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对自己要嫁人并没有多少实感,对这样的安排也没有什么认知,可能因为他不像个未婚夫?
事实上,没人敢这样肆意地打量人皇,更没人能将他与新婚的丈夫联想起来,他看上去太威严,也太冷漠了。
丈夫、爱人这类形容更具备人性,也更加亲密暧昧,可寻常的人看到他,谁会将这高高在上的人皇看作一个普通人呢?
寻常的人看到他,只会自觉地与他拉开距离,不敢将自己放在与他相同的层次上,比起活人,他更像尊雕像,一尊只需要立在那里就足以威慑众人的雕像。
他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动作,他仅仅只需要存在着。
人皇是个符号。
象征着权力与秩序。
只要他还在人境一日,一切动荡与纷争终会停止。
这样的人,很难将他看作伴侣或是情人,因此当薇薇安提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向来无波无澜的蓝眸出现了起伏。
薇薇安看着他,说:“你在看谁?”
你在透过我看谁?
她的语气纯然的好奇,神情天真又探究,他们对视着,直到人皇移开视线,他没有回答薇薇安的问题,薇薇安也没有计较,她撑着下巴观察他,看这威严的帝皇。
伸手接住了他一捧红发,忍不住做了下对比,发现他们父子三人只有他的红发是最夺目的,比火焰还要耀眼,他甚至连睫毛都是红色的,十分罕见,也十分引人注目。
人皇无言地注视着这黑发的姑娘,看她像找到了什么新玩具般抓起他的红发,思忖片刻还是放任了她的行为。
他的纵容无形壮大了少女的胆子,她渐渐地靠近了他,像试探一条假寐的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
所罗门阖眸,无动于衷。
她的胆子更大了。
这柔弱的姑娘似乎有一种天然的直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盲目地笃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他会保护自己,他会为自己烧尽一切障碍。
——就像他已经守护了她许多年。
在他身边,会有毫无由来的安全感,明明他看上去不近人情,是她在其他的男人身上都没有体验过的,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遇到了许多男人,无一例外都想索取她,但眼前的这个红发男人说要娶她,可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欲望。
因此她待在他身边还没有一开始就想着要逃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神情迷茫又困惑,所罗门垂眸,目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摇头。
薇薇安盯着他却忽然笑了起来,“骗人。”她说。
“你要娶的人是谁?”她质问道。
她突然凑近他,黑发落在了他的肩头,他们之间的差别实在有些大,从体型到身份。
她踮起脚尖也仅仅到他的胸口,这伟岸的人皇永远挺直着肩背,从未佝偻过,高大的身影完全能覆盖她的全部,他轻而易举就捏起了薇薇安的胳膊,将她放离了自己的身边。
“还有半月,你将成为我的皇后。”他说,眼眸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知这黑发的女孩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她眼珠子转了转,倏地一下就蹿到了他的面前,张开怀抱望着他。
人皇沉默。
见他一直没有动作,薇薇安干脆自己上前两步坐到他的腿上,她伸手挽住他的脖子。
暧昧的动作,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
所罗门看她,觉得这姑娘确实胆子很大,只要不及时推开她她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某种天然的本能驱使她总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她并不会在意这样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不受俗世条条框框的束缚。
……她是自由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人皇有些出神,黑发及腰的姑娘察觉到了他的走神,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就强行抱紧了他的脖颈,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在人皇如海般的蓝眸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见到他的第一面只会战战兢兢,不敢冒犯,也只有她会一来就如此逾越吧。
人皇开口了,嗓音低沉,含着某种莫名的意味,他在叫她的名字,不像叫未来妻子,他看她的眼神里也没有欲望。
那他为什么要娶她呢?
抱着这样的疑惑,薇薇安亲了上去。
她亲过许多男人,但第一次感觉自己像在触碰一块石头,僵硬,冰冷,又感觉自己像在摸一团熄灭的灰烬,干燥,破碎,这位火焰巨人已经燃烧自己镇守人间太久了,久到枯木成了死灰,漫长的时光将他打磨成如今的模样,凡人为他冠名,将他神化、非人化,但褪去一切头衔他也只是个男人。
灰烬是软的,他的唇也是软的。
所罗门没有阻止她。
薇薇安莫名觉得就算自己再做多一点他也不会说什么,他对自己似乎有种微妙的纵容。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明明不认识啊,他也否认了呀,一个从未见面的陌生人不仅要娶她还要将权力分予她。
薇薇安坐在他的腿上,他戴着冠冕,但唇上有自己咬出来的印记,破坏了人皇威严的气势,他抬起手,似乎想推开她,薇薇安按住他的手,歪头看他,“你不喜欢我吗?”
人皇深蓝的眼眸深处似乎隐藏着某种极为深沉又复杂的情绪。
他是一团炽热的死灰。
他最终搂住了她,他们之间的对比实在强烈,纤细的少女还不及他的手臂粗,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腰身。
她抱着他的脖子亲他,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人皇回应了她,他是有欲望的,但那属于凡人的欲望被埋地太深太久,以至于没人觉得他像个人。
所罗门大帝怎么可能像个凡人一样动情呢?
他宽大的手掌托住少女的后脑,手指插入了她柔软的长发里,他们在动情地拥吻着,这迟到了太久的情欲,这阔别了不知多少载才等来的爱人,灰烬被重新点燃,爱意压抑许久如星火燎原。
“亚莎……我的亚莎啊……”人皇极轻地喟叹,似痛苦又似满足。
他的手掌太大了,几乎没一会儿就抚遍了她的全身。
少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被轻而易举抱了起来,放在了王座上,宽敞的黄金王座对她来说过于冰冷,但人皇解下了自己厚重的披风盖在了上面。
这被短暂充当别的物件的王座巍然不动,少女逐渐感到喘不过气来,她几乎要淹没在这急剧的风暴中,恍惚间他的几缕红发落在了她的脸上,质地粗硬,她抓着他的红发,几乎摇摇欲坠。
他实在太高大了,不——她有些出神地想,瑟兰也很高大,他们都是一样的红发蓝眼,长相也过于相似,只是瑟兰比他更粗暴,他喜欢将她压在身下,不留一丝余地,用各种手段,让两个人同时窒息,同时崩溃,他总是追求激烈的快感,他们结合时仿佛在钢丝中行走,稍不留神就会坠入极致的深渊。
如果说所罗门像团燃烧过后已经温和的余火,那瑟兰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疯狂,炽热,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她一定是世间唯一一个能如此比较他们父子两人的人。
灰烬过后的余火,并不炽热,但足以点燃她的全身。
两个人望着对方,她的衣服彻底乱掉了,滚落在王座之下,大半雪白的肩头裸露,他的手掌盖在她的肩上,只需微微用力,就能在上面留下显眼的印记,少女白皙的肌肤染上了红意,她浑身都在发烫,脸上尤其烫,她分不清是他的火焰还是本能了。
她轻轻喘息着,迷离地抬起一条手臂,他也在失控,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呻吟,他埋首在她的颈窝处,宛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深深地吸气。
他在亲吻她,仿佛忍耐许久,动情地吻遍她的全身,没有放过任何一处,仿佛虔诚的门徒朝拜信仰的主。
太烫了,滚烫的真心,薇薇安恍然地望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了那双深蓝的眼眸深处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深沉的迷恋。
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一直待在原地,沉默地等待她。
他一定十分爱她。
爱到不顾一切,爱到背叛所有。
爱到一无所有。
第64章
殿外逐渐有雨声淅淅沥沥落下, 黑发的姑娘已经沉沉睡去,她看上去太累了,许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她有所求。
人皇想。
他仿如带有重量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深蓝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将被褥盖在她的身上,再坐在她的身旁。
手指轻轻拨起她脸颊边的黑发,人皇抚摸着她的脊背,描摹着她的面貌,心中微不可察地叹息。
她永远不用求自己。
炽天使永远是她最忠诚的骑士。
薇薇安是在柔软的床铺里醒来的,她最先看到的是男人线条流畅的下巴,他似乎鲜少有如此松弛的状态,向来不近人情的脸庞多了几分柔和,察觉到她的视线,人皇深蓝的眼眸望向了她。
“可有不适?”他低沉问道,嗓音和缓,薇薇安摇头,她的状态比她想的要好很多,身体深处没有遗留的东西,她被仔细打理过了。
所罗门望着她,沉默片刻说道,“半月后不管你想去哪里都不会有人阻拦你。”
薇薇安问道,“你知道翡翠之城吗?”
“封印之城。”他淡淡道,“自摩多被毁后, 精灵们举族迁徙至了北境,是镇守也是流放, 千年来,少有精灵能走出伊苏索德。”
见她一副迟疑的模样, 所罗门继续说道,“你的身上有梦境的暗示。”
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戒指上,这梦境权柄的碎片继被白天使封印后又被炽天使封印,但终归还是在她手里。
“他对你下了暗示。”所罗门说,神情不辨喜怒,“你真的想去精灵之乡吗?”
炽天使微微用力,蓝宝石戒指不堪重负地裂开了一道口子,他直视着薇薇安,“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为什么?”薇薇安怔了许久才开口道,所罗门扫过她出神的侧脸,沉静道,“不要尝试理解疯子的想法。”
他从榻上起身,红发垂落,从那个为爱折腰的男人又变成了伟岸的人皇。
“你要去哪里?”她斜靠在榻上,只露出一双肩头,其余的全部藏于被褥之下,即使是这种时刻,她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群星之塔。”所罗门说。
看她好奇地望着自己,人皇简单地介绍了几句。
这是帝国的圣地,仅次于圣殿的存在。
先知坐于高塔之中,观测群星,语出箴言,命运投来注视,星辰变幻无序,当群星再次错位时,预言者于此诞生。
帝国已经许久没有迎来预言者了,近百年才诞生了一位,可惜上任预言者过早地逝去,至此高塔紧闭,不再欢迎任何外来者。
薇薇安问那能带自己去吗,人皇说可以,她就从床上坐起,身下不着寸缕,瓷白的肌肤上有淡淡的淤青,黑发遮住了半边身体,所罗门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他叹息道,“不用如此。”
她永远不用拿自己与他交换任何东西。
“亚莎是谁?”薇薇安捂紧了被子,冷不丁问。
所罗门并无多少惊讶,他平和道,“婚礼过后,一切答案我都会告诉你。”
薇薇安没有追问他了,她改而追问自己的星星,“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星星小声嘀咕,“我怎么知道……”
薇薇安反问:“不是你封印了我的记忆吗?”
星星大声道:“我又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我只是听到了你的愿望才回应你的……”
它的声音忽然小了起来,“你要知道,我只是一颗星星。”
“我的愿望是什么?”
星星不说话了。
薇薇安问群星之塔是不是真的有星星,人皇无言地望着她,一时没有回答,她又问星星可以看到自己的同类吗,星星有些无语,它强调道,“这世界上只有我一颗独一无二的星星。”
也只有薇薇安拥有一颗星星。
殿外有侍女低眉顺目地进来,她们动作恭敬地将餐盘摆好,食物的香气传来,薇薇安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从人皇身后探出脑袋,对这些从未见过的食物极为好奇,而且她确实有些饿了。
她迫不及待地坐起,接过侍女们递来的汤匙,小口小口地解决了起来,直到她用完餐侍女们收拾好残局才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人皇全程阖眸站在一旁,他并不需要进食,如果不是薇薇安,这座寝殿大概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群星之塔的主人是一位蒙眼女童,她听到动静似有所感地转头,白纱之下无人知晓是怎样的模样。
“你来了。”她说,声音稚嫩,不知是对薇薇安说还是对人皇说。
“看来我的占卜为你带回了想要的人。”女童从座椅中起身,她走到薇薇安的面前,眼部被包裹地严严实实,薇薇安问她是先知吗。
“这个时代的人确实如此称呼我。”她煞有介事地点头,咬字清晰,“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再次?”薇薇安敏锐抓住了关键词,女童却不愿多谈,她转向所罗门,声音严* 肃:
“星象变了。”
所罗门望向她,女童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有东西在搅乱命运,我的视线被蒙蔽了……”
她忽然一顿,急切问道:“上次神谕是什么时候?”
薇薇安听到了一个数字,她算了算日子,这恰好是她与梅林第一次分开的日子,说起来,梅林的行踪是由这个女童暴露的吗。
女童静站在原地,既不出声也没有呼吸,如果不是能够看到她的影子恐怕没有人会觉得这里有一个活人。
她看了眼人皇,发现他正注视着这名女童,蓝眸若有所思,不知过了多久,女童有了动静,她抬头,看向高大的帝皇,声音平板无波,比之先前缺失了大部分的人性。
“我们被愚弄了。”
她说。
“祂回来了。”
……
这里是南方诸国的一座小城镇。
一位农民正赶着牛车进城赶集,进城的时候农民转头看向后方,“年轻人,到了,你不是要进城的吗?”
正躺在牛车上假寐的青年睁开眼睛,笑得弯起了眼角。
“谢谢。”他礼貌地说。
青年从牛车上跳下来,身形修长,天生一副含笑的模样,黑发黑眼,长相罕见,气质特别,眼角有一颗颜色浅淡的泪痣。
他笑着跟农民道谢,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这才慢悠悠地望向了天空。
“哇!”
两个脑袋从他身后探出来,这是一对容貌相似的双生子,男孩牵着女孩的手,跟在青年的身后,女孩时不时偷看几眼这外表罕见的黑发青年,掩着嘴跟男孩说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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