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瞧见江述月别开视线的瞬间,她重新坐直了,一字一顿地说道:
“就要你按。”
这次江述月没有开口拒绝,但是收回视线将檀香调整了下角度,摆弄了一下茶宠。
每天晚上被迫和她拉手已经成了日常项目,现在……
室内极为寂静,但是陶栀子仿佛让这死气沉沉的屋子多了几分活力。
她气呼呼重新坐起声,双手环抱,愤愤道:“胀死我算了。”
这句话并非出自真心,完全是她软硬兼施的把戏。
只需要在以往的套路上稍作调整,江述月又就范了。
江述月慵懒地抬眼,一双眼睛虽然没有笑意,却黑白分明,像是一泓清泉沉在了眼底。
“行,过来。”
陶栀子为了体现自己反抗的决心,没有看他,步子像是极不情愿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躺下。”
他站起身,给她让出了位置,低声吐出两个字。
陶栀子这才开始露出了笑容,笑容很大,明里暗里都是开心。
她乖乖躺下,后背枕着个靠枕,江述月在她身边坐下,刚在在她推测,这样只需要略微侧身,就能帮她揉肚子。
微凉的手伸过,将她的衣服微微下拉,挡住了全部的肚子。
陶栀子忽然有些紧张了,没注意自己躺下的瞬间,睡衣往上攒了一些。
她猛地低头一看,发现衣服已经瞬间被他整理好了。
莫名地,之前还死皮赖脸的人,脸颊有点烧。
江述月的手掌带着一定的温度,按照一定的方向为她轻轻按压。
柔软的肚子在轻微的按压下凹陷了很小的弧度。
她亲眼看着这个极为缓慢的动作,有一瞬间,有种手术刀落下的错觉。
只不过病人永远看不见手术刀落下的瞬间。
接下来,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感觉像丝绸一样轻柔,带着一些重量,全然不像在疗愈她,更像是放松心情的按摩。
这个午后,仿佛过得比任何一个午后都让人觉得惬意。
在足够放松之后,她忘记了什么。
直到感觉到身体的一湍暖流划过,她惊呼一声坐了起来,“坏了。”
然后直接跳下木质长椅,慌忙地穿上拖鞋,向厕所奔去。
生理期的女生,尤其是躺下的时候,一般都会每个细胞都是紧张的,但是刚才那些诡计得逞冲坏了她的头脑,让她一时间没有特别注意。
检查好了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来得及时,还有救。
缓缓往回走的时候,她没有继续装了,而是一脸淡定地躺回到摇椅上,闭上眼睛,摇啊摇啊,像个惬意的老太太。
傍晚降临之前,阿岁带了一整个竹筐的莲蓬过来,还有一束半开的荷花。
荷花被江述月将根部修建后放入花瓶中,使得荷花莲蓬和荷叶错落有致。
他修建的姿势娴熟,毫不拖泥带水,从插花的完成度和审美来看,倒不像是无意识的,而是大致在心里构思过。
是什么神奇的男人,连插花都会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述月拎着莲蓬走进了常年不用的小厨房,在工作台前挑选着比较饱满的莲蓬,再打开。
阿岁送来的莲蓬显然远远超过预期,这让人得以挑选出颗粒最饱满的莲子。
陶栀子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江述月进了厨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江述月将手洗干净之后,从水中捞起泡发的银耳。
她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印象里江述月今天一直都没有进过厨房,竟然做足了准备。
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从没见过江述月下厨的陶栀子好奇心爆棚,他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莲心不好吃,快去掉。”
由于观察得十分仔细,她敏锐地发现了江述月没有去莲子心,立刻出声说道。
“莲心清热止泻。”
江述月没有半点听她的,将手里全部没有去芯的莲子扔进砂锅中。
第49章 偷吻 她厚着脸皮鸠占鹊巢,栖息在这冰……
本以为江述月不会下厨, 陶栀子静静地在一旁观察他的动作,想着等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去帮他一把。
谁知江述月的操作熟练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我很少看到有你这么熟练使用厨房的同龄人。”陶栀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住感叹道。
额……相差九岁应该也勉强算同龄人吧, 至少一个辈分的。
她发现自己下意识把他当做同龄人,好像这是一种缩短双方距离的方法。
尽管她觉得比自己大很多的江述月其实挺好的, 大家也没有代沟,而且他身上带着在她接触的同龄人身上没有的成熟和稳重。
“我用厨房的次数不算少。”江述月在一丝不苟地处理银耳, 并且给红枣去核。
“诶?”陶栀子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 条件反射地表明了疑问。
原以为江述月大概没注意到她很轻微的疑惑,下一秒他的声音就细细密密地传来,如同连绵的细雨。
“上大学期间基本都是自己做饭,学校的食堂一般只提供午餐。”
大学……
这对于陶栀子来说是一个极为陌生的领域,心中早已死掉的憧憬又在撞击着她了。
像她这样的人, 本应该一开始就不要燃起希望的, 否则就不会每一次提及都像将伤口敞开一样带着苦楚。
“哦,这样啊……”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种失落的情绪没有蔓延多久,她手里多出了一个东西, 低头一看, 是一个完好的莲蓬。
“允许你可以生吃一个,剩下的煮熟再吃。”
与自己并肩站着的江述月, 像是雪中送炭一样给她手里塞了新鲜莲蓬,稳住了她不断下降的情绪。
她盯着这莲蓬反复观看了很久, 拿起、放下、对着光、背着光, 多方位端详,直到看够了才肯剥开它,可心疼了, 生怕弄坏它可爱的造型。
她剥开莲子,又进一步用手指一分为二地掰开,将里面的绿色莲心去掉,这才肯放心大胆地塞进嘴里。
分明是带着些清甜的淡雅口感,却在她咀嚼的时候,觉得异常不舍。
厨房的窗户有一扇正好对着西边的落日,天气在黄昏十分彻底放晴,暖暖地从窗外打了进来,照在她的下巴处。
她在吃莲子,身旁的江述月正在处理食材。
她见江述月的手没空,便将自己手中去心的莲子递到他嘴边。
在江述月无意识的情况下,他本能性地对周围的环境有所防御,于是略微往后避了避。
“给你剥好了,尝一颗吧,我洗过手的。”
她想了很多种江述月不愿意吃的可能,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解释的原因。
他有些生疏又配合地半张着口,陶栀子将莲子喂给他,角度掌握得恰到好处,连他的双唇都没碰到半分。
陶栀子笑意盎然,好像比自己吃到新鲜莲子还开心些。
她回过头,对着远处阳光静默地想着,幽长地的问:
“述月,你是很会感知别人的情绪吗?”
总感觉有些巧合之处,在她的心情下跌的瞬间,他总能轻轻巧巧地伸手接住。
像是随意的行为,可是真的接住了,她那如下落的雨一样的心思,她的一个灵魂碎片。
“我没有太多和人相处的经验。”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算是回答陶栀子的问题。
也许这个问题本身,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就像小时候有家长问你,在学校里成绩好不好一样——无人能给一个具体又客观的回答。
情绪,如同不断在蒸锅里翻腾的水蒸气,不断积蓄,不断酝酿。
她呼吸着带有白开水味道的空气,如同吹开阴霾一样,低声地呢喃道:
“但你好像能感知到我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错了。”
彼时的夕阳已经处于低空,像剥了皮的血橙,一点点坠入那远方的薄雾,如同被放入加满冰块冒着冷气的玻璃杯中。
夏天的微风像烈酒一样,吹染着窗外的古树。
江述月手中的动作未停,问道:“你要喝甜的还是淡的?”
陶栀子猛然回过神,余光注意到他刚才微抿的双唇,殷红又凉薄的,却无意间暴露了温情。
“甜一点的吧……”这是陶栀子思索之后的答案。
她其实常吃淡口,多年来都是,而且淡口对身体更好,但是今天,她莫名想要甜一点的。
也许她也好奇,沉敛的江述月究竟能把这道中式美食做得多甜。
时间,如同调味品,被加入砂锅中,咕咚咕咚,冒着小小的气泡,银耳在咕咚中出了胶,被泡发的桃胶也变成了锅中的风月,与枸杞和红枣,在热气中翩然旋转。
出锅前的一小把□□糖加入,用精致的小碗盛出,放到了陶栀子面前。
她低头看着小小的一碗,却囊括了所有的食材。
第一口舀起莲子,在瓷勺中浸泡于出胶的银耳中,还有一枚误入的枸杞。
入口是的确是甜的,恰到好处的甜,甜而不齁。
咬破莲子的时候,清香四溢,唯独莲心,依旧苦涩。
她静想了一阵,趁着江述月不注意的功夫,试图将它偷偷吐了出来。
可就在前一秒,江述月恰好看向她,眼神寡淡如水,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径直在她身旁的并肩坐下。
并没有任何监督的意思,可偏偏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不喜欢吃莲心……”她咀嚼着,口腔里多了些清苦,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我帮你额外加了些糖。”江述月给出的是解决方案,但是这都不是陶栀子的解决方案。
此时陶栀子看着他的侧脸,将莲心咽了下去,却忽然感到两人这样的距离像是一种对她的奖励。
有些人,如果童年缺失,那她这一生不管年纪上多么成熟,都会始终活在童年的逻辑里,并且见缝插针地去重演那些遗憾。
冒着热气的甜汤将空气加热到温热的程度,与她的气息,反复碰撞。
“不奏效,还是苦涩,和生活一样苦。”
她莫名其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双眼却始终在江述月的脸上,喉间突然有些发不出声音,她脑海中闪过一些不缺定的被乳白色的大海遮挡的画面。
“要怎么样才奏效?”江述月是带着认真的态度问的。
“我告诉你……”陶栀子声音放得轻缓,凑上前去,像是要跟他耳语。
江述月看懂了她的意思,也略微附耳。
等待他的并非耳语,而是一个温润的带有热气的触感,在脸颊处转瞬即逝。
如同一个印章,残留的气息在皮肤上萦绕良久,持久地停留,让人意外。
这一次,陶栀子没有笑意夸张,而是面容恬淡,平静地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这个触感,对于江述月来说也是极为陌生的,让人辨不明有多少种情愫混杂其中。
这样的距离,陶栀子亲眼观察到江述月的瞳孔骤缩了一瞬,说明他也许只是面上平静。
“陶栀子。”他连名带姓,不辨情愫地低唤她的全名。
那张近在眼前的脸没有丝毫愧意,反而响亮地答道:“我在!”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始在国旗下宣誓一样。
她的反应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江述月似乎也不想让自己的语气和神情过于严肃,但是还是带有惩戒性地反问道:
“竟然学会强吻了是吧?”
“不是强吻,是偷偷吻。”陶栀子面无愧色,直白地回答道。
无情无欲的一张脸,像是有些绷不住,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像是在试图解构那个吻,或者将一些失控的情绪重新修正。
“我就当,是友谊之吻了。”
他看到她这副模样,一时间好像也找不到更恰当的形容。
陶栀子满意地用大拇指轻轻抹了下唇,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好像真的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
“亲脸颊,当然是友谊之吻,至于嘴巴……还是留给你未来的女朋友吧,我绝不会动那里。”
也不知道她如何无师自通,会这么多理直气壮的逻辑,学会将自己偷吻脸颊的事情合理化,算准了他的脾气,在他的限度内疯狂蹦跶。
江述月闻言,像是精神被她三言两语折磨得极为疲惫,最终也找不出责怪她的话,只能作罢了。
值得欣慰的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陶栀子乖乖把莲子带莲心都一一吃掉。
她其实从未跟江述月说过,她一点都不挑食,这是她从小被迫养成的习惯。
正如生活一样,食物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她没有挑食的权利和前提。
而此刻,江述月在赋予她不再当那个恪守规矩的孩子,让她有勇气一步步跨出去。
她深知自己刚才可能做得过分了些,但是他下次可能也没机会责怪她了。
在这天地间,她如同一只笨重的鸟,时而想要起飞,却永远只能飞离地面几米,永远飞不过洋流,无法去温暖之地度过隆冬。
但是有一天,她看见了爱斯基摩人留下冰屋,她惊喜地发现,原来冰做的屋子,反而能遮风避雨,帮她度过这难熬的严冬。
于是,她厚着脸皮鸠占鹊巢,栖息在这冰屋当中。
第50章 相拥 你怕打雷吗
夜幕时分, 预示着又一夜即将过去。
陶栀子的腹泻早已好过,再也没跑过厕所,还剩下烦人的生理期, 但是按照经验也大概还剩下一周的时间。
虽然有一个偷吻的小插曲,但是她和江述月之间, 好像并没有什么本质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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