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和平长叹一口气,用只有他俩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这个厂长不好当,本来好不容易帮厂子还清债务的,结果现在又调来一个不对付的新书记,唉――”
见游彻不说话,他又道:“小庆,我也是以过来人的经验劝你几句话,你要是觉得对你就听,你要是觉得不对你就不听。”
“大伯在这认真劝你一句,有啥话你好好跟书记说,吵架总归是影响不好。”
“大伯没啥本事,你工作上的忙更是一点也帮不上,能想到为你做的也只有劝你几句。”说完,杨和平又是长叹一口气。
游彻点头:“大伯,之前我那是没转过弯来,现在我想通了,不会再去找书记吵架了。”
他现在也确实是想通了,吵架解决不了问题,要想真正解决他如今的困境,就要一下戳中彭建新的命脉。
下午下班,游彻还是像往常一样骑车去孟箬的面包店。
孟箬看到下班回来的他,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他与平常的不同。
很细微的变化。
其实这种细微的变化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好像一个星期前她就微妙地感觉到了。
那时孟箬也问过游彻,是不是电器厂那边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游彻大约是怕她担心,只说没什么大事,于是她也就没怎么在意。
但是,今天他的情绪变化好像更大了些。
光从他脸上看,他其实看着再正常不过。
但她就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箬装作随意问道:“你怎么了?不太开心的样子?”
游彻先是一顿,随后痕迹极重地笑了一下,说:“有嘛,我挺开心的。”
“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我就算是再不开心,也会立即开心起来。”
孟箬并没有被他突然而至的情话带偏,相反,正因这话里的掩饰,反而更让她觉得他不对劲儿。
“我觉得夫妻就应当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够共同去面对。”孟箬忽然说出一句份量极重的话。
听到这句话的游彻无奈一笑,一副拿孟箬没办法的样子。
最终,他还是拗不过她,只能将电器厂近期发生的几件大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孟箬听完,脸上却没太多情绪起伏。
因为一切好像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孟箬问。
“等这件事处理完,我准备辞职。”他说。
正如孟箬几个月前跟他说的,或许他压根就不适合这个体系。
只要这种外行指导内行的体系还在,事情的根本就永远无法解决。
今天他想方设法对付了一个彭建新,过几天还会有另一个李建新接上,难道他的人生就一直跟这些彭建新、李建新搞斗争吗?
他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与其这样,不如釜底抽薪,让事情在源头上得到解决。
“我支持你。”孟箬几乎是想也没想,直接道。
“就像你当初支持我辞职一样。”她补充。
闻言,游彻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好。”他说。
“不过,在辞职前,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去解决。”游彻语气坚定道。
他挑眉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总不能就这么吃个哑巴亏吧。”
电器三厂与小厂合并的事还在继续进行。
彭建新大概是不放心这事由游彻一人负责,就派了严正光一起。
这头游彻忙着清算合并小厂的资产,另一头,他也在着手调查彭建新的底细。
只是进展并不算很顺利。
他以前从没搞过这种事,突然做起来难免力不从心。
但好在,过了两天,曹展飞给他带来一个消息。
下班的时候,曹展飞特地守在车棚等他。
“下班一起走,有话跟你说。”他凑到游彻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面上的表情透着几分神秘。
两人前后脚骑着车出了电器厂,然后找了个僻静地方说话。
“是彭建新和严正光的消息吗?”游彻连忙问道。
曹展飞点头,笑着扬了一下眉:“彭建新的。”
“你猜猜我昨天晚上在电器厂家属院碰见了谁?”他笑着问。
游彻脸上透出几分无语:“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有话直说吧。”
曹展飞:“北丰电视机厂的厂长,赵传宗。”
游彻皱眉,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你再猜猜,他来电器厂家属院是来找谁的?”他又问。
游彻:“彭建新?”
曹展飞打出一个响指,笑道:“猜对了,他就是来找彭建新的。”
第81章 合并真相
曹展飞碰见电视机厂长赵传宗的事,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昨天晚上他帮同事值夜班,天黑后他从家里出来,正准备骑着自行车去电器厂,却在刚出家门不久的地方,听到有人在“哎哟哎哟”的叫唤。
热心的曹展飞当即停下自行车,上前询问。
“同志,你怎么了?”
这大晚上的,好不容易碰着一个人,赵传宗当然一把抓住。
“同志,我刚刚不小心滑了一下,摔了一跤,现在腰给闪了一时起不来。”他说。
曹展飞当即将他扶起来,赵传宗却被腰椎那传来的刺痛,痛得“嘶嘶”吸气。
“哎哟,腰痛得完全走不了路了。”
“你家在哪里?”曹展飞热心道,“正好我骑了自行车出来,我送你回家。”
赵传宗一听当即报出一个地址,曹展飞听完点头,远倒是不远。
“真是谢谢你了,同志,”赵传宗一脸感激道,“要不是被你碰到,我还不知道要在这地上躺多久呢。”
“小事一桩。”曹展飞边将人往外扶,边笑着说道。
待他将人扶到路灯下的时候,曹展飞一眼认出身边的人来。
“你是……”他想了下,说道,“北丰电视机厂的厂长?”
赵传宗一看年轻小伙儿认识他,但他仔细一看年轻小伙儿的脸,却又不认识。
他纳闷道:“你是?”
“我就是电器三厂的一个小职工。”曹展飞笑着说道,随后又说起两人的渊源。
“去年电器三厂和北丰电视机厂有过业务往来,那次的项目我正好参与其中,所以就认识您。”
赵传宗一听曹展飞是电器三厂的人,想起什么连忙问道:“那你知道彭书记这两天去哪里了吗?我这两天来彭书记家找他,他好像都不在。”
曹展飞一听赵传宗是来找彭建新的,当即神色一顿。
这些天他受游彻嘱托,帮忙关注彭建新和严正光的消息,如今一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就有点条件反射。
随即,他笑着说道:“那您真是不凑巧,彭书记这几天正好外出去邻市学习了,估计要后天才能回来,您要是有急事找他,不如后天晚上再过来。”
“这样啊。”赵传宗听完,低声喃喃道。
“真是谢谢你啊,同志,”赵传宗又是一脸感激道,“那我后天晚上再过来找彭书记吧。”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他问。
“曹展飞。”
曹展飞将赵传宗扶上自行车后座,自己则在前面蹬车,往赵传宗家的方向骑去。
路上,他还装作随意地打听了一句。
“赵厂长,您找我们书记是有什么急事吗?”
奈何赵传宗嘴严,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只说是一点小事。
曹展飞却不以为然,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真要真是小事,赵传宗第一天找不到彭建新就会算了。
而他现在连找彭建新两天都没找到人,却还没放弃,还想着后天晚上再过来。
赵传宗找彭建新事情大不大,曹展飞不知道,但至少得是个急事,不然不会连着几天非要找到彭建新不可。
虽然不知道赵传宗为什么彭建新,但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告知一下游彻。
于是,今天下班的时候,他便守在车棚等游彻。
“这个电视机厂长找彭建新是为什么事?”游彻问他。
曹展飞摇头:“我要是知道就直接告诉你了。”
“昨天送他回去的时候,我也趁机打听过,他一个字都不肯说。”他又道。
“北丰电视机厂。”游彻站在原地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随后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电器三厂发展规划的计划书中,那十八个准备合并的小厂子,他看了无数遍,并没有这个北丰电视机厂。
“你刚刚说赵传宗明天晚上还会去找彭建新?”游彻问。
曹展飞点头:“看他挺着急找彭建新的,彭建新不是明天回来嘛,我感觉他应该会去。”
“你明天下班有事吗?不如跟我一起蹲一下这个赵传宗。”游彻道。
“我就一个人在家,能有什么事。”
像是想到什么,曹展飞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听你这话,你是有什么想法?”
游彻点头,但也没透露太多:“有点猜想,但要蹲完这个赵传宗才能验证。”
“行啊,明天晚上我陪你一起。”他欣然答应。
他也感觉这里头有点猫腻。
游彻决定明天一下班就直接去彭建新家旁边守着,便不能准时回去吃饭,因此他一回到面包店就跟孟箬说了这事。
孟箬听后,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万事小心。
隔天上午,一店的房东马春禾突然过来找孟箬。
那时,她还在二店烘焙室烤面包,袁红梅放下手上的活连忙跑去二店叫她。
孟箬听说一店的房东来找她,心里下意识就想到续租的事,房东来找她就只能是要房租了。
这么快就到了续租的时候吗?她想。
一算日子,还真是。
昨天三月刚过,还有一个月一店的租期就到了。
时间过得还真快,一转眼,一店已经营业了四个月。
孟箬边感叹边往一店走。
房东手上拿着续租的合同,见孟箬过来,笑着跟孟箬打招呼:“小孟老板,店里的生意不错啊。”
比起二店的房东,孟箬感觉一店的房东明显更好说话。
孟箬笑着回应,手往离间的方向指:“姐,里头来。”
外头顾客人来人往,谈续租的事显然不太合适。
马春禾跟着孟箬进了里间。
两人一落座,孟箬便问道:“姐,你今天过来是说续租的事吧。”
马春禾笑着点头。
“续租没问题,”孟箬沉吟片刻,方继续道,“姐,咱能不能先续租半年。”
之前她听张记面包老板说过,这边的店租是一年一签,然后店租按季度交付。
一听这话,马春禾脸上的笑容立即收了收。
“小孟老板,你这是有什么难处?”马春禾问。
“是有点难处,”孟箬垂了下眸,道,“具体的不太方便说。”
游彻那边已经明确要辞职了,她自然也没必要跟房东签太久的合同。
马春禾听孟箬是有难处,便爽快答应:“可以,先续半年就续半年吧,其实签半年还是签一年,对我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是跑一趟和跑两趟的事。”
孟箬还以为房东会跟她来回周旋一会儿,没想到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她连忙感谢道:“那谢谢姐了。”
“小事。”马春禾爽快道。
“姐,面包你喜欢吃吗?我等会儿给你拿两个。”孟箬笑着道。
房东好歹算是给她行了个方便,光是口头上的感谢肯定是不够的,至少也得有点行动吧。
听孟箬要送她面包马春禾也没推辞,笑着点头:“那再好不过啦,都说小孟老板你这边的面包好吃,我一直都想尝尝呢。”
只是孟箬这边的面包卖得贵,她呢又一向节俭,就忍住嘴馋没买。现在孟箬说要送,她当然求之不得。
等两人签完合同,孟箬付清一个季度的店租后,她又从玻璃橱柜里拿了一袋吐司面包和一盒子肉松小贝送给房东。
房东提着面包一脸开心地离开,孟箬这边也算是了却了一件事。
傍晚,游彻和曹展飞一下班,就骑车来到彭建新家附近,找了个角落蹲守。
两人等到太阳下山,天彻底黑下来,才等来赵传宗,而彭建新还没下班。
许是怕自己会错过彭建新,赵传宗直接站在一楼楼梯口守株待兔。
站在这守着,只要彭书记回家,他肯定能碰见。
几人又等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了骑车下班回家的彭建新。
赵传宗远远看见彭建新,立马迎了上去。
彭建新将自行车停到车棚,掏出锁链锁车。
赵传宗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压低声音跟他打招呼:“彭书记,彭书记。”
游彻和曹展飞两人蹲在角落,就离他们不远,恰好能听清两人说话。
两人蹲在死角,加上现在天又黑了,所以无论是彭建新还是赵传宗都没发现他们。
彭建新听见有人叫他,回头看向赵传宗,待他借着昏黄的路灯光线看清赵传宗的脸后,却一时想不起面前的人是谁。
“你是……”彭建新问。
“彭书记你不记得我啦,我是赵传宗啊,”赵传宗指着自己的脸,笑着说,“北丰电视机厂的厂长。”
彭建新一听他说他叫赵传宗,却还是没印象,但又一听“北丰电视机厂”,才想起来他是谁。
彭建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他是谁。
“你找我有事?”他问。
赵传宗有些难为情道:“彭书记,我过来找您,就是想问问我们电视机厂和三厂合并的事,还有没有希望了。”
彭建新一听他提起合并的事,立即紧张起来。
“小点儿声。”彭建新呵斥道。
说完,他还不安地朝前后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后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件事,跟我进屋说。”
“好好好。”赵传宗连连点头。
待两人离开一会儿后,曹展飞忍不住出声:“赵传宗一说起合并的事,彭建新就那么紧张,这里头肯定有事吧。”
游彻认同地点头:“而且你发现没,赵传宗一开始上前跟彭建新打招呼,表现得很紧张。”
曹展飞颔首。
“难道这十八个厂和电器三厂合并的事里头还有点猫腻?”他问。
游彻接话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怕是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曹展飞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又问:“北丰电视机厂在那十八个名单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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