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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他认识周晚霁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人说话如此小心翼翼，像鉴赏家对待极珍贵的瓷器，唯恐声音大一点对它造成伤害。
他又看了看虞晴。
因为没有和她打过交道，许言钦尚且无法判断她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单从她刚才从容淡定的打招呼来看，至少不难相处，也应该不是柔弱或者胡搅蛮缠的主儿。
许言钦自诩天生一副好皮相，谈过几段不痛不痒的恋爱，也留下一些风流轶闻，却从来不屑于以外貌评判一个女生。
然而今天，他却被眼前的女孩所吸引。
因为她的眼神。
和她清丽的气质格格不入的眼神。
就像一弯平静的湖水，水下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却会让每个见到它的人心中为之一颤。
许言钦干咳了声，端起面前的杯子猛灌了一大口。
周晚霁闻声，示意虞晴：“点好了吗？”
虞晴把菜单推到他面前，温柔地笑着说：“我想要一份赤豆元宵，其他的你看着来，我都可以。”
周晚霁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望向服务员，快速报了几个菜名。
“小序，你呢？”
陈振秋合上菜单，长呼一口气。
“差不多，就先这样吧，”陈振秋微笑着看向服务员：“麻烦您尽快上菜吧，这里有个人已经饿得不行了。”
“好的。”服务员收回菜单，退出包间。
十分钟后，所有菜齐刷刷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虞晴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菜品，一时竟不知从何下筷。
周晚霁觉察到身边人游移的目光，顿了顿，用手轻轻拨停了缓慢转动的餐盘。
那份赤豆元宵就这样停在虞晴面前。
虞晴给自己盛了一碗，余光扫到周晚霁，想了下，柔声问：
“给你也盛一碗？”
“你好好吃饭，不用管我。”周晚霁看她一眼，平静道。
“好吧。”虞晴俏皮地动了下眉毛，便开始埋头干饭。
许言钦本以为陈振秋真能把黄祁安叫来，现在看来陈振秋这“小三”不好当呀，他只好把今天晚饭的话题都聚焦到这对新婚夫妻上了。
“嫂子，你和老周是怎么认识的呀？”许言钦顶着一张求知欲旺盛的脸兴奋问道。
虞晴看了眼周晚霁，大方说：“朋友生日聚会上认识的。”
“哇，缘分呐！”
“老周，你这恋爱可藏得够深的，我和阿序可是一点都没发现。”
“嫂子，老周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高冷的吗？”
虞晴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不是饿了吗，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周晚霁看了眼许言钦，冷冷道。
“……”许言钦立马泄了气。
陈振秋在一旁憋笑，被许言钦狠狠踢了一脚。
“老周，听说跨年夜前滩零点有烟花盛典，等会吃完饭咱们也去看看吧。”陈振秋擦了擦手，放下湿巾道。
“嗯。”
不到十点，晚饭结束。
四个人一起漫步在前滩的江边，雪不知何时停了，路面上的积雪早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栏杆上薄薄的一层晶莹。
“真快啊，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年了！”许言钦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抬头望着天空，发出一声慨叹。
“是啊，新的一年要开始了……”陈振秋喃喃道。
“各位各位，等下就零点了，我们快找个视野好的位置，我知道一个位置人少角度还好，跟我走！”许言钦兴奋地往前冲。
剩下三个人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到地方后，陈振秋望着层层叠叠的人群，无语地白了许言钦一眼：“这就是你说得人少？”
“嗨呀，这也不能怪我呀，平时这边人是少的，这不跨年夜，大家都赶着来前滩跨年嘛，你就说这里是不是比前滩中央街那边人少！”许言钦义正言辞地辩解，又拍了拍陈振秋的肩膀，无所谓地口吻：“来都来了，这地方也行，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人多热闹啊，是不？你看这多有仪式感！”
“是吧，嫂子？”许言钦看两个男生不理他，又开始问虞晴。
杨湘不在南城的时候，虞晴的跨年夜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宿舍度过，所以她对跨年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兴趣，自然也不在意现下在哪看烟花。
她不想扫了许言钦的兴致，便提了提嗓音，笑着说：“这地方挺好的，角度好，人没有中央街那么多，等下我们出去也方便。”
“还是嫂子有眼光！”许言钦朝陈振秋哼了声，暼过身子。
“倒计时，十，九，八……三，二，一！”众人高呼，“新年快乐！”
“烟花呢？”许言钦左看看右看看。
“你看那儿！”陈振秋示意许言钦。
“靠！敢情是电子烟花啊！”许言钦看着南城中心大厦顶层显示屏上环绕着一圈新年快乐，末尾还加了个烟花特效。
虞晴盯着那圈字，认真看了半天，不知在期待什么，末了，突然兀自笑出声。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虞晴偏头对周晚霁说。
“好。”
“阿序，我们先回去了，你和许言钦也尽快回家吧。”周晚霁一边嘱咐陈振秋，一边瞥了眼还在愣神的许言钦。
“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周晚霁和虞晴艰难地穿出拥挤的人潮，回到车上。
“送你回家？”
“好呀。”虞晴应道。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不像来时那么凝重了，虞晴这下深刻体会到沟通的重要性。
“你今天玩得开心吗？”周晚霁目视前方，操控着方向盘问道。
“开心。”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第一次和你一起吃饭，还见了我的朋友，怕你不适应。”
“还好，这不是有你在吗。”
“嗯。”周晚霁笑，心中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周总，”虞晴轻轻叫他。
“既然结婚了，就不要叫周总了吧，况且我本来也不是你老板。”周晚霁平静打断她。
“嗯……那叫什么？”虞晴双手扣着安全带，身子斜了斜，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周晚霁顿了顿，说：“平常夫妻怎么叫，就按那个来吧。”
虞晴忖了下，脑海里跳出一个答案，脸色瞬间红了几度，有些不自然地轻声呢喃了句：
“老公……”
周晚霁身子顿时一凛，握方向盘了手紧了紧，体内像有一团无名火直冲冲顶到胸腔，惹得他心中生出一丝燥热。
他定了定神，注视着虞晴，闷声道：
“叫我名字吧。”
虞晴尴尬笑笑：
“好。”
“周晚霁？”虞晴试探地喊了一声。
周晚霁目视前方，在虞晴看不到的角落，单侧唇角轻轻勾了勾：
“你说，我在听。”
虞晴清了清嗓子，正经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和对方交流，你说呢？”
“你说表情包那件事？”
“也不完全是，毕竟我们的相处时间和对彼此的了解还太少，这样容易闹矛盾，你看这不就误会了吗？”
周晚霁偏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嗯，虞老师说得对。”
虞晴被他这个称呼搞得有些脸红，身子回转，拉了拉安全带，正襟危坐地注视着前方。
车子很快抵达虞晴的小区。
待车停稳后，周晚霁解开安全带，身子侧了侧，看向虞晴，目光沉静又郑重地说：
“虞晴，我们可能因为成长环境，性格，专业领域等原因，接触到的事物和习惯都有所不同，在一些事情上，我可能不太了解，甚至像个白痴，但是我会认真学，也希望你能多给我一些耐心，好吗？”
虞晴定定地望着他，似乎要被他漆黑的眼眸吸进去，她缓了缓神，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期待你的进步。”
“其实，还有一个更快的进步方法。”周晚霁幽幽道。
“什么？”
虞晴怔了下，
听到他一本正经地说：
“搬来和我住。”
第09章 chapter 09
“如你所说，我们的相处时间太少，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朝夕相处，这样也方便我们磨合。”周晚霁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虞晴听完，抿唇盯着他看了几秒，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随后下了车。
虞晴敲了敲车窗车内的人。
周晚霁缓缓降下车窗，看到虞晴笑靥如花的面容，听到她说：
“周晚霁，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便迈着大步跑开了。
周晚霁把车窗完全降下来，注视着前方，直到那抹跳动着的背影逐渐缩成了一个点，轻轻笑了，低低地和了句：
“新年快乐。”
虞晴到家时已将近凌晨一点。
打开客厅的白炽灯开关，雪白的光束顷刻打在她的脸上，往日柔和的光线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刺眼。
她脱下外套搭在沙发上，一天的奔波过后，现下只想放空，她便也不急着洗漱干脆闭上眼睛仰靠在沙发上。
突然想起什么，她睁开眼睛，把随意丢在一旁的托特包拖过来，翻出那本鲜红的结婚证，仔细打量了个遍，仿佛是在看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
她奋力从沙发的凹陷里站起身，走到卧室，从书架上端出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但是保存良好的枣红色铁盒，里面是虞晴中学到现在的各种证书奖状，她小心翼翼地把结婚证放进去，压在她的护照上面，然后把盒子扣好放回架子上。
回到客厅，虞晴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打开手机，浏览回复了几条微信的未读消息，接着点开了朋友圈，刚好看到杨湘几分钟前刚刚更新的一条朋友圈。
一如既往的杨湘式辞旧迎新小作文。
一整年都被生活裹挟前进，却依然能在新的一年满怀期待的阿Q精神。
虞晴欣慰笑笑，并在这条朋友圈下面点了个赞。
不过一分钟，杨湘一个视频电话便打了过来。
刚一接通，就听到杨湘激动地呐喊声：“晴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虞晴笑着回她。
“现在还没睡，今天手术很多吗？”杨湘扯着嗓子喊，听筒那边声音嘈杂，光线晦暗不明，看起来应该是在酒吧之类的地方。
“没有，晚上出去跨年了，刚回来。”
“什么？！”
“你……”虞晴挠挠头，十分无语，“你要不找个安静的地方？”
杨湘咧咧嘴，拿着手机找个了安静的角落：“你刚说什么？”
“……”
“我说，我晚上出去跨年刚回来……”
杨湘像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玩味地笑：“不容易啊，今年怎么想起来出去跨年了？”
“和朋友一起。”虞晴视线躲闪了下，盯着屏幕上方的手机壳低低回复。
“哦？几个朋友？男的女的？有帅哥吗？”
杨湘像是嗅到目标的警犬，对着虞晴穷追猛打。
话音落下，对面陷入长久的一阵沉默。
然后杨湘在昏暗的背景下听到虞晴叫她的名字：
“杨湘。”
隔着屏幕，她看到她靠坐在床头，淡黄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温暖又美好。
“我结婚了。”
她温柔地笑笑，眼睛弯起来，像两道月牙。
“什么？！”杨湘惊讶地张大嘴巴，半天发不出一个字，随即用手捂住嘴巴，依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摇了摇头，“你逗我吧？”
“你不是刚跟渣男分手？”杨湘皱眉，“你别告诉我，你又跟他和好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他都不算草，最多算个萝卜，从皮烂到心的烂萝卜！”
“怎么可能？我疯了？”
“那你跟谁结婚？”
虞晴顿了顿。
这事，一时说不明白……
“上次你说让我找个什么来着，总裁？”虞晴勾勾唇，“是的，我跟总裁结婚了。”
杨湘听完，愣了两秒，接着发出一串爆笑，“敢问姐夫是哪家的总裁啊？”
“等你来南城再见吧，”虞晴漫不经心道，“现在说了你也不信。”
“行！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去找你。”杨湘憋着笑，应下。
—
接下来的一周，虞晴照例正常上下班。
她和周晚霁每天都会聊天，但多数情况下是周晚霁像上班打卡一样地例行询问她吃饭了吗，至于同居的事情他自从跨年夜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提起。
或许他也有他的骄傲，虞晴想。
也要找个时间准备搬家了。
虞晴回到家，开门的时候突然瞥见门口墙上用铅笔画了一个三角形的符号，登时心头一紧。
她在红薯上刷到过这种事件，三角符号代表独居女性，难道她被人盯上了？
虞晴从包里胡乱翻出钥匙，手心此时已经渗出了细细的冷汗，几次尝试才打开门，门开以后她立刻躲进去并把门紧紧锁住。
她摸索触到客厅灯的开关，客厅一瞬间明亮起来，暂时驱散了一些恐惧。
虞晴把包放在沙发上，准备去洗漱，刚要走向卫生间，突然“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漆黑。
虞晴内心的恐惧在灯灭的一刻到达了顶峰，可怖的恶魔埋伏在四周，黑暗是他的面具，她紧紧捏着手机蹲下来，靠着沙发一步步挪到她觉得安全的地方——沙发和墙的缝隙里。
虞晴就这样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黑暗的一角，神经高度紧绷，听着四周的声响，空气中是深海一般的寂静。
约莫三分钟后，虞晴还是没有听到门外或者屋里其他地方传出声音，她的脑海里突然又开始浮现她之前和杨湘一起看的电影里出现的桥段，她知道她今晚睡不了了。
又过了十分钟，虞晴高度敏感的神经有些松懈，她按亮了手机，盯着手机屏幕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突然她做了一个决定。
虞晴拨通了周晚霁的电话。
她听着电话那端一直无人接听的嘟嘟声，心中隐隐约约的期盼渐渐落下，终于，在电话挂断前，虞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夹杂着弱弱电流声，低沉却有种安定的力量：
“喂？”
“是周晚霁吗？”虞晴小声地问。
对方轻笑了下，“你没给我备注？”
“周晚霁。”虞晴叫他的名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声音有些发紧，语气里还夹杂着她未察觉到的紧张，急切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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