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也回来啦?”
“长老。”裴萱萱还没来得及跟问天主动打招呼,便先一步被问天看到,想来这老儿心中或是揣着事,否则单凭殿内这三人强大的灵力气息,他身为长老,又怎可能感受不到。
“先说重点。”华竹直接打断了三人的相互问好,意欲优先解决眼前的大麻烦。
“你好些了吧?”问天看着面色略微憔悴的华竹,心头闪过丝难过。
华竹掌门,那是个多么威风的人,打小被前任掌门当作未来掌门人培养不说,自身的极佳天赋亦暂且不提,他身边一同和他修炼的同门也是个顶个的厉害。
问天当年不过是位小他三岁的师弟,看着与华竹一起修炼的同期于面前经过时,他从来都只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直视,对其也是崇敬更多。
未曾想,时过境迁,他此等朽木,竟有一日也能修成长老,但被时间洪流冲刷出的白发,被日子揠苗助长出的长须,外加后浪推向前浪,眼看后辈优秀的人才如雨后春笋般蹦出,而华竹也因遭受同期之情背叛重创后患上了心病,问天觉得很多东西都经不起时间的敲打。
他自恃素来都是惜才的,一如当初他收下田渊柏,他不忍看着怀才不遇的事情发生,亦不愿看着华竹这般天上最明亮的星辰陨落。
但当及垂暮之年,他悟到自己这块朽木终变不成璞玉,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本想多做些什么,可临了到了嘴边,也不过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问候罢了。
“毒素已逼出,现在好多了,师弟。”华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
自问天登上长老之位以来,因介怀身份,华竹当众都是直接称他为“问天长老”,甚至有时在私底下华竹都忘了改口,久而久之,他们两人也都默默接受了一切,但一起协作办事的机会也随之增多,虽称谓有变,他们的关系却得以渐渐趋于亲近。
问天不知这究竟是为好还是不好,但他们二人的最终目标都是为了天筑,便也不再过多纠结这小小的称呼问题。
“我携着几位精英弟子追了一路,旭戈沿路散毒,我们不敢直线追击,便登上树顶追寻……”
问天接过田渊柏递来的温茶,浅抿了口,继续道:“经过他的门下,我以为他会顾及自己的众多徒儿从而选择停止散毒,未曾想,这歹毒的老毒物,竟未手软半分。”
“好在他门下弟子大多擅制毒炼毒,在解毒方面应当也是有一手的,我留下一名弟子,让他进旭戈门里去拉几位叫得上名的出来解毒,便和另一位弟子继续追去了。”
讲到这,问天许是感到有点恼火,忿忿使劲拍了掌身旁无辜的木桌,“算是马不停蹄地终于追到了他,奈何这老毒物许是算计好的,将我们引至山崖,我正欲追上,未料这家伙竟然转身就朝那万丈高崖跳下,我快速追往前去,却不见他的身影。”
“什么?!”华竹听完问天的话,讶异地起身,但他现在身子虚得很,心神也受了扰,便一个趔趄又倒了回去。
“师尊。”
裴萱萱赶忙扶住华竹的手臂,心底有点五味杂陈。她抬眼瞧了田渊柏一眼,发觉他竟也朝自己这处看来,眼神交换间,大家也都沉默着,一时间,只能听到掌门殿外传来灵雀的啼叫声。
“丁沥早早逝去,而旭戈向来与他最为亲密,当时也是悲伤不已。彼时吾刚登上掌门之位,压根分不出心思去照顾他。之后,吾念在大家同门同期一场,亦怜惜他在门内孤苦无依,便拨了个崇高的位分给他,并允许他广收门徒,修行问道。”
华竹最先打破沉默,但声音也沉下许多,听起来有点虚浮无力,或是累了,他朝后坐了坐,将背贴上宽大的椅背,轻咳了几声,才又接到。
“在门内,虽他的名头于吾之下,但实际的权利却是与吾平起平坐的。对于旭戈做的大部分事情,只要是遵循正义,吾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他在私底下养毒蛊,制奇毒,吾都当他是一心一意为天筑未来的发展好,从而也没有出手阻拦过。”
“他身体于丁沥离开后便不好,常年需要闭关,吾也允了。如今,他自寻死路,吾这做师兄的,也……”
谈及此事,华竹悲痛得无法自抑,单手将面部盖上,他不想在小辈面前露出脆弱的那面,可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颗颗往下坠,滴落在他绣有暗纹的精致深蓝掌门服上。
世间也许不过是场无边际的镜中花水中月,人人都怀着不可言说的执念。
裴萱萱与其他两人手足无措,深知如今说什么似都无用了,但天筑还有众多门徒,门内也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虽听起来确是冷漠无情,但事实就是如此。
所有人都不得不往前看,前方路途长得看不到尽头,没有人知道尽头在何处,后人便只能放下伤痛,迎接未知但又美好的一个新“明日”。
多陪了华竹一刻钟的时间,裴萱萱便告退了。她知晓跟华竹谈及太多只会起反作用,华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将掌门殿殿门关上的瞬间,裴萱萱额头抵着大门,长叹了口气。
“师姐,会好起来的。”
田渊柏站在外面等了她许久,见她自出来后便满脸愁容,他的心情也跟着哀愁起来。手温柔地搭上她的肩侧,近来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二人都已经疲乏得很,他也不知还能如何安慰她。
“我倒没什么大碍,就是师尊,我担心他……”裴萱萱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笑得着实违心,连田渊柏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正欲开口让她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一直候在不远处的南星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
“师姐。”
被突如其来的第三个声音叫了声,裴萱萱下意识警觉起来,如猎豹般的眼神越过田渊柏朝声源处瞪去,南星被她的眼神吓坏了,原本笑眯眯的一双眼霎时变得瑟缩起来,低垂下头不敢再多看她。
“南星?”
她终是认出了那人,但他朝她行礼的手此时正打着抖,耳畔还传来田渊柏“噗嗤”一声的嘲笑,裴萱萱用手肘使劲捅了捅田渊柏的肚子,在得到了对方吃痛一叫后,才满意地大步往南星的方向迈去。
“师姐,好久未见了。”南星还是不敢抬头正视她,一来是她方才的防备之色着实太具压迫感,二来,也是自己对她怀有不可言说的心思,只怕再多瞧她几眼,自己的情意就要遮掩不住了。
“你怎会出现在这?”此处是掌门殿,平日里基本除了裴萱萱和问天,鲜少有人会来,这次也是因为突发事件,田渊柏才会出现于此,更别提与这事无关的南星了,所以也不怪裴萱萱感到奇怪。
“方才是我陪长老去追寻的叛徒。”
南星回答得淡然,仿若在与她探讨着今日天气的好坏。
“是吗……”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从这件事中脱身,但听到南星提到“叛徒”二字,裴萱萱还是感到揪心一疼。
她虽不喜欢旭戈,更是讨厌他麾下的那些弟子,但毕竟他是门内颇具威望的一位前辈,亦曾陪着她的师尊看着天筑门一点点壮大至此,现如今背上“叛徒”之名虽说也没有冤枉他,但怎么听,都使她觉得不得劲。
“我常年制药,解毒自然也擅长,所以便下山来帮手,且有我和另一位小师弟陪着长老,掌门也放心些。”
南星读出了裴萱萱的几分想法,快速应答着。但在不远的角落,正借机抚摸自己腹部的田渊柏,却捕捉到了南星耳根逐渐变红的画面,心脏猛地缩紧,外加天气沉闷,他只感快要喘不上气来。
“辛苦了。”裴萱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装出些许首席的做派,又多问了嘴:“那另外那位师弟?”
“他没事,已经在其他弟子的帮助下,去为其他中毒的同门解毒去了。”
“如此便好。”听及同门无恙,她点点头,思绪却逐渐飘远。
“对了师姐,方才我从门外回来时,遇到一位身着华服的姑娘,她说她是来寻你的。”
寒暄了许久,南星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由得耳根更红了,田渊柏抱着臂远远瞥着两人,连带着胃都泛起了酸意,脸臭得很。
“一个姑娘?”裴萱萱挑了挑眉,语气里浑是意外。
“啊?师姐原来不知吗?我以为她是同你约好的,便将她带到您的院落等您了,我也是安置好了她才来此处知会您的。”南星一脸懵,傻傻的样子有几分可爱。
裴萱萱见不得这么傻里傻气的人,便捏了捏他尚有几分未消下的婴儿肥脸颊,道了声谢,甚至没有转身跟田渊柏打招呼,只伸手往后勾了勾手,直接当着二人的面遁走了。
“裴御萱,你又丢下我一人!”
被甩在原地的田渊柏咬牙切齿望着她消失前站的方位,又不怀好意地瞪了眼有点迟钝的南星,见他脸颊被裴萱萱捏得红红的,一如南星那通红得快要烧起的耳根,田渊柏霎时醋意大发,恨得巴不得立马上前手撕了他。
但他脑袋一转,许是想起自己被应允能时常陪在裴萱萱身侧,田渊柏便如正宫示威般上下打量了南星一眼,得意地捏了个诀,快速消失在了南星的眼前。
南星揉了揉发烫的脸,颇感无奈,恰好萧瑟的风刮起,似有起风的征兆。大风把他吹得有些发凉,令他忍不住打了个颤,于是嘴中喃喃到:“我还是快些回到山上去吧。”
第100章 内丹和梨花树
她好久没回这个家了,自从有了做不完的任务,裴萱萱待在外面的时间,都要比待在自己的小窝时间来得多,弄得天筑门的这个家就像现世里的临时酒店,反倒外面的客栈才算作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本末倒置,让这个曾经极度恋家的死宅女分外地不安。
拈起地上掉落的一张半黄的枯叶,裴萱萱觉得自己被这种秋日的氛围染了忧愁,整个人都闷闷的使不上力。
传送的遁法没有被她放置在院子里,而是选择丢在了门外的一颗榕树下,一来,是为了防止被别有用心之人找到漏洞,直接从外穿进院里偷袭;二来,更是为了防备田渊柏这样的狗皮膏药。
当然,其实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刚在心里吐槽完,裴萱萱身旁的遁就亮了起来,不用费心思去猜都知道,又是那块狗皮膏药黏了上来。
被烦得有点燥热,裴萱萱伸出手给自己的脸蛋扇着风降温,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看着田渊柏从阵法里慢悠悠走出。
见到裴萱萱站在原地等他,田渊柏脸上挂起了个讨好的笑。
“你不回去好好休息,跟着我回家干嘛?”她觉得莫名其妙,抬手就要把田渊柏给推回去,奈何这家伙虽看起来精瘦,实则内里一身的腱子肉,单凭自己的蛮力推是推不动的了,裴萱萱便想依靠一下自己的“魔法”。
见田渊柏还是像座岿然不动的大佛赖着不走,裴萱萱对着他的背就是一掌,但不过就使了半成功力,要放在平时,便相当于给田渊柏挠了挠背。
可哪成想,那小子竟飞出去几米远,把裴萱萱吓得下巴都要掉地了,朝他慌忙奔去间,裴萱萱甚至边跑还边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误以为是不是自己又领悟出了什么神功,否则怎么能仅只使了半成的功力,就能把这狗皮膏药扇出几米远。
“师姐~”田渊柏装作柔弱地侧躺在地上,手撑着头,摆出副贵妃醉酒的傻样,可怜巴巴地往上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在COS娇弱的林黛玉呢。
看他这欠揍的模样,裴萱萱知道他心底定是又盘算好怎么坑她了,便在离他五步不到的距离停下脚步,背着手如同看好戏般瞧着他。
“诶,你怎么就站那看着?过来扶扶我啊。”终是憋不住了,这个侧躺的姿势着实费劲,石制的地板又冰又硬,田渊柏本来就有内伤未愈,如今碰着个凉冰冰的东西,他的确不太好受。
自己作死还怪我?
裴萱萱唇角抽了抽,但考虑到后续还得跟他相互演好“和谐共处”的大戏,表面上温温柔柔和和蔼蔼地去扶他,实际却在将他拉起的瞬间暗暗在手掌上使劲,掐得他的手都快要变了形。
“师姐,你怨气这么重?”
田渊柏惨兮兮地甩了甩无缘由就被掐得红肿的手掌,其实方才故意这么逗她,不过是看她一直板着个脸,便想逗逗她,但未料起了反作用。
他垂下眼睛瞄了瞄她的脸色,发觉竟更黑了。
“但凡少爷您少惹我点,我就舒畅了。”裴萱萱努力压制出破口而出的脏话,语气尽量平缓,但她这喜欢动不动就上手打人的臭脾气,哪忍得太久。
深吸了口专属秋日的清凉气息,裴萱萱转身就往自己的院落走,压根不想再管田渊柏。
是死是活都罢了,反正她好几天没睡了,也未曾好好休息过,现在心烦意乱的,门内又生出那么多事端。
谁敢在这时撞枪口上,她就干谁!
大不了死一块去!
狂躁地一脚踹开鸡翅木制成的豪华大门,裴萱萱径直踏入自己的小院,看着院内的梨花树依旧在老地方,似在等着她这位许久未见的主人。
眼睛瞬间变得热热的,在伤春悲秋的情感催化之下,裴萱萱甚至疯癫得想上去抱抱她的梨花树,同它说句,“想你了。”
“裴御萱。”
方才光顾着看树了,裴萱萱觉得自己心理真是生出病了,竟会对一颗树生出奇怪的感情,全然没注意到院内还坐着个人,直到那人唤了她的名字,这才回过神去看是谁。
“齐桑徊?!”裴萱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冲上前,双手贴上齐桑徊的双臂,将她左右转了转,才敢相信真是她。
齐桑徊显然看到她也是很开心的,一蹦一跳拉着裴萱萱的手不舍得松开。虽二人才分别不久,但不知为何,只要能看到裴萱萱,齐桑徊就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
“你怎么来了?”
不怀好意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个女人微眯起眼交换了个无语的表情,便一同往那处瞧去。
田渊柏叉腰斜腿而立,颇有几分赶客的姿态,裴萱萱眼神一凛,只道这男人可笑得很。
怎么,开始把她的首席专属院落归为他的家了?现在谁来此处都需得到他的应允?
哪怕是觊觎她的这个位置,但她人尚且还活得好好的,他不至于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一想到以后要跟这家伙斡旋到底,裴萱萱就直犯恶心,本来就疲惫的大脑此刻发出了“下逐客令”的指示,未经她的多重思虑,便直接从她的嘴里毫无感情地念了出来。
“师弟,这么多天大家都未合过眼,你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听完裴萱萱的话,田渊柏立马换上副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但随即又不爽地直接指了指齐桑徊,道:“那她呢?”
“她来这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她聊几句就把她送回。”
得了裴萱萱的撑腰,齐桑徊也肆无忌惮了,躲在她的身后对着田渊柏做了个鬼脸,在对方正要上前揍她时,又变作个可怜兮兮的样子缩回了裴萱萱的身后。
双指对着齐桑徊上下点了好几遍,直到田渊柏被裴萱萱的一个威胁的怒瞪才收敛下去,嘴里不断骂骂咧咧着,可无奈裴萱萱现在的心情确实不好,他也不想给裴萱萱留下太多不好的印象,便僵硬地扯出个勉强的笑,快步转身离开了。
69/115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