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很抱歉……”
本来她不用经历，或者至少不会主动经历，在远离纷争的生活方式里做一个自由快乐的人。
程维洛看着眼前那双深沉的灰眼睛，想起两人之前谈话时，他说该死的另有其人，回来要清算那笔涉及很多人命的账，想起她离开要塞时，他说我有事要对你解释，想起刚刚他说，你有没有话要问我。
但她没问的，他就没有替自己解释。
之前的那些情绪她差不多靠自己调节好了，她这个人向来不太会被情绪左右，如果确实消解不了，那就放在一边，总有一天会忘了它。她现在心中仅剩的，也只有一些觉得自己被欺骗的郁结。
而现在，程维洛垂下眼，心想她真的没用，她可能又要心软了。
行吧，就当你没有蓄意欺骗，就当你确实有苦衷。
“那岂不是只能一直待在一个地方，”程维洛说，“那我还是不要了吧，100亿还有七十几个小行星。”
“真的不考虑吗？七十几个小行星，轮换着住也能住很久呢。”
拌嘴一般的闲聊随着敲门声终结，黎绪收回手起身开门，面色恢复成了一贯的冷淡，医疗员将两人的最终检测结果附带程维洛的脑部检测报告都投送给了黎绪。
两人一切正常，只不过……黎绪看着那份报告，程维洛的脑部神经活跃度和敏感度好像比一两个月之前他检测过的数值更高了。
林琪已经知道了检测结果，被引导机器人带着自行回了休息室。程维洛谢绝了黎绪陪她的回去的提议，黎绪没再强求，目送她跟着悬浮的引导机器人离开。
程维洛回到休息室，迎接她的是林琪意味深长的笑容。林琪在程维洛疑惑的神情中摆了摆手指，她当然感觉到了什么，但在好友表态之前她不会乱说话。
两个小时后，恒星风停止。程维洛和林琪跟着接应她们的那位工作人员离开。
在休息室的这段时间里，这位工作人员忙前忙后，送了好几趟零食饮料，还有一些娱乐性的小玩意儿，两人十分感激地道了谢，在星舰的货舱里，等待开舱门的指令。
工作人员的手环弹出应答消息，程维洛和林琪开始登上飞船。
舱门关闭之前，程维洛抬眼看向对面，星舰货舱边的挑空回廊上，黎绪静静伫立在那里，看着她。周围间或有人往来，但程维洛感觉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她之前就留意过，其实黎绪在和人相处的时候，会有一种天然的冷淡和距离感，当初因为两人长期共处在飞船上，她又不是特别热络外向的性格，才会忽略了这种距离感，觉得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甚至算是亲近。
现在想来，程维洛觉得可能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对方的刻意迁就造成的错觉，也因为，对方的灰色眼睛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产生的一种想要回望回去的……错觉。
再见，但大概也不会再见了吧。程维洛想。
第39章
星舰主指挥室，黎绪坐在主控台的椅子上，看着那艘小飞船在投影图上渐行渐远。
“指挥官，已经查到了飞船编号所属，来自阿德洛星，所有者是兰卡·阿德洛。”
助理副官将星图定位到指定位置，将一颗土黄色主色调的小行星放大，“属于柯依星系，位置较为偏远。”
偏远到整个星系的发展水平都相对落后，附近连官方的跃迁点都没有。
程维洛是一个有十年经验的太空打捞人，不会冒生命危险开着一艘型号不对的飞船带着好友跨星系闲逛。黎绪点开周边星图，检索到了附近唯一的一个民间补给点， CBG-29行星，以及一条私人航道。
黎绪看着星图，将星系、航道以及阿德洛星的位置标记下来，随后命令开星舰隐身模式返航。
五天之后，星舰到达一处暗蓝色的星球，外围防御网密钥应答通过，星舰穿过大气层，降落在指定的停泊港。
这里是一处公开星图上看不到的地方，黎绪的私人星球之一，现在被改造成了黎长官手下的小型基地，代号RC703。而被列入这样的小型基地改造计划的一共有二十个星球，正在陆续建设中。
当然，联盟军方是不知道的。
黎氏家族传承时间久，家底雄厚，拥有的私人财产遍布联盟各个星系，这二十个星球也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黎绪回到白澄星之后，就开始了关于武器和基地的秘密布局。他要一点点重建自己的要塞和基地，即便达不到当年规模也没关系，只要够用就行了。
黎绪回到基地中心，周衍在会议室等他。
“阿黛拉同意将整个研发中心和制造控制团队都搬过来，但要求待遇三倍，并且她要自己选驻地星球，且要求有一定的自主权……”
周衍看着黎绪，面色有些为难，“指挥官，阿黛拉的性格比较自由，不喜欢受束缚，所以才……”
“可以。”黎绪道：“钱和自主权都可以满足，我们是合作关系，敲定好细则就行，走协议合同。”
“可三倍薪资待遇，这么多人，后续人员也需要继续扩充……”周衍有些犹豫，这个秘密的基地建设计划里一共有二十个行星，那些设备、材料、人，每一项都要烧无数的钱。
黎绪淡淡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怎么能如此平淡又帅气十足地讲出这种话，周衍捂着胸口，他也想某一天讲出这句话。虽然知道黎绪有钱，但还是实实在在地被黎氏家族的财富实力震撼到了，有了这句话，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黎绪看着周衍，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还是不愿意恢复军衔是吗？”
周衍站了起来，面色羞愧，低着头道：“是……我只想在指挥官你这边挂名就行，有军衔的话，就得放下阿尔托星那边的一切，我……”
作为战争幸存者，他不像辛西娅努力挣扎，而是远离了军部那团漩涡，做了可耻的逃兵。可几十年来，他努力经营阿尔托星，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而除了黎绪和辛西娅，当前的军部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
“可以。”黎绪神色平静，“那我也付你三倍薪资待遇，和阿黛拉一样。你挂信息顾问的名字，等事情完了，你可以终止合作，回你的星球去做想做的事情。”
“指挥官！”周衍喜出望外，简直是星星眼看着黎绪，外出测试星舰一趟回来竟然变得如此好说话，难道经历一次恒星风暴会影响人的性格？
黎绪神色冷淡，“继续说。”
“哦哦，自由城那边……”周衍打开光脑将整理好的报告投送给黎绪，“之前盯着的那个据点，被封锁了。”
黎绪皱皱眉，打开报告，十几天之前，自由城航空港的几十艘星船逃离事故，当天赫塔的据点之一疑似遭遇系统事故，封锁了整栋大厦，之后就查不到消息了。直到这两天线人才发回报告，那处据点已经人去楼空。
但根据之前的情报，赫塔在自由城的据点不止一处，而位于金融区和制造区的两处小据点似乎完全没受影响。科技区那里发生了什么？
周衍将另一份情报投出来，道：“小道消息说，星船逃离事故和赫塔大厦事故是有关联的，因为赫塔勒索了那些星船，要价几百亿赎金，那些星船主联合，起来找了一位高手入侵了赫塔大厦，才把他们的据点系统崩溃了。”
“几十艘星船的集体逃离，似乎是引起了自由城官方的注意，关闭了星船港的通道，随后开始审查停泊的那些飞船，可能也导致了那些赫塔据点的人后来秘密撤退。”
“入侵？”黎绪问。
“是，通过数据网。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很多人怀疑这位高人应该是一位超级人工智能，但不知道背后的拥有者是谁。”
一般性的小型人工智能的智能化程度仅仅能做助手，它们能提升的算力和使用的数据都有限。而超级人工智能不一样，它们依赖庞大的算力、海量底层数据和复杂的构建逻辑，不是一般个体能拥有的。
无论是联盟还是自由长廊，有名有姓的超级人工智能都受到严密的监管，星际时代数据太过重要，如果没有的合理把控手段，操控数据能力远超人类的人工智能很可能会脱离掌控，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黎绪暂时对这个猜测持保留意见。
“从那之后，这段时间，综合我从各处收集到的情报来看，从联盟到自由长廊，甚至各个边缘的星系，都很平静。那些海盗似乎一夜之间都躲起来或者消失了。连之前时常发生的盒子测试事故都没有了。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黎绪不置可否，问道：“关于盒子……之前说在自由城的那位，有消息吗？”
周衍摇摇头，“没有，一点都没有。之前还有点线索迹象，后来就全断了。如果之前人确实在，好像突然蒸发了一样消失了。”
黎绪思索了一会儿，示意他继续。
公事说完，开始说私事。
“程小姐那边，她的住宅一切正常，附近没有人徘徊了，我已经按指挥官你要求的，让人把设备撤走了。飞船也在航空港没有动，但这些天里，一直没有找到程小姐的人。”
黎绪道：“房子和飞船可以继续看着，不用找人了，我知道她在哪。”
“嗯？”周衍八卦心起，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又忍住了。
“对了，自由城那边，这两天还收到了两条很奇怪的信息。”周衍把光脑上的信息投了出来，显示在会议室中央的投影上。
“你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里。”
“但或许会在同一个地方。P.”
黎绪看着那个“ P.” ，像是一个人名缩写，但并不记得有什么人是与之相关的名字，周衍也没能检索到与之相关的可能信息。
“怎么收到的？”
“加密的匿名信。查不到源头，只知道是从自由城发出来的。”周衍搓了搓手，“感觉自由城那里比我想的要复杂。”
“里面还配了一张图像，但有些模糊。”
投放出来的影像中，背景似乎是某个数据中心，一群看不清表情和脸的人在一处空旷的大厅中操作着光脑，画面的中心位置处，有一个身着铠甲手拿长剑的女战士悬立空中，她的面部被面罩遮挡了大半，脸部很模糊看不清，但能分辨得出来，那是一个虚影，不是真实的人。
黎绪看着空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嘴角轻轻地上扬，他好像知道那是谁了。
指挥官竟然看着一张图片笑了，周衍惊奇地发现，他周身气场似乎都莫名变得柔和了起来。不知道这趟外出发生了什么，他挠挠头，只记得在找程小姐的这段时间里，指挥官的情绪一直不太好。
黎绪操作手环，将那张图像保存了下来，道：“我要外出一段时间。”
“要多久呢？”
“看情况，我会联系你。”
“那军部那边呢？”
“晾着。”黎绪道：“他们不也晾着我吗。”
一个可笑的称谓，没有恢复的军衔，没有具体的职位规划。但黎绪已经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他和五十年那时候不一样，甚至和刚醒来的时候也不一样了。
“那灰鸽基地那边？”
“都晾着。”
自从接管了灰鸽基地，黎绪一次也没去灰鸽星球视察过，只通过军部的口径，将整个基地的主控制权限修改了，阿维德不再拥有基地最高权限，甚至不能登临星球，他被降了职，目前一直待在白澄星，在他的上级黎绪回去出席他的审讯会议前，他的行动会一直受限。
对于那样的一个偏执狂来说，晾着无视又让他受困最能让他发疯。
“那……指挥官，没有紧要情况，我申请回一下阿尔托星。”周衍嘿嘿笑了两声，“我先去找阿黛拉，然后商量合同的事，拟定了结果再给你过目，之后再组织搬迁和落地的事情。”
“随你。”
这么好说话，周衍按耐不住，好奇道：“指挥官你外出是？”
“找人。”
“找谁啊？”周衍伸长了脖子。
黎绪转身走远了。
第40章
“程姐姐，我想要一把剑，”一个圆脸的小女孩站在门口，肉嘟嘟的手比划着，“能喷火的那种的。”
“喷火的那种啊……”程维洛蹲下来，“喷火的不太好做呢，做能发光的那种行不行？”
“唔……”小女孩拧着眉头思考着，“可是，要是喷火的那种，我就可以去那边的森林里，野兽就会离我远远的。”
程维洛抬头看往城外，看来这帮熊孩子又不听劝告去那边游荡了，“发光的那种，野兽也会怕你。但是小宁，不可以在大人不在的时候进森林。”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把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往程维洛掌心里放了一个小袋子，“那我先付你定金，等做好了我付你剩下的！”
“要做得比阿奇的好看哦！”小女孩郑重交代完，期待地看着她。
程维洛收起小袋子，摸了摸她的头，“会做得各有各的好看的，三天后来取。”
“嗯！”小女孩点了点头，蹦跳着跑远了。
程维洛起身，将小袋子里的金属块倒进门口的小桶里，里面已经攒了半桶一模一样的东西，全部来自这个街区和附近街区的孩子们。
事情的最开始，是程维洛在家门口帮一个大哭的小胖子修好了他断腿的陪伴机器人。那是一个很老很旧的小机器人，她只在自由城机器人旧货市场里见过，已经属于机械垃圾的程度。
小胖子的机器人本来就只有一只胳膊一只腿能动，随着头部和身体部分连接处的线路老化，它彻底坏掉了。程维洛看他实在哭得伤心，在街区的五金店里找了一些能再利用的材料，帮他整个翻新了。
然后就是第二天，一群孩子抱着各式各样的破烂在她家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她。
程维洛花了好几天帮他们一个个修完之后，再次打开门，门口站着手里连破烂也没有的孩子，眼巴巴地望着她。
没办法，这里的生活实在贫乏不富裕，能拥有玩具，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实在过于奢侈。他们日常的娱乐和消遣也有限，才会经常跑出去附近的森林游荡冒险。
在阿德洛星降落之后，程维洛明白了为什么兰卡在自由城被勒索的时候，宁愿被困也不愿付那100亿的勒索金。
阿德洛星上目前大约有十万人居住，大多数都是跟着兰卡从他们之前的据点行星迁移过来的。
兰卡还在特维尔航道做海盗，打劫垄断公司的大型星船的时期，程维洛曾经跟着他们的星船上过据点行星，那个星球是被强行占领的高度开发星球，原本是垄断公司建设的一个分公司基地，各种设施完备。
走投无路逃离资源枯竭的母星的兰卡和同胞，在强行占领那颗星球后，靠着一边打劫一边自力更生，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好景不长，因为在特维尔航道里过于活跃，屡次被打劫的垄断公司们联合出资，请联盟军方出了一只小规模舰队，将他们几万人赶出了特维尔航道，一直驱逐到了极边缘的星系，任其自生自灭。
29/62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