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姜母一手摸着儿子的脸,一手轻抚着女儿,笑着说道,“你们看着自己,就能记得身边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哥哥。”
姜文景抱着胖成小猪的妹妹,看她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姜莘怜咧嘴“嘻嘻”一笑,小胖腿扑腾着抱住他的头,张嘴在他脸上啃了一口,小小一只却是个实打实的坏心眼,故意往他脸上糊口水。
姜文景从一开始的如遭雷击无法接受,自小就有的洁癖生生被她给治好了,面无表情地抽了纸巾擦脸。
他说:“神医。”
……
会议结束,姜文景下楼时,就见姜莘怜侧趴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这段时间确实辛苦她了。
他的头部受到撞击,医生将他的症状概括为失忆,但详细说来,更像是记忆都被一层薄纱笼罩,他无从掀开这层纱,只有借着姜莘怜的手,让他看清一切,回想一切。
虽然不记得了,不记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但他之前说的话不假,看着她,他确实感觉到熟悉和另一种,更奇怪的情绪。
姜文景站在沙发旁,低头看着她,神色难辩。
姜莘怜一头长发扎成松松的一束,因着侧趴的姿势,大半发丝都糊在了脸上,发丝随着呼吸浮动,挠得脸颊痒痒的。
他朝着女佣打了个手势,女佣会意,很快轻手轻脚送来了几只细细的皮筋。
他将发丝虚虚握成一束,解开那扎得极为敷衍的头绳,分出半缕,有些手生地给她编发。
发丝半握,一缕为三,左右编织。
原本生疏的动作却突然变得熟练,似乎很久之前,他也有这么做过。
一个漂亮的麻花辫很快成形,他轻轻放在一侧,握住另一缕,目光落在姜莘怜的脸上。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会自己扎头发。
姜文景手指微顿,神色微恍。
小时候……
他目光滞住,细细看着她的侧颜。
从醒来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必定过得不错,面容、手指没有受苦的痕迹,她生得漂亮,脸颊微微有肉,他看着她,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
小孩子……
姜文景薄唇紧抿,一双桃花眼慢慢大睁。
“……”
突然出现的记忆,是她,也不是她,是一个容貌与她相似的年幼的孩子。
她仰着脸唤了他一声,一头漂亮的长发有些炸毛:“头疼”
“不是头疼。”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枯瘦的手指熟练地穿梭,为她编了两个毛茸茸的麻花辫:
“只是压到头发了。”
“我……”
姜文景愣住,手指失控捏紧,绑到一半的皮筋不堪重负,“啪”的一声崩断了。
指尖传来刺痛,他松开那还未编成的发辫,仓皇起身,那股无法形容的古怪情绪,在这一刻翻涌沸腾。
他没有看她,快步离开了客厅。
姜莘怜被他一系列的动作惊醒,睁眼时就见到他离开的背影,不明所以歪头。
他干什么?
她坐起身,编到一半的辫子散开,另一侧的好好垂在肩膀上。
她摸了下,捞到眼前一瞧,突然有些想笑:
“你还是只会这一种编发。”
哥哥。
*
昏暗的房间,简陋阴冷。
仅有的家具都被砸得破碎,夸张地沾满了整个房间。
姜文景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站在原地,耳边一片死亡般地寂静。
不,有水声。
一滴一滴,从高处,滴落在地上,越滴越快,越滴越紧。
他循声走过去,穿过满地的狼藉,终于站定脚步。
原来,不是水声,是血。
那个白日恍神间见过的孩子,她小小一只安静地靠在椅子边,软乎乎的脸蛋布满狰狞的划痕,血丝从伤口溢出,汇聚成滴,滴落于地。
“……”
听到脚步声,那孩子慢慢抬起头,一双眼儿看向他,她张了张嘴,似乎在唤他:
“好疼啊……”
她唤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他只听到了她的痛,看到她的血。
「姜文景」
另一道声音平静地宣布,揭穿他的无能与软弱。
「你是废物」
……
“!”
房内窗帘紧闭,姜文景猛然惊醒,躺在床上有些失神。
是梦,是梦吗?
理智还未做出客观的判断,身体已经先一步得知了真相。
剧烈的头疼伴随着晕眩冲击着大脑,他死死咬紧牙关,冷汗瞬时布满额头。
“唔,呃……”
他颤抖着伸手,挣扎着打翻了床头的水杯。
不多时,夜深安静的姜家变得喧闹起来。
郑哲着急忙慌地敲开姜莘怜的房门,满脸急色:
“姐,景哥出事了!”
第308章 番外五:哥哥4
姜文景病了。
夜里梦中惊醒,便毫无征兆地发了病,头痛欲裂几乎昏死过去,医生赶到后立刻打了一针镇定剂,好歹缓解了些。
但也只是缓解,夜夜惊梦,心绪难安,他的病没能好透,断断续续病着,几天下来,竟比之前的状态还要差了几分。
晚餐的餐桌上,气氛有些凝滞。
姜文景握拳抵在唇边,忍下了喉间的痒意,只是轻轻咳了声。
面前的餐食丰盛精致,他却没有胃口,陪着姜莘怜应付着吃了几口。
姜莘怜握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中的食物,看着也不像有胃口的样子。
“不喜欢?”
姜文景问她。
筷子悬停在空中,她慢慢露出一个笑:“有点,我喜欢甜食。”
姜文景看了眼餐桌的餐品。
糖醋肉、蜜汁莲藕、牛奶鸡蛋醪糟这些都不说,不远处的慕斯蛋糕正在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这面前哪样菜不甜?
姜文景沉默了下,还是唤来女佣:“去做一碗……”
想到梦中所见的模糊的记忆,他顿了顿:“做一碗南瓜羹。”
“……”
姜莘怜抬眸,看着他,蓦地笑了声:“我不喜欢吃南瓜。”
她放下筷子:“我也不喜欢喝牛奶,它们都是苦的。”
一旁的女佣连忙道:“莘怜小姐喜欢甜食,做的时候可以多放些糖,不会苦的。”
“可我还是不喜欢。”
“这……”
女佣为难地看向另一边的男人。
姜文景刚想说什么,喉间突然生出一股痒意,他撇开头咳了起来,声音低弱:“那你吃什么?”
“我?”
他始终没有转过头,再次看着她,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只留给她一个漠然的侧脸,一个冷漠的背影。
姜莘怜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然后笑了起来:
“你问我?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她止不住地想笑,觉得讽刺,觉得可笑:“毕竟,我是你养大的。”
不用说话,不用示意,只需要看她一眼,就知道她饿了,困了,痛了。
“姜文景,你看看我,”她渐渐收住笑意,变得面无波澜,“看着我,看我是饿了,还是困了。”
“……”
姜文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想吃什么,告诉厨房,我先走了。”
他要离开。
“等等。”
姜莘怜叫住他,语气已经重回平静。
她绕过长桌,走到他身旁,向他伸出手。
他们僵持着,他一动不动,她亦是没有收回手。
最终,姜文景慢慢低下头看去,那白皙细嫩的手掌上,只躺着两个细细的皮筋。
是没有想到的东西,他愣了下。
姜莘怜微微一笑,声音柔和:“我头疼。”
「……,我头疼」
姜文景呼吸急促起来,理智促生出逃走的想法,被镇定剂缓和下来的头疼又一次翻腾而上。
走,离远一点,别靠近她!
他看着那两个小小的皮筋,恍惚之间,以为那是一双眼睛,一双含着泪的,孩子的眼睛。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温热的茶水再一次冷却,他抬手,拿起了那皮筋。
「不是头疼,只是压到头发了」
姜莘怜背过身,双手按住裙摆,屈膝半跪下来。
那双手握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轻柔。
屋内静悄悄,佣人都极有眼色地离开了。
年少受苦,姜文景的身体远没有旁人想的那样好,他不能再病下去了。
因为习惯,因为血缘,姜文景信任她,接受她;同样也因为过往的经历,她总有一天会给他带来痛苦。
这一天,她早就已经猜到。
姜文景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他的理智能扼杀全部的感情,现在是时候,想起有关于她的那些事了。
他们性格如此相似,他们本来就只能这样。
手指穿梭,很快,她披散的乌发被编成两个漂亮的毛绒绒的麻花辫。
是了,哥哥只会这一个发型。
姜莘怜摸了摸,扬声叫佣人送来镜子,捧着镜子左右仔细看了看,满意点头: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发型了,你的手艺没有生疏。”
身后的人并没有说话,她也不在意,浅浅一笑,将镜子举到与自己齐高:
“你看。”
镜子……
姜文景抬眸,目光落在镜面上,双目缓缓大睁。
镜子里,一高一低的两人,即便他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看他们一眼,也能猜到他们的关系。
一样的眼睛,眸光含情,眸底藏冰,如此相似的面容,如此相似的气质,她是……!
姜文景后退一步,扶在桌边,捂着嘴咳嗽起来。
最后的那一层薄纱终于被揭开了,他想起来了。
不是室友,是妹妹。
她是姜莘怜,她是他的妹妹。
不需要更多的话来解释,他们的关系镌刻在面容上,流淌在血液中。
他,想起来了。
她也,该走了。
*
姜文景恢复了记忆,病也好全了,下属大喜过望,有了他坐镇,被秦聿沉的缺德手段折磨得够呛的下属,就差喜极成泣了。
还没等他们抱着景哥的大腿哭,秦家就送来一份大礼,准确说,是姜莘怜送来的。
一只普普通通的手机一路畅通无阻,送到了景哥面前,附带一张小小的字条,只写了简简单单一句话:
「请听姜文景肺腑之言」
姜文景:……
他捂住额头,咬牙隐忍道:“是谁提出,去请她来的?”
在众人一致看过来的目光中,郑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丧着脸:
“是我出的主意,虽然不知道景哥为什么生气,但是,请您抽我吧!”
姜文景指着门口,面无表情:“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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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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