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裴知欲。”许羽书说，“您叫他小欲或者小裴都行，想怎么叫怎么叫。”
想到裴知欲顶着那张目中无人的脸被叫小名，违和感太重，许羽书弯唇笑了一下，心里生出的烦闷情绪被冲淡不少。
这时一道清亮的少年音插了进来，梁安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姐夫要来家里吃饭啊？什么时候？”
许羽书故意说:“叫什么姐夫？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想得怪长远。”
“姐，我都听见了，”梁安不满地嚷嚷:“你们怎么这样啊，连这事都瞒着我。”
许羽书笑了笑:“你放假了？”
“放了好几天了，姐你也不来看我。”梁安说，“快说快说，姐夫什么时候来啊？”
“过两天。”
“我记着了啊，你们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带点零食。”
“你多大了？”许羽书目露嫌弃，心情却无缘无故好了起来。
她想完全可以就当回家只给梁安和梁茹两个人看，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是她这段亲情无法割舍的一部分，都值得让她回一趟家。
许羽书把窗户打开，站在阳台吹了一会儿风，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身体就被人从后面拥住了。
“不冷吗？在这里吹什么风？”裴知欲灼热的吐息系数喷洒在她的侧颈，许羽书仰了仰头。
她余光往后瞟了一眼，那边都在玩闹，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不冷，怎么出来了？”
裴知欲嗯了声:“跑这来干什么，我找了你好久。”
许羽书轻声说:“找我干什么？”
裴知欲没回答，只是身子半弓着，两条胳膊环着她的腰，下巴垫在她的肩侧。
他个子高，束手束脚抱着她的时候其实称不上舒服。许羽书手肘抵着他的胸膛，费力隔开一小块地方，她偏了偏头:“你怎么回事？”
裴知欲稍稍用力，刚刚撑开的狭小空间又严丝合缝贴了回去，甚至相较于之前贴得更近。因为喝了酒，他嗓音沙哑，听起来有些含混:“有点头晕。”
“真的假的？”许羽书提出质疑，她知道裴知欲的酒量，满打满算过去也就半个小时，那帮人就算轮番灌他，也不至于醉到这个程度。
“这还能有假？”
似是对她的怀疑有些不满，裴知欲又往前顶了顶，鼻梁正好卡在她的肩窝，说话时呼吸吹拂过的地方有些发痒。
脖颈那块肌肤本来就是她的敏感地带，被人这样蹭来蹭去，心底都引起一阵战栗。
“那你怎么办？”许羽书语气尽量自然，“要不吹凉风缓一会儿？”
裴知欲半阖着眼，他今晚喝的确实有点多，那帮人明摆着商量好了的，他刚坐下连筷子都没伸，就被人红白啤混着灌，而且一杯杯根本停不下来。
他微蹙着眉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让我抱一下。”
许羽书没再说话，两只手慢慢绕去裴知欲腰上，两人无声地拥抱了一会。
过了片刻，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细碎的发质很软，许羽书又摸了两下。
裴知欲吹了会风，变清醒不少，目光偏移定在她脸上，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怎么这表情？”
许羽书一开始没回应。
说实话，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让裴知欲和卫慧碰上，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想。
但却不行。
阖家欢乐的日子，恋人合该和最亲近的家人一起度过。
“怎么了。”裴知欲又问了一遍。
“过几天跟我回家一趟？”许羽书故作轻松道，“我妈还挺想见见你的。”
“行啊。”裴知欲笑，“你要再不提这事，我就寻思着该怎么给你点暗示了。”
他应得极其自然，许羽书松了口气，也有闲心思说笑了:“我那表弟天天在家闹着要见你，提你的次数比提我都多。”
“那你这姐怎么回事，怎么还阻拦你弟见我呢？”裴知欲说，“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告诉你弟，他愿望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
初二那天，两人去了许羽书家一趟。
路上，裴知欲懒洋洋地靠着副驾，偏头看向驾驶座的人:“我这后半辈子算是交到你手里了，路上开慢点啊。”
说起来许羽书开车也是心血来潮，她本来车门都拉开了，刚想往副驾钻，就听裴知欲突然冒出了句:“要不你开？”
许羽书动作一顿，算起来她挺久没摸过车了，平日上下班都是裴知欲接送。他不提还好，一提她还真想摸摸方向盘，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或许是都赶在今天走亲戚，道路上车流如织，许羽书无所顾忌的一颗心，被一辆接一辆疾驰的车搞得七上八下。
而且副驾的裴知欲还在不停絮叨，许羽书语带抗拒道“你别说话了。”
裴知欲果真没再说话，车内安静了片刻，许羽书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裴知欲，你不会是在紧张吧？”
尽管裴知欲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似和旁人那般寡言寡语，但今天说的话显然不同寻常的密集。
裴知欲倒也坦然:“不行吗？”
许羽书有些难以置信，虽然裴知欲上次就说过，轮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也会担心，但许羽书那时候只以为他单纯说说而已，毕竟这人的性格摆在那儿，没成想居然还是真的。
许羽书生出的一丝惊惧顿时荡然无存，甚至还能分出心思安慰人:“放心，有梁安在，家里气氛绝对不可能尴尬。”
到了地方，两人下车，裴知欲打开后备箱，拿下来准备的见面礼，许羽书站在门前按了门铃。
紧接着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梁茹推开门，脸上止不住冒出的笑容:“书书你们来啦，小欲是吧？”
裴知欲稍稍欠身:“阿姨好。”
“别站门口了，快进来。”梁茹热情地招呼，“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下次直接过来就行。”
许羽书四处看了看:“妈放哪里啊？”
梁茹往二楼扬声喊了一嗓子:“小安，快下来，你姐来了。”然后她又随手指了下玄关处的位置，“放这里就行。”
裴知欲弯腰放下，起身拍了拍手，刚想说些什么。
这时梁安踩着拖鞋从卧室忙不迭赶来，注意到客厅的人时眼前一亮:“姐夫好！”
这一声姐夫惊天动地，在场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静默。
许羽书:“……”
裴知欲含笑看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信你那句话了。”
第71章 我也喜欢你 那年依旧，花开灿烂，彼方……
许羽书装作没听见, 眼神闪躲般的抬起了头，绕着客厅环视一圈，这么一装饰, 家里着实多了几分温馨喜庆的味道, 欣赏几眼, 她边往里走边夸赞道:“家里装饰得挺好，赏心悦目的。”
凝固的氛围这才被打破，梁茹连忙说:“小安瞎捣鼓的，这孩子说话整天没规没矩, 书书你和小欲坐下玩会儿吧，我和你舅妈马上弄好了, 咱们待会就可以吃饭了。”
见提到自己，卫慧身上穿着围裙，这才从厨房出来，神色有些不自然:“来了啊？”
许羽书嗯了一声:“舅妈。”
裴知欲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没回应这句, 反倒一直在跟沙发上的梁安说话。
卫慧也没上赶着自讨没趣，又转身钻进了厨房。
见梁茹也往厨房的方向走，裴知欲挽了两折袖口，跟在后头:“我来帮您吧。”
“不用，你坐那儿玩就行。”梁茹摆摆手, 回头匆匆交代了一句:“小安你不是说有题不会吗, 快趁这个时间问问小欲。”
茶几上摊着本习题集, 许羽书捞过来看了眼:“梁安，这是你的作业？”
梁安看电视的间隙瞅了一眼:“也不算，提前预习下学期的内容。”
裴知欲:“高二了是吧？”
“开学高二下。”梁安说。
“好好学习。”裴知欲声调散漫:“哪题不会，我看看。”
“我姑那是故意说的, 我不会的都可以上网搜。”梁安说，随后有些惊讶地问:“不过姐夫你之前成绩很好啊？”
再次听到“姐夫”两个字，许羽书脸色难以言喻，没忍不住插了一句:“你就不能叫哥吗？”
裴知欲慢条斯理地将书翻了一页，懒懒地出声:“姐夫怎么了？”
“对啊，姐夫怎么了？”梁安也跟着点头，理所当然道:“有什么问题吗？”
“……”许羽书懒得搭理他俩，捧着一杯温水起身去了厨房。
裴知欲目光跟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转回视线，回答起梁安刚才的问题:“你问成绩啊，我当时成绩可是班里数一数二的。”
梁安脱口而出:“别吹了。”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裴知欲老神在在。
梁安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姐的数学都是我教的，不信你去问她。”裴知欲思考:“我什么时候给了你我学习不好的错觉？”
梁安如实道:“感觉差生的潜质你都具备。”
裴知欲:“……”
餐桌上的氛围还算温馨，梁茹声音温和，话题从始至终都围绕着他们两人，而且有梁安这个活宝在，时刻洋溢着轻松的气氛。
梁茹不停招呼着给他俩夹菜，梁安人小鬼大，也在一个劲地凑热闹:“姐夫多吃点这个，姐你也多吃点。”
许羽书推脱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碗里越堆越高，而且梁茹一筷子接一筷子，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许羽书实在招架不住，到最后，梁茹前脚夹给许羽书，她后脚又扔给了裴知欲。
裴知欲面不改色吃掉，神色自若地回着梁茹的话。
仗着梁茹和他说话发现不了，许羽书变本加厉，最后全扔给了他。
吃过饭，许羽书回了房间，隔了片刻，裴知欲也推门进来了，他反手关上门，半是抱怨半是指责道:“都扔给我。”
许羽书姿态松散地坐在床头，双腿荡在半空，闻言笑了一下，学着梁茹的口吻煞有介事地说:“多吃点。”
裴知欲打量了几眼房间:“你以前就是在这里住的？”
许羽书站起身，也跟着他抬头看着空旷的屋子，神色自然地点点头:“对。”
裴知欲皱了下眉，房间里的家具寥寥无几，天花板和桌角甚至还有很久没住人遗留下来的灰尘。
许羽书捕捉到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挑了挑眉:“怎么？”
裴知欲没说话，目光落在衣柜边缘挂着的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禁止乱碰乱摸”。
许羽书顺着看过去，那是她小时候专门写给梁悦看的。
每次她出去玩再回到家，柜子里面的衣服，甚至桌子里面的东西都有被翻过的痕迹，梁悦总是趁她不在家的时候，三番五次偷溜进她房间。
许羽书一开始还想方设法阻止，天真地误以为写个牌子，就能保住自己的私人空间，但现在想来，要是想存心给别人找不痛快，那无论怎样都于事无补。
好在许羽书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看到牌子时除了觉得好笑，再无别的情绪。
许羽书看了一眼裴知欲，故意说:“心疼我啊？”
裴知欲嗯了一声:“心疼你。”
许羽书唇角的笑意一顿:“我这不是没事吗，都过去了。”
许羽书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也就是看在梁茹和梁安的份上，才几次三番忍下来，所以后来一找到机会，她就当机立断搬出去了。
许羽书突然想起什么:“刚才在客厅我舅妈说话时，你是不是故意装听不见的？”
裴知欲直截了当:“是。”
裴知欲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提到这些事情时，脸上的表情也是云淡风轻，似是毫不在意，但裴知欲做不到什么都没发生。
“好啦，而且我还有你呢，”许羽书轻声道:“你不陪我啊？”
“说什么呢，”裴知欲掐了一下她的脸，“我当然陪着你了。”
-
冬去春来，天地间无孔不入的寒意褪去，暖阳和煦，微风轻柔。
这天许羽书和裴知欲去送梁安上学，之后两人又顺路拐去了旁边的那家面馆吃了顿饭。
明明前不久，他们还处于对立的状态，许羽书看到斜靠着门不请自来的裴知欲时，满脸都写着水火不容的抵触。
这次却是牵着手一起去的，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肉眼可见哪里不同了。
不再是互看不惯的敌对关系，而是眉眼间都流露出一股不加掩饰的亲昵和依赖。
老板娘迎上来看到他们牵着的手时，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又有些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有情人终究还是成了眷属。
店面整改，街道变迁，行人来去匆匆，种种迹象昭示着物是人非，一切像是都变了。
可当裴知欲又开始故意惹人生气的时候，一切恍然间又像是回到了原点，依然没有改变。
裴知欲手里捻着一双筷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对着许羽书面前热腾腾的一碗面评头论足:“吃饭呢，得注重享受，万万不能操之过急，你看你吃这么急干什么？面这么热，就不能先晾会儿，欣赏欣赏我这个大帅哥吗？”
这人十分钟只夹了两筷子，许羽书忍了半天，才忍下怼他的冲动:“你能不能正常点？你自己不吃还影响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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