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先进屋喝口水吧。”苏意安站的地方偏远,二人之间相隔四五米。
苏正墨正在栓缰绳,听见这话他手下的动作一顿。
他小妹以前从不这样,同他说话也不会这般客气。
家中只有菀絮和满妹在,连贺颂元都拄着拐去了地里,他虽不能干活但可以在地头前给他们看着东西,毕竟农具还是借的,丢了可不好。
踏出院门的贺兴晨跑得飞快,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地边,生怕晚一步小婶就被人骗了。
“怎么跑的这么急,送个水慢慢走过来就行。”贺颂元拦住自家儿子,用衣袖给他擦去额间的汗。
贺兴晨喘着粗气,说道:“家里、来了个人。”
“哦,谁?”
“小叔,你快回去,有人...有人来找小婶。”贺兴晨冲着地里弯腰拉犁耕地的贺允淮喊道,“我也没见过。”
贺兴晨来的匆忙,压根没有问清楚来人是谁,不过看那人衣着打扮应当不是这里的人。
贺母经事多,一听这话便猜出一二,能来这地方寻意安的定是府城苏家的人。
她叫住正欲陪贺允淮回去的贺颂元和贺兴晨,言道:“你们不用回去,让二郎自己回去就行。”
临走前,贺母将贺允淮单独叫到一旁,她犹豫了片刻,“二郎,娘知道你的心思,可有时候不一定要按照自己心思来。”
贺母还想说成全也是一件好事,可这话实在伤人,贺母没有说出口。
贺允淮瞬间明白他娘的意思,他垂眸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娘。”
家里的地离院子不算远,可贺允淮却走的很慢,他一边走一边想,若府城来的人是接苏意安回去的,那他便写下和离书亲自送她离开这里。
毕竟如今日子虽比以前好过,可那赚的都是辛苦钱,还都是苏意安付出的辛劳,她若回到府城,回到苏家,就还是苏家的大小姐,日子总不会比现在难。
走到院前,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他们的对话声。
苏正墨没有进屋,而是将苏意安拦在院子中同她将话说清楚。
“贺家人对你可好。”苏正墨问。
“挺好的。”苏意安说的实话,不管当时贺家初心如何,至少她嫁过来后是自由的。
苏正墨盯着她那长出茧子的手,看的入神。
那双白皙的抚琴的手何时变成了这样,这得干多少活,才能短短数月就变成这样。
“小妹。”苏正墨蹙起眉,劝道:“贺家人就算再好,可这种日子也不应该是你过的,我带你回家。”
他指了指马背上的东西,继续道:“我买了东西过来,到时候再给贺家留些银钱,你同我回去后,他们日子也不至于难过。”
院墙外的贺允淮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他虽以前也这样想过,可当事实摆在面前却让旁人说出来时,这才是真的残酷。
苏意安静静的听他说着这一切,眼泪再也不受控制。
她在哭苏意安,为那个病死床榻等不到亲人的苏意安哭泣。
“回哪里?苏家吗?”她眼角挂着泪珠,却笑着同苏正墨说,“回不去的。”
苏正墨以为她这话的意思是贺家不愿放人,他信誓旦旦道:“钱不是问题,到时候给贺家一大笔钱让他们搬去旁的地方,同样能过好日子。”
不可否认,苏正墨是一个好兄长,可也只是一个好兄长。
他懂得疼爱小妹,却从未真正的关心过她的处境。
“你不懂,于我而言贺家才是我的家。”苏意安抹去眼角的泪,一字一顿道:“你心中难以割舍的苏家,才是将我推向深渊的地方。”
“小妹。”苏正墨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他的小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苏意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看他这幅神情便知他来之前根本没有打听清楚。
他不知道真相,那就让她来告诉他那个残忍的真相。
“若贺家没有落难,你以为我会嫁到贺家吗?娘在世时定下的亲事真的就能给我?”苏意安盯着道,“你不知道吧,原本嫁过来的应该是苏娉曦。”
“不可能。”苏正墨不信,这婚事当年是娘定下来的,同苏娉曦又有何关系。
苏意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继续道:“在贺家上门提亲之前,爹给我找了门亲事,我的好兄长你不妨猜猜是谁。”
既然让他猜那一定是他认识的。
他脑海中思索一番,最后吐出几个名字,那几人都是与苏意安年岁差不多的人,门第也相当。
苏意安听后便笑了,她虽不认识那几人是谁,但想着年岁总不会大过她爹去。
“是府尊。”苏意安报复他一般,苦笑着说,“他的年岁比爹都大吧,当他的妾,爹也想得出来。”
不仅是苏正墨,连院墙外的贺允淮也当场愣住,这件事他们不知道。
“苏意安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个苏家。”她悲愤的说,也是为真正的苏意安感到不公。
“你说带我回去,去哪里?回苏家还是去给府尊当妾?”
苏正墨说不出话来,他整个身子都在打颤,怪不得回到苏家后每个人都不愿提起苏意安的名字,甚至是他爹,提起来也只是冷哼两声。
苏意安将那些话说出来后,积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落地。
苏正墨走上前,从怀中掏出自己买的发簪,给苏意安簪在发髻旁。
他瞧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嘴中不停地念叨对不起。
若他一直在家,是不是小妹就不会经历这些事。
苏意安只觉身子一软,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离开这副身子。
她想应该是原主终于等到了苏正墨。
所以这一刻,真正的苏意安选择了离开。
“你回去吧。”苏意安道:“能再见到大哥,我便心满意足,以后别来了。如今的日子我觉得很好。”
苏意安感觉有泪水滑过她的脸庞,可她明明没有落泪。她抬起头看去,原来是苏正墨在哭。
可现在哭又有什么用,她禁不住想,早干什么去了。
院中好一会儿再也没有传来动静,贺允淮没忍住还是推开了门。
此时苏正墨已经松开了苏意安,二人思绪也平复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立刻回来。”见他进来,苏意安不意外道。
那会贺兴晨就跑去了地里,她才不信那小子不会通风报信。
“这是我大哥。”苏意安指了指苏正墨,“他来瞧瞧一会儿就走。”
家中可没有多余的屋子,苏意安没打算让他在家中留夜。
“大哥。”贺允淮喊道。
苏正墨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穿布衣但身上仍有书卷气,容貌虽不如自己但也算俊朗,大体看下来也还凑活。
“这几日叨扰了。”苏正墨客气道。
虽小妹要撵自己,但他可不会就这么离开,他得多住两日,好好看看贺家人到底如何,若并不是良人他仍旧要将小妹带走,就算不回苏家他养着又如何。
他将马背上的东西一一取下,这东西有给小妹的有给贺家的,算是他的一份心意。
白给的东西哪有不要的道理,苏意安让贺允淮帮着他把东西都拿到屋中,有布有肉,买的倒是齐全。
就是这三层刻着花纹的食盒让人猜不出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听说是怀安镇有名的吃食,我便买了些给你尝尝。”苏正墨将红纸揭开,把食盒一层一层拿下。
待瞧清楚里面东西,苏意安傻了眼,她指着那东西问道:“你花了多了银钱。”
“一两银子,这东西倒是不贵。”苏正墨说,“你若喜欢我明日再给你买些回来。”
苏意安:...
贺允淮:...
第58章 油泼面:“我将夺回属于我的……
苏正墨在贺家住了三日, 夜里同贺允淮挤在一张炕上。
他本想等这个妹夫睡着后套套他的话,可每日从地里回来苏正墨都累的要命,睡得比贺允淮还要早。
这日终于将农活干完, 苏正墨瘫在炕上忍不住的想难道贺家要种一辈子的地, 他小妹也要永远留在永阳村吗?
不说辛劳, 就他们贺家这么多人区区六亩地根本养活不了。
“日子不能这么过,我瞧你们村连个私塾都没有, 你既念过书为何不办一个。”苏正墨想若是在村里开私塾, 就算不收银钱只收粮食,那也算是个进项。
贺允淮给他倒了杯温水, 解释道:“村里人觉得我家犯了事, 别说开私塾了就是平日说个话都少有。”
苏正墨一想还真是,怪不得在地里干活时旁边的村民不同贺家说话,原来还有这么一层。
“那伯父到底怎么一回事。”苏正墨问。贺家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他也实在好奇。
“说是因为一首诗。”贺允淮那时在书院,很多事他也不清楚,甚至于那首诗他都不曾见到过。
苏正墨将竹筒中的水喝下一半,思绪飘向远处。
前些日子在京中时, 太子党羽中就有许多因诗作而下牢狱, 倒不是真的触犯了什么,只是惹了人被人找了个由头整治罢了。
这也是为何他从京中离开的原由。
“或许只是被人诬陷, 你可有去查清楚?”他说。
贺允淮放下竹杯做到炕边,如实道:“确有打算,想着过些日子去府城查一查。”
一是为了还贺家清白,二是他还想科考,就算最后不去京中当一个地方官守一方平安也好。
苏正墨见他不是霜打的茄子,面上赞许道:“等我回了府城给你打听打听,不过先说好了你可得好好待我小妹, 若是让我发现你有了旁的心思。”
“不会。”贺允淮郑重道,“不会有旁的心思。”
若说以前他心中拿不定主意总想让苏意安做回苏家大小姐,可现在知道一切真相后他只想保护着她,让她做想做的事情。
苏正墨听他这么说,也稍稍放了心。
这几日他不仅观察贺家也观察了小妹,他发现自家小妹真的变了,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可能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小妹真的长大了。
辞别那日,苏意安把那三层食盒的香肠全都用油纸给他包裹好装进了包袱中。
“盒子倒是好看,我留下了。至于这香肠你带回去吃吧。”苏意安生怕他再花冤枉钱,在他上马前赶忙告诉他,“这香肠我们一根卖二十文,你下次可别被骗了。”
苏正墨黑了脸,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被骗的一日。
“路上慢些,注意安全。”苏意安挥了挥手,与他告别。
直到再也瞧不见他的背影,苏意安这才折返回家。
她将院门关上,顺手将发髻旁的簪子取了下来。
那发簪是纯银做的,很是精致,一瞧便出自京中工匠之手,远不是她们这小地方能比的。
“小婶,你戴着好看,怎么摘了下来。”贺兴晨见她回来,高兴的跑到跟前。
这几日他提心吊胆,生怕小婶离开这个家。
虽然夜里阿奶同他说过好多次,就算小婶离开也没什么。可他就是难过,就是舍不得。
如今小婶没有离开,他是这个家最高兴的人。
苏意安扯了个谎,“这东西贵重,戴着实在惹眼。”
其实她是不想戴,毕竟这发簪是苏正墨给他小妹的,而她并不是他的小妹。
-
贺家在村中住了七日,事情都办妥后他们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镇上。
只是这次离开与上次不同,见到他们的村民明显对他们热切了些。
尤其是势利眼的杨二媳妇,推着自家小儿子便往他们跟前走。
“婶子,你们这是去镇上啊。”她自来熟道。
贺母礼貌性的点点头,因菀絮生产时她帮了忙,所以贺母对她印象改观不少。
她掏出几块糖瓜给了杨秋生。
“阿奶给的,你就接着。”杨二媳妇一点不客气,见人给东西便让孩子拿着,她继续笑道:“听说前段时间婶子不在家,院里招了贼,这次你们就放心去吧,我让秋生每日来瞧一眼,保准没人敢再来。”
贺母谢过她的好意,虽不知杨二媳妇怎么这么好心,可人家既然说了她就没有拒了的道理。
不过杨二媳妇是如何知晓他们家招了贼呢,车上众人纷纷看向驾车的赵车夫。
赵车夫脊背发凉,等牛车出了永阳村,驾车的赵车夫赶紧发誓道:“真的,您家中招贼这事真不是我说的。”
他收了贺家银两,自然不会再传闲话。
“听说是贺二婶家的二小子贺忠在村里说的,说山脚下容易招贼人惦记,贺家又招了贼人,他让大家都注意着些,不过他分了家后也住在山脚下,没准他家也进了贼。”赵车夫这般猜。
板车上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应道,或许是这样吧,毕竟那地方偏实在容易招贼。
可大家心里清楚,贺忠定是故意在村里说起贼人这事的。
贺二婶毕竟是他亲娘,他总不能当着村里人说他爹娘撬旁人家的锁,可若是什么也不说他又怕他那糊涂爹娘去做傻事,再一次撬贺家的门院。
思来想去他终于想出这么个法子,既能敲打他爹娘又能让村里人警惕着。
45/142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