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春!我打火机呢?”
“我怎么知道?”
“成天玩个破手机!”
“真服了,你俩吵架跟我有什么关系?”
……
乱七八糟的尖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栗夏脑子有点发麻。她顾不上冷酷了,忙放下东西,跑过去问到底怎么回事,曲书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小兰和栗大勇的嘴巴还在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期间,栗夏插了几句嘴,想要调和气氛,结果无人搭理。
最后,栗夏被他们吵烦了。
爱吵架是吧,那你们尽情发挥吧。
家里就是最好的发挥空间。
把最难听最伤人的话都刺向对方好了。
她烦躁地拉上自己的行李箱,打算回卧室插上耳机。糟心的是,连她的卧室门都是关着的。她提了满手的东西,只好又一一放到地上。
那是极平常的一天,栗夏按下把手,推门,低头去拎东西。
接着听到一点奇怪的声响。
她抬眼的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卧室距门正对面的地上,放着一个粉色的宠物笼子,那是当初面包用过的。里面还有一只小狗,不,栗夏神思恍惚了一瞬,那是面包么?她眨眨眼睛,如果不是,它为什么和面包小时候有十分相像?
她呆呆望着。
甚至没有发现身后多了几个人。
“姐,快去看看。”
栗春在后面推她。
栗夏愣愣回头,只见,刚刚吵架的赵小兰和栗大勇,还有姥姥,此刻正聚在她身后,三张笑脸齐齐望着她。
“去吧夏夏。”
栗夏难以置信的,黏滞的脚步终于动了。
她一点一点挪过去,每一步都带着回忆,又走出回忆。她蹲下身,打开笼子,一只毛发嫩黄,眼睛滴溜发亮的小柯基,一摇一摆地从笼子里走出来。它好奇嗅了嗅栗夏的手,看看她,然后舔了舔,接受她。
走进她的世界。
像极了几年前,面包刚到家的场景。
栗夏将它抱在怀里抚摸,眼泪大滴大滴地向下落。
“我就说吧,你得给夏夏一个接受的时间。”
“哎呀,这哪能藏住。”
“我妈都藏一个月了。”
“做贼似的。”
“栗大勇,你刚刚骂我的话我记住了啊。”
“刚刚那不是演戏吗?你真是,怎么还当真啊。”
……
栗夏哭得更大声了。
眼泪里映着一家人的笑和吵闹。
谁说生命没有轮回呢,没有的话,爸爸妈妈有爱的魔法。
-
栗夏收到方则清第二份礼物的时候,已经把重新拥有小狗的事告诉了他。
她和方则清打视频,“它叫芝士,嘿嘿,洋气吧,可粘人了。”
她问他礼物是什么,方则清说,“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
原来,他的礼物是一段他设计制作的视频。
栗夏很难形容这个礼物的份量,一分多钟,她是一帧一帧看完的——
因为每一帧,都有方则清亲手画的图案,图案画的是一只不同状态的小狗。栗夏才反应过来,他之前为什么要面包的照片。
此外,每一帧无一例外的,全部是栗夏的背影。
是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方则清拍下来的,她的背影。
这段视频所有的帧影画面上,只有她和面包。
——她回酒店的时候,面包跟在她身后。
——她在西湖散步,面包在她前面奔跑。
——她坐在长椅上,面包就卧在她裙子旁。
——她在便利店玻璃窗前看天,面包的小爪子就搭在她的腿上。
……
栗夏看得又哭又笑。
面包确实变成了看不见的一息风,却又给她带来其他珍贵的东西。
她那些悲伤的小洞,早已经被家人、被爱人,缝缝补补成她生命的一幅画。
视频的最后,是打出来的一行文字。
栗夏眼睛酸酸地看着,那些字一个一个砸到她心尖尖上——
“栗夏,网上有个话题,你的专业能为喜欢的人做什么,我想了想。”
“我大概可以为你拍人生的纪录片,如果你愿意的话。”
-
距离无法打败热恋,没有在一起的日子,栗夏和方则清依旧通过手机,通过宇宙建立联系。
像之前那样。
F:【今天喷了你送的香水】
F:【普鲁斯特效应开始发挥作用了】
栗夏抿着嘴笑。
F:【仙人掌好像长大了一圈】
栗夏:【你好好养了吗】
F:【每天都对它说话算不算好好养】
栗夏:【说什么】
F:【很想你】
……
经历了很多分别,也经历了很多次相见。
方则清曾无数次打破距离,来见她,然后度过温存缱绻的夜晚。
他说他在努力。
“做什么?”
“等等你就知道了。”
那是几个月后,一个天光大亮的下午。方则清安排好一切,出现在她的城市。
不过,这是栗夏之后才知道的。
他把工作室搬到栗夏的城市,告诉栗夏,他获得了最想要最渴望的奖项。
他终于度过了人生漫长的沉潜期,蛰伏期,在热爱的领域里拥有了一席之地,并和爱的人站在一起。
栗夏永远记得,那天,她还在公司上班,手机弹出方则清的消息。
他说:【下楼】
栗夏一怔,迅速放下手里所有的东西。
她跑出电梯,跑出大厅,跑到门口。
远远地,她看到方则清站在那里。
他手里还提着一小盆仙人掌,阳光正肆无忌惮地将他包围。
他朝她笑,又张开手臂。
栗夏迎着光飞奔过去。
她心跳不止。
像初见那样。
—正文完—
第26章 永远为你哗然
将戛纳电影节的参赛作品提交上去后,方则清陷入漫长的等待和虚无中。
等待是个神奇的东西,等待会让人清醒地抓狂。
时而在巅峰,觉得万事万物唾手可得,什么戛纳金棕榈,不过是易如反掌,睡醒就是他的。
时而,被悬而未决的一分一秒打败,一个念头就能冲垮。
报复性地Gap了一个月,方则清给自己揽了个简单的活,去了巴黎。
“方导,这段你再看下。”
“方导,需要重拍吗?”
“方导,这个节奏怎么样?”
……
方则清靠着专业素养,白天耐着性子解决工作。晚上,实在无聊又难熬,他就打开《等待戈多》。
里面的台词说,“希望迟迟不来,苦煞了等待的人。”
是啊,苦煞了等待的人。
到底能不能等来,等来的是不是满意的,他不知道。
他变成一座死寂的山。
无波无澜熬过一天又一天。
收到栗夏私信的前一晚,方则清和朋友喝了点酒,睡到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打开手机,看到Ins有消息弹出。
他实在有点困,连解锁手机都是眯着眼睛,两次才解开。
点进去,发现是有人发来私信。
再一看,方则清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看到对方竟问他:
——【你好,缺女朋友吗?】
方则清愣住了。
这几个字是怎么做到这么礼貌,又这么轻佻的?
他紧着心反复确认了两遍,是栗夏的头像没错。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中国话,怎么这么难解呢。
方则清没着急回,他得弄清楚,一点一点去解。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存在谜底,只是问他缺不缺女朋友。
方则清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
想到很多事。
他认真地打下一个字:【缺】
-
方则清第一次见到栗夏,在北京酒店总部。他一早打理好自己打算出去,在大厅看到蔺栩在门口送人。
是个女孩。
眼睛明亮地看着蔺栩,盈满笑意。
手里拿着东西,临走,忙塞到蔺栩怀里。
又是哥哥的追求者么?
方则清心下嗤笑。
他去前台问完事情,转身时,蔺栩已经返身回来,问他去哪。方则清说有点事。
“你拿的什么?”他问。
蔺栩摇摇手里的书,“咱妈的新书啊,出版了,那个负责的小编辑特意来送的,好用心。”他手里还有一罐雪花酥,蔺栩笑笑,“我不是去和他们社谈合作了吗,她说特别感谢我,暂时没时间请我吃饭,就先送了这个。”
方则清去看门口,早无人影。
原来她是负责蔺虹书的那位编辑吗?
“给你拿着。”
蔺栩把那罐雪花酥递给他,“我不吃甜。”
又警告方则清,“你不准扔啊,人家女孩亲手做的。”
“咱妈之前还说把她介绍给你呢。”
方则清本想说,没兴趣。
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他已经拆开一个雪花酥,咬了一口。
恰到好处的甜味弥漫开来。
他看着空荡门口,忽地想到刚刚女生的笑脸。
……
方则清不止一次听蔺虹提起过这位栗编辑。
蔺虹写作很痛苦的时候,会整夜整夜和她打电话。有几次,方则清剪完片子已经是凌晨,他路过蔺虹房间,发现她还在写东西。
但不是一个人,那位栗编辑在电话里陪着她。
方则清很意外。
意外于这两个人的热情。
“我其实知道自己这样非常打扰她,可能我自私吧,夏夏包容、忍耐了我的自私。说起来,我一把年纪了还要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把我拉出来,也是很可笑。但她很单纯,单纯地鼓励我,也很真诚,我常常感觉不到我们的年龄差距。她活泼,热烈,给我带来很多力量和好心情,所以我总是叫她小夏天。”
蔺虹被采访的时候,这样说。
方则清很明白。
许许多多次,他看着一个陌生人把蔺虹焕新,帮助她完成梦想。
从某种层面上,方则清很欣赏这样的人。
她好像拥有着温柔又活跃的生命力。
当然,他也感谢她。
感谢素未谋面的她。
蔺虹这些年也有写作,但写书对她来说实在是个艰难跋涉的过程。书的内容是一位农村婆婆在村子里大半生经历的生离死别,她要从自己的家乡取材,采访,了解一些入殓风俗。工程量很大。
方则清看得出,她每次灵感缺失时的痛苦。
他很想帮忙,又无能为力。
有时候,蔺虹会一个人坐在院里发呆,坐到日落。稿子就在手边放着,有灵感了写一写,写得不好就撕掉。
世界这么大,她撕破纸张的声音却那么响。
方则清默默捡起来。
他很担心蔺虹就此抑郁,可他无法阻止。
也是这时,他忽然想到,“妈,你要不要给你的那位小编辑打个电话?看她能不能提供一点建议,帮帮你。”
蔺虹说不想打扰她。
方则清实在觉得,需要有人拉她一把。他不认识这位编辑,可他此刻有求于她。那是方则清第一次,用蔺虹的手机给栗夏发消息。
他先是问了问她现在有没有空,方不方便。接着说遇到一些难点,可不可以电话聊一聊。
对方说:【好的呀】
她说完,很快打来电话。
方则清接起来,听到一个清清甜甜的声音:“虹姐,下午好呀,今天写得不太顺利吗?”
方则清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但他这一刻承认了,有些人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就会让人觉得,这是很好的一天。
-
再见到栗夏,是去年,她第一次来家里拜访蔺虹。
那会儿,蔺虹的书已经出版,陆续上市,她精神状态改善很多。
某天早上,蔺虹说今天家里要来客人,方则清正巧要在线上开个策划会,吃过早饭,便说自己有事,不下楼了。
蔺虹不太开心,说,“又不是让你相亲,你躲成这样。”
方则清头也不回:“你给我介绍的还少。”
蔺虹哼一声,“这个可不一样,我还舍不得给你介绍呢。”
有什么不一样?
方则清也懒得听。
他把耳机挂到脖子上,散漫地划着手机朝楼上走。
这时,门铃响了。
蔺虹很快去开门。
“虹姐!”
还没见到人,先听到一个玉珠落地似的轻快人声。
“诶,夏夏。”
顿时,方则清停下脚步。
从他的角度望去,门打开着,地板上切出一道不规则的淡金色光晕。他站在台阶上,视野受限,只看到一个漾着阳光的干净的白色裙边。
方则清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视线随之扩大。
他看到,那人身前抱一束色彩明艳的花。
看不完整,他便又向后退,下了第二个台阶。
那一刻,远远的,他看清明艳花束后面,漂亮灵动的一张脸。
说说笑笑时,更是生动鲜活。
像她能给人好心情的声音。
又胜过她的声音。
他站着看了几秒,缓步上了楼。
也是那天,方则清忙完,从楼上的玻璃窗上看到蔺虹在门口送她,她摆着手走远了。天边阴沉混沌,有要下雨的迹象。方则清下楼时,蔺虹正换好鞋进门。
刚要关门,外面响了一声闷雷。
“坏了。”
“不知道夏夏带没带伞。”
蔺虹急急忙忙地从柜子里找到雨伞,转身就要出去。方则清见状,快步走过去拦她,“我去送吧。”
“那你跑快点儿,她应该去外面路上打车了,我说送她,她偏不肯。”
方则清出了院门,地上已经不规律地砸下雨点来。雨点的速度比他的脚步还要快。别墅区的路分叉口很多,他用眼睛左右去寻一个白色身影,却不得。只是见雨越来越大,他脚下没停。
沿路一直走到尽头,不见人影,想到她可能已经坐上车离开了,方则清有点想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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