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音看了一眼面前的结界,指着它说:“这个结界就是从你母亲的那个阵法衍变而来的。”
虽然丽书没有直接找到梁家齐,但后来,容老按着丽书留下的阵法,还是找到了他,他的灵魂确实是被人困住,不得解脱。
她们要去救他。
困住梁家齐魂魄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同样会法术,出手毫不留情,容老拖住他,而魏初音则赶去破除阵法。
“那时候有个小女孩。”魏初音说:“那个小女孩巧妙地动了动院子里石头路还有围着家齐的金鱼缸、松木盆以及香炉的位置,阵法和结界就破除了。”
梁家齐补充道:“那个小女孩也蛮厉害的。”
陈朔听言,转头去看了看刘欢欢的反应,见刘欢欢目光呆呆的,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察觉到陈朔的目光,刘欢欢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那时候就是觉得那院子里的东西摆的有点奇怪,我读过师父写的书,觉得按师父的风格,那东西不该是这么凌乱的,哪想到竟会动了师父的结界。”
梁家齐听懂了她的话,问道:“你就是当年的小女孩,那个禁锢我的男人,就是你的师父?”
“是。”刘欢欢点点头:“我那时候觉得你可怜,我也想救你,但放你出阵,实在是无心的。”
刘欢欢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当年她也确实是觉得师父的行为是不对的。
梁家齐倒是看得开:“这便是天意吧,安排我们在此处重逢。”
他们这些对话却提醒了宋竹。
小时候她在阁楼上玩耍,外婆总是提醒她注意磕碰,并且,她也一直觉得阁楼上这些东西的摆放有些难以言说的不协调感。
拨稻壳的扇米车靠着窗沿,打糍粑的石臼里插着个被熏得老黑的吹火筒,煮油茶的老铁锅锈迹斑斑,燕子窝只剩半边挂在屋檐下,却一直没有燕子来修补。
依母亲的性格,宋竹想,她应该是十分规矩地把东西收拾好,更何况眼前这些东西,似乎还对应了阴阳五行。
吹火筒,那就不应该是插在石臼里,应该是属火,该摆在香炉的位置上,也就是靠着里墙。
扇米车属木,与这屋子属性相当,但它应该靠近仓库,这样才好做剥壳之用。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宋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身影。
好像是母亲一边翻着外婆的古书一边做笔记的模样,她其实不只有像外婆和父亲口中那般乖巧又能干的模样,也当然不全是魏初音所说的那样温柔,她有点调皮,调皮地在古书记载的法术的基础上,做着自己的恶作剧。
宋竹沉默着将吹火筒移到里墙,陈朔又帮着她挪动了扇米车,物件的移动伴随着阁楼气场的转变,她怔住了,似乎看到了母亲当年在阁楼上摆弄小石头的模样。
她在和毛茸茸的小鸡玩,就简单用着几个路边的碎石还有野菜围了一个阵,小鸡被困在阵里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然后她将野菜挪开,小鸡欢欢喜喜地跳出来,被她捧在手里:“小鸡小鸡,迷路了不要慌,我带你去找虫子吃。”
啊,宋竹从没有见过这样生动的母亲。
“妈妈……”她喊了一声。
蓝色的结界闪出一层光,正是应了扇米车和吹火筒位置的改变,也好像是对宋竹那声呼喊的回应。
石臼属土,铁锅属金,土生金的话,铁锅应当架在石臼之上。燕子窝是燕子口水混着泥土所成,土却克水,应当要加强水势。
宋竹这样想着,便挤出指尖的一滴血,融合进了那几乎摇摇欲坠的燕子窝上。
那一瞬,她似乎又看到母亲嬉笑的样子,她说,万物皆有法,不是只有继承神力的巴代才能做到这些事情。
嬉笑的母亲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高高凸起,还是胎儿的宋竹就在妈妈的肚子里。
“你们看,结界消失了!”刘欢欢大喜。
魏初音也欣喜道:“阿竹,你母亲知道一定很欣慰。”
宋竹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有些感激自然之法,正因为此,她才可以见到那个鲜活的母亲,和她有了一场跨越二十多年的交流。
有妈妈的感觉真好啊,宋竹捂着心口,感受着母亲浓烈的爱。
“我们快去将蚩尤刀取出来。”悟尘提议。
宋竹回过神,走在最前面,这个小房间空间不大,不超过2个平方,只中间摆放着一个高脚桌,桌上是一个狭长的枫木盒,枫木被雕刻出江海的图案,颇具威严。
宋竹将枫木盒打开,蚩尤刀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刀身长约一米,大约五厘米宽,刀面反射着几人手机的光,寒光刺眼。宋竹定了定眼神,见到那铁刃其实已经有些残缺了,而迎面而来的一股子铁味让她分不清,这味道究竟是源自这陨铁本身,还是千年来屠戮的人的鲜血。
这是一件上古神兵,刀身封印了蚩尤的骁勇和力量,宋竹不知道这刀已经躺在盒子里多少年了,而如今重新现世,就算刀身并不如以往那样光鲜锋利,它却似乎如同上古时期一样,璀璨得让人臣服。
宋竹拿起长刀,这刀比她想象中更重了一些,而在她接触刀柄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那股强大而蠢蠢欲动的蚩尤之力。
她曾与蚩尤像缔结盟约,这股力量似乎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而后力量就通过刀柄从她的手掌涌入她的身体,似乎要挑起她体内的那份沉寂,将她与蚩尤刀力量完全融合。
就如暴雨已至,江河之水连绵汹涌,要翻起巨浪,掀翻她所铸起的堤坝,宋竹觉得胸口一阵胀痛,就要再也抑制不住。
“让开!”她大喊一声,而后凭借自己最后的执着跑出房门,一刀自下而上挥出,余力竟是将阁楼的窗沿割开了一大道口子,将吊脚楼前方的柏树都撼动了。
月光下,山间寂静无比,窗沿被损的声音如平地惊雷,柏树的晃动更是显得诡异,一旁柱子上蜡烛的光,就是这四面八方唯一的热光源。
宋竹站在前方大口喘着气,可这把刀还不想就此罢休,沉寂了太久的力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突破口,宋竹身上的血脉就是它释放自己的最好媒介。
它震动着,刀身发出一种刺耳的脆响,宋竹的手也跟着颤动,她无法松开刀柄,只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加速升温。
其他人被这声响震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头晕脑胀,魏初音和梁家齐更是一步靠近她不得,刘欢欢惨白着脸色瘫坐在门口,问:“宋竹姐……你搞得定么?”
宋竹已经热血上涌,她听不太清刘欢欢的话,自己仿佛置身在那个策马厮杀的年代,万千将士在呐喊着,苍茫大地之上融贯着血与汗交织的气息。
是了,是蚩尤刀在那个时候号令群雄。九黎部落的先人们,以蚩尤刀的刀刃所向为目标,以它的刀尖所指为方向,他们在蚩尤刀的指挥下前仆后继,视死如归……
她双手再提起了刀,朝着面前的阁楼窗沿一刀挥了出去,轰隆一声,窗沿完全被刀气掀飞,整栋楼都似乎摇摇欲坠。
悟尘见宋竹双眼通红,知道情况不好,他快速掷出一枚符咒想要控制宋竹的行动,可那符咒就在触碰到宋竹的一瞬间燃为灰烬。
悟尘心里一沉:“她被蚩尤刀控制了,这刀血性太强!”
“阿竹!”
陈朔心里急得不行,眼看着她又要被控制着再出一刀,拔腿就朝她的方向冲去。
众人皆惊,但没人拦得住他。
他抱住已经浑身滚烫的宋竹,然后,他的双手覆盖住宋竹已经青筋尽显的滚烫的的双手。
那一瞬,他由衷感觉到蚩尤刀的魔力,那种钻心的魔力透过他的血液传递过来,他也要被这把刀控制。
第72章 前尘事(上)10 那是他自己的血。……
宋竹下意识要将他推开,却又使不上劲,而那把刀竟再次冲破他们两个人手臂的力量,再次控制住宋竹,只是这一刀,是朝陈朔砍去的。
“快走!”被逼红了眼的宋竹发出低沉的呼喊。
宋竹竭尽全力控制着刀身,两者之间巨大的拉扯之力让她几乎快要从已经没有屏障的阁楼边缘踏空向下,但她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你了,你不止是蚩尤之力……”
下一秒,刀身继续砍向陈朔,她用力抬起手臂,避开陈朔的身躯,然而,挥刀之下刀身剧烈的反噬终于让她从阁楼跌落下去。
“阿竹!”陈朔跑过去,那一瞬,周围的情境竟然完全变幻。
陈朔拥住宋竹,两人一齐落地。
却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浑身的骨头尚在,气息尚存,可是周围只剩一片漆黑,唯独蚩尤刀,闪着暗红的光。
宋竹感觉到浑身的血液恢复平静,她定了定神,转身去看旁边陈朔的情况,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眉头微蹙,不算好,当然也算不得差。
“你吓死我了,干嘛扑上来。”宋竹放下蚩尤刀捧着他的脸:“还好吗?”
陈朔却笑着坐起来,他同样伸出手,捏碰着宋竹鼓鼓的小脸,露出不自知的欣喜宠溺的表情:“没事。”
宋竹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到被他摸过的脸上有点湿湿的。
她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打开手机灯光一照,发现那湿湿的东西竟然是血迹。
陈朔也一惊:“阿竹,你受伤了?”
“什么我受伤了,这是你的血吧!”宋竹一把握住陈朔的手,发现他的右手手指的关节处赫然有着一道伤口,鲜血还在不断的渗出来。
宋竹皱着眉头,心知他这伤是被蚩尤刀弄的,自己到底还是没能完全避开他。
她赶紧拿出包里的纱布,一圈圈给陈朔缠上:“对不起啊,弄伤你了。”
陈朔低头去看宋竹的表情,见她那副既认真又难过的模样,安慰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的错,还不都是那把刀。”
他转头去看那把发着红光的蚩尤刀,刀身仍在地上不断颤动着,而自己的血液,还沾染在那铁刃之上。
“那什么,这刀生锈没,我有没有可能得破伤风?”陈朔半是调侃地说。
这事宋竹也说不准,被他这么一问,心里更是担心得紧,可是偏偏两人又落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时出去不得,自然也不能带陈朔去医院。
陈朔却突然拥她入怀:“别担心,我开玩笑的,出去之后打一针就行了。”
宋竹只好点点头,说道:“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刚才我握住蚩尤刀的时候,感受到刀身上的另一种力量,不是辛,是另外的……”
宋竹话说到一半,眼前的景象直接让她惊呆得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刀身上原本呈一条线形状的陈朔的血不断地朝中间位置聚集,聚集到最后,汇成了一滴血珠子,立在刀锋上。
血滴周围萦绕着暗红色的光,似乎是刀身的力量与陈朔的血正在发出某种共鸣。
再然后,血滴飞溅,陈朔和宋竹相拥着扑倒在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四周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景象。
他们见到了天星山,黑夜中,不远处的天星山上燃着星星之火,这场景,与明西月的幻境有些相似。
而眼前的蚩尤刀终于消停下来,停止了颤动。
宋竹一把握起蚩尤刀,两人站起身。凭借那丝微妙的直觉,宋竹想要去找这个时候的苗寨,她感觉,这个时空就是明西月的时空。
很快,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两人到达了苗寨的入口,这里的大门果然就如明西月幻境里的一样,只是此时的大门还没有挂起那面残破的大宋军旗。
不同于明西月走的山路,宋竹他们光明正大地走在苗寨的主路之上。寨子里,几个守兵在哨所之上警戒着,剩下的住户大门紧闭,而通过吊脚楼通透的窗户,宋竹看见了一些居民们脸上惊恐而担忧的神色。
有些楼里已经没有灯光,似乎已经人去楼空,有些楼里却还有人发出悲鸣声,此起彼伏。寨子里有种血腥气,宋竹不知道这血腥气来自何方,但总之,这时的苗寨或许与白清川的军营一样,也发生着一些让大家很挣扎的事情。
毕竟内忧外患,普通人最是容易遭受波及。
“我们该去找利英吧?”陈朔问。
这正是宋竹心中所想,或许利英才是最清楚这里前因后果的人。
这时,有一个男人小跑着从山高头下来,他麻利地下着台阶,正好走在宋竹他们前面。
他继续一路跑着,看着很急,正好宋竹他们也不知道利英在哪里,索性跟了上去。
只见他跑到一处有两个守兵看守的院子外,和守兵交谈了两句什么话之后,就往院子里去。
宋竹和陈朔跟了进去,这院子不大,院子中央摆着一个祭坛,祭坛上的香炉香火凋零,只剩一根高香快要燃尽,而祭坛四周悬挂的柳旗则在孤单地随风飘动着。
隔着千年的空气,宋竹似乎闻到一丝檀香的气息,这份气息让她的心终于不再浮躁,而更沉浸地感受着这个空间里的一切。
她听见二楼房间里男人的声音:“利英,你必须马上离开,你现在很危险!”
她和陈朔迅速反应,上楼来到了两人交谈的房间。
刚才一路小跑过来的男人神色紧张,他黝黑的皮肤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透露出一种纯粹质朴,他的眼神充满关切和忠诚。
“青松,我不知道长玛会给你们家下蛊。”对面的男人神情憔悴,眼神疲惫,嘴唇发干,左肩处缠着绷带,暗红的血液渗出,显得格外扎眼。
他便是现在的氏族首领,巴代利英。
原来这就是利英。在宋竹原本的想象里,他应该是一个更加威武的人,应该更有气势,更受人尊敬,或者应该和上古时期的辛气质差不多。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他此刻有些落魄,有些被逼到绝境背水一战的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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