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给你准备的礼物。”宣沅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淡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站在任何一边,因为我自始至终相信的,只有自己。”
“不可能!”
天地之间幻狼振聋发聩的声音转为嘶吼,自从苏醒后,她和阿然相依为命在这充满污秽之气的地方,靠着残魂生魄为食努力‘存在’在这个早已不属于他们的时代里,阿然比她适应能力强,也愿意接受新事物,他能很好的走出这座山,走到人类社会中,只是缺了一个能够一劳永逸的身体,而她除了心里的未竟之愿,对这个新世界并没有眷恋,她只想从死去的孩子口中得到答案。
当年她在风雪之夜收养了一个人类遗孤,把他带回了幻之森,带回了狼群,她教他成长,视为己出,作为守护灵兽,她平等的爱这世间所有的生命,她希望给遭人唾弃的半兽重建一个美好的国度,阿然是半兽与狼群沟通的桥梁,那她另一个孩子便是人类与半兽沟通的桥梁,人类寿命有限,她便用仅剩不多的神力许诺了他长生,她早已风烛残年,硬生生为了子民又在这世间耗了数百年,直到看着他们两个有能力继续替她守护幻之森,她才安心让肉身泯去,神寂之日,她将灵力赠予她的两个孩子,宣布他们将成为幻之森新的王。神的兽体泯灭,守护的灵魂永驻。
可直到阿然身死的那一刻,守护的灵力溢出,拥有一半魂魄的亡魂睁开双眼,涌入眼前的竟是尸山血海!那个由狼王,半兽,狼群共同养育出来的孩子竟带着众修士将战火烧上了幻之森!
亡魂哀嚎,她用那一半的力量结下了一个又一个境,击退敌军,将仅剩的族民救出,可她已经失去了肉/身,她再也无法离开幻之森了,再也无法重建她守护了一世的家园了。
向景,为什么要背叛吾,为什么要背叛幻之森!
她一定,一定要让他亲口说出原因。即使千年过去,他早已奔赴黄泉地狱,已然成了枯骨,她也要逆天而行,将他复活之后在千刀万剐。幻狼的气机转向趁乱乘着赤龙接近灵钟的时天。
宣沅挡在了她的面前,“幻狼,你的战场在这里。”
“赤龙,再快一点,马上就能接近灵钟了。”
受到幻狼的旨意,整座荒山的意识都苏醒过来,古木枯藤在一瞬间激长,亡魂怨灵追向时天。
幻狼咆哮道,“宣沅,汝一定要与吾为敌吗!”
“我没有盟军,谁也不是我的敌人,幻狼,这个阵劝你还是不要启动的好。”
“一派胡言!”罡风肆虐,杀机四起,“阿然不会骗吾的,他绝不会!千年前他为了幻之森战至身陨,不退半步,千年后他陪吾数百年,替吾精心筹谋这一切,这怎么可能是神煞之阵,这分明是复生之术!”
“确实是精心谋划。”宣沅低笑了,她冷冰冰的看着她,字字诛心,“他苦心经营,借着你的信任,用了两百年的时间埋下了神煞之阵,他在意的从来不是你的愿望,而是他自己,他要用你的命让自己重新成为妖。他等不起了,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你永远见不到你恨的人,你的心愿根本不会完成,他等不到你主动献身给他的那一天,所以只好,亲手,杀了你。”
砰——钟声响起。
阵法启动。
铁笼中的祁闻猛然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慢了,比预想中的晚了一点,但好在还来得及,他双手结印,将藏于神煞之阵下方的隐阵拉了出来,阵法高速运转,帮助所有困于梦中的人脱境。在铁笼中的人都慢慢清醒了过来。
“风起。”祈青招来风遁,配合着祁闻将悬于半空的铁笼卷起,一个一个放到地上。
监控室里。
随着阵眼和祭品的消失,神煞之阵变得摇摇欲坠,代表着危险浓度的数值在肉眼可见的不断降低,众人长舒一口气,尤天天赶紧拉着卫萧和齐新知去荒山救人,临走还不忘白角落里的大学生们一眼,“瞧瞧你们,捅了多大一个篓子,等我回来,看我怎么公事公办!他们家长呢,都联系了没有啊!”
急着救人,没有人注意到鹿袁的双眼亮了一瞬。
“老公!可把我吓死了!”秋莹瘫在了躺椅上,捂着心口,手帕擦着汗,“时年!哪里都不能去,好好在这里待着。”
时年噘着嘴,嘟囔,“我想找我哥去。”
时月安抚着秋莹,但不知怎么他心下隐有不安,一颗悬着的心始终没法放下来,因为赤龙依旧在躁动不安。
“老婆,我出去看看。”
时月走出监控室,抬头,明明是白天,却有一轮血月高悬于天际,云雾里有血色乍现。——白日与黑夜颠倒,暗红色的光刃自血色之月中显现,火光冲破云霄,终此,万物灰飞烟灭。
“糟了,神煞之阵启动了!快回来,别过去!快回来!”时月大吼。
第45章 “神煞之阵,阵灵。可惜……
变故发生在一念之间。
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光,大雨倾盆而下,红色的雨化为一柄柄利刃从天而降。水与火同时存在在天际,将晨光染上了瑰丽的色彩。
爆炸的冲击波让时天浑身的骨头都快断了,为了保护他,赤龙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被血刃分割的四分五裂,微弱的紫色火光跳动,试图将时天护在身下,但这血雨居然能够浇灭赤龙身上的地脉之火。它短时间内凝聚不出力量再次化为实形。
“赤龙……”时天视线逐渐模糊,虚弱的看着那即将消散的点点火光,他的七窍都在流血,呼吸之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监控室的3D地图彻底失去了运转。荒山被血色淹没。
耳后的纹身忽明忽灭,在新一轮爆炸碎片席卷而来时,时天蜷缩在地上,背后张开巨大的黑色羽翼将时天包裹起来,羽翼轻轻一弹,碰触到他的血箭便化为灰烬,羽翼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不远处的地底,土壤微凸,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的蠕动,最终在距离时天三寸处破土而出,那是一团闪烁着血光的雾,“故人的气息……”,血雾拉长了身形,像一条蛇,一点一点顺着时天的指尖,手臂攀升缠绕,最终停留在了他的脖颈处,露出了獠牙,划过了他耳后的黑翼纹身,“好久不见。”
时天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冰凉的触感下冻结了,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头昏昏沉沉,却找不到说话的人,他模模糊糊的问了一句,“是谁?”
“神煞之阵,阵灵。可惜你不是我要诛杀的对象。这一场,没有胜负。”血雾顺着黑翼纹身,丝丝缕缕的钻了进去。
时天戴着黑玉戒指的手指无意识的跳动了一下,意识如风中残烛一点点涣散开。
为什么阵法还是启动了?
宣沅看着幻狼在神煞之阵的中心,那紫色的虚影被烈火灼烧,被血雨侵蚀。在阵法的影响下,她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痛楚,在生死面前,人好像总是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从死跨到生,而她早已死过一次了,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有些迟疑了,但又滋生出了些许不甘心,地底怨灵亡魂的力量源源不断被她吸收,用来对抗神煞之阵的威力。
“师父!”祈青面色苍白,他看着祁闻在血雨之中结起了风墙,将他和笼中解救出来的人保护在里面,但那防护罩在天地威压之下摇摇欲坠,风墙上每多一条裂痕,祁闻的脸色就白一分。
“阿青,先救人。我在这里顶着。”
在古神期的凶阵面前,祁青知道祁闻支撑不了多久,现在就是和死神抢时间,祈青一咬牙,不忍再看祁闻,吆喝着众人,
“快,快跟上,我们走!”
……
“时天,你还好吗?”宣沅找到时天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意外的,他身上除了一些皮外伤,没受多少重伤。宣沅蹲下身,准备把人叫醒,在指尖触到时天的脸颊前,时天睁开了双眼,瞳色中红光一闪而逝。
——阵灵通过时天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女子,眼里闪烁着雀跃兴奋的光,“九尾?有意思,原来你也在这里。”
时天醒来看到宣沅,刚想激动的跳起来,但动作一痛就牵扯到伤口,他嘶了一声,“宣沅,咳咳咳,差点以为要死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灵钟不是全部敲响了吗,祭品阵眼也都毁了,为什么阵法还会启动?”
宣沅见时天醒了,便重新站了起来,视线转移开,双手抱着胸道,“不知道,那狼妖才百年修为,没这么大能力兴风作浪,倒是你,我还以为你该成一滩肉泥了,结果看着没多大事。”宣沅嘴上不饶人。
“喂,你会不会说话,要不是赤龙,我估计早成肉泥了,也不知道它得休养多久,才能重新聚火,还有啊,什么叫没多大事啊。”时天抬起手,皱眉道,“我这里痛,这里也痛,哪哪都痛!”
因为宣沅站在那里,薄如蝉翼的荧光流转在他们周身,分割开了背后的血雨火光,仿佛在动乱之中开辟的方寸净土,时天抬头怔怔得看着她,宣沅发丝凌乱的散在风中,单薄瘦削的身形在危机四伏的当下像是漫天飘零的飞絮,和他身上全是血污不同,宣沅身上洁净的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样,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里的一切,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那就出去养着吧。”宣沅淡淡道。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时天心里产生了一点不安,他抬在半空的手鬼使神差的向前抓住了宣沅,借力支撑着站了起来,“那你呢?”
宣沅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微热的触感让她的心被烫了一下,但她来不及去计较这种微妙的感觉源于什么,神煞之阵就要启动诛杀了,白色的茸尾缠上了时天的腰间,在神煞之阵启动诛杀的前一刻将时天重重推出了境。
斗转星移间,时天踏在了平地上,晨光夹杂着雨露倾泻下来,淡淡的洒在早已破败不堪的江城乐园,摩天轮已被削去了一半,时天想起了那个梦,在梦里,他和宣沅在摩天轮升至最高点看到了漫天的烟花。背后传来的人声和他仿佛隔着一层水,听不真切,他只是不断的冲着荒山大喊,“宣沅,宣沅!”
……
既然神煞之阵已经启动,那她就赌一把,留在这里,借着神煞之阵的诛杀,吞了幻狼。这片土地下怨灵亡魂的力量将是她最好的养料。宣沅侧目看到白衬衫上血迹斑斑的祁闻还在努力支撑着,尽可能的救更多人出去,她还看到了那群大学生口中失踪的张建和李佳,张建为救李佳入了局,而如今,他受了重伤,行走不便,李佳便用瘦小的身躯扛着他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哪怕一个人逃生的希望更大。
宣沅的目光变得有些怅惘起来,那是她花了三个月控制住身上尘缘恶煞后出关的第一天,白芷来山上看她,宣沅一眼就看出来白芷受伤了,她很生气,她不理解为什么每一次出征,白芷都要冲在最前面,而每一次撤退,她又总要殿后。那些影响了行军速度的残兵败将就应该毫不犹豫的舍在路上,有什么比白芷的命更重要呢?
“他们为天狐族而战,都是我的族民,能护一个是一个。”白芷似水的双瞳中永远含着盈盈笑意,她温柔的替宣沅梳理着长发,“宣沅,不用担心我,都是小伤。”
“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受伤。”她的身体每时每刻都承受着阴煞之气侵体的痛楚,她已经麻木了,但白芷是从小在温室里,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公主,怎么忍心她和自己一样承受这种痛苦呢?
白芷笑了笑,梳去了宣沅头发上缠着的一些碎绒,帮她挽了一个好看的发髻,“真漂亮。”顿了顿,她忽然道,“宣沅,你想去看看世界吗?”
“不想。”宣沅想也没想的回答了,因为她觉得,世界并不想看到她,连狐鸣山上的天狐都厌恶她。
……
“救人!”尤天天从最近的地方调来了救援队赶来支援,他十指在浮空的显示屏上飞速跃动,计算着爆炸的范围和冲击波,“卫萧,通知安防队,紧急疏散居住圈在5km以内的居民。小新,联络机动组,架桥,赶紧把荒山围起来!”
齐新知顿时慌了神,他才刚进局不到半年,一时都不知道联系谁。尤天天没工夫管他,在不停地计算架桥的坐标,警戒浓度越来越高,怨灵仪在同一时间齐声作响。
齐新知推了一把快滑下来了的黑框眼镜,在人来人往中焦头烂额,时月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我来联络,你跟着卫萧去接人吧。”
“诶!”
“小新,我和你一起去!”小鸟人攀在了齐新知肩头,和他一起去接应祈青送出来的人。
赶在诛杀的前一刻,祁闻带着祈青从荒山的境中出来,时天冲过去,“祁先生,宣、老祖她人呢?”
祁闻摇了摇头,神情有一瞬晦暗,“老祖破境把我们送了出来,她自己还没有出来。”
时天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哥,快走啦,冥界架桥了,我们快下去躲躲。”
“你先去。”
“儿子,你还在闹什么啊,赶紧走啊!”秋莹拉着时天,但时天就是犟着不动,“老祖还没有出来,妈,你别管我了!”
“你疯了吗?我是你妈,你的命是我给的,我不管你谁管你啊。你看看你身上流了多少血啊,妈心疼死了,等回去就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看。”
五六个机动组员联合起来按住时天,把他往虚拟的桥上拖,在荒山已经耗费了巨大体力的他根本没法挣脱,只能硬生生看着荒山越来越远,“放开我,我让你们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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