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歪着脑袋看向我笑眯眯道:“什么都没发生哦,你感觉到的酸痛只是因为我带你做了几千个深蹲没给你拉伸而已。”
“……”
靠!
第069章 IF线-夏油(5)
一片黑暗与寂静中,我摸索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得到了失明般的刺痛。还没照镜子我就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是肿了,昨天酣畅淋漓地哭了好几场,虽说将这么些年积压的情绪倒了个干净,但现在想起来却只有无尽的后悔。
太丢人了,跟个小孩似的,一点都不像28岁的成年人,更何况我算上另外一个世界的日子,已经是个五十岁的大龄妇女了。
哎——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努力睁开眼去看屏幕上的字。
“2018年11月2日上午10:46。”
11月2日,已经是“涉谷事变”后的第二天。
我撑着床垫坐起来,缓慢地将自己移到轮椅上,等坐到轮椅上,我身上已经泛起了一层薄汗。我抬手看向掌心的微微潮湿,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截肢的话,我的确有正当理由向总监会申请病退。
挪动到床边后我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朝脚下的街道看去。阳光洒进来,人群照进我的眼睛。街道上很热闹,密密麻麻有很多人在其中穿梭奔跑。尽管此刻我没听到和她们有关的任何声音,但我能想象到在人群里会有多吵闹。我曾无数次置身其中,那些声音早已成为我灵魂的墓志铭。
东京的标志景点,无数游客慕名而来。每两分钟约有一千至两千五百人穿过这个路口,每天约有两百五十万人在这里走走停停。地球不爆炸,涉谷不会停下它的神话。
巨大的人流量是涉谷十字路口的标签,也是绢索选择这里的理由,这里也是‘王雅次’失去生命的舞台。而我此刻在这里的原因,我无法准确表达。
我坐在轮椅上,微微佝偻着背,下巴却微抬,近乎贪婪地望着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追着一个又一个人,看着她们踏入,目送他们离开。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这个路口的魔力究竟在哪里,为何有那么多人要来这里圣地巡游。我为了探寻这个问题的真相无数次地来这里,最终成为了缔造这个路口标签的一员。
有时候我来这里做任务,有时候是来这里购物,有时候只是来走一走。置身其中的我没能找到答案,抽离其中,以上位者姿态观察的我也没能找到答案。
我依旧茫然,疲惫的眼睛追寻一个又一个人之后也有些累了,于是我就这样在轮椅上睡着了。
把我叫醒的是手机铃声。母亲打电话问我完事是否回家吃饭,她下午不忙,可以下厨。
我在空荡的房间里点了又点头,反应过来后补充道:“嗯,我要回去,但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可惜了母亲今天的菜,大概率是要浪费了。
挂断电话后我又看了一眼脚下的路口,它依旧拥挤,挤到我的问题找不到出口。
我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也只带上了夏油杰昨天送我过来时临时给我买的吃食和洗护用品。我都没动,但得带走。幸亏轮椅有把手,我提着倒是不累。
我和母亲碰面时我正坐在楼梯口发愁。我想上楼换衣服,但家里没有电梯。我望着高耸的楼梯,用不太聪明的脑子计算用术式制造的斜坡倾斜度是否太大。
经过简单粗略的计算,我觉得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我掏出手机准备给夏油杰打电话,如果他在家他会是我最好的帮手,如果他不在家……那现在的他应该愿意帮我想想办法。
实在不行——出去买新衣服。
但楼上传来了脚步声。我电话还没拨出,手指僵硬地握着手机不敢动弹。感知是否有其他人存在一直不是我的强项,我不知道家里这个时候有人,我以为没人才回来的。
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像是贴在僵尸身上的黄符,一道一道砸下来,砸得我动弹不得。
视线的尽头,楼梯的拐角,我看见母亲出现在那里。
她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变得高兴,眼睛明亮,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变得暗淡。但下一秒,她的眼眸因我而颤抖。
我看着她不可置信地后退,看着她跌坐在地板上,看着她的神情一步步变得惊恐且哀伤。
晴天霹雳,这是此刻描述她的词语。
心如刀割,这是此刻描述我的词语。
纪岚是一位非常合格的母亲。尽管我不曾对她交付自己全部的真心,尽管我将她排在惠和津美纪之后,我也时常沉溺在她的疼爱里。
眼睛又开始刺痛了。我努力忍住眼泪,无奈地看向母亲,告诉她自己的抱歉。可还是没忍住,冰凉的液体从她的脸上,也从我的脸上滑落。
……
……
“所以就是这样,”我拿回刚刚取下的假肢开始安装:“早在很多年前我就是残疾人了。那个时候我担心你们让我从高专退学,所以选择了隐瞒。”
我偏头看向自己因保养得当而散发着明亮光泽的假肢:“但现在我不打算继续做咒术师了。”
“硝子说我不截肢的对身体没什么影响,至于已经坏死的那部分还需要观察是否会萎缩。不过再怎么萎缩也不会偏离正常范围。”
“我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截肢。”
我将右手的袖子放下来,将声音放缓:“科技会越来越发达,假肢也会越来越方便,截肢后装假肢更有利于我的生活。”
没有人说话。母亲靠在父亲怀里,呆呆的,像被抽走了魂魄。津美纪坐在我对面,咬着唇,眉头紧皱只担忧地看着我。
至于惠——他似乎不是因为我打电话叫他回来而回来的。我打电话让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了。我想可能是五条他们让他回来的,惠去高专上学后很少回家。
因为忙,可恶的五条悟就知道压榨。而惠还自顾自地担起了虎杖的‘陪玩监护’——防止宿傩霸占身体。
但我看不见惠的表情。他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家里数不清的洗护发用品无法驯服他坚硬的头发。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于是只好通过他紧绷的唇线判断他此刻的状态。
应该是正常的。
为我的双腿难过。
但我有些惶恐。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的担忧。我更愿意他们都很冷漠,像我另外一个世界的长姐他们那样。
在说完后,我转动轮椅想要离开。离开前我有片刻的犹豫。这样的我是否太过差劲?我是否应该拥抱新的生活?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没人疼的小女孩了。
……
下次吧。
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原谅我这次做不到。
等我到楼梯口的时候,下午的问题又出现在我眼前——下午我没能上楼,但现在我必须上楼了。
而这一次,我选择让惠将我背上楼。
惠将我放在床边,又下楼去拿我的轮椅。我往轮椅上挪动时,他终于说了今天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姐姐。”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正经地叫过我姐姐了。但是叫了我之后,他却迟迟没有说下文。“嗯?”我催促到。
“没什么,”他俯下身,我以为他要看着我的眼睛说什么,结果并没有。
是一个拥抱。
他抱住我,或者是更像是环住我,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宽大的手掌抚了抚我的脊背,像母亲安慰我时那样。最后,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像我从前对他做的那样。
他的动作略有些僵硬:“姐姐,我已经长大了。”
“嗯,”我露出一个笑容,十分满足地回他:“嗯,我的惠惠长大了。”
我的惠惠成为了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他还会安慰自己受伤又笨拙的姐姐。
“下去吧,”我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很好,虽然有些难过,但我很好。去跟她们说,不要担心我,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惠下楼后我关了房间的灯去到阳台。我房间的灯没亮,隔壁夏油房间的灯也没亮。我一个人坐在漆黑的阳台等待夏油回家。我并不冷,但还是想把双腿收起来环住,蜷缩着坐在椅子上。可我的椅子叫轮椅,在安装好假肢前我无法再抬起双腿。
我在阳台上等啊等,我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夏油终于出现了。他穿着风衣走在巷子里,身边跟着他的两个妹妹。菜菜子和美美子围绕着他说话,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这很好,他们三个人健康、长久地生活在一起,这很好。
夏油杰是真好看啊。月光洒在他身上我都觉得是月亮在爱抚。这样的他昨天说爱我。
昨天晚上一个人在酒店的时候我想过,在森林里的那场谈话和接吻或许是我的幻觉。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在离开森林后我说要一个人在涉谷附近的酒店待一晚时夏油杰的表情。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点情绪都没有,仿佛早就料到我会这样做。
他真的爱我吗?我不确定。
可衣服里残留的碎草提醒我那不是幻觉,我们真的在森林待了很久,还接了吻。
夏油杰上楼后隔壁的灯亮了。我听到两姐妹叽叽喳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我听不到两姐妹的声音了。下一秒,夏油房间的灯也黑了。再下一秒他轻巧地越过栏杆,越过间隙,搬了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语气一如往常:“等很久了吗?”
“抱歉,菜菜子之前参加的比赛拿了奖,所以有点晚。”
“没关系,我没提前告诉你。”我摇摇头:“你怎么不开灯?”
“你不是也没开灯。”
“夏油,”
“嗯?”
“我还是决定截肢。”
“嗯。”
我转过头好奇地看向他:“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他怂了怂肩,一点都不奇怪:“怎么会?我知道你还是会选择截肢。”
“那你昨天为什么那样做?”
“因为我觉得你不该那样草率地决定。”
“确实,”我点点头,收回自己的视线:“多谢。那个时候我没有考虑很多,只是觉得应该截肢而已。”
我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虽然我现在决定截肢的理由也是‘应该截肢’,但我现在做出这个决定要比那个时候轻松很多。”
今晚的所有任务我都完成了,但我还不想离开。
我转头朝夏油杰开口:“可以让我靠一靠吗?”
他没说话,但我听到他搬椅子的声声音和向我这边倾斜的身影。我靠上去,看着院子里,看着巷子里。
“我们已经认识23年了。”
“嗯。”
“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也是。”
“夏油,我爱你。”
“我也是。”
“夏油,你为什么会爱我呢?”
“为什么不呢?”
我没回答,但答案呼之欲出。
为什么会呢?我并不漂亮,身材也不凹凸,性格恶劣不知改进,自私自利只看得见自己想要的东西,脑袋不够灵光,嘴巴也不够坦诚。总想着‘自己是对的’就一意孤行地前进,独断专行到没有任何人能停下我的脚步。在这同时,我还要他们尊重我。
太贪心了些。
我抿嘴笑了笑,为自己别扭滑稽的人生。
“数了一遍后是不是发现自己很多缺点?”夏油杰取笑道。
“对,”我点点头,闭上眼睛,无奈道:“没办法,这些都是事实。”
越想越觉得昨天的我有些可笑,居然会因为硝子和夏油没顾忌我的想法,强迫我离开而破防。他们只是扮演了我曾经的角色而已,但我却觉得承受了莫大的冤屈。
夏油杰伸手虚虚搂住了我的肩膀,脸颊靠着我头顶,他的声音从脑袋上传到我脑海里:“为什么要完美才能被爱?”
“你是因为我完美才爱我吗?”
好问题。
不是。
因为他不是一个角色,而是一个人。他在拥有人这个身份的同时又拥有了漂亮的灵魂。这是我在另外一个世界爱上他的初衷,但后来,我好像是因为他才爱他,不是因为他是‘夏油杰’。
“我时常想,”夏油杰的声音在夜里轻柔地继续,像缓慢生长的菌丝不断前进:“你知道我会做的所有事情,但在你回到起点后第一次见到我时为什么会那么高兴地对我说喜欢?”
“手刃双亲,以大义之名释放自己扭曲的灵魂,这样的我到底是哪里值得你喜欢?”
“你要实现目的最省事的方法不应该是杀掉我吗?”
“可是你没有。”
“于是我相信你很爱我。”
“可是你不止爱我。你爱你的正道,你爱你奉行的准则,你爱你期盼的结局。”
“在我和你的正道之间,你优先选择了你的正道,但也尽可能地保全了我。”
夏油杰亲了亲我的头顶,“我爱你选择了你的正道,爱你在正道之下继续爱我的那颗心。”
“你刚刚在脑海里想的那些缺点确实令我痛苦,但这不妨碍我爱你。”
“但我的爱不是垂钓或者回报。你不爱我,我也爱你。”
……
……
“夏油,”我忍不住自己的悲伤,尽管我知道我不能再流泪了,这两天泪腺分泌的液体将我的眼睛泡得皱皱巴巴的,再继续流泪它会受伤。
但我忍不住,没人能忍住。
“夏油杰你是坏蛋,”我捂住脸,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你怎么可以讲这种话,”我绝望道:“以后你要是不爱我了,我会很难过。”
“不会,”夏油杰刚刚虚虚围着我的手臂圈紧,将我靠在他怀里,笑着道:“你已经因为我的未来痛苦了这么多年,所以得把我的未来都赔给你才行。”
第070章 IF线-夏油-硝子日记
“2005年春,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时候我留着短发,她留着长发。等到毕业后,她变成了短发,我蓄起了长发。”
“她跟在夏油杰身后,走到我身边坐下。眼里有惊讶和似有若无的亲昵。还有,非常干净的味道。”
“那个味道我问了,就是普通洗涤剂的味道,后来我也买来试,但还是觉得在她身上最好闻。”
“五条说她是只兔子,我却觉得她像只小鹿。她在林间奔跑,树枝划破她的肌肤,她吃痛流出眼泪然后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离开。”
“后来再见到她,她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疤痕。从右额头贯穿了她整个面部,伤口已经愈合,留下细长扭曲的痕迹。”
“她的目光变得警惕,颤抖着散发微弱的光。”
“我看着她,想举起手上的猎枪。”
“她不应该活着。她为什么还活着?”
“我很奇怪。为这个念头奇怪,也为自己想要杀掉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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