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不卑不亢:“听钱老板的建议,多交一些朋友。”
沈谦遇抬头,盯着她的脸:“什么朋友值得叶满小姐这样盛装出席。”
叶满没避开眼神:“我是借您的光进来的,随意对待就是丢您的面子。”
“是吗?”他倒是轻轻一笑,“可我怎么看叶满小姐的意思,是生怕跟我染上一点关系。”
叶满:“您自然是有更厉害的前辈相配的。”
“那叶满小姐的意思是与我没有话讲?”沈谦遇语气冷了几分:“我见你和他们倒是相谈甚欢。”
叶满耸耸肩,笑道:“知己难觅。”
“叶满。”他低声叫她的名字,语气不像是平日里那种拿捏一切的缓和,带着厉声的迫切。
叶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上她总是想要和他小小的作对一下。
即便她知道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应该忤逆他。
“我开玩笑,逢场作戏嘛,您知道的咯。”她随即往前走两步,双手靠在甲板的围栏上。
海风吹来,她微微发烫的脸顿时散了散热度。
沈谦遇没再说话了,他依旧坐在那儿,喝他的酒。
叶满面朝着大海,耳边的碎发被风吹起来,她的头发简单地盘在一起,露出优美的肩颈线,洁白的皮肤在深黑的大海背景里如同那高悬在海面上的月光。
她微微仰着头,觑着眼睛,侧头望向海面,脸颊上能隐约看到淡淡的绯红色。
那耳边掉落的碎发实在是太挠人了,时而贴着她的皮肤,时而漂浮在午夜朦胧雨丝的海面上。
沈谦遇放下酒杯,往前走了两步,也站在甲板上,站在她的面前。
叶满听到动静,没睁开眼,继续任由海风吹着自己。
她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在发烫。
海面上的风和山间的风不一样。
山间的风是有规律的,春夏秋冬的四时交替让它的个性更沉稳,脾气是好琢磨的。
但海面上的风不一样。
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温柔,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肆虐。
她只能这样闭着眼睛感知它。
所以当它的脚步停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依旧选择闭着眼。
她感觉到那种光影了,那种奇怪的感应产生的感觉一步一步地在吞噬她的影子。
月光和灯光都越不过他的身影,她被笼罩在下面。
滚烫的脸颊上传来微微的凉意,她猜想那是他指尖的触碰。
她的发丝实在是太恼人了,节奏有力到像是她年轻的心脏,随着海风一张一合。
应该是他看不下去了,所以伸出手来试图将她那几缕发丝拨到耳后,但他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了。
她感觉到他的指尖是有纹路的,像是她从前在山林中见到的那种树的年轮,她琢磨不出它们沉默地长了多久,但她总觉得他们有神秘的过去也承载着神明的指引。
那一点点的触碰被她的感官无限放大,那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学的表演课,表演老师让她们模拟盲人,感知四周。
她在今夜才发现,原来一知半解的课堂实践在今晚却找到了答案。
起初是偶有的触碰,再后来是面颊边上的游离,而现在,他的手掌似乎托着她的脸庞了。
那不是冰凉的,那是滚烫的。
随风飞舞的发丝此刻也一定缠绕在他手掌里。
她不敢睁眼。
因为她正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
“那我是什么?”
第23章 霜降 “如果我说,我们的关系可以到这……
他是什么?
叶满睁开眼, 只睁开让余光透露进来一点的地步,她从那种余光中看到对面的男人也在看着她。
里面的歌声伴随着钢琴声传出来,有人在宴会上笑, 杯盏碰撞之际的玻璃声音清脆……那些都变成背景乐。
他就站在她面前, 右手手里还拿着酒杯, 左手俨然已经在他的口袋里了。
这让叶满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感觉是不是真实的, 怀疑他刚刚是不是真的有触碰到她的脸颊。
她的头发并没有那样听话的扣在而后。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比起从前的礼貌分寸,今晚他的眼睛里危险地如同眼前这一片黑色的大海。
他就站在她面前, 从海面上刮来的风也吹得他的衬衫衣角翻飞, 桑蚕丝面料的衬衣贴合着他的身躯,勾勒出他精壮的身体曲线。
他微微弯腰,两只手搭在围栏上,手中的酒杯已然伸到甲板外,好像只要他一松手, 手中的东西就将要跌落进无声的大海里去。
柔和的黄色灯光让他露出来的锁骨延展段的肤色变成小麦色, 酒精让她迟钝,
叶满试图把自己的眼神从他眼神织就的细密网罩中挣脱,她觉得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但她依旧没有动。
他问她她是什么?
叶满不知道怎么说
但似乎不用等到她回答, 他就直接说。
“等会靠岸了,二楼的人会专门做船走, 你等会跟着我。”
他简短这样嘱咐一句,带着上位者的吩咐。
叶满不是不清楚, 和姜导同级别的导演和其他的资方都在二楼,宴会后的小聚的社交质量是更高的。
“不了。沈先生。”叶满却这样出声拒绝道。
沈谦遇原先慵懒的眼皮动了下,酒意到达眼底有些恍光。
“我跟姜导打上招呼了, 他说他已经看过我的资料了,我的目的达到了。”她解释着自己的动机。
沈谦遇却只是轻轻一哂,他似乎没有要轻视她的意思,但话却说的直白:“那才哪到哪?”
是,只不过是看过资料,别说定下来人选,就连试镜的机会,姜导都没有说起。
比起刚刚,她的表情凝重了一些,她答不上来。
“怎么,叶满小姐和他们是知己,到我这儿与我同行就成了赶鸭子上架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可算不上好,眼神落在她的脸上,意有所指刚刚和她说话的富家公子哥,手边还恶劣地点起烟来。
青烟乍起,被海面上的风狂卷而来,叶满顿时被呛到。
但他没动,毫无绅士风度,只像是跟猎人周旋的过程中反过来狩猎人类的狼。
叶满:“我想,我和沈先生的关系,似乎没好到可以这样跟着同行参加私人聚会的地步。”
她欲走,离开被他腾起的危险气息的包围圈里。
离开围栏的手刚落下又被攥起,叶满蓦然抬头,只见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攥着了。
他站的那块甲板好似无风无浪,只剩下她在深海中央随船晃荡。
她纤细的手环在他的掌心里,她听到他说:
“那我要是说,可以到这种地步呢。”
叶满有些诧异。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彼此今晚说出来的每一句都句句藏着刺,无理地要你一枪我一剑地往对方的社交安全线里试探。
她赌气说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这个地步,他却说他们可以到这个地步。
那让她丢盔弃甲,她不会应对了。
一声长鸣撕破夜空,船逐渐要靠岸了。
他手边的烟火在这一刻掉落,那漆黑的动荡
海面消失在人的眼神光里。
“聪明的人是不会拒绝机会的,小满。”
他还是那样低低地唤她。
如同从前一样。
叶满脑海里出现很多的片段,风雪夜一遇,杀青宴小聚,杨家一事解围……他出现的总是那样的巧妙,她也因为借着他的名获得过一些优待和便宜。那种感觉像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她和师父被困在雪夜里山腰上一旁的道观分过来的的炭火——
虽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最后炭火最后还是会化成一堆青白色的灰烬。
明年还是要去寻找新的炭火。
……
船靠岸之际,叶满最后顺着人流下了车。
岸上开始下起了朦胧的细雨,雨丝像是直接从海面上抽调而来一样,带着腥咸。
体面的人因为这场雨的到来显得有些慌乱,脚步凌乱之际踩到叶满落地的裙摆。
再“昂贵”的人才从船舱里下来,他们打着伞一个一个上了排列整齐低调的黑色轿车。
沈谦遇在人群里,姜导正在和他说些什么,他面上带着笑,偶尔点头。
比起叶满他们这些在泥泞地上的人,那些人显得更为从容。
是的。名利、财富、地位……掌握越稀缺资源的人,自然拥有更多的从容人生。
司机给沈谦遇开了车。
叶满看到他的女伴也上了车。
但不是刚刚在宴会上的那一个。
大约似乎是在负气地与她彰显,她不去,有的是人想去。
身边的女人拥有仅为天人的容貌,却依旧模糊成一张没有记忆的脸。
姓甚名谁、出身来历、性格爱好……这些都不重要。
再后来,他们匆匆而过了。
就像她知道电影最后,1900也没有为了偶然遇见的女孩子,走下这艘承载他出生到死亡所有经历的船只。
——
张珂接到剧组的电话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那可是姜导,拿下三金大满贯我就不说了,他是陪着电影制片厂一路走到现在的元老级人物,传言说这是他退休之作了,这部片子一定是要冲着去拿奖去的,选角导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张珂大约是真的惊喜,连带着话都变多了:“小满,老实交代,你的资料,是谁递进去的,不会是沈先生吧?”
叶满听到他的名字,摇了摇头:“珂姐,是姜弥。”
“姜弥?”张珂有点惊讶,“她?”
张珂:“我只听说她在国外发展,但国内是什么没什么资源的,但她竟然可以和姜导说的上话?小满,姜弥到底什么来头?”
叶满没多说:“总之,我得好好谢谢她。”
张珂:“你是得好好谢谢。”
说到一半,张珂又想起件事:“你抽空去一趟钱老板那儿,你把沈先生给你的簪子送回去那个事钱总不高兴了好久,在她看来,她又是配人又是配车的,你倒好,石心的莲藕开不了一点窍,你估计又得挨顿训。”
叶满:“钱总目的就是指望我给她赚钱嘛,我努力点给她赚钱就行了。说到这个,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嘛珂姐。”
张珂觉得有诈,挪开手:“你先说是什么事。”
“没什么。”叶满再度去拉她的手,“我就想说,如果我试镜入选了,我能不能不去参加什么恋爱综艺啊。”
张珂:“恋爱综艺很火的,一般人还上不了呢,我努力了很久,好不容易给导演递了本子的。导演初步想法都跟我沟通过了,人设都定好了,你就当个恋爱迟钝的武术脑,人家恋爱你练拳,人家耍朋友你耍枪,你不涨粉谁涨粉?”
叶满:……
叶满:“我说的是万一进了姜导的剧组,他老人家那么严格,你说我去参加这个综艺也不利于我的第一步电影戏嘛。”
张珂:“这倒是,真做这种影星演员的确是在综艺里少露面的好。”
“你选上再说吧。”
这话就是松口了。
——
姜导的那部戏讲的是明末年间各大江湖和朝堂之间的争斗,微群像戏。女主角是一个自小流浪的孤儿,寻找家人无果后,被江湖门派收养后训练成杀手,外号“忌日刀”,接到任务刺杀南下的佞臣。
剧中高潮戏就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世是佞臣之后,父女俩对质的那一场大爆发。是按照组织的命令手刃亲父,还是在发现父亲一直在寻找她的真相中选择重归亲情。
故事最后,从无败绩的“忌日刀”选择以刀自刎。
只因她发愿过“忌日刀不沾恩人血”,进退两难之中,她只能以己身之血破局。
张珂看完剧本之后跟叶满的感受是一样的。
“忌日刀”这个角色极具特色,性格鲜明,前期出场神秘,是手起刀落的冷面杀手,哪怕被俘虏后被六根骨钉钉穿膝盖骨,她也能靠着一把长刀从百人中杀出来,修罗冷面、飒爽无边。
但她背负的记忆里的家人温情却是她最后的精神依赖,记忆里最爱的人这些年却是她一直追寻的猎杀对象。
当杀手的目标不再是目标后,支撑她成为修罗的那些对痛苦的无感就全部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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