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和认识苏资言,见状起身迎接:“言公子也在这儿?”
苏资言:“本来晚上有局,二哥嫌麻烦取消了,这会儿我成闲散的了,找个地方坐坐。”
杨和随即明白过来他口中“二哥”的人的身份了,苏资言和沈家那位混的最好,不是他,还能有谁。
杨和立刻面朝坐下来的男人,问到:“想必这位,就是沈先生了。”
“幸会。”
坐在一角的人淡淡一声,算是给了个面子。
杨和心里一嘀咕,还真是他,正愁他手里的东西出不去,这会却撞上正主了。
杨和:“这不巧了嘛,沈家阿祖过寿,我父亲再三叮嘱要把贺礼送到,我手下的人不顶事,几次也没和您的助理联系上,却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听说阿祖早年搜寻齐老真迹,恰好家父年前游历四方,这就遇到了……”
“小满。”坐在那头的男人却没等他说完,径直打断杨和,只是微微抬眼,对着坐在圆桌最末端的那个女孩子,似是在对她说话。
“过来,坐我身边。”
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把各自人的心里炸得五花八门。
杨和话到嘴边的话迟迟未动,他迟钝地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人,只见那人一脸泰然,对他说了什么一点都不在乎。
许是杨和的眼神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显得太过于明显,沈谦遇终于是抬了抬下巴,看向杨和:“杨总是吧?”
“是是是,鄙人杨和,您应该知道杨家吧,我们生意上还有合作……”
“麻烦您让让。”沈谦遇语气还算温和,但本该客气的话里却没有客气的意思。
“你让让呗。”苏资言性子急,伸手过来把杨和扯到一边,把空出来的椅子挪出来,在那儿招呼,“小满,过来坐。”
苏资言原先不知道沈谦遇搞一个噱头放出去消息又临时放鸽子的意图,直到他“晃着晃着”晃到这儿来了。苏资言才想起前不久那饭局,他只不过让叶满多喝了两杯,回头就被沈谦遇“阴阳怪气”了。
说什么他为难一还没二字头开的小姑娘特掉品。
但他这个人吧,脑子也不怎么会转弯,基本上沈谦遇什么态度,就代表了他什么态度。
沈谦遇说不能动叶满,那叶满就是他亲妹。
苏资言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叶满措手不及。
面对变故,叶满楞在原地。
直到沈谦遇的眼神挪过来,不疾不徐地落在叶满身上,缓缓地唤她的名字:“小满。”
他没有任何因为别人的出现而疏远他们之间关系的感觉。
虽然好像他们的关系也不曾亲近。
但他这样叫他名字,总是让人觉得心里踏踏实实的。
她于是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他身边。
他等她坐下的时候,轻声说她。
“小满小姐很是难请。”
叶满坐在那儿,规矩地坐下,却没回他这个话题。
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她回复,只是回头差遣杨和:“杨总,麻烦您让人给我们小满,换双碗筷。”
杨和这会子才真的反应过来,沈谦遇做这个事的意图很明显了。
杨和只得应声是,然后让人匆匆忙忙把叶满面前的那幅碗筷换了。
这之后,屋子里的一大群人就跟消失了似的,沈谦遇自顾自地在那儿开始招呼叶满吃起东西来。
本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饭局这会子真变成来吃饭的了。
“杨总。”沈谦遇发话。
“在。”杨和包着个脑袋点着头。
“在座的都是女士,麻烦您给介绍介绍这儿的菜品吧。”
沈谦遇说完,连同钱筱在内的一众人都没了声响,原先杨和是这个局上话语权最大的人,这会让他介绍菜品,这成什么了?
杨和这会子哪里敢有什么不从,他一改刚刚的蛮横,滴水不漏地在那儿介绍菜品起来。
“血燕银耳,这家招牌,几位都尝尝,女孩子多吃点燕窝对身体好。”
杨和转
着桌子,还亲手给人舀起碗来,他此刻哪里敢有什么不爽,沈谦遇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人全家都被他攥在手里,多大的气他也得受了。
血燕落在叶满手边。
沈谦遇问她:“上次的伤好多了吗?”
叶满看了一眼满桌的人,回他:“好多了。”
沈谦遇放下筷子,眼神看过来。
叶满察觉到了,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神。
他没挪开,只是缓缓说道:“还有两天就是除夕,除夕晚敲完钟,浮光寺开寺门迎客,叶满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讨个好彩头。”
他的眼睛细窄狭长,看不到底色,只能让人瞧见浮在表明的盈盈灯光。
他在此刻发出邀约,是为了让人都听见。
钱筱听了连忙补充道:“浮光寺每年人都超多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零点敲钟的,小满,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了,浮光寺很灵的,讨到彩头了保准事业红火,青云直上的。”
钱筱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叶满点头:“如此,就借沈先生的光。”
杨和在这几人一来一回之间大脑飞速运转。浮光寺是明清时期的皇家旧寺了,半开放性质严格限制人流,保护地就跟个文物似的。因为雍正皇帝当年上山求国运,主持解语一语预言成真,寺庙名声大燥,菩提树下信徒使然,络绎不绝。
除夕夜零点一过,祈福的人都能踏破门槛。
真想点上一炷香拜上的,那可不是有钱就行的主。往往这种都是家族里的行为,零点敲钟多为陪伴长辈而去。
他们这圈子里有规矩,露水情缘自然是带不进去的。
此话一出,沈谦遇和眼前这个姑娘的关系非比寻常啊!
如果说刚刚杨和还是有点惧怕沈家的威严而做小伏低,那现在这会他已经开始懊悔不给叶满面子了。
他哪里知道这关系藏的这么好?
杨和立刻起身,弯腰俯身作揖,对叶满说道:“叶满小姐,是我唐突了,从前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他此刻语气诚恳地判若两人,叶满刚想说什么。
沈谦遇却轻飘飘地把话题接过去:“只是一场误会。”
他让杨和坐下:“小满年纪小,还不懂事,从前有什么得罪的,还望杨总多多包涵。”
沈谦遇给着台阶,但杨和哪里敢下:“叶满小姐真性情,敢爱敢恨,杨某佩服!”
“小姑娘从前学的武术,下手没轻重的。”沈谦遇微微抬眸,看向叶满:“小满,再怎么样,也不能和人动手,你瞧瞧把人杨总弄的。”
他虽在苛责她,但叶满知道他只是做戏。
叶满:“是我不好,我向杨总道歉,您的医药费我这边都会赔偿。”
她站起来,诚心鞠了一躬。
杨和顺势说道:“要什么医药费啊,这不和我生分吗,既然是沈先生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了。叶满小姐,您说您也不早点跟我说您和沈先生认识,搞出这么大个误会来。”
杨和本欲套话再度确认他的猜想。
沈谦遇却只是淡淡一笑:“我们小满为人低调,再者性子强,受了委屈也是不愿跟我说的。”
这话说的暧昧不清。
杨和得到了答案,自然是不敢再度为难了。
沈谦遇这会子看向钱筱:“钱总。”
钱筱:“在。”
沈谦遇:“我听说小满所有的工作都被停了,这是怎么个事?”
钱筱连忙顺着竿子往上爬:“是我手下的人没和杨总手下的人协商好,这不是中间出了误会嘛,是吧杨总。”
杨和:“是是是,我手底下都是一群混饭吃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我回去就把他们都开了。”
沈谦遇不着痕迹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往后我们小满还得靠两位多多照顾,杨总人脉广资源多,往后有用得上我们小满的地方,您尽管招呼。钱总培养新人方面手拿把掐,还望以后,多多给机会。”
他以茶代酒,举了杯子。
这话看似谦卑却哪哪听上去都是威胁。
杨和和钱筱哪里受得起,在桌面乒铃乓啷的声音里各自给自己斟了酒,一饮而尽。
酒局喝到后头,杨和惦记着送礼和维护关系的事,沈谦遇接了几句,就打发苏资言去对付他。
钱筱见原先为难的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找了个理由带着陈薇薇等其他的人先撤了。
于是偌大的酒店包厢里,就只剩下叶满和沈谦遇两个人。
三十六层的高楼装的是毫无遮挡的落地窗,从上望下去,可以看见璀璨的灯火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整个屋子里暖意洋洋的,暖黄色的灯熏出冬天独有的那种干热又刺骨的感觉,在一扇窗户隔绝的里头和外面,很是矛盾。
叶满喝了酒,现在她的脸红坨坨的,有点像葡萄酒渍落在手边洁白的餐桌布上。
她没再动筷子了。
身边的人没吃多少,只管着自己喝茶了,见她没动静,回头问她:“吃饱了?”
叶满摇摇头:“本就不太饿。”
他放下茶盏来,身体微微往后仰,是一种没有外人在他自己的更放松的姿态。
叶满却还端坐在那儿,她胸腔里的心跳因为酒精而加快,但面色上的她却保持着平和的语调:“您怎么来了?”
沈谦遇:“我看上去是随口一说不兑现承诺的人吗?”
他说的是他们约定过这事他来帮忙处理。
叶满:“那您怎么知道时间和地点的。”
沈谦遇:“总不是等到你来告诉我的。”
他不正面回答,叶满微微有那么一点点泄气,但又想到凭他的“本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事和平解决,总是要谢谢他的。
叶满:“谢谢您,沈先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她是诚心想过报答的,奈何她身无长物,也无利他之物。
沈谦遇却从西装兜里掏出烟盒子来,他侧头,想点火,眼神掠过叶满的脸,随即又把拿出来的烟盒子放在旁边,没动。
沈谦遇:“你就当我乐善好施吧,去年中秋去浮光寺,老主持说得积点功德。”
是在她这儿积功德了。
叶满眼神落在他的烟盒子上,又恭敬说道:“您可以抽烟。”
“谢谢。”大约他就在等这句话,拧火侧头,一瞬间青烟乍起,他在依稀缥缈的云层后面拧着眉头,叼着烟,添了几分匪气,“让你道歉,可有不舒服?”
叶满摇摇头:“没有。场面总是要过。往后还会遇到,不要和人树敌。”
“嗯。年纪不大,看人看事倒是通透。”他语气里略表赞赏。
“过了今晚,他应该不会难为你。”烟的星火在他指缝间一闪一闪,像是谁的心跳。
叶满:“还是谢谢您。”
沈谦遇一哂:“说了多少次谢了?”
“往后有什么打算?”听上去他问的是她的职业规划。
叶满认真想了一下:“解决了这个麻烦,我想,我只要还和以前一样,好好努力,总也会出人头地的。”
说完后,她给自己的酒杯面前斟满酒,重新举起杯子:“希望下次见您的时候,我会站得更高些。”
她话语间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壮志雄心,但语气依旧是坚定的,手捧着杯子,认真地看着他。
关于前途和未来,她有一腔勇气和不折不挠的决心。
沈谦遇听完这话,只是拿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轻轻碰了碰她的高脚杯:“那就祝叶满小姐前程似锦。”
……
那夜的晚风晃晃悠悠地吹走她十九岁的时光。
叶满最后也忘了她是什么时候从酒暖生香的销金库里出来的,她只记得出来的时候劈头盖脸的北风过来,吹得她直打寒颤。
他说让司机送她,她最后只是说自己想走走。
她去坐305公交车,路过街道口的红绿灯,街口小卖铺的电视机在放周星驰的《少林足球》。
她看过这部电影好几遍。
周星驰饰演的男主角信誓旦旦
地说出那句“我一定会红透半边天的”飘荡在昌京十二月零下十几度的夜里。
她望着那凄凄凉凉的月色,裹了裹自己的羽绒外套。
……
不出两日,除夕到来。
在热闹的孤单里,叶满最后随着人流也出现在浮光寺的大门口。
酒桌的解围之言是谁也没有作数的承诺,她却鬼使神差地过来了。
零点敲钟活动本就不对外开放。熙熙攘攘的人群即便知道是进不去也要站在外面讨个好彩头。
她最后挤在人群里,脚不沾地地任由身体被挤到哪儿算哪儿。
距离敲钟只剩一刻,她却在众生芸芸里,在被挤到骨头都疼的麻木里,看到沈谦遇在一众保镖的拥护下,僻开人群,径直而入。
钟鼎高鸣,深幽旷远。
他问过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讨个好彩头。
她自然回答的是那就借了他的光去开开眼界。
但事实上却是——
无人会拦他去处。
更无人伴他左右。
第16章 霜降 “沈家那位就是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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