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男子缓缓转过身。
祢荼脸上笑容绽放,跳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胡祚只觉
刺眼般避开了视线。
方思议将面具递给她,祢荼接过来,同自己头上的狐狸面具一起,放进了空间。
“你没去酒楼?”祢荼明知故问道,“难道你对歌舞没兴趣?”
“还好。”方思议道。
“我可感兴趣了,”祢荼弯起眼角,“但我还是很高兴,你会在这里等我。”
方思议道:“我答应过你。”
祢荼道:“对,你最讲信用了。”
方思议将手里的灯笼收了起来,道:“现在过去?”
“走吧,去晚了就没得看了。”祢荼拉着方思议的手,笑容满面地往前走,并对胡祚道,“带路带路。”
胡祚前所未有地沉默,眼不见为净般带路去了。
黑龙总算从祢荼的衣袖中出来透了口气,真是憋死龙了。早知道祢荼来韶城逛灯会,目的是跟方思议这样那样,他就不来了,但不来掌握不了第一手情报,之后突然看到祢荼和方思议亲亲我我,他怕是会懵到天边,所以还是来吧……
韶城第一楼灯火通明,喜庆的大红灯笼串在外面,丝竹管弦之声从里头传出。透过大敞的门户,能看到里头赤红的纱帘幔帐飘摇,更有连连喝彩声,过往的行人驻足观望,如痴如醉,不愿离去。
胡祚用脸开路,祢荼等三人在众人的注目下,步入酒楼的大门之中。
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伴随着凛冽的酒香,丝竹之声莺莺入耳,胡祚直接带着他们,来到视野最佳的地方,胡珏已经倚靠在那儿良久了。
“你们可终于来了,可让我好等。”
“那不是方师吗!方师竟然也来了!”邵山各族子弟都被邀请来了此地,各楼层中都有年轻人,来到栏杆边观望。
见了方思议,台上的花魁娘子都显得黯然失色。
无数道目光落在方思议身上,站在他旁边的祢荼习以为常,她拒绝了胡珏给她安排的独座,直接在方思议所在的长案处落座。
各族子弟都知道祢荼和方思议关系亲近,但没想到她私下这般乱来。
这离得也太近了吧!
胡祚在他们旁边的长案上坐下,赤红幔帐从上方坠下,红光映衬下,她看着方思议的脸,只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方思议将酒壶拿开,祢荼抢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在方思议不认同的目光中,仰头饮下杯中酒,如同挑衅一般。
祢荼以前从未饮酒,据说酒是第一口好喝,就会一直喜欢,第一口难以下咽,日后几乎与酒无缘,她新奇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试着抿了一点,表情拧成一团:“好难喝啊。”
方思议取过她的酒杯:“那便别喝。”
祢荼又拿远了,道:“可是很香啊。”她学着胡祚,仰头一饮而尽,整杯酒下肚,五脏六腑仿佛都燃烧了起来,苦味在唇齿间蔓延,接着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舒服得很,祢荼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还不错。”她拿过酒壶。
方思议拦不及。
祢荼转眼三杯酒下肚,又倒了第四杯,方思议给她递了块糕点:“空腹别喝这个。”
祢荼道:“我吸过灵气了。”
方思议道:“还是吃点。”
祢荼笑盈盈地道:“那你喂我。”
以往很稀疏平常的动作,方思议顿了下,然后将糕点递到祢荼嘴边,祢荼动了下宛若点朱的唇瓣,轻轻咬了一小口。
方思议道:“多吃一些。”
祢荼指着道:“这个不好吃,我要那一块。”
方思议拿起她说的那块糯米糕,一手托着递到她唇边,祢荼咬下一大口,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他面上。
方思议回避了她的视线,道:“还想吃什么?”
祢荼没有再说话,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她一向是非常胆大的人,无论是何种场合,她从不成胆怯过,她不需要借助酒来乱性,她喝了酒才发现自己并不会醉。
周围、楼上各族子弟们看直了眼,这是在做什么,祢荼在做什么!这两人是不是亲昵得有些过分了!还有方师怎么还喂祢荼东西吃!
祢荼拿过方思议手中的筷子,按在案桌的瓷盘旁边,她目光清醒地盯着方思议,缓缓靠近。
方思议原本端坐在原地,此刻身体微微后倾,目光复杂地看向祢荼,看着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祢荼弯起唇角,挑起他的下巴,亲在了他的唇上。
“唔……”楼上传来惊愕的呼声。
方思议像是没料到祢荼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乱来,他按着祢荼的手臂,道:“你喝醉了。”
祢荼眸光清亮,嘴角依旧上扬:“你知道我没有。”
胡祚神色暗沉,手里的杯子几乎要捏碎,更有些大族子弟也皱起了眉头。坐在对面的胡珏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抬手让人再往那桌上放几壶好酒:“祢荼喜欢。”
祢荼搂住了方思议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我就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打你主意。”
方思议眸光复杂,喊:“祢荼……”
祢荼摸了下他无暇的脸,着迷般地笑了笑,继而如猫般坐直了,手下偷偷按住方思议的手,方思议轻微地挣了下,祢荼十指紧扣,眸光清亮:“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缠着你,我不谈以后,对你,我只争朝夕。”
谁知道方思议解开所有锁环后,他会变成什么样。解开千丝结的是她,那么解开锁环的可能也是她。她在想,或许是因为她修为提升了,所以锁环就自行断了一道。
可能方思议之所以对她好,只是为了让她解下自己的锁环。等到所有锁环解开,那自己就没什么用了,到那时方思议还会纵着她不清不楚吗。
甚至如果方思议真实身份是祸乱天下的恶魔,到时候自己有没有性命在还不一定。
说白了她之所以对方思议如此迷恋,是因为对他一无所知,只看到了他做得这些,她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为她做那么多事的人。
方思议收敛了神情,袖中的左手微微颤动了下,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祢荼,动了下唇,却还是没有说话。
祢荼感觉到他身体微僵,晃了下他的手:“不用这么生气吧,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喜欢的,也从不随便逗别人,我以后会很厉害的,你也不亏啊。”
方思议微微沉眉,他不吃不喝,也不碰酒,只是坐着听管乐,也不去看台上婀娜多姿的舞姬。
祢荼看着他,只觉他和此番人间盛景格格不入,就像在柳树下见到形单影只的他,有种道不出的清冷寂寥之感。
“喂,”祢荼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生气了?对不起嘛,别生我的气,我虽然是有意的,但这不是情难自禁吗,如果喜欢的人近在眼前,谁能保证完全不会动手动脚,你就当我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我以前不是很君子吗,我忍了六年,整整六年!因为觉得如果成不了仙便不能拥有你,我对身边的你熟视无睹了六年,是你一直在撩拨我的心弦。我本来也想正经看你,我已经很努力了!”
方思议嘴角撇了下,祢荼见他笑了,顿时大喜,却故作苦闷地道:“看吧,你也能理解我,正常女子看到你,谁能不动心呢。”
方思议无奈道:“能言善辩。”
祢荼握紧他的手,举到胸前,楼上又是一阵喧哗声,祢荼目光灼灼,满眼只有眼前人,她带着哄人的语气,甜甜地笑道:“只对你这样。“
是了,祢荼对别人比较客气有礼,从不会失了分寸,今日她完全没分寸的模样,确实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方思议摇了摇头,显然对花言巧语毫不过心。
两人明目张胆地腻在一起,落在众妖眼里,不难发现祢荼的主动,方师的欲拒还迎……
虽说欲拒还迎这个词放在方师头上有些目无师长,但若说不是,如果真的反感祢荼,直接推开就好了,换个坐席和她保持距离也可以,但方师偏偏依旧坐在那儿,任由祢荼动手动脚,狠占便宜。
你说平时惯着也就罢了,在自己课上睡觉还给人盖衣服,更不用说住在一起……方师对祢荼的关照简直无微不至到人尽皆
知!
可现在明显祢荼对他的感情已经变味了,已经蹬鼻子上脸直接轻薄了,可方师却跟情窦初开,或者说不通情爱的人一样,连躲避都是那样的生涩,依旧不想委屈了祢荼,还是宠着的姿态,这不是给人上脸的机会吗!
祢荼喝酒吃东西,于是松开了方思议的手,过了一会,她觉得以方思议淡然如水的心情,方才的那点小波澜怕是已经云淡风轻了。
她拿着酒壶,豪迈地往嘴里倒酒。
突然,有个声音从身边传来。
“你说,看到我的人,都会动心,其实不是的。她们不过一时的欢喜,时间长了便会淡忘,真正选择的都另有其人,会一直喜欢我的人,一个都没有。”
祢荼头都没转:“我不信。”
方思议的声音还是空灵的,他说着在人看来以他的个性并不会在意的话:“为何?”
祢荼道:“你脱困后没见到那些人,怎么会知道那些人没一个真心呢。”
方思议端坐在案前,终于望向上首舞姬的红袖,两眼放空。
祢荼像是头上长了眼睛一般,迅速抬起手,挡住了方思议的眼睛:“看什么看什么,让你看我你不看……”
方思议握住她挡眼的手,轻轻扯开,道:“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祢荼喝光了酒壶里的酒,站了起来,道:“我不许你看别人跳舞,如果你想看,那就看我好了。”
她放下酒壶,飞身而上,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来到舞池中央,舞姬惊得避退,纷纷给这位大胆的客人让位。
祢荼收起鞋袜,扯下两段红纱,赤脚着地,脚步轻盈。她在台中旋转,红纱在身上绕旋,如朱砂在空中泼洒,翩若惊鸿。
在场各族子弟都精通战技,看舞不过消遣,但祢荼的舞姿如战技,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位姑娘是谁?”
“祢荼都不认识?”
“祢荼!她竟然……”
“谁有多余的记录灵石,我要买!我要记下来!”不少世家弟子不淡定了。
“不过哗众取宠!”
二楼隔间中,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陡然起身,把同桌的人惊了一把,她沉着脸往前一步,旁边的黄衣女子挡在她面前,道:“你该不会也要上台吧!”
奚芙蕖望向舞台中央,神色依旧:“我不会。”
“你不会上去就好。”黄衣女子拍了拍她的肩,奚芙蕖板着脸,她是不会跳舞。
胡祚手里拿着酒杯,看着上首,不愧是祢荼,如此复杂的舞,一看就会。
祢荼轻点玉足,舞步翩翩,而她的目光,只落在方思议身上,几乎所有看客都能看见,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张扬至极地宣扬喜欢。
方思议没有不解风情地回避,他几乎是专注地看向那个身影。
一曲既罢,四方静寂。
祢荼轻盈地跃下高台,落到原先的地方,在方思议身边落座。
祢荼又要了壶玉清液,脸凑到方思议面前,道:“怎么样?高兴吗?”
还没碰到,方思议避开来,道:“你是想让我高兴,才上去跳舞的?”
祢荼不置可否,撑着脸笑着道:“如果我说是呢?”
“以后别这样了。”
“不好看吗?都没看你笑过。”
“你不必……”
“你不想看我跳舞。”祢荼不满,她跳都跳了。
方思议道:“是不想看你取悦别人,哪怕这个人是我也不行。”
这是真宠着她啊,祢荼笑:“如果是取悦我自己呢。”
“可以。”
“哼,我的事,难道还是你说了算不成。”
“好看。”方思议说。
“真过分!”祢荼轻笑一声,靠上他的肩,吐息如兰:“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你明明这么喜欢我。”
“你醉了。”方思议握住她手里的酒壶。
祢荼整整喝了十壶酒,还觉得头脑清楚至极,她拿紧不让他取走:“你知道我没醉,就这点酒,怎么可能醉到我,我可能天生千杯不醉吧。”
方思议道:“如果你明天醒来,什么也不记得……”
“哈哈那不可能。”祢荼抬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都告诉你了,这不可能。”
方思议揽过她后背,这才让她没跌着,祢荼道:“我很清醒,你看我跳舞一步都没错……”
屋顶昏暗,祢荼唰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邵山小院自己的房间里。
她的记忆到此为止,之后发生的事她都想不起来了。
坏了,她本来打算逛完灯会回来修习仙法灵诀,至少把《惊鸿照影》练会,没想到直接睡了过去,喝酒误事!
四下寂静,窗外传来虫鸣鸟叫声,祢荼安静地平躺在床上,双手置于胸前,在脑中回想昨日发生的各种细节。
之前发生的事清清楚楚,之后发生的事,是怎么回来的,她一概不知。
她应该没有说错话吧……她喝醉之后不会把好不容易促成的局面都给毁了吧。
“龙清楚!”祢荼豁然反应过来,“龙!”
“你终于想起我了。”黑龙窝在水缸里,语气十分哀怨,难怪昨日祢荼劝他别去,早知道这两人会腻腻歪歪,他就不……去了。
就算喝了那么多的酒,仙体也并不会感到眩晕或头痛,祢荼坐起身,捯饬了下自己,这才推门而出,便被暖光晃了下眼睛。
一盏花灯挂在房檐上,灯罩上绘着盛放的紫薇花,里头的蜡烛竟还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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