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院落里枫叶满目飘红, 假山金鱼, 很是好看。
绕过东西跨院最后越往里走越安静,过了垂花门之后, 五进院的深宅大府身份地位最显赫的人住得最幽静。
最后林助带着叶满来到最里面的宅院主厅,让叶满稍等片刻, 沈先生这就过来。
叶满点点头,安静地坐在红木靠椅上等他。
——
沈谦遇刚走到门口,从窗边淡淡瞟一眼就看到逐渐西斜的日暮里坐着一人。
她木絮色不规则棉麻裙摆被穿堂风吹的起起落落的, 半透明的裙摆沾上夕阳的余晖,那和秋天叶青素逐渐掉完的叶子仅剩下的颜色一般,原本带来的衰败质感却因为她的眉眼反而变得灵动。
她原先的眼眸落在地面上,瞧得出神,连他走近了她都没有发现。
“瞧什么呢?”
她这才像一只受惊的麋鹿,把眼神收起来,看向他,站起来点了点头,这才说到:“沈先生院子里的这片竹林风景独特。”
他随着她说话之间望去,前厅花窗外的竹叶掉的差不多了,还剩几茬零零散散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风景可以供她看。
他示意她坐。
前厅梨花木桌上煮着茶水,两人面对着对开的折门一时之间都沉默着。
叶满在这种沉默里有些踌躇,她却从余光里看到在坐在那儿没什么表情和动作的沈谦遇。
他不动的时候是风雅的,和她刚刚看的种在外面的那株文竹一样。
周围安静到能听到外面从树木枝头掠过的风。那风绕了圈屋子不算还要从对开的门窗之间穿堂而过。
身边的人在此刻咳了几声。
叶满这才问到:“沈先生的病好些了吗?”
茶水煮开了,他持茶壶手柄,滚水俯冲已经用茶拨漏好的盖碗里。
顿时茶叶舒展盘活,他这才缓缓说道:“已经好了许多。”
叶满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钱总托我带了一些滋补的东西,她吩咐说里头的野人参难得,让您切片冲着茶喝。”
他放下茶壶,一个手掌能拢住盖碗,手腕抬起晃动盖碗,青筋在他白冷玉色的手背上显得尤为明显。
叶满收回眼神来。
“让钱总破费了。”公道杯第二杯,他放在叶满面前。
叶满:“往日都得您照拂,简心上下对您总是感激不尽的。”
他端起一杯茶水,看她一眼,才缓缓说道:“叶满小姐几时也学会用上商场上的那一套了。”
叶满才说两句话,就被他拆台。
叶满:“钱总是担心您的身体。
”
沈谦遇:“既然如此,她自己怎么不来。”
叶满:“她也生病了,我见她带病工作辛苦。”
沈谦遇:“那你过来,就不怕染了回去?”
叶满:“我身体素质好,从小就不怎么得病的。”
她说话间身体是微微朝向他那边。
沈谦遇问她:“看起来学武术,是让叶满小姐强身健体了。”
叶满:“似乎是这样的。”
沈谦遇见她没一会就把面前的茶叶喝完了,于是又不着痕迹地给她倒上:“那叶满小姐怎么来当演员。”
叶满:“您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您还说我不适合。”
沈谦遇:“有吗?”
叶满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有。”
她这会儿把眼睛全部露出来的时候,沈谦遇对上了,瞥见她清澈又灵动的眼底,想起当日微醺的风雪夜里,她也是这般看着他的。
倒是许久不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沈谦遇一笑:“我为我浅薄且狭隘的认知所道歉。”
他在道歉,但明明叶满没感觉他在道歉,但他语气和身体语言又是谦和的,叶满又找不出他不是道歉的证据。
在沈谦遇面前,她没有要装的必要:“您说的也是实话,我一年多也没混出个样子来。”
沈谦遇微微侧头:“都能代表公司来慰问我了,还不算是个样子?”
说起这事,叶满倒想起那只簪子:“钱总知道我收了您东西,才觉得我和您交情匪浅,才让我来的。”
沈谦遇呷了一口茶盏里的茶,不动声色地说:“那叶满小姐以为如何呢?”
她杯子里的汤水微微晃荡:“嗯?”
他不语,再给她倒茶。
她喝的速度赶不上他倒的速度,她眼见不大的茶盏里的茶水即将漫出来,随即抬头问道:“什么如何?”
沈谦遇手还持着茶壶,动作依旧流畅,四平八稳地说着让人听了有些不敢深想的话:“叶满小姐认为,我们的交情如何?”
叶满在刹那感觉自己的目光灼热起来,穿堂风这会儿就只是敢调皮地捋动她的裙摆,面前的人明明说的云淡风轻的,但却不知为何让人面上生热,耳骨发烫。
叶满随即端过茶盏,小口酌着,偶尔停顿,面上才收拾好表情地回他:
“我和沈先生的交情,自然是好的。但是再好的交情,也讲究礼尚往来,您送我的东西太贵重,我又没有依此样的价格回馈你,长期以往,朋友难以维系。”
沈谦遇:“叶满小姐今儿送过来的东西还不够贵重?”
叶满:“那是公司的,是老板的,我个人的话——”
她把手往边上一摊:“一穷二白。”
沈谦遇低头喝茶:“你非要与我算的清清楚楚。”
叶满把包里包好的那只簪子拿出来,放在梨花木桌面上,白云色盒子落上一层光影,倒是好看。
沈谦遇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连打都没有打开。
叶满:“这东西,还是还给沈先生。”
他不语,只是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幽深。
她站起来,微微弯腰,算是告别。
“深秋露重,还望沈先生保重身体。”
这姑娘原先见了他还能和他说几句心里话的,现在倒是成长了,不让人随意琢磨出她的心思了,说的也都是场面话,上面交代她的事,她只管当公事来完成,完了之后还不忘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
随即她就跟着管家再度出去了。
沈谦遇望了望她原先所在位置上的茶水都还没凉,才不过待了片刻。
他无意地往地面上一瞥,瞥见地上落了一片夕阳的倒影,竹林在秋风下虽见萧瑟,但倒影落在地面上确是画面温柔。
她原是在看这个。
林助见人走了,出现走过来说:“好不容易让钱总知道了东西是您送给小满小姐的,您帮她周旋打点想给她登云梯,她倒是又送回来了。”
沈谦遇笑笑:“你当她是愚钝的,她估计早看出来钱筱那儿的风声是你透露的,才把东西又还了回来,这不很明显吗。”
沈谦遇把原先称病做戏用的外套丢给他,欲走。
“很明显什么?”林助在身后追问道。
沈谦遇往外大步走着:“很明显——
“人瞧不上咱这登云梯。”
林助在身后有些费解。
要是这个叶满小姐真的像沈先生说的这样聪明,那为何不愿借沈先生的势呢。
再说沈先生,更是另人费解。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主,却总是“阴差阳错”地在帮她。
而且他是第一次见到沈先生上赶着去讨好一个姑娘,结果倒好。
被拒绝了个干干净净。
——
从沈谦遇的四合院出去不久后,叶满就去了横店。
张珂人在病重给她接了个急活,让她赶到横店的剧组赶一场打戏。
有不少戏份的女反派,要在这个雨夜里“死于”主角的刀下。
原来选定的角色受伤了来不了,叶满才捡漏应急的。
这部戏的主角是许意涵,这半年红的如日中天,是跃洋力捧的艺人,说起来,好像和跃洋后面的老板,早年的影后任明月有些关系。
雨中打戏有很多翻身扭打的动作,武术指导为了效果,给主角设定的动作戏都更好看,但同时又降低了难度。主角是好看了,只需要吊着威亚完成那些动作。接戏的演员在地上的所有动作都要靠自己来完成。
许意涵因为发烧,身体不适拍了一段就要休息一下,叶满裹了块浴巾浑身湿透地要等着。
人工造雨拍了一晚上,再加上剧组里本就流感严重,叶满起先是觉得嗓子疼,她起先没有太注意,直到真的结束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冷的直打哆嗦。
叶满收拾自己的那些东西,赶着去酒店,她是来赶场子的,拿着行李下了飞机就往剧组这里来了。
剧组简陋,也没有供他们这些小角色休息洗漱的地方,她只能简单地把身体擦拭一下换了套自己的衣服。
本来她是坐剧组工作人员他们的车一起回酒店的,不过许是她是突然来帮忙的,他们下意识没把她统计在人数里,再加上最后一场戏主要是叶满的,所以他们已经早早地准备好了,导演一说散场他们就走了。
现场只剩那个许意涵的的一辆房车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叶满只能去问问那个许意涵的随行助理。她走到门边上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谁啊。
“是许老师的助理吗?”叶满礼貌地站在外面。
这个时候天又开始下起雨来了。
助理把门打开,从上到下打量了叶满一番,皱着眉头:“你是谁?”
“我也是这个剧组的,刚刚还和许老师对过戏的,您记得吗?”
助理人一直站在房车里,没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叶满解释道,“剧组的大巴车已经走了,这个点,外面不太好打车,许老师要是回酒店,我能不能蹭个顺风车,一起回去。”
助理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不好意思,许老师的房车不带其他人的。”
谁知道是真的来蹭车还是借此来攀附的。
许老师现在可是当红的演员,怎么能随便一个人借着“对过戏”的缘分就上车呢。
“您去别处问问吧,今天是电影中心的艺术推介会,这会子才应该散会,你去外面公路碰碰运气。”说完之后,助理砰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叶满没想到被拒绝的这么快。
她愣了愣,想来也正常,娱乐圈人人自保,从不向下社交,她刚刚来敲门实在是有些不冷静了。
雨看起来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叶满没带伞,匆匆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影视城外面走。
今儿本来就晚,这会子不巧晚上没有剧组拍戏,她打开手机的打车软件却发现周围的车辆不多,而且排队很久,她只能站在路边看看能不能搭上从电影节回来的车。
只不过她孤身一人,也不
好贸然拦车的。
雨越下越大,路况本就不好,唯一的那一站路灯下的站台拥挤,叶满把行李往里头拉了拉,防止被雨落到。
她等了了好一会儿,依旧无人接单。
她慢慢地感觉到一阵随着风过来的寒意,那是身上的原来的潮气在带走她的体温。
大雨里视线很不好,却在此刻开过来一辆车子。
叶满燃起希望。
更巧的是那车里的人似乎是认识她,靠近的时候放缓了速度。
她没管被泥水溅到的箱子表面,只是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半个身子探出去。
等车窗摇下来之后,她原先欣喜的神色僵在那儿。
坐在后座的那个男人带着个平光镜,姓朱。
叶满在一次杀青宴见过他,他是个搞电影投资的,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对她动手动脚的,那天晚宴后就把房卡递到她手里。
叶满原先惊喜的表情随着窗户的落下而落下。
朱老板手搭在窗户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有些褶子的脸顿时绽放成一朵花,笑的不怀好意:“哟,叶小姐,怎么落单了。”
“啊哟。这么大的雨,还带着行李,怎么能在这儿等车啊。来,上车吧,我送你回酒店啊。”
叶满沾满泥泞的箱子滚轮没动。
“怎么?我还会吃了你吗?”朱老板在那头催促着,他一口烤瓷牙张张合合的。
雨越落越大,啪啦啪啦的声音落在公交车的雨棚上像是一种催促。
天地之间打眼一望只剩下无尽的大雨和黑暗。
刚刚那几步,她半个身子已经打湿了,这会子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着。
正当叶满左右为难别无选择的时候,奔驰车后面缓慢靠近一辆迈巴赫。
它的速度不高,路过的水花都只是浮浮让开。
车窗缓慢摇下,叶满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倾盆大雨里漫天黑暗里,他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语气平淡,却又不容反驳:
“上我的车。”
——
叶满没想到会在横店遇上他。
她坐在后座,用他递过来的毯子裹着身子,牙齿还上下打着磕:“沈、沈先生、您、您怎么……在这里。”
她刚刚根跟一只鹌鹑似,仿佛要上别人的车跟要赴死一样。
沈谦遇支着脑袋看着她:“冷成这样你跟人僵持什么,怎么不上他的车?”
叶满哆哆嗦嗦地在那儿胡诌着:“他的车、车,哪有你、你的车、好。”
沈谦遇抬眼看她,他怎么没发现她还是个“嫌贫爱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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