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远处眺望去,黑夜中,一个身影蜷缩在高处,南星眯了眯眼,看得不甚真切,便追上前去打探,竟发现此人是许久未见踪影的田渊柏。
跪坐在源头的田渊柏,与面前生机勃勃的景象格格不入。
他像位得了失心疯的疯子,散乱着一头乌发,身子还偶尔会随着急促的呼吸打着摆,明明听到了南星的脚步声,却也只低垂着头颅,一语不发。
“渊柏,你……”南星几欲上前拍拍田渊柏的肩膀,但其周身散发出的可怖气息又将他吓得打抖,逼得他只敢远远同田渊柏搭话。
毕竟南星只擅医术,什么巫术蛊术咒术,一概不知。
但既不知现今是何状况,他也只好默默守在田渊柏的身侧陪着。
南星不敢贸然前进,但这个场面又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外加在来之前,问天明明知会过他,让他迅速赶往此救治师姐。
可当他来到这里时,却不见了师姐的身影,反是无端见到了失去行踪已久的田渊柏。
而素来会将自己拾掇得干爽洁净的田渊柏,竟会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跪坐在此。
南星咽咽口水,皲裂的地面传来股灼热感,虽正值秋季,但内心慌乱的燥意早已让他忘了冷静。
他忧心于裴萱萱的伤势,毕竟被问天长老形容得如此紧要,定是伤势很重。
可环顾了四周,却不见了她的身影,南星不知该如何是好。
左右为难之下,他定了定心神,深吸了几口气,为自己鼓足了勇,才选择继续上前。
“渊柏?你怎么了?”
“你还好吧?问天长老说师姐受了重伤,命我赶紧来此救治,师姐她人呢?”
正要上前同往时那般拍拍田渊柏的肩膀,南星的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到他,便被田渊柏一把掐住脖颈。
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如此对待,南星完全没有应对的办法,只像个布偶任其掌控。
喉间的气息越发稀薄,南星涨红着脸,眼睛翻白,快要背过气去。
他甚至还来不及多说一句话,窒息的感觉就先一步滞住了他的所有动作。
“莫要靠近我!”
田渊柏如今最听不得别人提及裴萱萱的一切,包括“裴御萱”以及“师姐”。
这几个字,传入他的耳内过于逆耳,便有如用尖锐的针尖不断摩挲着他脆弱的耳膜,同时用刺锤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把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渊……!”
南星使尽力气从牙关中挤出一个字,意图唤醒田渊柏的神识,却见其额间竟渐渐亮起道黑光,紧接着,不知从何处飘来几股灰浊的气,“滋溜”一下便齐刷刷钻入了那黑光里。
“……!”
虽被掐得无法言语,但从其发出的气音,也不难辨出南星的惊恐。
而且这种惊恐,是在人遇到了最为害怕的事情后,才会发出的最原始的声响。
回看到田渊柏的脸上,只见他脸色发白,像是中了什么邪,一双本熠熠生辉的凤眸染上了抹红色的恶,同时额间浮现出个印记――是成为堕仙的标记。
“咳咳咳……”
在关键时候,田渊柏松了手,他不受控的黑色长甲划破了南星的喉咙,所幸伤口不深,且南星擅于治疗,便立马用灵力为自己止了血,然后忙朝后爬了好几步,直到没了力气才停下。
得救了。
他在心中暗叹,觉得田渊柏许是对他还怀有善心,所以并未打算对他下以杀手。
可尽管田渊柏对其手下留情,也还是害惨了他。
南星像是条被踹上岸边的鱼,猛地从身边汲取着新鲜空气,头顶的月轮绕了小半圈,正挂在天际的中央,阴恻恻的月色打在披头散发的田渊柏的脸上,为他镏了层阴郁之感。
从未见过田渊柏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南星只觉仿若世间所有的阴气全都灌注到了他的体内。
南星咬咬下唇,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来说,面对此等凶悍的对手,他只能认命自己为鱼肉,他人为刀俎,且看对方打算如何摆弄他了。
“渊柏,你不要自甘堕落,成为堕仙,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届时若想要再回头,可就难了啊。”
终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门走入歪门邪道,南星苦苦相劝,可对方显然已坠入了另一个游离的世界,他的一言一语,似都不再能入田渊柏的耳内。
“她怎么能离开我?她怎么忍心就这么随手丢下我?!”
或许是这里只剩他们两人,南星的声音显得尤为的抓耳,田渊柏早已认不得面前的人,只一心想吐出心头的苦水。
南星听完这番话,心底也猜出了一二,但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无法印证自己的猜想,正欲起身间,田渊柏满是怒意的红眸朝他瞪来,吓得南星软了腿,一屁股又坐回了地面。
“师……师姐她难道被你……”南星的唇颤抖着,于吐出几个字的瞬间,下意识倒吸了口凉气,寒得他胃疼。
猜想到急于求证的自己又会吃上一击,南星慌忙设下了个弱得不行的盾,但聊胜于无,也好过就这么干坐着,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田渊柏果真又被激怒了,他本就站立于水源的顶端,正用那对红得要滴出血来的凤眸,死死盯着南星。
秋风将田渊柏散乱的发刮得更乱了,而他本就生得高大,外加一身诡气,他徐徐朝南星走来,表情凶狠得像是要将对方狠狠撕碎。
“母泉”的水随着他的步伐炸成朵朵水花,一波又一波,弹出的水滴溅射在二人的身上,南星被水泼得视线模糊,显然施下的这层薄盾也抵挡不得什么。
可怜南星现在是动也动不得,本以为是来救人的,没成想竟是羊入虎口,人救不成,连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
炸开的水花蕴含有田渊柏的灵力,邪恶不善,南星蔫蔫用袖子堪堪能遮挡住一些,便紧闭上眼,只等着对方攻下最后一击。
反正打也打不过了,南星只求田渊柏能下手轻些,让他在黄泉路上别走得太痛苦。
思及此,南星甚至看到头顶天色大变,本亮得出奇的天空,前一秒明明还是个天清气朗的寻常夜晚,此时竟乌云密布,就连方才那为田渊柏助长气势的阴鸷月光,都被黑云吞噬,如天狗食月,使得周遭变得更黑暗了。
“不如你先下去陪她?把她治好后,再完完整整还给我。”
田渊柏像个癫狂的疯子,变得全红的眼睛没了瞳孔,空洞得只剩两个红色的圆,意欲想要控制些什么,让南星看得头皮发麻。
“渊柏,你……你究竟为何要杀害师姐?”
“她如此爱你,你!你竟能做出这等事来!”
反正早晚都是一死,南星气不过,也猜到了大概,便梗着脖子就要与田渊柏理论,虽然现在对方早已没了什么理智,可南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天筑门最明亮的那颗星就此陨落,也不甘接受自己放在最为珍爱位置之人蒙尘。
被南星问得愣了会,田渊柏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偏着头,瞪着双红瞳看着他,随即咧出个诡异的笑,}得慌。
“你怎么不去问问她,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
“天筑门覆灭就覆灭好了,世人死光了也无所谓,为何偏要牺牲掉她的命去换?!”
“我只是想永远跟她在一起罢了!你们为什么要夺去她的命!”
领口忽而被揪起,南星紧闭起眼,但预想的疼痛并未传来,待睁开眼,便见到田渊柏与他仅咫尺距离。
空而无物的红瞳牢牢盯着他,南星从中再也看不出分毫感情,却从中读出抹哀伤,田渊柏似乎感到很是痛苦,可强大的力量却又撑着他,不许他倒下。
“我们怎会害师姐?”
南星眼中含着泪,忿忿回到,又想到裴萱萱被田渊柏害得尸骨无存,只怪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无法为裴萱萱报仇。
“害她的从始至终只有你!”
倏地“咚”的一声,田渊柏仿佛被什么钝器击中了脑部,耳中频频传来繁杂的响声,像是蝉鸣,又像是锐利的物体刮蹭在大理石板之上。
南星的话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回荡于他的耳中,绕着他转,转啊转啊,整个世界都开始颠倒。
田渊柏卸了力,无力地摔倒在焕然一新的地面上。
他伸出长得长长的黑甲,动作却温柔如水,这是他的爱人奉献一切换来的。
柔软的泥地,茂盛的树林,清澈见底的水源,就连远处几只夜啼的鸟儿,都得到了重生。
“是啊,也许是我逼着她,她才会想到用如此决绝的方式,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我。”
“呵”
田渊柏嗤笑一声,随即像是恢复了些许神智,眼睛不再空洞,但虽恢复成了常日的眼瞳,可他的整双眼,仍旧是充满了邪恶的红,不似往日风采。
“南星,你清楚了我的一切,所以你必须得死。”
“这件事,我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成为堕仙之后,田渊柏的性情大变,手段也变得狠辣阴毒,他语气冰冷,与南星像是在讨论今晚的晚餐那般随意,但南星清楚,田渊柏这是打算取了他的小命。
“渊柏……”
早就料到自己难逃一劫,可想到裴萱萱惨死他手,心中难免仇恨盖过了恐惧,也难得在这一次,南星猛地抬手,唤出自己的专属灵兽,想要与田渊柏奋力一搏。
“不自量力。”
田渊柏闭起眼,挥了挥手,立马一道黑光从未知的角落袭来,打得南星措手不及。
也好在方才南星唤出了灵兽抵挡,否则,现在他早已被削成了根人棍,躺在地上了。
难得见到自己的攻击被挡下,田渊柏倒是来了兴致,反正他知晓此处鲜少有人前来,便玩心大起,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折磨南星才好。
灵光乍现间,田渊柏露出个邪笑,又是抬手一挥,黑光从南星的头顶由上盖下,犹如一张逃不掉的天罗地网。
想来此番大范围的攻击,南星定是再也无法抵挡了,田渊柏只抱着臂,静静等待看到南星的尸体。
未料,那张由黑光编织成的网还未完全盖去,霎时,一道蓝金色的光芒出现,直直将田渊柏的黑光拦下。
紧接着,势不可挡的仙人之息席卷了整片区域,为这片昏暗的地带带来了难得的光亮。
“田渊柏!”
“你竟害吾徒儿殒命,吾不会放过你。”
华竹覆手收下翻飞的宽袖,怒目瞪着田渊柏,另一只则手直指向他,愤怒的气息仿若要将田渊柏撕碎。
自知自己打不过华竹,田渊柏留下一个轻蔑的笑,于华竹正要出手间,便立刻唤出道黑云,层层挡在了双方面前。
但障眼法终究上不得台面,华竹很快便识破,只可惜,当他将黑云驱散后,躲在云后的田渊柏早已失去踪影。
搀扶其身后仍在瑟瑟发抖的南星,华竹颤抖着叹了口气,随即,一颗热泪悄无声息地滴落,划入了他散下的白发内。
“萱萱,为师,定会替你报此仇。”
第131章 换魄术
身体时轻时重,总觉得连带着魂魄也随之浮浮沉沉。
裴萱萱整个人像是跌入了混沌中,头重脚轻,不受控地被人挪来挪去。
等等!
她不是死了吗?
难不成,她安全回到了现实世界?
太棒了!
待她待会睁开眼,便定是新的一番天地,她要全心全意去拥抱阔别已久的薯片、可乐、炸鸡、拌面。
而至于什么田渊柏的……
都去他的吧!
“裴萱萱……”
“裴萱萱,你快醒醒。”
耳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裴萱萱的身子沉,眼皮也沉,可那人或许并不了解她的情况,只自顾自摇晃着她的肩膀,企图将她摇醒。
哪成想,裴萱萱这边的脑浆都要被摇匀了,可怎么都睁不开眼。
“糟了,难道是我的换魄术失败了?”
身旁的人仍在自言自语,紧接着,裴萱萱便听到一阵微小的响动,她慌忙竖起耳,就怕自己落入了什么贼人的手中,从而陷入被动的状态。
如今她的身子虽仍旧动弹不得,但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正想着法子应对。
“裴萱萱,你给我醒过来!”
“你以为你这么轰轰烈烈地一跳就能解决问题吗?”
“给我起来!!!”
裴萱萱身子骨都要被摇散架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魂魄还是散的,既做不了动作阻止,也开不了口制止,只能任由那人反反复复“折腾”着她。
“公主,别摇了。”
那人身旁似乎还有一个人,声音苍老,裴萱萱努力去分辨,竟发觉这个音色也熟得很。
动作止了下来,裴萱萱在迷梦中舒了口气。
只听见那个苍老的声音连连叹息,许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另一位,两人沉默了许久,他才继续到。
“方才我探过了,她因失了裴御萱的躯体,现宿的原体又是个毫无灵根的普通人。如今,她的体内灵力全无,已成个寻常人,相较来看,她转醒亦只是需要花费比修道者多些时间罢了。公主且放宽心,她终会醒来的。”
裴萱萱脑子像被海底的藤蔓缠绕了几圈,挤得生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在“母泉”里泡的,果真应了那句老话――脑子进水了。
总之,脑袋就是疼得很,就连对面二人偶然的几句对话,她有时都会听得不甚清楚,远远传入她的耳内,像一台陈旧的留声机在播放着什么。
“计蒙,按你的意思来看,那我们也只能干等着了?”
女声叹了口气,又好似心中的烦闷被一同吐了出来,语气显然是要比之前轻快了些许。
裴萱萱感受到自己额边的碎发被其呼出的气吹起,挠着她的鼻尖,痒得很,让她忍不住想打喷嚏。
又尝试着动了动,这时,裴萱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能动了,诧异之下,那个一直在说话的女人却忽而将她抱起。
这不抱不要紧,一抱,裴萱萱忍不住发出了声怪叫来,有如猫儿的嘤咛,虽然很小很小,且仅有她自己能听到。
但也是好事,毕竟这便代表着,她即将能开口说话了。
“你可真仗义啊,裴萱萱。”
女声的语气略带责备,裴萱萱下意识暗暗蹙起眉,才发觉自己竟然连表情也开始能做了,趁热打铁,她继而接着皱皱鼻子,嘟嘟嘴。
与设想的一样,身体的控制权回到了她的手中。
“起来啊裴萱萱,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身体被抱在那个女人怀里不停被摇晃着,裴萱萱本来头就疼得紧,这下胃里忽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控制好吐了出来。
不对,等等。
她记得她在现世没什么女性朋友啊,但此人知晓她的名字,着实离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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