抹去,未免也太过分了。
虽说如此,也不能讲她全然没有担忧,然而喜欢上谁,和谁组成一个家庭,共同迎接未来,到底是件可怕的事。小林家并非不幸福,可她却不认为再出现一个这样的家比没有会好。
这种话她绝不可能对家里人讲,很多年前她是说过一次,当即妈妈就露出要昏过去的表情,念念叨叨了许久,爸爸则满脸忧愁,问她是否有什么不满意,弟弟后来出门会带礼物给她,大概是受到了些影响,而姐姐当时没提,后来却一直记得这件事,到前两年结婚前,姐妹俩的一次电话聊天时,姐姐说“想要离开家里,早点结婚就好啦,学我就行”。
好像过了二十五岁美和就会死掉,家人不断提及婚姻的确给了美和这般预感。
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不过是日常中的偶然提及,在她的生活里很快就会被消解,她执意不去做也并无关系。只是无论如此,哪怕是闭口不谈时,美和也感到自己像是一个问题分子,所有人随时都能拉开引爆线。
如果真爆炸了,或许倒不算什么了。
冰凉的水在这时比海风还要冷,美和注意到时,眼睛里都是水,她将躺在毛巾里的橘子擦干,端着编织框往外走,弟弟忽然出现在走廊上,她吓了一跳,他却好像更吃惊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刚刚还窝在暖炉里的弟弟已经穿上了出门的衣服。
“……”
“马上零点了,”弟弟说,“要出门了。”
零点,意味着家里人要一起去附近的神社做初诣,因为家中离神社不远,每次都是差十五分钟时出发。
妈妈也下了楼,看到美和说并无惊讶,而是极其自然地说:“窝还说你去哪儿了呢,端着橘子做什么?快去换衣服。”
在这一刻,美和忽然感到自己像是个幽灵,会被所有人看不见,就算她站在这里,也会逐渐消失。
她抱着句子大步往外跑,在弟弟惊诧的目光中,直接推开了门。
“你要去哪儿?”弟弟大声问道。
美和头也没回,喊:“离家出走!”
十分钟,美和就开始后悔了。
不说她随便穿了双木屐出门,身上只套了件棉衣,只能暂时保暖,手机和钱包也都没带,唯一用于充饥的是篮子里的七个橘子。
“妈妈,看那个阿姨抱着橘子欸。”
“小声点,快走。”
旁边的路人匆匆走开,还小心翼翼回头看美和,完全是把她当成了疯子。
也是,她头上还滴戴着不让刘海落下来遮住眼睛的发箍,取下后塞进口袋里,短发就更显得乱七八糟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想起来妈妈说“美和你留个长发吧,看你姐姐和我,长发多好看啊,更像个女孩子”,弟弟也说“我还只在照片上看过姐姐你留长发呢”。
美和很纳闷,为什么妈妈不想想自己最初会留短发的原因?
“是啊,梳起来太麻烦了,”爸爸说,“不如剪了吧?这样也能早点出门,你还可以多睡五分钟。”
“就是就是。”姐姐说。
那是刚上小学的事,爸爸每天负责送她和姐姐上学,当时美和喜欢让妈妈给她梳好看的发型,她自己看不到后面,年纪又小,手算不上巧,尝试过后失败,只能让妈妈来梳。
可好像她的要求太多,妈妈有次说实在太麻烦了,于是美和的头发就被剪去。
美和并不伤心,因为妈妈也很辛苦,而且所有人都对她说“你是个大女孩了不要再喜欢这么麻烦的东西”。
只是,只是……在镜子里看到齐耳的短发时,美和还是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怎么样,好看吗?”身后,理发师在问她,是上了年纪的和蔼奶奶。
镜中,美和看到自己扁了扁嘴,像是要哭出来。然后,她努力挤出笑容,猛地点了点头:“好看!”
没有的东西就是没了,美和不会去想要,看到同班女生精致的辫子,她也移开视线,逐渐就没有了羡慕。随着年龄增加,大家来到觉得复杂的东西很不酷的年纪,而美和的头发最长也就贴过脖颈,也能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东京的学校里对发型有要求,首先不能染,其次男生不可以留长发,女孩的头发不可以过短,神奈川的立海大则没有得样子。
在看到仁王雅治的一瞬间,美和得心中有过一丝惊诧与惊艳交织在一起的感情。
仁王雅治一直留着小辫子,至少在她于立海大读书的那一年是这样。
后来美和才知道,立海大也是不允许染发的,只是仁王让老师们相信他的头发不是染的,毕竟学校里有不少海外来的学生,眼睛的颜色都不一样,更何况五颜六色得头发。
不过美和又觉得。只是老师懒得管而已。毕竟仁王的学习成绩很不错,除了音乐苦手,其他的都没有太多可挑的,尤其是他还会说津巴布韦语,在学校里帮助老师做翻译,和日语说得磕磕巴巴的留学生交流,帮上了不少忙,老师也就不好对他这“看似天然”的头发说三道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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