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田甲虽然是一个商人,却也是他的门客,对方故意让那两个拐子误会他的小儿子是田甲的外室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
所以比起这件事,他只关心另外一件事:“可查出这背后搞鬼的人是谁?”
王温舒点点头:“我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个人。”
旋即王温舒就报上了一个人名,张汤闻言点点头道:“此事有劳你费心了。”
“张御史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更别提险些受害的还是令郎。”王温舒从前在河内郡,跟张汤离得远,自然是没有办法跟他联络感情了。
但是回到长安不一样,更巧的是张汤的小儿子前脚出事,后脚他就被刘彻调回长安担任执金吾一职,这在王温舒看来,简直就是连老天爷都要给他找机会重新跟张汤再次熟络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确实是多亏了你。”张汤道,“要不然能不能查出幕后之人还不好说。”
张汤自己就是 为官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官那一套?
王温舒刚刚透露给他的那个人名也不是等闲之辈,衙门的人不敢得罪他张汤,同样也不敢轻易得 罪对方。
所以张汤很清楚,要不是有王温舒在,而恰好王温舒又念及他当年对他的提拔之情,说不定还真的查不出这背后还有幕后推手。
张汤倒是可以靠自己的手段查到真相,但是自己查到的,又哪里比得上王温舒他们查出来的更有说服力?
这么一想,张汤待王温舒的态度就更温和了,察觉到这点的王温舒暗暗松了口气,面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将案情都和张汤说完之后,王温舒并没有着急着离开,而是突然问道:“不知张御史可听说过我们长安最近来了一位能人异士?”
“能人异士?”如果王温舒只说“能人”的话,张汤或许还不能确定,但是他在后面又加上了一个“异士”,他立马就猜到了,“你指的是方士?”
“对。”
“没听说过。”张汤摇头,“只是谁都知道陛下的爱好,所以有方士来长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在张汤看来,学文学武的如此,学方术的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这位方士和其他的不一样。”王温舒道,“他进城那天,身边可是带着一只凤凰的。”
“凤凰?”张汤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听到王温舒最后的那句话,他不由地面露吃惊之色,“可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祥瑞之鸟?”
虽然王温舒缺少文才,但是也并非是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之人,更何况得知有一位方士带着凤凰来到长安的消息后,他就已经恶补过关于凤凰的资料了,所以张汤一问,他立马就点头道:“没错,就是《山海经》里提到的祥瑞之鸟。”
张汤当然知道王温舒不可能无缘无故骗他了,但是……但是这个消息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凤凰?
《山海经》里提到的祥瑞之鸟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生活的世界里?
“这是真的吗?”张汤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是真的。”王温舒既然要跟张汤说这件事,他当然提前打听清楚了,“那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三天前的傍晚时分,一个叫秦有臻的方士出现在长安城门口,他一出现立马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因为当时他的肩膀上正站着一只凤凰。”
“因为我没有在场,所以是不是真的凤凰,我不得而知,但是我询问过一些知情人,他们都跟我承认自己看到的确实是凤凰。”王温舒道,“《山海经》中有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⑴。”
“这些形容跟那些知情人口述他们所见到的凤凰都是吻合的,当时守城的士卒问过秦方士,他也亲口承认他肩膀上站着的确实是一只凤凰,问及他为何来长安,他说是受到了凤凰的指引,然后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张汤的好奇心直接就被勾了起来,然后听到王温舒继续道,“下一秒站在他肩膀上的凤凰突然飞了起来,眨眼间就在大家面前消失了。”
饶是张汤已经见惯了大场面,但是听到王温舒说的事情之后,仍然面露惊讶之色:“消失了?”
“对。”王温舒点头道,“很神奇吧?”
“确实是很神奇。”张汤道,“也就是说那只凤凰已经不在秦方士的身边了?”
“是。”王温舒道,“不过秦方士自己也说了,如果时机到了,他可以再将它召唤回来。”
张汤微微一扬眉:“把凤凰再召唤回来?”
王温舒点头道:“没错。”
张汤一听,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倒是有些意思。”
然后张汤问道,“只是你说这件事是三天前发生的,如果是真的话,那么按理来说这件事不是应该已经被传得街知巷闻吗?”
“按理来说确实应该被传得街知巷闻,但是有人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给所有知情人封口了。”王温舒道,“如果我不是用了一些手段,只怕也和大部分一样被蒙在了鼓里。”
张汤闻言,看了王温舒一眼:“你知道是谁给知情人封口的?”
“是义内史。”
张汤想了一下:“是义纵?”
“对。”
张汤笑了:“看来你今日登门,不仅仅只是把案情告诉我那么简单。”
义纵是谁?
他不仅是长安的内史,也是王温舒的顶头上司,和他一块治理京师的治安。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张御史的眼睛。”王温舒大方地承认了,同时小小地拍了一下张汤的马屁,“其实我此次登门除了将审案结果告知张御史,和你叙旧之外,也想向你求助。”
看在王温舒确实是帮他查出了幕后黑手是谁的份上,张汤开口道:“说说看。”
“说起来也是我自大了,原先得知陛下将我调回来长安,我自然巴不得大展拳脚,好为陛下分忧了,但是却没想到自己此举居然会引来义内史的不悦。”
张汤其实也猜到了,同行就是冤家嘛,这个道理放在哪儿都是行得通的。
王温舒继续道,“我也知道义内史大概和我一样,也是想着做出一番成绩好让陛下高兴,这是情有可原,但是他总不能那么霸道,只允许自己为陛下效忠,不允许某亦为陛下效忠吧?”
说到这个王温舒就来气,他当日在河内郡的时候作为太守,可以说是河内郡的一把手了,做什么事都如臂挥使,顺利得不得了。
但是来到长安之后就不一样了——
在长安,王温舒虽然已经官拜执金吾,但是上面还有义纵这位内史作为他的上司,而且这位上司的上进心一点都不比他小,有他在,王温舒处处受到掣肘不说,有些事情他如果没有提前请示义纵的话,那么势必会得到他的训斥和凌辱,甚至会被他从中搞破坏。
这让王温舒不习惯极了,也愤怒极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拿义纵没辙。
关于义纵此人,王温舒也了解过,不过他并不是因为义纵当上了他的上司,他才去了解他的,而是早在之前就对他有所耳闻了。
王温舒知道义纵是靠他姐姐义妁出头的,也知道刘彻对义纵很是赞赏——当年王太后的外孙修成子仲在长安城内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耀武扬威,无视法度,义纵知道之后,不畏强权直接就将修成子仲绳之于法,打入大牢。
要知道当年要不是王太后的推荐,义纵也没有机会出任中郎,结果他转脸就把王太后最疼爱的外孙给抓了,如此举动有没有惹恼王太后不好说,反正肯定是得到刘彻的赏识。
所以不久之后刘彻就将义纵提升为河内郡的都尉,让他去治理豪强地主众多的河内郡。
没错,就是王温舒晋升为执金吾之前所在的那个河内郡。
义纵也没有让刘彻失望,从河内郡到南阳郡再到吏治败坏的定襄郡,义纵所到之处都用强硬血腥的手段将各地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要不是义纵有这样的手段和本事,刘彻也不会将他调回长安担任内史,命他打击当地的盗铸者,刹住这股盗铸之风。
如果王温舒是比义纵早一些调回来长安的,那么他当然有本事抓住先机,先站稳脚跟了。
偏偏王温舒比义纵要晚回到长安,偏偏官职又比义纵低,所以王温舒回到长安之后发现自己完全被义纵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王温舒很清楚,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既然来到长安了,那么定然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更何况他自认为自己的能力不比义纵差,义纵能做的事情,他同样也能做,既然如此,那么王温舒又怎么甘心屈居于义纵之下?受他掣肘?
但是问题来了——
他不甘心归不甘心,他现在确实是没有办法扳倒义纵然后自己上位,于是王温舒就想着找张汤求助。
“义内史这么做确实是霸道了一些。”张汤道,“不过你若是以此为由找陛下告状的话,只怕你也会在陛下那儿留下不堪重用的印象。”
“张御史说得极是。”王温舒也有此顾虑,“况且义内史将三日前的知情人都封口了,还匿藏了秦方士的行踪,可见他有心想要亲自向陛下引荐那位秦方士。”
“如果让义内史顺利给陛下引荐了秦方士,讨 得陛下的欢心的话,那么莫说义内史行事霸道了一些,便是他对我赶尽杀绝,只怕陛下也会站在义内史那边。”
说到这里,王温舒更加感叹果真是一步慢,步步慢。
别说让他比义纵早调回长安了,哪怕让他跟义纵同时调回长安,他现在的处境也不至于如此势弱和被动,更不至于手下没有多少人可用。
张汤心想他倒是了解陛下,这确实像陛下会做的事情。
张汤问:“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王温舒也直说了:“张御史久居长安,人脉定是比我要广的,不知能否帮某查出义内史究竟将秦方士匿藏在何处?”
“你打算由你向陛下引荐那位秦方士?”
“是。”
张汤笑了:“你见过那位秦方士和他的凤凰?”
“没有。”
“你确定他真的有召唤凤凰的本事?”
“……不确定。”
“那你确定就算我帮你查出义内史究竟把秦方士匿藏在何处你能从中得到好处?”张汤说,“你就没有想过,这或许只是义内史给你设的一个局呢?”
如果秦有臻毫无本事,而王温舒却将他引荐给刘彻的话——
他别说大展拳脚了,他还能不能活着都还是未知之数。
王温舒被张汤的话给惊醒了,立马起身对张汤拱手道:“还望张御史教我。”
“很简单,将这件事捅出去。”张汤看着王温舒道,“到时候很快就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局还是真的了。”
“如果是个局,那么义内史只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多的是人想将秦方士引荐给陛下。”王温舒越说眼睛越亮,“长安城内的权贵那么多,义内史不一定能保得住秦方士,即便保住了,只怕也势必会得罪他们,那到时候我的机会就来了。”
意识到张汤给自己出了一个多么妙的办法后,王温舒真心实意地跟他道谢道,“多谢张御史教我。”
于是很快地,关于长安来了一位能够召唤凤凰的方士一事很快就在城内传开了,而与此同时一并被传开的还有这位能召唤凤凰的方士被义纵义内史所匿藏一事。
平阳公主问出了许多人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第一句问出口的话:“你说的是真的?”
“外面都传遍了。”曹襄猛地喝了一杯水,然后才道,“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不好说了,毕竟我也没有亲眼见到啊。”
“那义纵呢?”平阳公主问,“有人去问他吗?”
“肯定有了。”曹襄说,“不过敢去的寥寥无几,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义纵是什么人,当日他在定襄县一天就下令斩杀了四百余人,其中两百余人还只是囚犯的亲属而已,他这样凶名在外的人,有多少人敢跑到他面前去问他这个问题?”
平阳公主觉得曹襄说的有道理,不过……
“旁人不敢,我敢。”
义纵即便是再不畏强权,只怕也不可能因为平阳公主的一个问话就对她做什么的。
“阿娘你要去问义纵?”曹襄因为平阳公主的一句话而面露诧异之色,但是很快地他就反应过来了,“难不成你想从义纵的手里抢人?”
被猜中的平阳公主并不否认:“有何不可?”
“这……这涉及到方士的事情,是不是应该慎之又慎?”曹襄倒不是怕平阳公主得罪义纵,毕竟这世上他阿娘不能得罪的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一两个而已,义纵显然不在这个名单上。
从外面进来的小九正好听见曹襄最后一句话,好奇问道:“什么事情要慎之又慎?”
“小九?”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平阳公主他们都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整理了一些菜谱给你们送来。”小九回答完好奇问道,“舅母,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曹襄道:“聊咱们长安来了一个能召唤凤凰的方士。”
“召唤?凤凰?”小九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方士能召唤凤凰?”
开什么玩笑?
“是骗子吧?”
“那不知道。”曹襄说,“最清楚的人应该是义纵了,因为现在就他知道那个方士在哪儿。”
义纵?
小九想起来了,是义妁的弟弟,西汉的十大酷吏之一。
“我阿娘刚刚说从义纵那儿把人抢过来,打算自己引荐给舅舅呢。”曹襄对小姑娘道,“小九你说,做这种决定是不是应该慎之又慎?”
“不是‘是不是应该慎之又慎’,而是‘压根就不应该做这种决定’。”小九对平阳公主道,“舅母,那个劳什子方士要是假的话,你可是会受到牵连的。”
“那要是真的呢?”
“就不可能是真的。”
小九这会儿说得信誓旦旦的,可是很快地她就傻眼了。
第55章 我们看到凤凰了?
055
“小九你这说得也太笃定了吧?”平阳公主看了说得信誓旦旦的小姑娘一眼, 然后问她,“难不成你知道什么内情?”
不怪平阳公主会这么怀疑,因为同样是劝她, 曹襄却是出于谨慎, 而小九呢?信誓旦旦得仿佛能打包票那位秦方士肯定就是骗子似的。
“不知道嗷。”小九摇摇头道,“我要不是今天来给舅母你们送菜谱,我还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呢。”
小九这几天都待在宫里,而很显然,宫里的人并不知道长安城来了一位能召唤凤凰的方士, 要不然小姑娘刚刚也不至于那么惊讶了。
平阳公主问:“那你怎么那么笃定那位秦方士是假的?”
“很简单啊。”小九说,“因为方术本身就是弄虚作假的,对方只是用了一些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方法来欺骗了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真的有神通而已,事实上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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