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如胶似漆地走出这片虚无,画面渐渐重聚,朝云只见周焰与她携手踏入一座别院中。
此时应当是人间春时,草长莺飞,惠风和畅。
挂着灯笼的廊下,传来两道稚童笑声,朝云挑眸看去,远远地跑来一对孩童,他们纷纷扑入两人的膝弯处,仰头眨着懵懂的大眼睛,唤着阿爹阿娘。
正待朝云浑噩之际,身旁倏地走来方才那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她凝向朝云,清浅一笑,柔声道:“看见了吗,这是我们的日子,朝云,回去吧,你也可以。”
“你是谁?”朝云怔愕地盯着她,眼底满是戒备。
“我是你,我也不是你,或许,你相信有另一个世界吗?”
“告诉你一个秘密,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周焰都会爱上你。”
“为什么?”
“他曾在佛前求愿,求了你们之间所有的尘缘。”
第96章 敌国皇子X和亲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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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晨曦初露。
殿内暖意融融,在冬日里最宜眠觉。地龙正热,梨花案上的银骨炭已然烧完,成为一截截灰烬。
朝云这一觉睡得格外绵长,直至巳时正,她才悠悠醒来。
缓缓掀开眼帘,重重床幔遮蔽了外头大亮的天光,她抬手撩开帘帐,只见窗牖处天光漏出,她起晚了,不过也好在此时无人管她。
屋内有了动静,外头的宫娥们也纷纷开始准备给主子盥洗的工具。
春莺先推门进来,迈着碎步朝她走来,朝云按着眼穴,回忆着昨夜的梦境,却恍然对上春莺的目光。
她目光怔怔地问:“怎么了?”
“殿下,您昨夜可是同西周三皇子在一处?”春莺眸光躲闪着,终是问出这一句僭越的话。
见她神情不对,朝云沉默两息后点头。
这厢春莺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门外走来几名宫娥,旁人来了,她便只得缄默起来。
一番梳洗打扮后,已过了半个时辰。
几名服侍的宫娥,来回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朝云心底生疑,趁着她们出去之际,赶忙抓住春莺的手腕。
“发生了何事?”
春莺朝门口处觑了一圈,这才低声道:“今日三皇子去了西周陛下面前,自请受一百鞭笞,眼下都行刑半个时辰了。”
“那岂不是我醒来之时?”朝云黛眉拧起。
“是啊。”春莺悻悻道。
旁人不晓得三皇子是为何受刑,但春莺是大显人,是知晓律法的,再者又因前几日三皇子抱着她家公主回云夕宫一事,这阖宫上下便是不敢外传,这心中也早有几分猜测了。
哪个做小叔子的,会抱着自己的长嫂,如珍似宝的?
思及梦中情形,朝云心口一窒,倏地起身,连披风都未来得及系上,便匆匆地从殿门处往宫门外跑。
春莺赶忙在身后追着,朱墙绿瓦下,一袭碧青色衣裙的女子云鬓娥娥,与隆冬的晨风迎面相撞,不顾一切地朝皇宫里的刑场奔去。
昨夜之事,不过是她为劝退他信口胡诌的一句。
却还是被他当了真。
朝云心口发堵,十六年来,头一次体会到了酸涩发闷的感觉。
让她尤为难受,眼眶都在止不住地发酸。
这一路,穿过冬风,跑过几条宫道,她终是来到了这深宫中的刑场之处。
风雪簌簌,满地清白。
只见一排排身着甲胄的兵将正重重包围着此处,她定在原地,从兵将中找到了那一抹身影。
寒风凛冽的邢台之上,周焰一袭玄衣,面色苍白,她到来之时,只听最后一道鞭笞随着风声落下。
二人隔着几道人影,遥遥望着彼此。
玄色里衣露出几道破开的口子,看不见血迹,但她看得见那碎布在空中飘动,那一层层深色在他玄衣上洇开的痕迹,还有他冠玉般的脸颊上,唇白如雪,额间密汗连连。
脑海里响起梦中女子的话:
——“告诉你一个秘密,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周焰都会爱上你。”
——“他曾在佛前求愿,求了你们之间所有的尘缘。”
这一刻,她再无犹豫,不顾一切地狂奔向邢台上的周焰。
数名将士将她拦在外头,朝云眼眶发红对着他们又嘶又咬,总算得到一丝间隙,她从中挤出,跑上邢台。
只见邢台上扶着木桩的青年,此刻凝着她的脸,唇畔咧开一个笑,是得偿所愿,是心满意足。
朝云鼻尖发红,眼眶也洇开红色,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很哑,许是被来时的寒风吹得说不出一句话。
周焰抬手想要拂过她的脸颊,却在垂目之时顿下动作,掌心还有泥污,身上亦有模糊血迹,不能摸她,不能抱她。
但此刻,能看着她,却是一件比任何亲昵之举,都更为让他觉得旖旎的事。
“一百鞭笞,一次不少。”
“公主,你该应诺了。”
他嗓音低哑,眼底满是缱绻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索取。
她知他情意,而也在昨夜与此刻,知晓了自己的心意。
“好。”她哑着嗓子,直接抱住他的腰侧。
突如其来的拥抱,周焰眼瞳微震,顾不得身上的皮肉伤,只一心想要将她抱得更紧,玄衣上的血迹染上了她的衣裙,风雪盖住了淡淡腥味,只留下满地银辉。
最后,是由周焰的心腹周齐将伞递来,朝云一手掌伞,一手扶着他回宫殿。
积雪印下他们并肩的脚印,西周的冬日很冷,周焰的手却是滚烫的,一直将她紧紧握住。
即便是身上落下了极重的伤,他仍旧将周齐备好的大氅披在她的肩头,站在风口吹来的方位,一路为她挡着一切风雪吹打。
竹奚宫与云夕宫相隔两端,这一路他便一直缠握着朝云的手。
及至宫殿大门处时,朝云侧眸看他,还未开口,便见他微柔的目光凝着自己,温声道:
“陪我进去。”
分明是一句普通的话,语调也甚是平仄,但落在她耳中却像极了撒娇。
在他炙热眸光下,朝云只得妥协随他一道入了宫殿。
踏入寝殿之时,周齐与宫人们没再跟上,似是在给他二人留下相处时机般。
朝云正犹疑着殿门是关上还是敞开之时,便见周齐朝她露出一张笑脸,而后,殿门被人关拢。
屋内刚烤上地龙,此刻暖意并未充斥屋内,她转身便见卷起的竹帘后,男人赤裸的背脊,玄衣半挂在他的小臂处,蜜色肌肤上露出狰狞的鞭痕,朝云眸色微顿,在那一堆渗着新鲜血痕的伤痕中,窥见了更多已然结痂的伤。
大大小小的无数,是积年累月落下的痕迹。
或是他征战沙场之时,抑或是,他年少习武所落。
目光被他身上的痕迹所定住,她脚步微挪,很想去碰一碰他背脊上的伤,那是她不曾了解过的他,
或是说,那是这个世界里,她不曾了解过的周焰。
这般想着,脚步已至。
周焰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在她越渐靠近之时,陡然转身,对上朝云愣神的视线。
“想什么呢?”他一把捉过朝云垂在空中的手,轻轻地穿过指缝。
目光流连于她眸底,他衣衫褪尽,露出分明的大片块垒,朝云此刻才慌乱地移开目光。
他的乌发顺着肌肤而逶逶垂下,昳丽眉眼中流露出几分风流痞气,看得人心乱意迷。
“三殿下……”朝云语结地想要辩解几句。
他却出声纠正道:“说过了,唤我名字,若是你愿意亦可像我们西周女子唤情郎一般,唤我绪郎。”
目光坦荡,语调平和。
他似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一般,从他的神色中也瞧不出任何的促狭旖旎。
朝云此刻自然唤不出,她扭捏着不愿,最终却还是被他逼着喊了一句无绪。
遂愿后,周焰这才深深凝着她,略带几分希冀地问她:“你可有小字?”
“或是,阿云即可?”
他念出这个称呼之时,浓眉微折,似是觉得不该如此般,又摇了摇头。
“是绾绾。”朝云忽然开口,认真道。
“绾绾。”
他微顿,随后跟着念出她的小字,语调轻柔低哑,又重复几遍后,他似感到满意一般,低眸笑了。
“绾绾,我今晨本想先禀明父皇母后,你我之事。却被皇兄抢了先,他与荣欢昨夜醉了酒,今日便自请退婚于你了。”
朝云听闻这则消息时,有些诧异,她虽隐约觉得荣欢是喜欢大皇子的,但并不曾想竟会如此之快。
讶异之余,又听周焰继续道:“我想,也许就是这晚的一步,让你我之间,是再无阻碍。”
眼底是他泛着浓浓笑意的眼,朝云弯了唇。
他想抱她,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深入骨髓地去爱她,却全然忘了身上的伤口。
忍痛一声闷哼,却还是被朝云察觉了,她仰头轻轻推开周焰,低声同他说,先帮他上药。
周焰随即缓缓松开她,却不依不饶地非要握住她的一只手,十指紧扣在掌心的温热感,让他觉得这并非是他入夜而来的一场绮梦。
他承认自己卑劣,自见她的第一面便已经开始觊觎她,肖想她。
即便,他之前克制得很好。
垂眸间,周焰看着腰间素手正胡乱地为自己缠着布条,朝云并无照顾人的经验,只得凭借自己的认知去给他处理伤口,最后也只是囫囵过关。
腰间缠得七歪八道的布条委实算不上好看,她拧眉有些郁色,想了想还是决定唤御医给他重新包扎,但周焰哪里舍得她离开半步,或是叫旁人来打扰他们半分。
这般软磨硬泡的,最终她被抱上腿间,被他教着搂住脖颈处,螓首垂下,二人相吻。
一吻停下,趁着喘息间隙之时,朝云低声问他:“既是大皇子放下婚约在先,为何你还要执意受鞭笞之刑?”
“我想娶你,便得照你们大显的规矩来,一步不可错。”
听到这个回答,朝云心间一颤,紧了紧与他交握的手背,嗓音发涩地骂他:“死脑筋。”
“秦绾绾,我只想要你”
多少苦,都甘之如饴,因为你才是这贫瘠生命中唯一的甜。
因着受刑那日周焰吹风受寒,虽是包扎了伤口,但最终还是夜里突发高热,请了御医诊治。
西周的十二月,随着周焰的鞭笞之刑而结束。
一月初春,大地回暖。
周焰在宫中养伤,这些日子鲜少出宫办差,而大皇子周卓忽传与大显公主解除婚约,转而与自小青梅竹马的荣欢郡主定下婚约,月底便要成婚。
满宫哗然,此消息也在隔日传遍坊间,流言之快,已是西周人人皆知。
正当众说纷纭,开始调侃这位大显公主空有美貌,留不住男人心惨遭抛弃之时,再一流言传入坊间。
是说,大皇子周卓前往大显求亲本就不是为自己而求,而是为了其弟,西周战神三皇子周焰所求。
本就是两桩姻缘,硬是被人以讹传讹,才导致了今日这桩闹剧。
流言被攻破,众人也便转了话题,谈及两桩婚约定于何时。
大皇子与荣欢郡主是定好了,而这位大显公主与三皇子可并未定好。
坊间倒是讨论得热火朝天,而宫中的正主却是一头雾水。
周焰重伤未愈,为防止旧伤再发,西周皇帝倒是想让他多养一些日子,便迟迟未定下婚期,朝云自然也想着身体为重,这几日也是搜罗着自己带的一些稀贵补药让周齐成堆地搬回了竹奚宫。
连着三日后,周齐主动来云夕宫登门了。
朝云正想着再搬些过去才好,却见周齐脸色悻悻地邀她去竹奚宫做客。
这随着他软磨硬泡的,朝云刚踏入宫殿大门,便撞上养伤的某人倚在廊柱下的身影。
青年肩上随意披着浅色薄氅,里衣领口处微敞,露出小片蜜色肌肤,他凤眸微挑,一寸不错地凝着前方的纤瘦身影,而后朝她招手示意。
朝云半信半疑地挪着碎步过去,刚走至他身旁,便见一只长臂朝自己伸出,一把箍住自己的腰侧,直接扑了他满怀。
鼻间钻入她身上馥郁清甜香气,周焰眸色深暗,另一只手攫住她小巧的下巴处,迫使她抬眸对上自己的目光。
嗓音带了几分喑哑道:“秦绾绾,你成日送这般多补药是想做什么?”
“给你补补嘛。”朝云眨了眨眼,老实回答。
周焰气极反笑,大掌肆意游走在她的腰侧,贴着她白玉般的耳垂处,低语道:
“不准再送,你未来夫君身子好着。”
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落下,朝云狐疑地瞥了眼他的腰腹处,周焰脸色一黑,冷声威胁道:
“不信,你大可现在试试。”
她默了半晌后,才陡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朝云抿唇,素白指尖勾住他腰间松松系着的革带,尾音一勾,几分暧昧道:
“殿下也不怕伤着腰。”
难得被她这般反将一军,周焰眸色翻涌,掌心力道更重,将她紧紧地往自己怀中带,直至朝云感受到了一处危险,这才与他嬉闹着分开。
纠缠间,周焰肩上薄氅滑落,朝云倏地将薄氅抓住,又为他重新披上,手自然而然地勾住他的脖颈,再抬目时,两人瞳眸渐沉,心有灵犀地去吻对方的唇。
吮吸,描摹,温柔,绵长。
满园春色为他们做景,流云金光缓缓洒落至巍峨殿宇处,穿过飞檐翘角,路过罅隙洒落在廊间石阶处。
一月末,大皇子与荣欢郡主大婚,整座皇宫都挂满了喜灯红烛。
皇宫的喜事是继而连三的,二月初,皇帝定下了三皇子周焰与大显朝云公主的婚期,是二月廿一,据钦天监推测当日暖阳正好,宜嫁娶。
宫中上下都在张罗着这场婚事,而另一边大显皇帝接连写信至西周问候女儿与西周皇帝婚礼事宜。
二月廿一这一日,万事俱备,风和日暖。
整座云夕宫中,挂满喜灯,廊下一阵惠风拂过,满眼的红色雕花灯笼随之打转。
喜婆将朝云妆面上最后一笔花钿落下,为她盖上火红盖头,由着春莺搀扶走出了殿门。
庭院内,一袭滚红喜袍的青年,长身修劲挺拔,容颜俊美,从春莺手中接过那双纤细柔荑,一步一步走出宫门。
一趟流程下来,周焰扶着朝云的手,终是踏入了竹奚宫。
皇帝皇后皆已拜过,周焰直接忽略了敬酒一事,从喜婆手中抢走了送入洞房的活儿。
喜婆与丫鬟们都是一脸怔忡,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周焰给关在了门外,喜婆心中想起一些要紧之事还未嘱咐,赶紧拍门喊着:“殿下,奴婢还有事情没交代给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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