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大人的衣衫……也好柔软。
展昭见这小婢女如此做派,不由失笑,只觉得一个小小的女孩,也这样的好颜色。
姜艾便问她怎么了。
那婢女便回答道,她……她昨日看见了两个二姑。
姜艾一愣,反应过来,这二姑说的乃是封黎,她本已远嫁,四十多岁的人了,叫二姑娘、二小姐都不合适,故而才叫二姑。
那婢女便继续说了。
原是昨天,她去给二姑送东西,二姑新回,估计受了惊,老太爷便想着安慰安慰女儿,便差她去给二姑送一串红玛瑙。事情是小事,她也很快就送到了,二姑神情恍惚,显然还没从丈夫新死的痛苦中缓过来,于是她便宽慰了二姑两句。二姑没说什么,只是挥手让她退下了。
事情到这里,本就应该结束了。
可谁成想,刚出了二姑的院子门,还没走几步,就又看见二姑迎面而来,她已换了一套衣服,妆容也是新的,但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她一时没明白过来,只觉得二姑怎么动作这样快,便福了福身子,跟她打招呼。
谁知,二姑居然幽幽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的红玛瑙珠子呢……为什么不见,你私吞了么?”
她大惊失色,忙道:“可是,二姑,我……我刚送进您屋呀……您,您不是还夸珠子成色好呢!”
二姑冷笑了一声,小婢女拿不准她什么意思,便斗胆抬头看她,却见二姑脸上一副木然、呆滞的神色,见她看她,忽然发了狠,狰狞道:“你拿了我的珠子!你偷了我的珠子!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说着,便作势要扑过来,小婢女吓得屁滚尿流,什么都没想,撒腿就跑。当夜都没敢回屋睡觉,就在假山后对付了一晚上,今天早上细想了想,要出二姑的屋子,只有她所走的一条道儿,二姑怎么可能会忽然出现在她前面?
那……那根本就不是二姑!是……一定是什么妖怪!
想到这一点,她顿时吓的半死,不知怎么办才好,今天一天,都浑浑噩噩。晚上本来欲逃回家去,却忽然被姜艾拖进了假山后,她以为是假二姑来杀她,顿时吓的浑身僵直。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女人,她……她这样美,或许真的不是凡人,而是专门收妖怪的神仙呢!
所以她就把这事告诉了神仙。
姜艾一听,顿时觉得有趣起来。看来藏在封府的这怪物,必是有些变化人形的异能,妖怪要化人形,或者是变成某个人的模样,其实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要不然,那青蛉镇的毒蕈精怪干嘛花力气相看漂亮姑娘,再杀人夺皮呢?直接自己变一个不就行了。
可若是极其厉害的大妖,又何必躲在这小小封府,吃人被看见都没反应过来,着实不太像是大妖的风范。
所以,大概是某一种独特的妖怪,天生可以幻化人形。
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姜艾又一次开始懊恼起自己贫瘠的知识了。
不过不要紧,是什么妖怪,去看看便知道了。
她与展昭便朝着封黎的屋子走去,封黎从前在家时,也并不是个非常受宠爱的孩子,故而小湖旁的院子她没份,只住在一处偏房之中,夜半时分,灰扑扑黑漆漆的,倒是可怖的紧。
二人推开虚虚掩着的门,姜艾忽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若平时,这味道她早该闻到的,只是今日,因着展昭在身边,她只得不去呼吸,以防自己再兽性大发,做出错事,故而便没闻见了。
主屋之内,有几盏灯亮着,屋子里暗暗的亮,明明灭灭。
忽然,纸窗户上倒映出两个相仿的身影来!都是女子,衣物也很相近,一女子手持匕首欲刺另一女子,另一女用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死死的架着,她只要一泄了力气,立刻就会被匕首刺中心口!
展昭一皱眉,就欲破窗而入。
姜艾伸手挡住他,低声道:“有蹊跷,看看再说。”
展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浑身都绷紧了,似是只要有异,立刻就会行动。
但果然如姜艾所言,那抵抗的女子,似乎力气很大,很快就占据了上风,那手持匕首的女子渐渐露出疲态,艰难的抵抗着。
匕首掉在了地上,两人扭打在了一起,毫无形象的乱抓乱挠。忽然,一女子张开了嘴,她的嘴竟像个盆一样大,几乎能塞得下一个人的头,她露出两颗大门牙,就欲啃另一个女子!
姜艾厉声道:“就是现在!”
话音未落,黑色影子已经飞扑而出,冲破窗户,直接顺着那张血盆大口刺了进去,那妖怪的后脑勺喷出一大堆血,腥臭的味道让姜艾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见展昭皱眉看着面前场面,姜艾忍不住道:“展大人,你不要避一避这难闻味道么?”
展昭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无事,你若嗅觉敏感,只管自己就好。”
姜艾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封黎楞楞的坐在地上,还不住的发着抖,她的眼睛里全是恐惧,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对面的那尸体。
那尸体仰面倒下,有什么东西从她嘴里穿过,直接搅碎了后脑,她的嘴大的不像个人类,两颗门牙大的也不似人类。
正在惊慌中,屋外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男的生的挺拔,如青松一般的站着,微微收着下颌角。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虽然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色布衣,仍显得身形姣好,满是侠气。他皱着眉、抿着嘴,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新雨之后的静湖一样,透明纯净的不成样子。
而那女子……
那女子有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她生的极白,白到可以看清皮肤下的一点点青紫脉络,而她又看起来很病态,一副恹恹的样子,好似精神很不好。
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丈夫死之前的那个白天,丫鬟小翠说的那个,丈夫新看上的,绿眼睛的胡姬。
但她不敢说出来。
那女子却径直上前,看了看那尸体,说了句:“原是只老鼠。”
是了,那绝非常人能有的门牙……
原来是老鼠。
封黎愣楞的想。
那美丽的绿眸女子,忽然又朝她走了过来。她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忽问道:“你是封黎?闫铁珊的老婆?”
这一句话忽然把她拉回了现实,她警觉起来,道:“姑娘是?”
姜艾说:“你记住,只有我问你,没有你问我的份儿。”
她这话说的太霸道,展昭哑然失笑。
封黎也愣住了,多少年都没人这样与她说过话了。
但她缓了片刻,还是说:“姑娘想问什么?”
因为一个活了四十多岁的人一定知道,有的时候为了活着,人必须放弃一些自己的傲气。
姜艾问:“你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太监?”
封黎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才涩然道:“我爹把我嫁了出去,我又怎么能做得了主呢?”
姜艾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既然知道他是太监,为什么又要坐视闫铁珊娶了四五个姬妾呢?”
封黎没有说话。
她已经发现,这胡姬来者不善。
她的指尖忽然开始颤抖起来,嘴唇也颤抖着,说:“我……我怎么能管的住我丈夫要不要纳妾!”
姜艾点了点头,道:“说的倒也不错,是这个道理。”
封黎松了一口气。
姜艾却忽然发难,道:“可是你虽然管不了你丈夫纳妾,却总能管得了你自己的行为,你为什么要虐待她们,不让她们回家?”
封黎的背忽然僵硬了。
她僵硬的说:“我……我没有。”
姜艾微笑着说:“这是你的丫鬟小翠告诉我的。”
封黎的脸瞬间扭曲起来,厉声道:“她!她怎么敢……这吃里扒外的贱婢!”
姜艾收起了笑容,冷冷道:“因为她说,你对她非打即骂,逃跑之时,你又不顾主仆之情,把她一人扔下,她为什么要对你忠诚?”
封黎气的发狂,大声尖叫道:“贱婢!贱婢!碎嘴的贱婢!打死算了!”
听见这样凶恶的话,展昭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姜艾说:“看来你和你的丈夫真的很配,都以折磨小姑娘为乐。”
封黎忽然厉声道:“我做错了什么?这些个小姑娘,以为自己年轻、美貌,便脖子扬的比谁还高!她们都一个样!觉得自己有这样多的筹码,能换来一切,男人的爱,花不完的钱!”
她好像忽然发了疯,坐在地上,指着姜艾,激动的为自己辩解道:“可事实呢?美又怎么样?笑死人了,以为男人会爱美人不爱江山,哈哈哈!傻子,有钱能买十个,一百个美人!就她,就她们独特么?男人爱女人,爱的是征服,又不是爱人!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独特,其实在男人眼里,不过是征服的种类罢了。”
她冷笑了一声,又道:“我做了什么?她们活该罢了!”
她忽的扬了扬下巴,挑衅道:“怎么,你要杀我?”
姜艾笑了笑,道:“怎么会,我又不爱打打杀杀的。”
她的眼睛忽然诡异的亮起来,好似在思考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样,封黎看见她的神情,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这种恐惧……似乎比面对那老鼠精怪,更为刺骨。
第48章 恶作剧
封黎忽然觉得恐惧,恐惧的不得了。这美丽的胡姬,身上竟有一种奇异的气息,潮湿、冰冷,异常的可怕。她歪着头,卷曲的黑色长发像水藻一样,浓密而轻盈。比起活生生的人,她更像来自西域的雕塑。
她看着她,眼神有一些睥睨,又有一些冷意在里面,封黎觉得她一定在思考着什么邪恶的事情,非常邪恶的事情。
但封黎即使害怕的不得了,也不肯表现出来,也不肯求饶。
她忽然转向展昭,说:“你这样的男人,难道也因为好颜色而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难道你没有看出,她是一个非常邪恶的人!”
展昭毫无闪躲的看着她,一双眼睛明如水玉,道:“虐待丫鬟和小妾的主母,有什么资格说别的人邪恶?”
封黎恶狠狠的瞪着他,展昭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
姜艾不在意封黎对展昭说的话,又问道:“你不妨再告诉我,封熹的那块兽首玉i何在?”
封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闲着无聊,逗我玩耍么?”
姜艾:“?”
她慢慢站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
封黎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身材却仍然保持的不错,她是一个很漂亮,很有傲气的女人,她头发凌乱,眼睛里有血丝,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她仍然没有失去自己的风度,见姜艾不言语,又冷笑着说:“不就在你腰上挂着么?”
姜艾一皱眉,问她:“你说什么?就是这个?”
封黎冷冰冰的望着她,说:“我确实有所耳闻,有好事人在查三娘的事。”
姜艾淡淡道:“是我。”
封黎忽然嘲讽的笑了,道:“有什么好查的,一个破鞋而已,丈夫不待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苏永林都没休了她,她竟然敢杀丈夫全家,真是疯子。”
姜艾皱眉道:“破鞋?”
她觉得这个词语,是极其恶毒的词语。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应该这样说自己的妹妹。
封黎忽笑了两声,好似很愉快的样子,道:“你说,一个男人,大战了三天三夜,支付了数额那样庞大的聘礼,敲锣打鼓、风风光光的娶回了天下第一美人。每一个男人都嫉妒他有这样的艳福,而他自己也得意的飘飘然,但他却在新婚之夜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不完整了,这个时候他会做什么?”
姜艾不言语,她不知为何,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却没有看她,他正听封黎说话,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的握起来,他已经忍不住要生气了。
封黎道:“他一定不会退婚,因为这样,刚出尽了风头的他一定会再也抬不起头,江湖上每一个人都会知道,苏家庄的少庄主苏永林,花了那么多钱,受了那么多伤,原是为了给自己带绿帽子的。”
姜艾此时此刻忽然明白过来,苏家庄的二十多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永林痛恨封三娘欺骗他,给他带了绿帽子。可是他刚刚出尽了风头,全武林都看着呢,若闹出什么事情来,一定会被嘲笑的再也抬不起头来。
所以,他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这个妻子,甚至在新婚时,还要装出幸福美满的样子!
后来,或许发生了很多事,他或许经常会殴打妻子,喝醉了酒之后会愤怒的要命,用语言去侮辱她,用拳头去教训她,让她没有主母的威严,让小妾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一个男人对待自己失/贞的妻子,要么会杀了她,要么会逼她自己去死。
但封熹最后选择的做法是剁了苏永林的头。然后自己也陷入绝路。
封黎很轻蔑的说道:“所以你该知道,三娘的确很好命,居然还能安安稳稳的当二十年主母。”
姜艾冷冷道:“好命?你竟然把她叫做好命?如果我今天把你扔到青楼,你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很好命,毕竟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他不会追究你给他带了多少顶绿帽子。”
封黎的脸色变了。
她是个很骄傲的女人,所以不愿意跟家里人诉说她丈夫的情况,如果要她去那种地方,她会直接抹脖子上吊。
她咬牙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姜艾说:“这可是你自己的意思,在封熹身上是好命,我只是想把这福气给你。”①
她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其实说道起来,牙尖嘴利,噎的人说不出话来。
果然,封黎被气的脸色发白,尖声道:“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本就是一个出身很不错的女人,然后又嫁给了一个很有名气的丈夫,从来便没有人,敢和她这样说话。
姜艾又问:“是谁侵犯了封熹?”
封黎一僵,忽不说话了。
姜艾说:“你不要自讨苦吃,我可没什么时间陪你玩。”
封黎不自然道:“我不知道。”
姜艾道:“真的么?”
封黎没有说话。
姜艾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忽然有些讽刺的笑了,说:“你既然不说,不如我来说说我的想法吧。”
封黎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姜艾道:“我曾听闻,封老太爷极其喜欢他的三女儿,喜欢到封熹十六七岁时,扔不舍的为她定亲,还是封家的主母以死相逼,这才决定为女儿选择一位全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他这样不舍的出嫁女儿,或许是因为,他就是那个让女儿没办法出嫁的人。”
封黎的脸色变了,她忽然发现,这女子似乎有一种野性的直觉,准的令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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