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这不是离开。贺屿薇随后在心里默念,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过分奢侈的生活和无法自由离开的豪宅,对生活和身体失去掌控权,都让她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
此刻,余龙飞手机突然响了。
从他绝望的表情里,贺屿薇能猜出来电是谁。
而还没当她表态,余龙飞就按了免提键。
余温钧的声音很特别,在现实生活中听到是冷然低沉,但在手机话筒里却显得有点亲切、和蔼。
他轻声说:“龙飞,你是不是也把别人养的小鸟带走了?”
贺屿薇听到这句话就抢过手机。她背对着余龙飞,哆哆嗦嗦地把听筒贴到耳朵上——
“是,是我。”她说,“我并没有想逃跑,因、因为我没有拿爷爷奶奶的骨灰走!”
对方沉默了一下,他说:“嗯,我现在去接你。”
大概因为是余龙飞的电话,余温钧依旧维护着她的颜面和自尊心,甚至,他没有责备她,更没有暴怒。
贺屿薇原本混乱的头脑和嘈杂的心脏很神奇地清醒了。
“……我,不回去。”她坚定地说。
话筒里,余温钧的呼吸声似乎加重了。
“哦,永远不回来了?”余温钧即使平和说话的时候,也经常给人一种压力,这已经是一种不自觉的语言特征。
贺屿薇感觉到心脏绞痛,她说:“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等等我。我向你保证,等我回去做的第一件事就会向你主动道歉!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但是,你不要来接我。如果你来接我,就会变成我不得不向你道歉的局面了。我想一个人静静,思考下自己和你的前途。”
沉默了很久。
余温钧再次开口,这一次,她能感受到他正极力地克制火气:“身上有钱吗?”
“没。”贺屿薇忐忑不安地答,随后想起什么又急道,“我就算舔马路上的脏水也绝对不会花余龙飞一分钱,千万千万千万别因为我给他打钱!我就仅仅是坐他车出来了而已!他就是个交通工具!”
余龙飞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他气得鼻子都歪了。
余温钧也嗯了一声:“还有没有其他的话要说?”
寒风凛冽,握着的手机居然是唯一的暖意。
贺屿薇的心中却出奇的平静,她喃喃地说:“我绝对不是想逃离你,我……我爱你,我发誓自己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的。只有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正在这时,有一辆巡逻的警车开过来。
警察降下车窗,告诉余龙飞不准把车大剌剌地停在禁停道路上,并用怀疑的目光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贺屿薇。
余龙飞不耐烦地打发走警察,随后看着贺屿薇,问他哥什么态度。
是要来亲自接她,还是他原路把她送回去?
贺屿薇喃喃说:“……他挂掉电话了。”
余龙飞抢过手机,回拨兄长的电话,但直接被挂断。倒是玖伯给他打电话,说今晚余宅的前后大门都被锁了,不允许任何车进出。
余龙飞的心情变得比刚才更为恶劣,他不说话,重新坐上驾驶座。
贺屿薇怯生生地看着他。
“……那个,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显得僵硬
余龙飞根本不屑回答。
贺屿薇也不强求。她咬咬牙:“今晚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对不起,那我先走了。”
“你他妈给我站住!”余龙飞从齿缝咬出这句话,“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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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贺屿薇被带到余龙飞目前居住的高级公寓——的地下车库里。
余龙飞平常不怎么抽烟。
此刻,他却跑到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点燃后阴沉地看着她。
“我会被哥打死的。嗯,不如我先杀了你,不行,我哥肯定要来接你。我得给你留一个全尸。”
贺屿薇镇定地说:“他不会来接我的。”
以她对余温钧的了解,他至少今晚不会现身……应该吧。
“我现在就把你送到瑰丽去。”
“不行!”
贺屿薇勇敢地抬起脸。
但她的目光一看到余龙飞就默默地飘向别处,很心虚地说:“余温钧以前讲过,我吩咐你做事,就等同于他吩咐你。所、所以,你不能这么做。”
“少拿我哥压我,老子抽死你信不信!”余龙飞上前两步作势要拿烟头烫她,但却不得不掂量一下。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资格在余温钧面前讨价还价的。而且,还赢了。
但从刚才的对话,余龙飞意识到,这个小保姆在余温钧心中的位置绝对不仅仅是一道餐后甜点。
余温钧似乎还是挺尊重她的。
余龙飞强行缓和口气:“大姐,你在搞什么呢?你平时不都是挺乖的吗,怎么突然间就变得那么作?难道偷偷跑出来是为了见哲宁吗?千万别。你这样做只会害死你自己也会害死哲宁。”
贺屿薇蹙眉:“我不是为了见任何人。”
“那你对目前的生活有什么不满意的啊?”他问。
“我对你哥哥和现在的生活,绝对没有一丝的不满意。可是……”她试图解释,却又觉得也觉得搞不懂自己,便说,“我觉得自己很穷。”
余龙飞简直被她惊了。
“大姐,你才知道自己很穷?你就没富过呀,但你不是傍上我哥了,他没少给你花钱?哪个情妇能有你这么个待遇?我就没见过我哥对哪个女
的这么上心,又花钱又花心思,你就算不知道感恩,也得懂知足吧?”
“我作为余温钧的女朋友那一个部分,确实是有钱的。但我作为贺屿薇自己,又是很贫穷的!”她脱口而出,“我现在只有他的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所以才觉得在世界上活得很穷很孤独。”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打动余龙飞了。
良久,他把烟掐了。
“我服了。”余龙飞说,“你今晚睡车上吧。”
余龙飞是知道他哥哥恐怖的占有欲,瓜田李下,他绝对不敢让贺屿薇进自己名下的公寓,但又不敢把她丢在马路不管。
想来想去,索性决定把她扔到车里。
万一哥哥找上门,他也不用起床,直接让他们从车库里把她拉走。。
“虽然不拔钥匙,但会给前后车轮装上锁。敢偷我的车逃跑,绝对以盗窃罪把你扔进监狱里,我哥来求情都没用。”余龙飞威胁贺屿薇,“听明白了吗?”
*
余龙飞骂骂咧咧地拎着玄风离开,贺屿薇颓然地蜷缩在车的后座上。
前方吹着暖气,车窗留两条缝。
她只用毯子盖住腿,不想闻到余温钧以外任何男人的味道。
明明是她逃出来的,贺屿薇却已经忍不住想念余温钧——他掌心的温度,他每次看她穿新裙子和新首饰露出的赞赏目光,她即使湿着冰冷的头发靠在他的肩膀时他也从来不会闪躲。
她喜欢他。喜欢到即使彼此地位悬殊那么大,她都想克服内心的胆怯和恐惧,坚定地和他在一起。
但是,人做事只有决心远远不够的。
贺屿薇还是会……不甘心。
余龙飞用来养玄风的鸟笼,外面有一层丑陋的黑色笼衣。
鸟类这种动物,对光线极其敏感,只要光线一暗就会自动陷入睡眠之中。人类养鸟,也就会给鸟笼外面围着布。然而长时间盖着笼布,也会让笼中鸟分不清白天黑夜,陷入混乱。
贺屿薇刚刚看到街道处挂着红灯笼,才意识到马上要过农历春节。
她住在余宅,那么豪华的宫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只能从花园里感受到四季的变迁。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余温钧的宠物。
在以前,贺屿薇完全能接受这种生活,甚至于,曾经梦想过这种生活。有人替她决定每天吃什么、每天穿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用动脑子,只需要在郊区的豪宅里过隐士的生活,即使全世界被男人一手掌控都没问题,因为他绝对不会伤害她。
可是,果然会不甘心。
她学日语,日本人把周一到周日用日月火水木金土替代。伏特加说,法语单词里也是以同样的规则来为星期几命名的。而这一切都出自拉丁语和罗马文化。
贺屿薇为不同语言的关联性而暗自震撼着。
她很不喜欢和人交流,但是,这不代表她对更广阔的世界不好奇。余温钧不能在慷慨地向她展示更深远的世界后,再把她当笼中鸟一样关起来。
贺屿薇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夜里居然梦到了余温钧。。
“你知道我的原则,去者不追。如果你离开我——”啪啪啪,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贺屿薇紧张地等着余温钧继续的话,但敲击声越来越大了,直到她猛地睁开眼睛。
玖伯正用手去敲车玻璃,试图把她唤醒。而在他身后,余龙飞站在旁边不耐烦地抱着胳膊,和李诀解释着情况。
李诀觉得余龙飞简直是无可救药。
他愤怒地说:“大冬天你就让她睡车里?给薇总开一个酒店房间也行啊!”
第134章 气旋波
玖伯为她带来更厚的外套和一套新衣服,贺屿薇轻声道谢,接过来的时候,发现余龙飞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说:“……我还没偷你车。”
余龙飞冷笑两声。他心想,当初在草原上弄死她,就没那么多事了。
玖伯并没有和她多说什么,确认她平安无事后就离开,临走前,他对李诀说:“你也留下吧。”
李诀和余龙飞向来不对付,没说几句,两人就开始唇枪舌剑。
贺屿薇的内心稍微安定。
一来,李诀留下了,她不用单独面对余龙飞,二来,玖伯没带走她,这代表余温钧默许她这段时间能住在外面。
逃出来后,应该做点什么?
贺屿薇并没有想出确切的答案,余龙飞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她又不想露出软弱和任何犹豫的样子。
“我想自己在城里逛逛……”
“马上就大年三十,你象征性作一作,麻溜儿滚回去好吗?玖伯不是来接你了吗?你怎么不走?别闹得别人家的春节鸡犬不宁!”
贺屿薇被刺得垂下头,李诀板着脸说:“她不是孤儿,她不是还有个小姨?”
*
李诀做主,在建国门旁边的瑞吉酒店订了一间套房。
瑞吉酒店的业主是外交部,由万豪系承租,负责运营和管理,也是外事活动的指定酒店之一,还是北京唯一拥有天然地下温泉的酒店。
瑞吉的名号响亮,但配套和装修很老,并不算城中最顶尖的酒店。长期入住的房客年龄偏大,基本没有商务出差人士和家庭旅客,都是接待政要和外国政府官员。贺屿薇住在这里,安全性完全没问题。
余龙飞对李诀的妥帖安排也没话说。
“你什么都没带就跑出来,证件?钱?都没有带?”李诀在开房的时候问她。
贺屿薇摇了摇头。
她看到那一线逃脱的机会,电光石火的瞬间就决定上车。绝无任何犹豫和留恋。
李诀也叹服。
想当初,这个小姑娘也就是趁着看守时的一点漏洞,先是推开窗,又是顺着水道往上爬,遇上平时难得一见的余温钧。
很难说,余温钧在那会就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诀把贺屿薇送到房间,再扯着余龙飞离开。
她追出去:“那个,我就住在这里吗?”
“薇总洗个澡,休息一下。”李诀眼皮都没抬,按着电梯键说,“我和余龙飞在大堂溜达一圈 ,一个小时后再回来找你吃早餐。”
贺屿薇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商量拿她怎么办。
*
这是九楼的套房。
明明逃出来才下午,但是,居然已经早上五点了。
入住时是清晨,拉开窗帘,能看到城市远处通红的朝阳和低矮的楼层。酒店房间里有气球当装饰,客房服务送来水果、毛绒小熊和红丝绒蛋糕,还有一壶茉莉花茶。
贺屿薇先将小蛋糕吃掉一半。
吃的过程中,她心想自己也不过就是逃出余宅,换了一个酒店住。要不要趁着这个独处机会,再度离开?
贺屿薇刚动这个想法,酒店房间床头的台式电话响起,老式电话铃只有一个单调重复的音节,声音特别大,在安静的房间中如同投入炸弹。
说实话当下,她心脏骤停一秒,差点把叉子跌落在地面。
是谁打来的?
余温钧?他昨晚在街边直接就挂了手机,大概是觉得和她无话可说,或者,想等她冷静下来再聊。
或者是余龙飞,他觉得她依旧可能逃跑,在下面打电话来查房?
电话铃还在空旷的客房继续响,节奏很急促,几乎没有间断,铃铃铃铃,铃铃铃铃,像是催人快点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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