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羽书拗不过她,方苏真的态度事出有因,源于早先的一场意外,那时她刚拿驾照,想着开车上路大展一番身手, 无奈是个新手, 没人敢坐她的副驾。
老实说, 许羽书也并不敢,但架不住方苏真一次次威逼利诱,最后只能妥协。
没成想路段积水严重,最后还是出了车祸, 角度原因,坐在副驾的许羽书受伤比方苏真要严重得多,当场便进了医院,好在治疗及时,没留下什么病根。
这种事情要论起责任来,还真怪不到方苏真头上,但她始终过意不去。
果不其然,昨夜悄然下了一场纷扬飘渺的大雪,天地间瞬时白茫茫的一片,连孱弱的枝条都积压着残雪。
早晨起来,除去清楚地感知到温度变低,路边还依稀可见零星未扫尽的残雪,走在路上甚至还能听见嘎嘣踩雪的声音。
方苏真还没来到,许羽书看着这片雪景,临时起了兴致。她蹲在路边,脱了一只手套,用另只手拿着,单手捏了把细雪来回玩弄着。
她环顾了眼四周,用目光丈量着路边的残雪,最后得出“大雪人有点难度但堆个小雪人不成问题”的结论。
可刚往它头上糊了两把碎雪,雪人甚至连四肢还没成形,她的指尖就被冻得通红,变得毫无知觉。
许羽书也不失望,费劲地掏出手机,对着这丑了吧唧的雪人拍了张照。毕竟她曾不止一次有过想堆雪人的冲动,最后总因为太冷的缘故,付诸不了完全的步骤。
她边欣赏着照片边嘲笑,这雪人实在太丑了,丑得她都不敢发朋友圈,生怕被人吐槽。
直到路对面响起两声突兀的鸣笛。
许羽书下意识抬眼,看到车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顿。
裴知欲的车……?
紧接着驾驶位徐徐降下来的车窗,证实了她的猜想。裴知欲看着蹲着的许羽书,居高临下地冲她一笑,偏头示意:“上车。”
许羽书满腹疑惑地上了车,慢吞吞绑着安全带,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的傻样岂不是都让他看进眼里去了?
一想到这里,她顿觉他刚才的笑里带了几分嘲笑的意味。
许羽书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你到多久了?”
裴知欲闲散道:“没多久。”
许羽书暗暗松了口气,没多久的话,那应该也没看见她跟傻子一样自娱自乐的场景。
他又说:“也就,你还没下楼的时候我就到了。”
许羽书:“……”
裴知欲笑了一声,慢悠悠道:“雪人堆的不错。”
许羽书:“…………”
许羽书呼吸悄然加快,她偏着头,故意不去看他,等心情平复下来才恍然,今天不应该是方苏真来送她吗?
她快速翻出聊天页面,这才发现,方苏真凌晨五点就给她打了预防针。
方苏真:【天杀的!!狗屁甲方居然出尔反尔,大清早的要让我们开线上会议!!呜呜呜姐妹!实在对不起你!我送不了你了!】
方苏真:【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上班!】
许羽书看到这的时候,心里就差不多明镜了。
果然,方苏真又发来一条:【嘿嘿,我刚给裴知欲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有空,可以去送你。姐妹是不是很靠谱啊,整天为了你的爱情操碎了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在阳台跟人干什么了呦~】
还呦。许羽书简直身心交瘁,这话漏洞百出,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她就跟人在阳台说句话,方苏真就能发散成这样,真的离谱。
她最后回过去一个表情:【微笑.jpg】
裴知欲问:“晚上几点下班?”
许羽书收起手机:“我自己回家就行。”
裴知欲看了她一眼。
许羽书抿唇说:“最近工作比较忙,回到家都得晚上了,一来一回太折腾了。”
裴知欲嗯了一声,没再坚持。
车稳稳停在工作室前,许羽书裹紧外套,解开安全带推车门,刚想下车。
裴知欲叫住她:“等会儿。”
许羽书努力绷好自己的表情,回头:“还有事?”
“有。”
许羽书屏气安静等着。
裴知欲指尖敲着方向盘,半晌问:“送你的围巾怎么不戴?”
许羽书慢了一拍:“……我为什么要戴?”
裴知欲目光停留在她空荡的脖间:“脖子不冷?”
许羽书:“……冷。”
裴知欲挑了下眉,仿佛在问那为什么不带。
“……”许羽书吞了吞口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手套知道带,”裴知欲又说,“围巾就不知道?”
他漆黑的瞳仁渐深,透出些许审视的意味。许羽书在他直白的注视下,渐渐变得招架不住,胡乱道:“那什么,谢谢你送我来工作室,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羽书闷着头快走了两步,突然小幅度偏了偏眼,余光中的车影子还在,她脚步一缓,做了两个深呼吸,才继续往前走。
不知怎么搞的,她现在面对裴知欲总有些手忙脚乱,尤其是当他无声看着她的时候,她会莫名变得慌乱,第一反应就想躲避,甚至开始口不择言,说些自己听起来都匪夷所思的话。
两人的相处也悄无声息地变了质,既不像聊天时能够心平气和的朋友,也不像生疏淡漠的陌生人。
许羽书将这一切都归结于不再坦荡,但究竟不坦荡什么,她也无从得知,只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变得不再像她。
许羽书轻啧一声,这感觉当然不太好受,就像众人过独木桥,旁人都能轻松越过,只她一人被困在原地,不敢下脚前进,只能节节后退。
推开门,季雨探头探脑躲在门后,伸着脖子鬼鬼祟祟往外看。
许羽书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
“我都看见了,许羽书。”季雨笑眯眯后退着靠回办公桌,朝外面还没开走的车抬了抬下巴,神情看起来兴味十足,“如实交代,刚那是谁?”
许羽书:“都是成年了,能别这么八卦吗?”
“既然都是成年人了,那能别这么保守不?这破工作都把我逼成什么样了,还不允许释放一会儿天性吗。”季雨问,“别想躲,快说,那帅哥跟你什么关系?”
许羽书刚想开口。
季雨忽然福至心灵:“是不是上次薛晓说的那位黑衣服?”
许羽书一顿:“……是。”
季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我就说你俩有猫腻吧,你还不承认。”
季雨打趣:“男朋友?”
“不是。”许羽书含糊其辞,“就……朋友。”
季雨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朋友送完可不会逗留半天,还盯着人的背影看半天。
“饶了我吧,季姐。”许羽书实在怕了她穷追不舍的功力,求饶道,“我都快要忙死了,哪还有时间陪您八卦啊。”
季雨勉强抑制住自己八卦的因子,轻哼一声,转了话题:“薛晓去哪了?马上就该拍摄了,怎么还没回来?”
许羽书也不清楚,但幸好影棚里调光师和实习助理都在,不至于耽搁进度,她脱了外套,一头钻进影棚,一忙就是整整一上午。
忙完工作,许羽书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走出办公区,刚出来就被冒出来的薛晓激动地拉住胳膊:“羽书姐,你终于出来了。”
许羽书纳闷:“怎么了?”
薛晓朝门外努努嘴,神色里的兴奋难以掩饰:“你快出去看看,出去就知道了。”
许羽书奇怪地看着她。
季雨听到声音跟着出来,不明所以道:“什么情况啊薛晓,对了,我还没问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怎么没看见你?”
薛晓嘿嘿笑道,神秘兮兮:“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嘛!”
许羽书虽然觉得她笑嘻嘻的表情不太靠谱,但架不住她再三强调,最后还是顺着这话往外走。
许羽书推门抬眼,目光顿时凝固,一动不动看着对面。
天地间苍茫空旷,秃枝伸长,工作室的对面——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静静矗立着一个雪人。
它白净又浑圆,肉乎乎的手里还攥着一根木枝,宛如愚钝又守则的新兵。溜溜的脖颈围着一片不知从哪搞来的红色布料,迎风招展,像是这世间唯一鲜活的存在。
比早上她草率糊的丑小人,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也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靠!”季雨咋舌,“这雪人真是我见过最标致的了。”
许羽书愣了足足好几秒,才找回声音:“裴知欲堆的?”
“对啊,裴哥不止堆了好久、好久,还堆了两次!”薛晓激动地连连点头,“他嫌头一个不好看,二话不说推翻了,然后又重新堆了一个,还去旁边店里要了一块不要的破布,给这雪人围上了。”
“这哥们不仅长得绝,还这么细心?”季雨笑看了许羽书一眼,“许羽书,你真是赚大发了。”
许羽书舔了舔唇,喉咙有些发干:“什么时候堆好的?”
“很早就堆好了,本来我怕化了当场就想去喊你的,但裴哥不让,”薛晓一五一十说,“他说你最近挺忙,特地出来看个雪人不至于,我还邀请他来咱们工作室坐坐喝杯水什么的,他说还有会要开,起身就走了。”
季雨啧啧感叹:“做好事还不留名,这男人真有心啊。”
见许羽书没说话,薛晓继续滔滔不绝:“虽然裴哥没细说,但我估计他的意思是要是雪人真化了,那大不了等下次下雪的时候再堆一个。”
她嘶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而且羽书姐你都不知道,裴哥起身的时候两只手都冻得通红!这么冷的天,又蹲在那里摸了那么长时间雪,想想就冷。”
许羽书眼皮颤了下,眼前浮现出裴知欲弓身俯首,一把一把捞起碎雪,往雪人头上糊的样子,一如高中时的乌发黑睫,仿佛从未变过。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处角落,生怕一闭眼,眼前的画面连同成形的雪人,就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44章 共同之作 凉么
季雨掏出手机对着雪人变换着角度左拍右拍, 薛晓虽然刚才已经拍了数十张,此时也忍不住再度拿出手机。
许羽书愣愣地拿出手机,相比季雨两人的精雕细琢, 她抬手拍了一张就发了朋友圈, 好在拍照技术炉火纯青, 完美展现出了雪人最完美的一面。
好多朋友都点了赞,黑色头像也赫然夹杂其中。而且他不仅点了赞,还罕见地留了条评价。
裴知欲:【是不是比高中技术要好多了?】
这条评论一瞬间将许羽书拉回了高中时的雪天。
下过雪的校园总是格外吵闹而富有生气。
不论爱玩的还是不爱玩的,大课间都会去操场一睹雪景, 更有甚者直接打起了雪仗。
许羽书便是其中之一。她双手掬起一捧雪,一边无声无息地朝毫无所觉的裴知欲靠近, 一边朝发现她动机的同学递了个眼神。
一群人立马心神领会,自觉噤声,饶有兴致地躲在一旁看戏。
许羽书憋着笑喊:“裴知欲。”
他刚回首,许羽书就不容分说地冲着他脸, 直直砸了一把雪。
裴知欲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雪白的晶体沿着他的发梢、眉骨寸寸滑落, 又顺着鼻尖砸至地面。
冰凉的雪花途经之处,留下了一路透明的湿痕,连睫毛沾满了水汽。
裴知欲喉结上下滑动,刚想说话。
许羽书飞快捞起一把雪,趁他不备, 乘胜追击又袭了一击, 还是同样地方。
下一秒, 她跳到三米开外处,笑得前仰后合,身子都不受控地发颤,明晃又得意。
也许是接连两下雪击对面容造成的冲力, 又或许是刺骨寒风刮过脸颊时的切割作用,总之男生再抬头时,冷白的皮肤开始发红,仿若被点染了颜色。
一贯寡淡的面孔顷刻间瓦解,变得生动又充满鲜活气,宛若一个稚气的孩童。
裴知欲散漫地甩了甩头,发梢残留的雪花细簌坠落。
他扯了下唇,意味不明地睨了眼许羽书。
然后在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弓身捡起一把雪,抬腕作势要回扔。
许羽书惊叫一声,吓得拔腿就开溜,生怕他会劈头盖脸地砸她脸上,或者毫无人性地塞她脖间。
许羽书闷着头刚跑两步,冷不丁听见背后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一连串的哄笑。
“我靠——”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周围人包括高池在内,正幸灾乐祸地看裴知欲追许羽书,不料他跑着跑着忽然转了个方向,手腕一抬砸在了笑得最欢最起劲儿的高池身上。
高池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后退一大步,却依然被腾空而来的雪花砸了个大半,洇湿了身上穿着的外套。
高池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恶狠狠瞪了眼笑得肆意的裴知欲,又看了看放声大笑甚至有泪花都笑出带了的众人,抓起一把雪就开始反击。
裴知欲早有防备,往旁边一避灵活躲开,然后蹲身起身再一次进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两人跟不怕冷一样,回回都往领口灌。他俩倒痛快了,但围观群众却跟着遭殃,脑袋上出其不意地落下冰碴,身上也时不时炸开雪花,吓得惊叫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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