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地走到宿舍楼下,她低声跟他道别,他没说话,摆摆手要走,林珑闭了闭眼,忽然大声喊:“凯神!”
这一声真的很突然,夜色下他的身形一顿。林珑提着裙摆跑到他跟前,恍惚是第一次去外校打完周赛回来那天重现。她仰着脸,语速很快,像是怕晚一秒自己就会后悔:
“你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可是我能不能问一下,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成为你的队友,我是说……像羿神和白棣沈步之那样。”
要怎么形容那一瞬窦凯航的眼神,像无垠海里深不见底的漩涡涌动,可她迎着那从未见过的深峻视线,硬是没有再避开。这是她鼓足全部勇气的试探,也是她此生或许唯一的一次冒险,指甲嵌进手心里,四周的声响如退潮般散去。半晌,渺渺夜风轻轻过,她等到了他的回答:
“我不组队。”
月光温柔又残忍,林珑的睫毛在夜风下一颤又归于平静,明知不可能却还抱有幻想,大概就是这样的注定结局。她蜷起手指藏进掌心,撑起一个笑:“我知道了。”
他俯身看着她:“失望了吗?”
她摇头,用力摇头,栀子花发卡在鬓梢上微微抖动。她不记得最后跟他说了什么,大概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俗话,星空月色下几个被淹没的音节,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不失望。
请你成为光,请你永远闪亮。
无论因为什么事什么人,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她转身,跑进宿舍楼,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还没回来,正好赶上一部停在一楼的电梯。电梯门关闭时隐约看到那个身影还静静地立在原处,夜色将他衬得更俊挺,也更如在云端高不可攀。电梯一路将她带到四楼,跑过长长的走廊推开宿舍门,迎接她的是冯莎莎兴奋的脸:
“安安!我听徐亮说了!你太厉害了吧!竟然能打赢青名!你――”激动的话语说了一半,忽然发现她状态不对,吓了一跳,语气变得结结巴巴,“你……怎么了?”
正对面的窗户已经看不到楼下的景象,四四方方的寝室像漂浮在天空的岛屿空间,她仰起头,努力让泪意倒流回眼底。曾经我是那样平凡渺小,没有任何可以被人夸奖的倚仗,当有一天,厉害这个词终于也可以用在我的身上,可我喜欢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第二天下完课去训练室的时候,袁天看上去很想问点什么,但不知为何,最后没开口,只是照旧跟林珑和随她一起进来的徐亮打了声招呼,聊一些最近圈内的闲谈。
“你们知道不,ForTheCode要出新功能了,可以显示用户是否在线,可以看到LIVE状态也就是正在做题,还可以对账号加关注,以后对方上线或者发布题解你都会收到通知。好家伙,想想以后手机上冷不丁跳出来一条‘你的关注Kevin已上线’,哇哦……”
林珑正在往外拿书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明天。”袁天说,“算算美国总部和咱们的时差,应该是早上八点以后网站就变样了。而且做题记录的界面到时候也会变,就比如……我靠,你这做题记录怎么又多了十几条通过的,今天不是满课么。”
林珑有点含糊地说:“昨天回去之后又学了会儿。”
袁天半晌憋出一句:“你……真努力啊。”
林珑摇摇头。她没说昨夜是因为失眠辗转反侧。袁天的目光落在她身侧:“怎么还带琴?”
“等会儿去排练。”
袁天看看徐亮,后者对他比了个“六”的手势,他的问号喷薄而出:“六点?那不就是四十分钟后?那你还来训什么练,又不吃晚饭了?!”
这一声有点无可抑制地拔高,林珑赶紧摆手让他小声些不要影响正在聚精会神讨论题的沈庭谦几人。徐亮摊摊手表示劝不住,袁天慢慢平静下来,看着她纤瘦的腕骨和无声的执拗,叹口气:
“珑妹,我真的很佩服你。”
晚上林珑上天台的时候,还有些心事重重,最后一次彩排也结束了,后天就要上战场,她无可避免地还是开始紧张,还捏着一个想问的消息,犹豫着该怎么说。最后反而是他抬起头:“不是说今天有事不过来?”
“提前结束了。”她没说是去彩排,但还是屏住呼吸,“凯神,学院晚会你去看吗?”
“没兴趣。”
她低低哦了一声,又赶紧调整,不想让他看出失望。安慰自己,问出来也好,提前知道就不会患得患失,他不来也好,不如多看两道世决题,他的时间那么宝贵。
其实她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很奇怪,自从明白那份不能出口的心事,她好像忽然就无师自通了许多事,包括把温柔留给他在的白日、把失落藏在独处的屋檐。她低下头写代码,一切和平常没有分别,但窦凯航看了她一眼,拿手机搜学院官方公众号。
封面推送就是学院晚会预热,花团锦簇的照片和文字铺了满屏。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计算机学院59周年庆,共32个节目和4轮抽奖,观众抢票通道将于今晚十点开启,请大家关注时间。他快速下划翻看,没什么感觉。
往年精彩节目的照片一幅幅不停留在指尖掠过,看起来确实高水平,是集合了各路精英的声光电盛宴。他知道这学院晚会每年在B站全程直播,是附近高校圈都有名的盛事,远不止是计算机院的人,全校都想来看,往年预热推送下方高赞评论的点赞数比放出来的票数都多,很不好抢。只不过集体活动和他无关,他从来懒得凑这种团建热闹。
末尾附有烫金的节目单,他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忽然定住。
片刻后瞥了眼时间。
九点五十五林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他东西都收拾好,电脑已经熄屏,却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坐在那儿盯着手机。她看了看表,试探地问:“不走吗?”
最近天气转凉,他们走的时间早了点,等到气温再冷几度,说不定就再也不会来。她眸色有点黯然,像是看着终将失去的金秋一点点流逝,他却没抬头,只是盯着屏幕:“抢个东西。”
她不明所以,抱着书乖乖等待。也没过多久,他站起身,拎着手机朝她晃了晃:“抢到了。”
抢票界面。林珑一顿,须臾反应过来,本能地惊喜,又难免愕然。她脱口而出:“不是说没兴趣……”
“改主意了不行啊。”
京腔散漫,林珑心跳漏了半拍,下楼梯时差点一脚踩空,窦凯航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下。他看她站好了,撤开手:“想什么呢?慢点走,这楼道灯有点暗。”
林珑几乎是本能地朝他笑一下,掩饰心跳和慌张。胳膊不听使唤,仿佛还留着他刚才一触即离的余温。
你怎么会懂呢。
如果你在为谁动心,如果你喜欢过一个人,你也许就能懂,既想让他注意、又在他真看过来时手足无措,既想他对你好、又担心这只是他随手的善良。
既希望你懂,又怕你不是因为我懂。
第25章 所以你要猜
进入十月下旬,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期中考试,学校里弥漫着大战前的气氛,高数课听得冯莎莎面如死灰,林珑刚写好的作业直接被她借走,感叹直到现在还游刃有余的也就只有学霸,不用挣扎在及格生死线上,拥有令人羡慕的从容。
升入大学后的第一次大型考试,还牵扯到各门课的总成绩,到底有点人心惶惶。值得期待的是万圣节临近,年级里兴起买糖的热潮。林珑本来还好奇“不给糖就捣蛋”难道不是小孩子的游戏,怎么十八九岁的大家还如此热衷。徐亮高数不行,跟着袁天却学了不少八卦技,迅速就打听出了真相,神神秘秘捧给林珑一个精致的礼盒。
“所以……”她望着面前的糖罐,“这就是传说中的告白糖?”
眼前的糖果小巧精致,甜甜蜜蜜地在罐子里挤成一团,剥开玫瑰色的糖纸,糖身上竟然是温柔浩瀚的星空,淡淡的甜香气传来,被她托在掌心里,像一个轻恬的梦境。徐亮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可稀罕呢。全北城只有一家店卖,而且每天限量呢。”
林珑望着掌心的星空。这种糖的诞生据说还起源于他们Y大计算机系。几年前曾有一对著名的计算机系情侣,女生是校礼仪队的活泼明珠,男生是稳坐年级第一的温雅学神,因为钟意的女孩热爱新鲜喜欢所有浪漫的小玩意,他用天文观测联合3D打印技术,做出了这种汇聚宇宙图景的星空糖。每一日的天文数据不尽相同,所以每一天的星空糖都是独一无二,当年他送给女孩的糖罐里足足有999颗,在学校里造成大规模轰动,两天两夜论坛屠版,连系主任都开玩笑说,当年的院史大事记必须得有这糖。
那对学长学姐毕业后双双回去继承家业,但在北城开了一家糖果店,纪念两个人一同走过的青春。当然普通顾客并不知晓这其中的渊源,只是当做一种好看又好吃的糖果,只有一届又一届学弟学妹慕名而来瞻仰学霸爱情故事,店里也一直都有不成文的规定,持有Y大的学生证者,可以打5.2折。
徐亮悄声说:“这故事可别说出去。”
冯莎莎没意会:“为什么?”
徐亮压低声音:“年年这时候都有人送星空糖给心动对象,要是互相暗恋呢就成功表白在一起,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作不知道这个寓意,留层不捅破的窗户纸,双方都好收场。”
冯莎莎挠头:“那要是有人真不知道寓意,又接到了喜欢的人送的星空糖,岂不是就错过了。”
“所以送糖的要猜啊,对方不回应到底是因为不知道寓意,还是真不想答应在一起。”徐亮老气横秋,“你以为暗恋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珑心跳一快,余光几乎是下意识往后瞥。正值课间,教室里闹哄哄一片,不少人收拾着东西边聊天边往外走。隔了两排的距离,他似乎是接了个电话,还在座位上没走,自早上坐在同一课堂上以来,她的感官像磁铁,一直往那边偏移。
冯莎莎已经把东西理好,转头问:“走吗?”
余光根本没来及收回来。林珑一慌,像心思被人看透,手指攥紧糖罐:“……啊,嗯,好。”
窦凯航这边,一下课就接到薛阳的电话,对方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怎么样怎么样啊?我看外网报道全撤了,是不是你出的手?”
窦凯航单手把东西往书包里收,很淡地“嗯”了一声,薛阳啧啧两句:“行吧,反正你不差钱。外网消息一出我就知道你要炸,老爷子不醒都没人能管住你,啧,我跟周羿加起来都抵不上你半分横劲儿。”
窦凯航对他这种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径嗤之以鼻:“有人能管住你?”
“我怎么啦?我那么循规蹈矩遵纪守法――”
“循规蹈矩四个字都要羞死了。”窦凯航嗤一声,又聊了几句挂断,一抬头见林珑和两个朋友往教室后门走来,手里抱着个眼熟的糖罐子。他的视线跟着她,目光落在那些糖上,眉心一拧。
想着她是不是不知道星空糖的故事,他抿抿唇,伸手拦了一下,在她惊讶看过来的目光里出声:“……谁给你的?别随便收糖。”
“啊不是……”林珑慌忙摆手,却不料引来了更大的误会。这片刻间又有电话进来,他皱眉按掉,抬头看她:“……更别随便送。你……”
他一时顿住,不知道怎么开口,目光有一瞬的复杂,偏巧手机又响。林珑赶紧摆手:“凯神你忙吧,我先走啦。”
手机铃不屈不挠地响,搅得人心浮躁。窦凯航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半晌,从胸腔里吐出口气,没什么表情地接起:“喂?”
另一边,林珑心虚也不敢回头,直到要走出门,才借着机会悄悄透过窗玻璃去看身后,瞄到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一角,又赶紧转回头。
去北楼的路上遇到了吴升。
他身后跟着沈庭谦几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叠材料,徐亮好奇地伸头看了一眼,被满篇的英文震得立马缩回来:“这啥?”
沈庭谦对新生向来温和,如今也是温声笑着解释:“签证下来了。”
林珑看到文件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亚预赛?”
沈庭谦颔首:“是的,下周二就走。”
徐亮扭头看吴升:“教练也去?”
吴升笑眯眯:“当然。我可是跟学校请好假了。”
林珑关心地问:“学长你们的期中考试……”
张柯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回来再说。年年考前突击都是保留项目么,到时候大家一起啊。”
“给学弟学妹做个好榜样……”沈庭谦无奈出声,又叮嘱徐亮林珑,“别听他的,好好复习,我那儿还有些往年的卷子回去发给你们,有的类型题年年考的。”
吴升同情地眨眨眼:“可是,他们今年课程改革。”
徐亮嗷地发出一声痛呼,所有人都没忍住笑,然后这一路都不得安生。沈庭谦被徐亮扯着在追问押题的事,张柯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补充,吴升摸着下巴两边看热闹,林珑忍俊不禁,仰头跟郑景说:“学长加油呀,等你们好消息。”
郑景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们,闻言似乎是愣了一下,很快弯起眼睛:“谢谢学妹,回来给你们带特产。”
林珑歪着头,她总觉得有点奇怪,但是郑景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是校队资历最长的元老,一手带出沈庭谦,也是队里所有人的兄长,平常训练和生活中照顾每一个人。如今大四,秋招已经签了著名的互联网公司,平常多是在企业里跟项目,回学校不是为了训练就是处理毕业论文的事宜。
他们走进训练室,袁天和邱博已经在了,正在盯着电脑看论坛。袁天见到他们进来招了招手:“来看统计,新功能上线以来大家很踊跃啊,羿神他们一天涨了几十万粉,不愧是世界范围内大批量选手的偶像啊。”
“嚯!”张柯挑眉,“天文数字啊,我估计到退役也没人家的零头。你们都关注了谁?”
他是随意一问,目光正好落在几个新生。袁天先答:“还不就是那些咯。咱们队里的人,我高中队里的朋友,还有大家都知道的明星选手账号,凯神羿神薛神,等等等等。”
其他人纷纷附和,名单也大差不差,轮到林珑的时候她犹豫一下,轻声说:“我也……一样。”
没人知道她把那个账号添加进关注列表的时候是怎样的心跳如擂鼓,哪怕这其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他的粉丝数以十万计,风吹草动都被全世界紧盯,一个普通的账号他根本不会注意。而他的关注列表空空如也,好像是今天网站更新后还没上过线,也或者是压根懒得去关注谁。
那边,袁天他们也聊到了这个话题:“明星选手的关注列表也很引人注目诶。我看羿神把国内几位红名橙名都关注了,还有国际上比较出名的天才们,再就是他A大自己的队员。哦对,还有几个国内的黄名,都是实力大于名气的人,大概他比较看好。有人都发帖梦游了,说能进羿神的关注简直不真实,光速截图之。”
“凯神暂时没什么动静,不过他粉丝列表吓人哦,拉下来一串红名,世界前五十在这里集合了。欧美各国冠军都不说了,连罗伯特家族的几个人都关注凯神了,估计还记着上回世界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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