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粗糙的白蜡烛搁在精致的甜点旁,格外的碍眼。
映着火光能看到,虹色魔方里的冰淇淋真的已经快要融化了,原本标准的正方体蛋糕逐渐呈现出瓦解的趋势。
“算了,看在甜点的份儿上……”
星野麻衣嫌弃地叹了口气,然后十指交叠、搁在自己的唇边,低下头。
希望明年,能和妈妈一起过生日。
希望以后的我,能成为一个勇敢的人。
能够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52.
麻衣轻轻吹出一口气,微弱的火苗摇曳着熄灭。
灰羽列夫感觉到那股气息掠过蜡烛,从自己的唇边轻轻扫过,凉凉的,软软的。
突然之间,身体有点僵硬,唯独心脏却异常地鼓动了起来。
6|暑假
53.
灰羽列夫这个人……该说他是自来熟好呢,还是得寸进尺好呢。
自从一起过了生日又交换了名字之后,星野麻衣发现,他就变得格外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以前好歹也是规规矩矩地只在放学后的半小时来找她补习,现在却变成了休息时间随时随地地打扰,而且不仅仅是英语作业,连其他各科的问题也全都拿过来问她了。
麻衣总有一种自己的课间时间被非法占用的感觉。
但正是由于灰羽列夫过于显眼的表现,班上的同学慢慢发现,自家那位书呆子班长原来性格也不是那么高冷。对于其他同学的求助也是会好好帮忙的嘛?
再加上期末考试临近的压力,渐渐地,前来找她问问题的同学变得多了起来。很快,星野麻衣高冷不合群的伪装便被撕破了,在高中的班级里,她第一次拥有了能一起聊着八卦吃午饭的朋友。
54.
“灰羽是一个很容易交上朋友的类型,借此机会和其他同学也搞好关系吧!”
麻衣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那个中二热血的斋藤老师是真的预言对了。
55.
然后,期末考试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学校今年突发奇想,将每个年级的座位顺序打乱,模仿大学入试考试的样子重新编排了考场。
这对那些本来就害怕考试的学生来说无疑是迎面一击。
灰羽列夫也不出意料地中招了,在英语考试开始之前,他整个人都紧张成了一个木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啊、啊啊怎么办,我我我完蛋了!”考试铃声即将打响,他脸色惨白,站在教室门外手舞足蹈,“完……「完蛋」这个词用英语是怎么说的来着?”
“冷静一点列夫!来!”麻衣赶紧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个人字,“快点吞下去!”
列夫马上把手掌拍到嘴上,还发出了一声颇为可爱的「啊呜」的吞咽声。
“没关系的!”她拍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你这一个月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呢,你不会有问题的,区区及格,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真、真的吗?”
“当然。你当初不就是这么跟我承诺的吗?”
——包在我身上!区区及格,我一定能做到的!
一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补习的时候,灰羽列夫曾经用非常爽朗的语气这么说过。
“你不会是个只会说大话的人吧?”她激了他一下。
“当然不是!”灰羽列夫的斗志成功被点燃了,他握紧双拳,以一种上战场般气势走进了考场,“包在我身上!”
56.
等待成绩揭晓的日子格外的难熬。
一整天,灰羽列夫都抱着双拳搁在额头上,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一些奇怪的话。麻衣无语地远远看着他,总怀疑那是俄罗斯的什么传统宗教祷告词。
在英语课前的课间,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老师办公室提前打探下消息,也省的列夫再这么折磨自己,看着怪吓人的,总觉得这孩子快疯了。
这时,班上的风纪委员走了过来。
“星野同学,打扰一下。”一年3组的风纪委员伊藤健一,虽说是风纪委员,但看起来更像是体育委员的样子,健硕得像个野球部的主将,“你今年暑假应该要参加学校的数学提高班吧?”
“嗯,希望能被选中。怎么了?”
“哈哈,星野同学一定没有问题的啦,你这次数学考得那么好。”伊藤健一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我也有点想参加这个提高班,你知不知道每个班有几个名额呢?”
“这个啊……”
“麻衣!”
不等麻衣把话说完,一本笔记本忽然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拍在她的桌上。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刚才还双手抱拳祈祷神明保佑的灰羽列夫,正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站在她的桌边,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什么问题?”
“英语的问题啊。”
“啊?”麻衣茫然地歪了歪头,“你不是说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就再也不想看到英……”
“学习是一件不进则退的事不是吗!”他说话的语气,总觉得有点不自然,“所以就算考完了,有不懂的还是要问嘛——啊,伊藤。”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刚刚才发现伊藤健一似的,转过头去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是不是打断你们了?”
“确实……”
在星野麻衣的视角上,列夫扭头和伊藤健一说话的时候是背对着她的,她只能看到伊藤健一的表情,一开始是不悦。然后像是突然被什么吓到了似的,有些恐惧地摇了摇头。
“不、不,没什么,你们聊吧!”他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了教室。
“?”什么情况?
57.
“把题目给我吧。”
“啊?”
“题目啊,你不是说有英语题想要问我吗?哪道题?”
“呃,这个……”
灰羽列夫慌忙抓起笔记本开始乱翻一气,好在这时上课铃响了,他赶紧趁机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58.
啊啊啊!好丢脸!
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啊!
59.
英语期末考试卷是当堂下发的。
第一个拿到卷子的人是星野麻衣。
“98分,有点可惜哦,最后的作文里用错了一个时态,太大意了。”严格的森川老师,虽然对这个成绩很满意,但还是不忘鞭策自己的爱徒。
“是的,非常抱歉。”
灰羽列夫本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拿到考卷的。但是意外的,他的名字很快就被叫到了。
“81分!”森川老师并没有很意外,毕竟他跟着麻衣补习的这一个月来,每一个进步老师都看在眼里,“下学期也要继续加油啊灰羽,总是靠考前恶补可是不够的哦,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好的!”灰羽列夫已经惊喜得快要飞到天上去了,根本没把老师的鞭策放在心上。回头冲讲台下的麻衣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麻衣偷笑着回了他一个剪刀手。
60.
这应该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吧?
暑假来临后,麻衣顺利进入了数学提高班,每天照常早起去学校上课。
灰羽列夫则跟着排球队一起,前往位于琦玉县的森然高校进行合宿训练。
本以为自己的生活终于能回到正轨,每天能安安静静地独自学习,再也不需要忍受某个咋咋呼呼的家伙的打扰。
但是……
啪擦。摩挲在纸面上的自动铅笔芯忽然断裂。
教室里好安静,每个人都在认认真真地完成自己的学习,开足了冷气的教室清凉舒爽,但又隐约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麻衣微微抬起头,看向教室窗外那蔚蓝到让人鼻尖发酸的天空,还有大朵大朵的白云,发了会儿呆。
没了某个咋咋呼呼的家伙的打扰,突然之间,竟然有点不习惯。
61.
嗡嗡嗡。
课桌不正常地抖动起来。
麻衣偷偷看了讲台上的老师一眼,缩回左手,探进抽屉里,摸出了手机。
62.
7/23_08:36
From:灰羽列夫
Subject:我们到森然啦!
听前辈说我们每年夏天的集训地都在这里,说是因为比较凉快什么的,这里的树是比较多啦,但还是好热啊,蚊子还多!
短信的最后附加了一张照片,拍摄手法说不上高明,照片的中心线有明显的倾斜,拍摄者当时的手似乎有点发抖,还有一颗奇怪的布丁脑袋乱入到了画面的右下方。
但看得出来,绿荫环绕下的森然高校,确实是一片清凉的感觉。
麻衣笑了笑。这时讲台上的老师敲了敲黑板:“这个题型非常重要,笔记要做详细一点!”
她没顾得上回信,赶紧把手机塞了回去,认真做起笔记来。
63.
吃午饭的时候,不出意料的,又收到了一条来自列夫的短信。
内容是森然高校的食堂超级棒,想要吃什么都有。
看着他发来的照片里琳琅满目的美食,淋着番茄酱汁的意大利面和黄澄澄的蛋包饭,看起来真的好好吃……
再看一眼自己正在吃的便当……因为妈妈最近出差,每天的便当只能自己准备。所以早上起床后只来得及做些简单的速食塞进去。
她顿时心理不平衡地嘟起了嘴,正想着该怎么回复时,和她一起吃午饭的同班同学买好东西回来了,一坐下便说:“你猜我刚才路过铃木老师的办公室看到了什么!”
麻衣莫名慌乱地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应声道:“什么什么?”
64.
下午学校是没有课的,但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是否留在教室自习。
麻衣当然选择了自习,而且为了保证注意力的集中,她关掉了手机。因此错过了下午列夫发来的第三条信息。
但是,整整一个下午她都觉得,那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好像又回到自己身边了。
65.
夜幕笼罩了东京和琦玉的两片天空。
森然高校的临时宿舍里已经铺好了床被。但是运动部的少年们自然不会这么早入睡,他们三三两两地串着寝室聊天扯皮,发泄着过于旺盛的精力。
这一次,刚洗完澡的灰羽列夫没有立刻加入他们。
他抱着手机躺在被子上,眉头一皱一皱的。
“为什么还没有回信啊……难道是在生气吗?但是为什么会生气啊?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他嘀咕着又把自己之前发过去的三条短信翻出来看了一遍,忧心忡忡。
“啊,列夫,你这么早就要睡了吗?”房间入口处的床铺上传来日向翔阳的声音,“研磨在玩的这个游戏好有意思!你要不要来玩?”
“哦哦……”列夫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身体却已经动了起来,“要玩要玩,等我一下!”
摁灭手机屏幕,扔到枕头边,然后直接从床铺上蹦起来准备参与到那边的游戏中。
这时——
嗡嗡嗡。
7/23_21:46
From:麻衣
Subject:我捡到了一只猫!
正文只有一张照片,一只脏兮兮的小奶猫蜷缩在用旧衣服临时搭建的小窝里。但表情却不像一般野猫那样凶狠警惕,相反的,好像还很温驯的样子。
7|狮郎
66.
星野麻衣并不是感情白痴。
虽然在外人看来一直都是个书呆子的形象,但该懂的常识她也是知道的。
更何况她的长相也还蛮可爱,是大部分男生都喜欢的清秀乖巧型,国中时期就经历过好几次告白,只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所以从列夫连续发来的那些短信里,她早就嗅出了不寻常的用意。
心情……有点复杂。
她并不讨厌他,甚至说得上有点喜欢。但是,他实在不是她理想中的那种类型。
自习结束后,她重新打开手机,看到了列夫发来的第三条短信,内容是炫耀他今天成功扣杀了不少好球,排球部的研磨学长终于不再总是看着他叹气了。
“打字好难形容清楚啊,要是你能亲眼看到就好了!”他在短信的结尾这么说,还带上了一个欲盖弥彰的颜文字。
那种复杂的心情攀登到了一个顶峰。
麻衣攥着手机犹豫了好久,也没决定好该怎么回复他。结果到了家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买晚饭的材料,不得已放下书包又再次出门去超市购物。
然后在超市出口旁的小巷道里,她听到了粗粝的猫叫声。
真的是,非常粗粝沙哑的叫声,完全没有一只小猫该有的奶气,仿佛嘶哑的烟嗓一般。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长时间的饥饿和哀鸣导致的声带撕裂,太可怜了。
小猫浑身脏兮兮的,溅满了泥点,看不出原本的毛色。只有那对黄绿双色的鸳鸯眼格外吸引人。
它缩在小巷的垃圾桶旁边,抱着一根啃不动的僵硬鱼骨,瑟瑟发抖。察觉到有人接近后,立刻警惕地弓起身子咆哮,试图用这生涩的威胁技巧吓退敌人。
麻衣小心翼翼地撕开一罐刚买的牛奶推过去,小猫动了动鼻子,谨慎地前后磨蹭了好半天,才凑过去舔了一口。
再然后,事情就失去控制了。
麻衣原本只想喂它一杯牛奶就走,谁知小猫见她离开了,竟抛弃了那罐牛奶,像只小狗似的追上了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要跟着我啊。”麻衣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无奈地说,“我家不能养猫哦,被我妈妈发现了她是会把你扔出去的。”
“喵——”小猫扬起沙哑的嗓子,毫不畏惧地叫了一声。然后眨巴着那双水汪汪地鸳鸯眼凝视她。
“……”麻衣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67.
“总、总而言之情况就是这样!”麻衣焦急地蹲在小猫旁边,抱着手机说,“但是它刚才忽然拉肚子了!现在看起来好虚弱!我在想要不要把它送去宠物医院看看……”
电话是列夫主动打过来的。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麻衣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只小猫的事。
“因为你刚才说你在超市门口喂它喝了牛奶嘛。”列夫一本正经地说,“大部分的猫喝了牛奶都会拉肚子的,我家以前也养过一只小猫所以……总之现在还能找到营业的宠物医院的话最好就送过去看看吧。”
“欸!这么严重吗?”小猫又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后肢有些抽搐,麻衣紧张得手足无措,想摸摸它又不敢下手:“可是我家附近没有那种医院……”
“我知道涩谷有一家!”列夫的声音同样紧张,“大概在初台站附近,等等我用地图查一下发给你。”
“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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