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阔对跟自己无关的事物通常都没太多好奇心,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除了近些日子以来跟章韵宜偶遇太频繁多聊了几句以外,也因为他眼尖地看到她杯中的水是深褐色的。
第一反应就是“药”。
作为班长,看到同学可能在喝药,他不可能完全不管。
他知道有很多同学都很刻苦勤奋,身体不舒服也在强撑,完全是瞎胡闹。尽管,刻苦与勤奋这两个词用在章韵宜身上怪怪的,但不可否认,这次高三开学以后,她的确很努力。
章韵宜吃得很饱,已经开始犯困,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茫然了几秒,回道:“咖啡。”
这一年,学校超市跟咖啡沾点边的只有两种,很甜的罐装咖啡,以及咖啡味的牛奶。
陈阔长腿一迈,来到她身侧,“嗯,我以为是药,抱歉,看错了。”
章韵宜看了看他,又低眸看向杯中,忍俊不禁,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学生时代的生活略显枯燥,这么点小事竟然也戳中了她的笑点,她一开始还能忍住,后来撇过头,忍笑忍得很辛苦,白净的面庞都憋红了。
陈阔瞥见她在笑,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无厘头,眼里也浮现出很淡的笑意,“喝这个有用?”
他知道上班的人爱喝,前几天回家还听他妈念叨着等国庆家电打折,要去买一台咖啡机回来。
但这东西一般不建议未成年人经常饮用,毕竟咖啡因有兴奋中枢神经的作用。
章韵宜从口袋里摸出条状包装,往他手里一塞,“还行,只能偶尔喝一杯,我试了几个牌子,这个还行,不酸。”
猝不及防,陈阔手里多了一包速溶咖啡。
章韵宜是个很热情的人,同班快两年,他多少也有些了解,好像跟谁都能聊几句。
他触及她笑过以后更明亮的眼眸,还是把“不用了”这句话给咽了回去,接受她的好意。
“班长,我先回宿舍啦。”章韵宜见戴佳来了,赶忙将保温杯的盖子盖好,冲陈阔挥了下手,步履轻盈地跟戴佳一同往宿舍楼方向走去。
…
陈阔在下午上课前,又去买了瓶水。
掏钱买单的时候,摸到了被他放进裤袋的速溶咖啡,就那么几秒的时间,他走出超市时,轻松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撕开包装锯齿口,将咖啡倒了进去,摇摇晃晃。
离上课铃响还有几分钟,他在课桌前坐下,随手将矿泉水瓶放在一边。
与此同时,章韵宜从外面进来,她经过走道时,他也撩起眼眸,跟她对视。
她自然也看到了这瓶咖啡,唇角翘起。
等她回了自己的座位,陈阔略一思忖,伸手握住瓶身,放进了桌肚里。显然想起中午那一出的人不只是她,还有他,他不想被其他人误会在喝奇怪的东西。
午后,三班的教室里。
这么多人,只有两个人嘴里的味道是一样的。
-
隔天。
章韵宜不是被闹钟吵醒的,她是惊醒的。
大部分女生对经期到来都有感觉,很少会有需要别人提醒才发现的情况。章韵宜半梦半醒就感觉到不对,垂死病中惊坐起,跪坐在床上,飞快掀起被子,在看到床单被套上都没有血,宛如劫后重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好险啊!
运气这么好!
看来今天一定有好事发生!
至于裤子上有血,那实在不算什么。她下床从抽屉里找到卫生巾,还有换洗的裤子,轻手轻脚地进了洗手间,脱下裤子一看,不出所料。
睡裤上只有一点点,还没有渗透。
第一天通常量都不会太多,但她也不愿意去操场散步。
只是没想到,在去食堂的路上碰上了陈阔,这很正常,因为他每天的安排都很规律,反倒是陈阔,面上闪过几分意外,章韵宜见了,当然也不会很多余地向他解释。
哪怕有一天跟老板再熟,也不会熟到可以说“我大姨妈来了,今天不散步了啦”这句话。
陈阔意外归意外,显然他也不会多问。
两人走在路上,陈阔手插裤袋,偶尔章韵宜问他,他也会偏头回一句。倏忽,他脚步顿住,回头看向身后,也有两三个陌生面孔,都是不认识的学生。
章韵宜见他皱着眉头,疑惑问道:“怎么啦。”
陈阔心头掠过一丝狐疑,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在他们往前走,直到身影消失在这条路上后,躲在灌木丛里的男生才直起身子,心虚地拍了下胸口,想起看到的那一幕,又很不爽。
果然,他猜得没错。
三班班长就是在猛追章韵宜!
第17章
要说许航对章韵宜一往情深, 这话他自己都不敢认。
大部分青春期的男生注定跟“专一”这个词绝缘,今天可以喜欢这个女生,明天又可以对另一个女生有好感, 所谓感情十分弹性。许航的情况也差不多,之所以会对外班的章韵宜有好感,也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过后,校内校外都很热闹。
他把喝完的饮料瓶当球踢,乐此不疲, 却一不小心踢到了章韵宜的脚边, 差点绊倒了她。
她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接着又一脚冲他踢了回来,还骂了一句:“你再踢一个试试?”
下一句话她没说, 但意思很明显, 再踢到她, 他狗命不保。
当时他脸都红了,心里也有点气,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女生,也就懒得一般计较了。准高三生是不可能有两个月的暑假的,他们补了半个多月的课,一次在食堂,他又碰上她了,莫名其妙的,心跳就很快, 问了别人,才知道她是三班的章韵宜。
前阵子,他在超市看到爱心果冻, 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买了下来,却没有送到她的课桌上,后来越想越不是滋味。昨天去小超市买水喝,看到她跟三班班长有说有笑,他心里的怀疑更深,今天难得早起,正好看到三班班长从宿舍走廊走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所以三班班长这么早起床,就是为了跟章韵宜约会吃早餐。
许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又很茫然,看到了、发现了,然后呢?
他跟他们就算在一个班,难道就要去向老师打小报告吗?他又不是狗仔!
想到这一点,他长叹一声,暗恋再真,还是赶不上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于是,他拍了拍裤腿上沾到的草,往教学楼方向走去,表情忧伤。
…
这个点,来食堂买早餐的学生很少。章韵宜跟在陈阔身后来了一个窗口,她探头看了眼,有冒着热气的玉米棒,茶叶蛋,鸡蛋,以及塑封好的一杯杯的粥。
“你先。”陈阔侧身让过。
章韵宜摇摇头,“你先买,我还要再想想买什么吃。”
陈阔不再勉强,拿出钱包,很熟悉地点单,“一个鸡蛋,两个鲜肉包,谢谢。”
牛奶他自己带了。
章韵宜很轻地笑了一声,还是被站在她前面的陈阔捕捉到了,他回头疑惑看向她。
“班长,你是不是早餐也总是这两样啊?”要是放刚重生那会儿,她肯定不会问。
别的方面她不清楚,但在吃这件事上,她发现陈阔都是以“习惯”居多。
“比较方便。”陈阔言简意赅地解释,这也的确是实话。
章韵宜了然,以玩笑口吻调侃,“难怪呢,像我,一天天的就琢磨着吃什么,要是月考考食堂哪个窗口的师傅手艺好,我一准拿满分。”
陈阔将钱递给师傅,师傅帮他拿好鸡蛋跟大肉包,他接了过来,对她说道:“到你了。”
“啊?哦,我要一杯黑米粥,再要一个粉丝包好了。”
章韵宜今天背了书包,没别的原因,夏天短袖没口袋,牛仔裤的口袋又紧又窄,根本放不了什么东西,她只好将卫生巾放在包里,出门时比较急,可爱的零钱包也一并放了进去。
这会儿才想起来,取书包,拉拉链,未免有些手忙脚乱。
陈阔还没合上钱包,抽出一张五块纸币递给师傅,“给她付的。”
师傅麻利地接过,又找了两个硬币。
章韵宜翻找零钱包的动作顿住,看向陈阔,他语气很寻常地说道:“你先吃。”
“谢谢~”话这样说,但给钱是不能慢半拍的,她还是找到了毛绒绒的卡通小猪零钱包,掏出三个硬币给他。
短暂地接触,她的指腹划过他的掌心,有些痒,他皱了下眉头,接着神情平淡地接过,同时也看到了她将零钱包放回书包时,那挂在拉链上的情侣款粉色小猪挂饰。
“班长,我在食堂吃,你呢?”她问。
陈阔的视线掠过她的书包挂饰,“我回教室。”
章韵宜有些遗憾,但还是没有勉强自己跟上他的节奏,吃饭嘛,能坐着绝不站着,在教室吃又担心有味道,只好忍痛否决掉“跟老板站在走廊一起吃早餐”的想法。
“那好吧,等会儿见~”
陈阔提着早餐,大步走出食堂,章韵宜目送着他走后,找了个最近的位子,赶忙用吸管戳开塑封,吸了一口黑米粥,甜甜的,暖暖的,满足地喟叹一声,舒服。
陈阔从食堂出来后,直奔教学楼,还是像之前一样,站在走廊那儿,一边远眺让眼睛变得更舒适,一边吃早餐。
早自习前的教室还算安静,以致于从廊道那一段传来的脚步声都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
陈阔喝了口牛奶,以为是章韵宜来了,侧过头不经意地看过去,不是她,是不认识的女生。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存在了几秒钟,被来上早自习的同班同学的一声“阔哥”给分散,他收回心神,回应了同学的呼喊,“嗯。”
-
经期不适的反应,在下午时分到来。
高三上学期的排课表还给了他们喘口气的余地,一周一节的体育课还没取消,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老师一般会留二十分钟让他们自由活动,但响应学校的“强身健体”的口号,这节课不是摆设,跑步、跳高、排球什么的,还是要意思意思参与的。
这种时候,别说是参加运动,章韵宜连坐都不想坐,只想躺着。
戴佳见她课间十分钟半死不活地趴在课桌上,拿了她的保温杯,冲洗干净,接了大半杯热水,放了红糖,没一会儿完全化开,扑鼻而来的甜味。
“佳姐,你对我这样好,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章韵宜小心地对着杯口吹了吹,啜饮一口。她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处,但喝了点热的,人确实好受了一些。
“瞎说。”戴佳失笑,担忧地看着她,“下节课是体育,你怎么搞啊?”
“请假呗。”
徐诗诗说,又在桌肚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个药盒来,打开来,见里面还有一颗药,扔给章韵宜,“运气不错,还剩一颗,别死撑着,难受就吃颗布洛芬。”
“没到这个地步。”章韵宜嘴上这样说,但还是乖乖接了过来。
“那你尽快跟班长请假。”戴佳顺着徐诗诗的话说,“得赶紧了,马上就上课啦。”
章韵宜正有此意,手撑着课桌站了起来,在教室里环顾一圈,也没看到陈阔,问了人后才知道他还有费世杰帮体育委员去搬器材了。
“……”她有些无奈,如果陈阔去帮忙搬器材,他会直接去操场,不会再回教室,要是她找他请假,只能绕大半个校园去操场找他,太要命了!
几乎不需要犹豫,她立即拔腿往一楼的体育室奔去。
在看到拿着护具的陈阔的第一眼,她心下一松,举起手大力地挥了挥,像极了在太阳下振翅的蜜蜂,“班长,班长!!”
陈阔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惊住了,循声望了过去。其实他已经听出了是章韵宜的声音,她说话的语气,语调,很清脆很好认,但看着她小跑着朝他而来时,他还是有些意外。
两人本来离得就不算远,陈阔身后几米是体育室,见她还没走到他面前来,就很轻地皱了下眉,似乎在忍受着不适的感觉,他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章韵宜摆摆手,不再耽误时间,直接说明诉求,“班长,我想跟你请个假,我不太舒服,体育课能不能不去呀?”
她看起来跟平日里没区别,脸色依然很好,只是唇瓣上有轻咬出来的痕迹。
陈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几眼,“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了。”章韵宜看起来也可怜巴巴的,“我在教室休息就行。”
“行。”陈阔一口答应,“我会跟老师说一声,你注意休息。”
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陈阔那清爽的碎发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章韵宜想到的却是十年后的他,她知道公司的很多福利都是几个股东一起商量的,比如,入职的每个女性员工每个月有一天的带薪假,这条规定不一定是他想的、他提的,但至少此时此刻,她依然有所触动。
她的内心活动没人知道,也没法跟别人说。
之所以想要捡起旧日知识,想要高考考得像话,不是因为她相信“这辈子只苦一年”,也不是相信“考上好的大学,以后就能过上好的生活”,而是她处在这个环境时,自发地就想要努力,努力交一份答卷,努力让爸妈高兴。
高三三班,考得好的还真不少。
如戴佳,但她也没少听戴佳抱怨,单位太卷,工资低,房价高,生完孩子以后该怎么处理跟长辈的育儿观分歧,奶粉尿不湿也好贵,学区房买不起怎么办啊。
如周安琪,高考后的谢师宴上,她一口气干了一瓶啤酒,慷慨激昂地说她要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说起自己的理想时,好似在发光,但后来,周安琪也在深夜的朋友圈中一次次崩溃,自愈又崩溃,到后来二十七岁的她写下“十八岁的周安琪你如果看到我今天这样不开心,你会后悔吗”。
又如费世杰,他怎么也不肯听从母亲给他规划的人生,要跟昔日好友并肩作战,他坚持到底了,可是在年会结束时,也会蹲在街边,摘下眼镜,疲倦地说“好累啊买了去看球赛的机票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提不起劲去了”。
章韵宜不知道重生的意义在哪,她很茫然,因为她走过那段路,没办法骗自己说,小章,未来超级精彩,世界超级美好,尽情期待吧!
她的理想呢?没有。
她的坐标在哪?不知。
所以,她看到了陈阔,这就是她给自己找的目标,多好,于浑浑噩噩之间,起码有一个目标。
这一刻她也由衷地说道:“班长,你人真好!”
这段日子以来,陈阔没少听她直白地夸赞他,那些话都比这一句要长,他还拎着不算轻的护具,神色有几分不自在,喉结很轻微地在咽动。
还好章韵宜身体不太舒服,也及时地想起他还要去操场,不再对他说些有的没的,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11/68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