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花钱贿赂王中尉的时候,大概是怕他不愿意高抬贵手,他就把我的身份抬出来了,还说是我指使孙蛮去强抢民女的……”
“他疯了吗?”王定的话还没有说完,石邑公主就已经气红了脸了,“王向他还有没有良心?你平日里也算是待他不薄了,他哪次闯祸不是你给他擦屁股的?结果现在为了救他一个小妾的弟弟,竟然如此胡乱攀咬你?他!他简直就是白眼狼啊!”
“殿下别生气。”看到石邑公主这个样子,王定顾不上小九在场,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安抚道,“你也说了他就是个白眼狼了,既然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何必为了他这么生气?真要是气坏了身子的话,那也太不值当了。”
王定早就猜到了石邑公主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这个反应,所以他一开始想着瞒着她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但是谁能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呢。
“那你呢?”石邑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王定,“你该不会因为你弟弟吃下了这个哑巴亏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石邑公主怄都要怄死了。
“当然没有了。”王定又不傻,他当初之所以帮王向收拾烂摊子,那是因为基于父亲临死前的嘱咐,也是基于王向是自己嫡亲的弟弟,但是既然王向为了一个爱妾的弟弟而把自己这个嫡亲的哥哥给拖下水了,足以可见在王向的心里,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说不定还比不上一个甚至算不上是亲戚的外人。
既然如此,王定又怎么可能愿意帮王向吃下这个哑巴亏?
“说起来也得多谢王中尉。”王定说,“要不是他设宴邀请我的话,我甚至还被蒙在鼓里了,从他那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我就跟他实话实说了。”
小九问:“那然后呢?”
“然后王中尉就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了。”王定说,“一开始他真的以为孙蛮是受了我的指使才去帮我强抢民女的。”
“他脑子进水了?”石邑公主不由地问道,“仅凭王向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了这样的鬼话?”
谁强抢民女还得让自己弟弟一个爱妾的弟弟去办啊?
“王中尉到底是外人,跟我们又不熟,见王向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自然不会想到还有亲弟弟会为了一个小妾的弟弟而往自己亲哥哥身上泼脏水的。”
王定倒是可以理解王温舒,他道,“再加上……大家都知道我娶了殿下,所以王向说我是怕殿下你知道,所以才特意让孙蛮去办这件事的,王中尉也就信了。”
毕竟石邑公主不仅是大汉的公主,还是刘彻和卫子夫的女儿,大汉的储君还是石邑公主嫡亲的弟弟,换做是谁娶了这样的公主,只怕偷吃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了。
石邑公主这么一听,也觉得说得过去,然后她就听到王定继续道,“只是我跟王中尉说实话也晚了,因为事情已经办好了,孙蛮他也已经给放了。”
最后这句话虽然王定说得很小声,但是石邑公主也听得一清二楚的,当下火气又冒上来了:“这是什么意思?王向他还真的得逞了?”
石邑公主原以为王定跟王温舒实话实说之后,王向的计划就得失败了,结果他现在告诉她——
还真的让王向如意了?
“王温舒他怎么办事的?”
王定倒是帮着王温舒说好话了,他道:“这件事也怨不得王中尉,他也是被王向那个混账东西给蒙蔽了,事情已经办了,案子也已经结了,他总不能直接翻案,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王中尉他也不容易,殿下你又不是没有听说右内史打压王中尉的事儿,真要让右内史抓到他的把柄的话,那他就得倒霉了。”王定道,“更何况王中尉一开始也是因为以为孙蛮真的是我指使的,想着帮我们按下这桩丑闻才好心办坏事的。”
石邑公主听完之后,虽然觉得王定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她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小九替石邑公主答疑解惑了,她道:“三姊夫你错了,如果孙蛮真的是你指使的话,那么即便他公事公办,那也是你的丑闻,与我三姊何干?”
“啊?”王定懵了,“可王中尉说事情传出去的话,你三姊也会叫人笑话的。”
小九轻哼一声:“别人笑任他笑,你看他们敢不敢到我三姊面前叫?”
“就是。”石邑公主道,“且不说你是被冤枉的,就算不是,事情传开了,那也是你的丑闻。”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反倒得跟着他丢脸?
小九点醒了石邑公主之后,又去点王定:“还有,三姊夫你真的觉得王温舒是被你弟弟给蒙蔽了吗?”
“啊?”王定更懵了,“可……可如果王中尉没有被王向给蒙蔽了的话,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第一,他收受了贿赂,第二,获取了你的好感。”不提王定帮王温舒开脱那些话了,只听他对他的称呼就知道王定虽然被坑了,但是他压根没有怪王温舒。
“三姊夫,你该不会不知道王温舒自从来到长安之后四处攀附权贵一事吧?”
王定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所以如果不是小九说的话,他压根没有想过王温舒竟然想攀附他?
可……可他空有爵位又没有实权,王温舒想要跟他交好有什么好处?
王定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一旁的石邑公主:“难道因为我娶了殿下?”
行叭,小九心想,看来她三姊夫的脑袋也不是完全不灵光的。
把他们夫妻两人都点醒了之后,小九就问出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三姊夫你刚刚说事情已经办了,案子已经结了,那告孙蛮的人呢?他怎么样了?”
“我问过了。”王定道,“王……温舒说他已经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去安葬了家中的老人,好好地过日子,不要再告孙蛮了。”
得知此事后,虽然错不在王定,但是一想到他们家白白没了一条性命,心有不安的王定就给了王温舒一笔钱,让他代为转交给那户人家。
小九一听,眉头都皱了起来了。
石邑公主见状问道:“小九你这是怀疑王温舒在说假话?”
“三姊,王温舒可是酷吏。”小九说,“你觉得他会那么好心到还给一笔钱让他回去安葬老人和好好过日子吗?”
“可……可张御史也同样是酷吏。”石邑公主说,“他对待平民百姓确实有温情的一面。”
张汤对待犯法之人确实是厚此薄彼,但是他向来是厚待平民百姓而薄待王孙贵族,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张汤在权贵之间的名声一直都很不好。
“那是个例而已。”小九说,“三姊你们都知道王温舒是因为治绩斐然而被提拔到长安当执金吾,但是你们知道在王温舒在河内郡屠杀的上万人当中,有不少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吗?”
石邑公主和王定被小姑娘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小九你的意思是怀疑王温舒假冒功绩?”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杀良冒功”这四个字,如果小九说的是真的话,那么王温舒的行为本质上跟杀良冒功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不是怀疑,而是他确实假冒功绩了。”
石邑公主和王定一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王定,回忆起在席间与他笑语晏晏的王温舒,后背不由地蹿起了一股凉气。
“所以三姊夫你得去查一下,告孙蛮的人究竟怎么样了。”小九对王定道,“最好不要惊动王温舒。”
“好。”王定点点头,“我这就去查清楚。”
他想了想,然后道,“我可以从王向那儿人手。”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次他确实是又一次“帮”了王向,所以他理应不会对他有什么防备才对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误以为王定是为了“帮”他,才在石邑公主那儿挨了一顿揍,弄得惨兮兮的王向难得地对自己这位兄长起了一些愧疚之心。
因此在席间,王向顺利被王定套出了死者一家的身份,眼见着王向除了知道孙蛮被无罪放出来之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王定只能够凭着死者一家的身份派人去打听了。
因为死者及其亲人都住在长安,所以打听消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并且将打听到的消息都一一说了出来。
王定一听,惊出了一身冷汗,顾不上自己的伤还没好,就急匆匆地跑去找小九了:“小九,果然是被你说中了,王温舒果然没有给他们一笔钱让他回去好好过日子,而是以诬告的罪名判处他死刑。”
虽然自己的辈分和年纪都比小九大,但是经过此事之后,王定意识到了自己的脑子确实没有小姨子的新脑子好使,所以将事情告知小九之后,他就下意识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九握着手中的新鲜出炉的环首刀一个挥砍,手起刀落后,面前的木桩直接被砍成两截,小姑娘一边收起刀一边反问:“你说呢?”
看到杀气腾腾的小姨子,王定咽了咽口水:“小九,你该不会是想去劫狱吧?”
第63章 你简直在颠倒黑白!
063
百炼钢技术对于大汉现在的工匠而言, 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难度,而环首刀的制作也比佩剑要更加简单,毕竟不需要双面开刃, 所以小九说的环首刀很快地就被考工令他们打造出来了。
小姑娘手里拿着的这一把新鲜出炉的环首刀就是考工令他们打造出来的、大汉第一把环首刀。
标准的环首刀刀身理应是超过一米的, 但是由于小九才五岁,为了方便她使用,所以考工令他们经过反复加热锻打出来的第一把环首刀的刀身仅八十厘米左右,这个长度让霍去病他们用的话或许太小了,但是让小九用的话那就正正好。
环首刀比一般的佩剑要重, 要不是小九的力气本身就比同龄人要大,只怕她也抬不起这把刀,更别提拿它劈砍了,然而王定的一句话,却让正在收刀的小姑娘差点拿不稳手里的环首刀。
“劫狱?”
小九昂着小脑袋看向王定,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位三姊夫到底算是胆大还是算是胆小。
说他胆大吧, 他从来没有想过私铸货币;但是说他胆小吧,他刚刚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劫狱?
在大汉, 私铸货币是犯法的, 是要被砍头的,而劫狱同样是犯法的,而且还得全家跟着一块陪葬。
“额,小九你没想要去劫狱啊?”见小姑娘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 王定也意识到自己大概、可能、应该是猜错了。
然而王定觉得这也不能怪他, 因为谁让小九听他说完之后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
那副架势看着就像是想要去劫狱的样子。
小九:“……???”
谁试刀不是杀气腾腾的?
要说小姑娘听完王定说的话之后一点都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了,但是要说她十分生气那也同样是假的, 不是小九得知了王温舒的所作所为之后不气愤,而是她早就知道了王温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且也早就猜到了王温舒不可能像他对王定所说的那样,真的对死者家属那么和气,所以得知死者家属被王温舒以诬告的罪名判处死刑了,小姑娘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事实上比起王温舒做的事情,更让小九感到意外的是王定说的话。
“当然了。”小九说,“三姊夫,你该不会不知道劫狱是什么罪名吧?”
在大汉,劫狱就相当于谋反和叛乱,甭管王温舒是不是冤枉人了,但是他作为大汉的官员,代表的就是大汉的统治秩序,小九他们要是真的选择劫狱的话,哪怕凭他们的身份,他们不大可能被判处死刑,更不会连累全家(毕竟他们全家也包括了刘彻他们),但是他们到时候肯定是有理都变没理了。
小姑娘问,“王温舒只是判了他死刑,但是应该还没有来得及行刑吧?”
“还没来得及。”王定摇摇头道,“陶大现在只是被关押在牢里,不过他具体是什么情况我的人没有打听到,因为他们根本不让陶家人去探望。”
“还没来得及行刑就好。”小九想了想,然后对王定道,“我们现在先去一趟陶家吧。”
“去陶家?”王定有些意外,因为他以为小姑娘既然没打算劫狱,那么她想要救陶大的话,最快的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直接去找王温舒,让他放人,二是直接去找刘彻,让他命令王温舒放人。
结果让王定没想到的是,小九压根没有想过去找王温舒或者刘彻,而是选择了去找陶家人?
“昂。”小九说,“既然我们都知道陶大状告孙蛮不算是诬告,那么王温舒的判决肯定就是诬判了。”
没错,是诬判不是误判,因为王温舒本身也是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只不过他不在意罢了。
“既然王温舒的判决有问题,那么谁最有资格上诉?那当然是陶大以及陶大的家属了。”
由他们亲自去上诉的话,那么完全合理又合法。
王定一听,认同地点点头:“小九你说得没错。”
在大汉的法律中确实规定了一个案子,如果已经被判决了但是人心不服的话,那么确实是可以进行谳狱。
所谓的“谳狱”,其实就跟上诉是一个意思,早在高帝七年,汉高祖就曾颁布诏令,确定了谳狱制度,允许案件逐级移送,若是送至中央连廷尉的判决都不能让人心服的话,那么将会由皇帝亲自审判。
汉高祖等几位大汉皇帝定下这样的制度,就是为了保证司法的公正,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上面的人怎么说,下面的人就会怎么做的。
谳狱制度确立至今已经有八十多年的时间了,然而能够成功谳狱的犯人却少之又少,不是这么多年来大汉都没有冤假错案,而是冤假错案的受害者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上诉。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冤枉人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被冤枉的人是冤枉的,而另一方面则是各级官员的不作为或者官官相护。
哪怕汉景帝意识到这种情况后曾再次颁布新的诏令——狱疑者谳,有令谳者已报谳而后不当,谳者不为失⑴——但是仍然不见多少成效。
不过别的被冤枉的犯人或许想上诉都没有机会,但是陶大肯定是有的,因为他遇上贵人了。
王定一边想着,一边低头看了一眼小九,见小姑娘虽然收了刀,但是眉眼间仍然萦绕着一股腾腾杀气,心想他这个小姨子刚刚真的没有一秒想过去劫狱吗?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
陶家原本只是长立街里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而已,但是因为近日一连串的事情,使得他们家都出了名了。
平心而论,大部分的人都是同情陶家的,尤其是得知陶家年逾七十的老祖宗难得从乡下进城来大曾孙一家,结果却遭此横祸——不仅亲眼目睹自己的玄孙女险些被恶霸抢走,自己还活活打死——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听说这件事都觉得陶家一家子的人都可怜。
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陶家的当家人状告恶霸孙蛮,原以为能够让坏人付出代价,但是谁能想到最终被判死刑的人居然是死者和受害者的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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