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账号,但是没发过内容。”手冢老实的回答道。
“哈哈,果然是你呢,”曾经的副部长发出爽朗的笑声,“话说回来,你和小枫怎么样了?”
“我们这两年没怎么见面。”
“诶?!”
“她上了高中就搬出去住了,假期总是在外面旅游或者演出,每年过年都固定会去母亲那边住一段时间,我回国的日子也不规律,总是凑不到一起。”
刚到德国,语言、生活习惯以及训练上各种的问题,占据了他太多的精力。原本想去攀登的楚格峰,最后也化作了墙上的一张海报。更别提慕尼黑附近的几个知名旅游小镇,也只有在锻炼下肢力量的时候,成为训练路线上稍纵即逝的风景。好在有家人和朋友的支持,最终都一一克服。按照既定的规划,成为博格的陪练,U17,签约后的各种比赛,每一个步骤他都不敢大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日本的家中已经没有了那个纤细活泼的身影。
“小枫搬走的时候,爷爷反应很大呢,”母亲这样解释道,“但是小枫很坚持,她说,‘如果下次国光哥从德国带女朋友回来,发现我住在这里,很难解释吧?’,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不太可能......不过她每周都会回来,有种女儿嫁出去的感觉呢?”
手冢下意识的开解,这是理性的选择——已经是高中生了,还住在青梅竹马家里,即使家里人习以为常,她这样敏感,应该也会不安吧。
“你们这样会很辛苦吧?”大石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
“你指什么?”镜片后的丹凤眼里罕见的露出一丝不解。
“异地恋就算了,还两三年不见面......”即使对方是手冢,大石也很难想象。关于岸边的事情,大石毕业后也有所耳闻。听说她三年级时作为主将,为青学柔道部赢下了全国大赛的重要一局,成为扭转赛点的关键人物。高中又加入了轻音部——还在关东高中生中有了自己的应援团,据说还有经纪公司想要签她做偶像,可惜被拒绝了。
“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并没有在交往,”手冢将杯子里的大麦茶一饮而尽,终于让大石品出几分借酒消愁的味道,“在各自的领域努力,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恰好此时河村隆端着几盘寿司过来,大石赶紧换了个话题恭喜他在厨师学校获得寿司比赛的第一名,后者则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3】
回到家洗完澡换上浴衣,手冢才有了看手机的时间。
最近更新的一条推特内容,是一张合影——几个少女举着海报,笑容灿烂。
“演唱会太棒了!得到了M?neskin的签名海报!”
定位是意大利。
再往前翻,是乐队在横滨地下剧场公演结束时在后台拍的照片,额头上全是汗水,但是笑容非常灿烂。
就任高中轻音部部长的那一天,表情严肃,手指比了一个V,却配了“参上”的忍者猫咪表情。
毕业旅行去了香港,买了十个口味的公仔面,嘴里还叼着猪扒包。
星空的照片。
三年级的时候参加柔道全国大赛,获得冠军后拍的合照,被簇拥着,笑容中带着一丝羞涩。
还有各种山岳、瀑布以及旅行途中路过小镇的照片。
这些看了无数遍的照片拼凑出一条属于她的轨迹,在他面前鲜活而灿烂的展开,然后流泻出欢快的音符。
分别的这几年,她有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在世界各地留下了足迹,有了能够尽情挥洒汗水的舞台——她身上的光芒,正在被更多人所见。一种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他合上手机,目光投向了挂在客厅的山岳照片——上面是北海道的十胜岳。
这也是小枫的作品,这两年她迷上了户外摄影,以‘那种喜欢一件事,就一定要做的有模有样’的劲头,足迹踏遍了日本的名山。
手冢在德国收到了来自北海道的信件,上面写着“听说慕尼黑非常冷,特意送上热腾腾的火山照片。”里面正是这张照片,巍峨矗立的山峰,漫山遍野的红叶,温泉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升腾,袅袅烟气夹杂其间,宛如仙境。
他把信件塞到抽屉里小心放好,然后回了一条短信:照片很棒,不如冲印出来挂在家里吧。
顿了顿,他又加上了一句。
爷爷会很喜欢的。
“小枫不在家,有点寂寞了?”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啊,只是.....”被戳中了心思,他罕见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少年眼底一晃而过的失落也被母亲尽收眼底,她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妈妈这里刚好有一个能让小光立刻打起精神来的东西哦?”
在母亲的指引下,他拉开了电话机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剪报册。在手冢印象中,他出国前家里还没有这个。母亲则在一旁用温柔而狡黠的微笑示意他翻开看看。
“这是?”
上面贴满了他的新闻、比赛的照片、杂志的切页。甚至被人拍到发在社交平台上的合照,也打印下来。
德文和英文的部分,都在旁边用娟秀的字体译成了日文,仔细的写上了日期,对手,对局的比分。
他认出了那个字迹。“这是,小枫做的吗?”
“你每次打个电话回家,说不了几句就挂掉,信件也很简洁,虽然我们不懂网球,但也想知道更多小光的事情呀,”对于儿子不善于表达感情的老毛病,她再清楚不过了,自从他选择一个人走上那条路,他们能做的只是默默支持以及压抑心中的担忧,毕竟心理上再成熟,他离开家的时候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所以小枫自告奋勇的当起了‘战地记者’,向我们定期报告你的近况。”
“这本册子,爷爷可是隔三差五的拿出来翻阅呢,”妈妈悄悄的说,然后看着儿子逐渐湿润的眼眶和其中满溢出来的笑意,压低了声音,“要对他们两个保密哦?”
指尖拂过剪报册的纸张,突然一张照片映入了他的眼帘,区别于其他,是唯一一张直接用相纸冲印的,拍摄的场景是比赛的现场,那个日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迅速拿出手机,在小枫发布的照片里寻找起来。
同一个日期发布的那片星空......定位正是莱比锡......
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场比赛,在那里他品尝了来到德国之后最惨烈的一次失败——对手抓住他的弱点穷追猛打,企图从心理上击垮他。那天比赛结束,他独自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心情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诸多念头涌上脑海,引以为傲的清醒头脑被塞得晦暗不明。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又放下。
手冢就这样整整枯坐了一夜,直到太阳升起——内心重新被阳光所朗照,他再度拿起球拍,全身心投入第二天的比赛。
因为时差的关系,小枫回复那条“今天比赛很不顺利,不过我会努力克服”的短信,已经是第二天。面对她的询问,手冢只是简单回答“状态已经调整过来了,不要为我担心。”
那天晚上,小枫在推特上发了一张星空的照片,定位正是莱比锡。
照片下,她用英文写道:世界上最近又最远的距离。
他突然明白了——那天接到他的短信后,小枫来到了莱比锡。但是没有与他见面,只是安静的在观众席上看完了他的第二天的比赛——漂亮的一场翻身仗。
手冢的心像是被一股暖流轻轻包裹,原本紧绷的情绪渐渐舒展开来。原来,这三年里,自己和家人都被她的温柔所眷护着,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己,那些他以为独自承受的压力和孤独,其实早已被她看在眼里。
而万幸的,自己没有让她失望。
【4】
慕尼黑的暴雪如期而至。
手冢下了飞机才接到教练的短信。
“航班都停飞了,最近没有比赛,干脆多放三天假吧。”
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训练基地,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
网球场里推了厚厚的积雪,连后勤人员都还没回来。手冢本想自己拿着铲子清理,结果忙活了将近一小时,发现这是疑似人类进入机器时代后最愚蠢的一个决定——雪太大了,刚清理完的部分,又薄薄的堆积了一层。
看来这三天,暂时不能打网球了。他叹了口气。
幸好宿舍的暖气还在正常供应,自动贩卖机里也有各种食物和饮料供应。手冢只能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
如果小枫看见这么大的雪,一定会很高兴吧。
这个念头乍一浮现,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从窗前移开目光,落在了书桌一侧的笔筒上,那只憨态可掬的小老鼠正抱着一块奶酪。那是小枫送他的,在意大利乡下某个小镇购买的纪念品。
“感觉很可爱,要好好使用啊!绝对不能因为幼稚就丢一边哦!”她在信里这样写到。
于是他顺从的摆在了书桌上醒目的位置,还被来宿舍做客的卑斯麦笑话了一顿。
“女人送你这种东西,还嘱咐你一定要用,就是希望你睹物思人啦!”后者顺便发表了一通关于女人心的演讲,“就像老鼠抱着奶酪一样,手冢也把她抱住吧!不然对方会跑掉的!”
虽然是不着调的对话,但是却隐约击中了他心中某个隐秘而不见光的角落。
确实,他对那个答案,感到期待,同时又恐惧。
十七八岁,正是质变的年纪,未来会顺着不同的轨迹,演变出万千个结局。‘维持原状,就不会失去’,这种念头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时候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有想要紧紧抱住的心情,在此刻逐渐清晰,锋利。
心脏隐约疼痛起来。
“一直注视着,却得不到回应,应该会感到痛苦吧?”
三年前那一幕对话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不二微笑的看着自己问道,“手冢难道也在想着什么人,并且陷入痛苦吗?”
原来,是这种感觉。
这份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早已在心底破土而出,盘踞在某个角落,不曾枯竭,不曾折损,
再度注视,已是参天之势。
【5】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手冢走到了雪地里,静静凝视着夜空。
终于,他忍不住拨通了那个电话。
“是我。”
“国光哥?你还在日本吗?”电话那头少女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熟悉但不真切。
“提前回慕尼黑了。”
乐队的歌我听了,很棒。
恭喜你成为部长。
谢谢你对我家人的照顾。
这些话都说不出口。因为太轻了。
只有长久的沉默。
“你打电话来,有事吗?”似乎感觉到他的异样,小枫的声音多了一丝担忧。
“只是,想要听听你的声音。”他如实说道。
沉默转移到了听筒的另一头,直到意大利文的播报响起,她才匆忙的说:“我正准备登机,要不等下给你回电话?”
“不要紧,”他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注意安全。”
在慕尼黑的夜雪中,冰雕玉琢一样的东方少年笑了起来。
一直以来那种必须以牺牲方能换取的想法,果然还是太幼稚了。
因为真心所爱的人和事物,从不需要我们作为祭品献上什么。反而,一直在给与我们力量。
就像是和幸村的那场对战一样。没有头衔和责任的束缚,不去预演任何结局,只是重新感受到了那种足以震颤灵魂的快乐——对网球单纯的热爱。只要尽力的为自己挥拍,不留遗憾就足够了。
现在的他,和那时候一样。
灵魂被幸福充盈着,自由而轻快,心灵满载着甘美的情愫,炽热无比——不管怎样的未来,都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
“小枫,谢谢你。”
电话早已挂断,但是他依旧对着飘雪的夜空喃喃自语。
即使远在大洋彼岸,你的存着,也朗照着我呢。
虽然迟到了很久,但此时此刻我已能够正视。
然后用本心做出回应——满心喜悦,深爱着。
【6】
第二天一早,手冢在没过小腿的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附近的镇子移动。
这个时候,路的尽头出现了一辆拖拉机。穿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缓缓驶来,并且越来越近。
直到下面跳下来一个全身上下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人,疯狂朝他挥手。
他并不知道,那天晚上挂了电话之后,她转身就到机场售票处买了最近一班前往德国的机票,但是慕尼黑航线已经全部因为大雪停运,于是改飞柏林,又坐了5个小时火车一路朝这里奔来,近郊的公共交通已经停运,只能碰运气,拜托一位住在附近的农户顺路送她过来。
手冢愣在了原地,“小枫,你怎么来了?”
她抬头望着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这两年,在照片,视频,新闻里见了他无数次,却始终隔着介质。如今眼睛有了实感,头脑反而陷入了一种轻飘飘的幸福里。
在这些年的风吹日晒下他依旧保有了一身白皙的肌肤,再加上挺拔的身姿,站在那里整个人如同冰雪啄刻的一般。那副从不离身的眼镜使得他平添了几分其他运动员少有的知性,而继承自母亲的秀美五官如今出落的更加轮廓分明,更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有力的肌肉昭示着他已慢慢摆脱了少年的青涩,拥有了属于成年男性的支配性的魅力。
而手冢觉得像做梦一样。只是怔怔的看着她,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她那双眼睛,那双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眼睛。
“可以先听我说吗?”她抢先一步说道。
“小时候一直说着要永远在一起,但是每当你陷入痛苦的时候,却总是无法陪伴在你的身边。抛开那些孩子气的约定,认真的独自修行,我才发现自己想的太浅薄了,也明白了你当时犹豫的原因。”
“这三年,我拼命的忍住了要到你身边去的念头,因为还有需要确认的东西....”她一把扯下覆盖住脸的围巾,呼出的热气凝成白烟,让她的面容有些不真切。
“但是此刻我终于可以做出回答了,不管是作为从小一起成长的朋友,家人还是爱慕的对象,你早在我醒悟之前,就已经是我非常重要的人了,这份心意,是真真切切的存着的,我没办法,也没必要去否认......”
明明保持原状就可以安稳度日....但是不表达出来,真的很痛苦。我是这样冒失的性格,你也清楚的吧。
“接到你一个电话,我就飞过来,我承认这样是很没出息,即使被嘲笑也认了。”她的鼻尖红红的,整个人显得更加娇软易碎。
手冢喉咙有些发紧,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他只能这样看着她,用目光去描绘她的轮廓,去感受她的存在。
“即使分开那么久,即使会擦肩而过,会被疏远,或是更加不堪的未来,此时此刻我也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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