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气球迎风浮动，往边界处缓缓靠近。数百米高空下，东京的夜景一览无余。
桥架和轨道盘旋在城市上方，车流绵延不息，勾勒出一道道金色烁光。
圣诞夜的凌晨格外热闹，街道各处充满人群，灯火与乐声交相辉映，比肩星光。
高空温度低，有热度源源不断从手背传来，她知道是他在用力量取暖。
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忍不住偏头看向他。
少年垂首望着底下的灯海，神情专注而恳切。燃烧器的火焰映照在他的侧脸，火光跃动，她想起第一次登上瞭望塔的那天。
他也是这般认真注视着花火。
帽沿的白色边缘宛如褪色鬓发，不合适的胡子在风中抖动，透过时间的长河，仿佛能够见到无数个日夜之后的未来。
年复一年，他和她共享同样的的景色。
待两人垂垂老矣，还能够一起来看夜景吗？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跟着放平目光，颔首与她对视。
赤眸倒映着满含期望的自己，她猛然清醒过来，咬唇将头往下埋。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才没有那么想。谁要……
可恶的家伙肯定在心里笑她，她又悔又气，可眼下又没地方可逃。
一抹绯色从脸颊蔓延至耳后，枣看穿她的心思，摩挲着掌下柔滑的手背，欣赏她忸怩的可爱模样。
少年微微扬起嘴角，轻轻牵起她的手，于指尖落下亲吻。
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一条心形项链静静躺在两人交握的掌心间。
第98章
真红结晶不再是四叶草的形状,变成了完整的一颗爱心。光华璀璨，炽热的温度一点点透过皮肤流淌至心脏。
胸腔的跳动仿佛漏了一拍，她稳着心情问道：“这是圣诞礼物？”
“不是。”少年坚定否决。
“……”瞧他回答的毫不留面子,无希也来了劲,不禁想和他杠。“那你没准备礼物吗。”
“有啊。”
枣一边吊她胃口，一边不紧不慢扒开她的围巾，用项链环住少女白皙的脖颈。
待她回过神时,那条被她丢回给他的项链又原原本本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想摘下来，他却眼疾手快替她重新拢好围巾，严严实实盖住脖子周围一圈。
赶在质问前，枣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红色礼盒塞到少女手中，完美引开了她的注意。
成功蒙混过关。
“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包装严实,她解开丝带后拆了两层才见到真容。
——是一本画册。
封面画了两人的Q版头像,形象和表情都和她做的玩偶一模一样。互相嫌弃的眼神，像是马上要掐架。
他带着她翻开第一页。
坡道尽头的樱树下,双马尾的金发小人抱着小团子睡得正香，散落的花瓣和ZZZ飘了大半个页面。
藏在另一边树后的紫发小人露出半个脑袋，聚拢的眉毛瞧着极为不耐。
高高悬挂的太阳从顶端沉入地平线，完美展示了两人睡过的时间。
被叫懒猪的画面登时浮出记忆，若能时光倒流,她真想跳入画中辩解。都怪晒太阳太舒服了，再说明明可以叫醒她的嘛。
她赌气翻到下一页。
画面变换,简单的线条勾勒出餐厅雏形，两人坐在桌前进食。满桌的蛋糕和甜点,紫发小人面前只摆了一盘，而金发小人旁边堆了高高一摞空盘子。
无希抬起手肘往后撞,狠狠瞪他一眼。“我才没吃那么多！”
真是讨厌，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只会吃的团子吗！
枣似笑非笑望着她。“是谁扫荡了一圈菜单上所有的甜点？”
她悻悻扭回头。好像可能大概也许，她当时确实把最贵的蛋糕全点了一遍。
“也、也就那一次嘛！”情急之下，她把锅全甩到他身上。“谁让你放大话说要请我吃饭的！”
少女迅速翻到下一页，试图揭过这茬。
一张丑萌丑萌的哭脸闯入视线。
两个团子抱在一起，头绑绷带的紫发小人拍着她的背，另一边金发小人的哭脸放大了特写。眼泪汪汪，张着嘴哭嚎，硕大的泪珠砸在病服背上。
她一把合上画册，气得去扯他的脸。
这家伙是故意找茬吧，竟敢把她的糗事全画出来！
少年灵活闪避躲过她的手，无希扯了半天只揪到那撮胡子。事情已经办完，这些装饰也没用了，她揉成团砸在他脸上。
枣在气鼓鼓的脸上啄了一口，圈着她的手重新打开画册。
弯月临空，两个小人抓着石子互相攻击，砸得不亦乐乎。画面翻转，高高的瞭望塔冲破森林，七彩花火在空中绽放，绚烂夺目。
炎炎夏日，小小的黑点一步步放大，金色小人撑着伞汗流浃背爬上食堂的大门。紫色小人叉腰等在屋檐下，脑袋周围飘散着各种形态的小黄鸭。
她顿时想起他笑她走得又拖又慢，像只黄色鸭子的那天。
要不是看在后来请了不少美食的份上，定然要揍他。
夏日里食堂的偶遇，被折走的花，隐秘的感情发芽生长……紫色小人独自坐在天台，吃着一份蛋卷和炸鸡块的便当。
那是她为了感谢他，第一次按照喜好单给他做便当。没想到他是偷偷躲在天台吃的。
冻结花朵，镶嵌结晶的瞬间……打磨相框，收到账单后碎裂的心，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黑夜漫长的冬至，两人一起顶着寒风迎接破晓。
放课后的教学楼背后，她胡乱将巧克力塞给他。春夜里，心动不息的相拥。
打闹的回合，拌嘴的日常，他们共同走过的时光，定格在一张张画中。
金色小人神气跑在前头，紫色小人拎满大包小包跟在后头。香气四溢的小吃，两人交换手中的吃食，一脸满足。
树影斑驳，紫色小人呈大字倒在树下，远处的人影却脚不着地溜得飞快。
她望着小人额角硕大的生气符号，终于憋不出笑出声。
真是，又不是故意的，这家伙有必要这么气吗。
和服与面具，烟火与发簪，欢乐的返程，混乱的体育祭…….
生气的、害羞的表情，欢笑的脸，见到高级甜点放光的双眼……他记得她的每一分表情、每一分言语，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如此鲜活如此动然。
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大大的麋鹿气球，两个小人挨在一起看夜景。右下角还写着圆滚滚的ing，预示未来待续。
细小绒粒无声飘落，万千灯火融化在白茫中。
“这么多的回忆，我不会忘记了。所以——”
雪融雪降，少年的声音如雪般动人心弦。
“你也不要那么轻易就放弃我。”
温热吐息缠绕在耳畔，像是私语像是恳求，带着微不可闻的急切。
“别放弃，不要丢下我。”
怎么说的好似她是多坏的人一样。少女不满蹙起眉梢，小声反驳：“明明是你自己……”
“喜欢。”
风声远去，燃烧器的机械音、布条翻滚的杂音都渐渐远去，世间只剩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喜欢sora。”
黑眸微微放大，雪色夜空绽放无数心火，噼噼啪啪震得心头颤动不已。
“喜欢。”
每一声，如飓风般掀起惊涛骇浪。
“sora，我喜欢你。”
全身的血液骤然汇聚到心脏，她感到四肢僵硬，只有胸腔的跃动如此鲜活有力。
藏在心底，小心翼翼掩饰的愿望，在这一刻得以实现。
长久压抑的，害怕而不敢说的感情，在这一刻得到回应。
指间相交，枣扣住她的手指，低声询问：“回答呢？”
“回答，什么回答。”她低头装傻，只留给他一个没长嘴的发顶。
“不说？”他凑到她耳边，轻描淡写般威胁。“那就亲到你说为止。”
浑话犹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整张脸迅速升温，她一头撞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领谩骂。
“混蛋，笨蛋，厚脸皮的家伙，你这种人最讨厌了……”骂到最后，少女靠着他的胸口，闷声道。
“但是，我……也是”
枣抱住她，两人紧紧相拥。
“嗯，是一样的。”
同样的话语，这次终于传达到彼此心间。
*
雪越下越大，就算穿得够多，高空的寒意仍刺得人发颤。
肆意的雪花落遍每处角落，世间银白一片。两人乘着气球降落在仓库，归还所有道具后给老师发了报备。
两人手牵手离开。
告白的话语历历在目，无希卷着指尖，将半张脸都埋进围巾，只留一双眼睛看路。
枣放慢脚步，牵着心不在焉的家伙回宿舍。
周边积起薄薄一层雪霜，融化的雪水在路灯下氤氲开一滩金色光晕。薄雪铺满的狭长道路，两人的脚印无限延伸。
寂静的夜晚，只有鞋跟落地的轻响。
宿舍楼的路牌被雪花掩盖，她一路思绪神游，都没注意已经到达终点。
走到门口的时候，少女仍是呆愣模样。赤眸转了转，枣离开半步，蓦地转向从身后抱住她。
突然遭受袭击，无希吓一跳，险些没站稳。她扒开他的手找罪魁祸首算账，正卯足劲要怼人，刚张口就被打断。
“喜欢sora。”
滑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少女满脸通红，最终咬了唇咬咽下未说出口的话。
少年很满意她的反应，贴着她的耳朵不断重复。
蛊惑的声音不断钻入心间，她捂着耳朵蹲下，隔绝一切。再听下去，心脏都要受不了了。
枣跟着蹲下，抱住缩成一团的团子，挖开少女双手。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闭嘴！”她抬起头，狠狠给了他一个头槌。“我知道了啦，不用重复了。”
“是吗？”他贴着她的额头，垂眸低语。“如果你觉得不安，我说多少次都行。”
美妙的气氛，配上温柔的话语，她差点踩进坑里了。说的比唱的好听，如果把眼底的恶劣笑意收敛一些，她好歹还会信。
“少捉弄人。”
她愤愤掐了一下他的手背。“别以为我看不出。”
赤眸笑意弥漫，枣半点没被拆穿的紧张。这家伙招架不住的模样也颇为可爱。
“是谁今天之前还扭扭捏捏的，这会倒一点都不羞了。”
“这个嘛。”他悠然道，“强者是能够克服弱点的。”
厚脸皮的家伙，还强词夺理。得意的神情真是越看越火大，她抽回双手去捏他的脸。
本想打个措手不及，不想对方早有准备避开。她气得捶他。
枣挨了两下，捉住作乱的手，将少女拉进怀中。他低头含住翁动的双唇，堵住气恼的话语。
仅仅是轻轻相触，心跳便动如雷鼓。
他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炽热的感情随着跳动传来，渗进四肢百骸。
她缓缓闭上双眼。
白雪纷纷，冰凉的雪粒落在脸上，心却好像燃烧起来。
怎样回到房间的她记不太清，缓过神的时候似乎已经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身上的雪都化了干净。
后知后觉感到冷意入侵，她立刻换下衣服去泡了个热水澡。
洗完擦干头发，无希不忘将脖子上的项链也擦拭一番。红色的爱丽丝石光辉流转，她
不经意间看入迷。
嘴角似乎有些酸，她条件反射般捂住脸，扑进床褥将整个脑袋埋入被子里。直到憋得有些缺氧才重新钻出。
脑袋晕乎乎、乱糟糟的，这样下去不行，她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试图维持清醒*。
打开通讯器，群聊的数字已经突破99+，她赶紧点开看看说了什么。
翻到最前面，原是卷发背佐仓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在楼梯绊倒将她磕醒了。两人回去以后针对体重一事争论不休，互相谎报虚数。
萤跳出来公布了真正的数据，结果遭到否认，被两人集中火力攻击。
佐仓叽里呱啦控诉着她的无情，都不留下来陪小伙伴。萤发了好几个翻白眼的表情和一拳打飞的动态图。
说到这个，无希也奇怪萤怎么走的那么早。来回摩挲着手中的项链，她大叫一声坐起来，豁然开朗。
她记得萤说过枣的爱丽丝结晶太强，曾去她那里做过加护。那么这条项链必然是异曲同工。
明明不久前她们还同仇敌忾的，为了赚加护费，好友立刻掉头抛弃了她……
一定是这样！绝对是这样！所以才这么早就溜掉！无希迅速打开私聊，质问好友，到底钱和她哪个重要。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翌日，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通讯器跳闪着特别提示，讨厌鬼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外面。
外面……是指学园外面？
除了暑假和小伙伴们出去的那一次，她还没去过其他地方。去外面，或许也不错。
定好时间，她起床翻出所有的衣服，来回挑选几遍才找出最满意的搭配。
昨天意外频频，藏在包里的礼物到最后都忘了送出去，她干脆拆了包装直接带给他。
放假期间没人，少了旁人的目光，讨厌鬼大大方方直接站在楼下等她。无希一眼就看见他脖子上那条线条不齐的围巾，赶紧拆下来回收，将新织的塞给他。
枣打量一番崭新的灰棕色围巾，手艺比之前精进不少，挑不出错处，末尾还纹了他的名字。
他满意地戴上，拉住自顾自准备出发的少女。
“早安吻。”
无希差点平地摔。
“早什么早，现在都中午了！”
“那午安吻。”他一本正经地纠正。
预料到若是不顺他意，这场胡扯可能会持续很久。为了早点吃到午饭，她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这样行了吧！”
恢复了同之前交往时一样的待遇，少年这才满意点点头。
第99章
落雪一夜,无希以为今天会降温，不想暖阳如春。积雪融化后不留一丝痕迹，梦幻般的白色圣诞只停在昨夜。
雪水浸润后的建筑格仿佛经历一场洗礼,焕发出清亮光彩。她时不时打量那条崭新的围巾,暗自感叹果然好看的家伙戴什么都好看，连带自己的围巾都看上去更精致。
有过一起回程的时刻，有过目送他的离别,像这样一起悠闲地离开学园，还是第一次。
穿过教学楼步入大道，走至尽头便是学园大门。仗着有人带路，她一路心不在焉,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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