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哼着歌,拿出手机发送消息,部署了这么久,一切终于要开始,也终于要结束了。
兰堂抵达擂钵街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他穿着蓝色的卫衣,橘色短发,面部轮廓相当柔和,他闭着眼睛,坐在酒吧的废墟上面,听一台留声机断断续续地唱歌。
兰堂在不远处停下脚步,他站在废墟上,安静的等歌放完。
这首歌到底没放完。
唱到一半的时候,留声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最后响起一阵嗡鸣,针头断裂成两半,兰堂发出轻声叹息。
“你就是那个找我的间谍?”
中原中也睁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兰堂。
兰堂抬头打量对方。
中原中也还是个少年,但和保罗·魏尔伦已经非常相似了,差距不过是面容尚且稚嫩,没有魏尔伦成熟。
“这是太宰治告诉你的吗?”兰堂随口问道。
中原中也睁大了眼睛。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兰堂仿佛会读心术一样,慢条斯理地说,“这一点也不难猜。”
“太容易得到的情报,太明显的杀意,早早就在这里等我的你,还有暗处的其他人……”
他仿佛一个真正的诗人一样轻叹道,“哪怕没有恢复记忆,我也没这么容易被骗。”
“真不愧是兰堂先生。”太宰从不远处走来,他在兰堂离开后不久开车赶过来,一路上把车开出了移形换影的效果,到达的时间只比兰堂晚一点儿。
兰堂转过头,并不对他的出现感到惊奇,反而非常疑惑地问,“太宰君,按照普遍理性而言,我们之间,应该是我更想杀掉你吧。”
“毕竟对于我来说,你是会当着我的面,邀请阿黛尔私奔殉情的糟糕小鬼。”
“但现在,你对我的杀意,却比我对你的还深,我真好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太宰治面无表情,反问道,“我也很好奇,兰堂先生。”
“你明明和琉璃老师过着我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为什么偏偏要恢复记忆,去找所谓的荒霸吐呢?”
“能告诉我答案吗?恢复记忆的诗人?”
第89章 请君去死
琉璃站在窗边,看窗外的太阳以近乎缓慢的速度上升。
分不清是雾还是水汽的一层附在玻璃和朝霞之间,让整个世界成为了虚渺与真实的分界线,看起来尤为阴翳。
明明计划成功的不可思议,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出乎意料的高兴不起来。
一支金色的箭矢被她拿在手里把玩,那正是原本属于吉良吉广的那一支箭。
在了解情报之后,吉良吉影并不难杀,这个变态对女人的手有近乎强烈的渴望。
琉璃只是在他面前走过去,他就像盲目的特洛伊人一样,直接跳进了陷阱之中,被芥川龙之介的黑兽咬断了脖子。
而吉良吉广就更简单了,在乱步的智慧下,那张他藏身的照片被轻易找出来。
再拿消失的吉良吉影做威胁,逼他交出箭,接着按照承诺让他们父子俩团聚。
情报,智慧、武力。
三合一的情况下,一切困难都变得简单起来,甚至不需要与谢野晶子治疗,一切都轻而易举,顺理成章。
但琉璃就是莫名心慌。
她看着窗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去拿第二支箭。
身后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下一秒,一双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少女的声音传来,
“猜猜我是谁?”
“你是爱?”
“要说名字,不可以用这种话敷衍。”这回换成了少年的声音。
“站在身后的是我的侦探,站在旁边的是我的医生。”琉璃嘴角弯起一个微笑。
晶子因为这趟出行活泼了很多,最近很喜欢伙同乱步一起,和她玩猜猜我是谁的小游戏。
并不知道与谢野晶子在反派茶话会上战绩可查的琉璃莫名欣慰,之前晶子总有些怯生生的,放不开,现在这个样子好多了。
乱步把手放下来,开开心心地凑过去抱琉璃,用脸颊蹭她银白色的长发,
“乱步大人就知道,你一下子就能猜出是我,太棒了!”
旁边的与谢野晶子也笑得眉眼弯弯,她昨天一天都过的很开心,能和琉璃小姐进行二人约会实在是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至于同行的江户川乱步和芥川龙之介,他们两个男孩子当然不算在内,反正他们又不能和琉璃小姐睡同一张床。
女孩子才是最棒的!
对于乱步的亲密接触,琉璃习以为常地回抱过去,带着些犹豫地问,“乱步,我在想,我们要不要今天就回去?”
江户川乱步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碧绿色的眼睛睁圆了,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他凝视着窗外,声音活泼,面无表情。
“可我们不都计划好了吗?速度快一点的话,另一支箭明天也可以拿到手哦。”
琉璃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但我总觉得很不安。”
“我的心跳的很快,每当我要失去什么的时候,它都会跳的很快。”
乱步将脸颊贴在琉璃的侧脸上,清晨浅薄的日光照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让他的眉眼隐藏在阴影中,竟显得莫名冷漠起来。
“怎么会呢?有乱步大人在,我们什么都不会失去的。”他微微后退,蓬松的发丝也跟着颤动,
“你看,我们这一路不都很顺利吗?”
乱步的眼睛亮的像五彩斑斓的糖果纸,从表情到声音都透露出骄傲到令人怜爱的气息。
和兰堂一点都不像。
不等琉璃继续说什么,乱步率先退了一步,他拖长音调,“要是你真的很担心,那我们就先回去,下一次再来也可以。”
他一边说话,一边眯着眼睛看向与谢野晶子。
晶子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蠕动着嘴唇,灵巧的舌头在唇齿中发颤,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她想要实现琉璃小姐的所有愿望,成为她的最坚实的后盾,最贴合的剑鞘。
但如果琉璃小姐都不在了,那成为后盾和剑鞘,还有什么意义呢?
与谢野晶子的心胡乱地跳动着,她像一只在雪地里饥寒交迫的松鼠。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枚松果,于是拼命地想把它塞进嘴里,生怕失去了这唯一的,来之不易的食粮。
直到乱步自然而然移开了目光,看向被随手放在窗边的那支箭,晶子才忽然开口说,
“琉璃小姐,要不你和乱步先生先回去,剩下的那支箭让我和芥川去试试。”
江户川乱步露出笑容,他点点头,对琉璃说,“如果你真的不放心,那就让乱步大人和你一起回去吧。”
“我们的计划已经很完善了,只要晶子和芥川照着做,肯定能完成任务。”
“怎么样?”
琉璃犹豫着摇摇头,“我自己回去吧,可能只是我一时心绪不宁而已,我今天上午回去一趟,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乱步提议道,“那让芥川陪你回去,他可以保护你的安全,遇见什么意外的话,他也能解决麻烦。”
琉璃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找芥川,我们坐最早的电车回去。”
乱步干脆利落地应道,“乱步大人去给你收拾行李。”
琉璃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等你收拾好,我就要明天才能出发了。”
乱步撇撇嘴,“那让晶子收拾,乱步大人去看看你还需要什么东西。”
琉璃走出房间去找芥川龙之介,这个少年人现在还在和数学题苦战,简直生动演绎了什么叫:
数学平等的嫌弃每一个人,不管你有没有异能,不会就是不会。
房间里,与谢野晶子将衣服叠好,一件一件放进编织箱,她动作很慢,嘴唇颤动,声音轻到不可思议,
“乱步先生,我真的不和琉璃小姐一起回去吗?”
乱步坐在刚才琉璃的位置,看着窗外。
太阳越升越高,露珠一颗颗滑落下来,在窗户上蜿蜒着破碎,像有谁在落泪。
江户川乱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在这一瞬间成熟的不可思议,脸上的表情冰冷近乎残酷,
“与谢野,也许我以后会后悔。”
“但现在,我不会。”
他转过头来看着晶子,声音冰冷艰涩,像发条生锈的机械,“我和芥川都可以和琉璃酱一起回去,但你不可以。”
“最起码今天之内,你绝对不可以回横滨。”
第90章 三流悲剧
琉璃坐在电车上,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光景,仿佛时间也跟着一起倒流。
碧绿的山峦和蓝色的天空交融在一起,景色正如在五条老宅时看到的一样。
她的心倏忽平静了下来。
我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吗?
她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好像,也没有什么真的不可以失去的东西吧?
对于所有人来说,最宝贵的、仅有一次的生命,她已经失去过许多次了,以至于她甚至丧失了对死亡的畏惧。
而除了生命之外,她真正拥有的只剩下兰堂。
如果兰堂仍然非要去找中原中也,证明于他而言,过去远比现在重要。
也证明兰堂终究不是完全属于她。
没有真正拥有的存在,那也算不上失去吧。
想到这里,琉璃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冷漠到空白的表情。
她对兰堂投入的情感太多了,因为希望得到对方的情感回报,为此像商业投资一样,她将自己的感情大量投放了出去。
这种行为如同赌徒在赌桌上不顾一切的all in,把所有筹码全都作为赌注,赢了能够改天换地,但输了也会万劫不复。
要么得到所有,要么一无所有。
曾经的琉璃是情感赌桌上的个中好手,能够自如地投入和收回,像高超的操盘手玩弄股票证券一样,将人心玩弄在股掌之中。
但现在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次次死亡让她失去敬畏,五条家压抑生活让她充斥着紧张,空白一片记忆给她带来说不出的惶恐和不安……
这些负面的情感被全都投放在了兰堂身上。
而他全盘接受。
他无视了她的鲁莽,安放了她的紧张,抚平了她的惶恐……
像是森林深处的糖果屋,甜蜜和温暖的气息总能诱捕所有迷路的旅人。
人是没有办法拒绝甜蜜和温暖的生物。
但是没有节制的吃糖会导致牙齿脱落,会导致以后吃到除了糖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感到苦涩。
琉璃的看着车窗,玻璃上呈现出她的倒影,那双眼睛里空无一物。
她不应该感到恐惧,反而应该发自内心的欣喜才对。
如果兰堂注定不属于她,那就让他去死好了,她会带着他的异能过幸福的生活。
如果兰堂属于她,那故事无疑会更加温柔,她们同样可以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无论如何,她都会得到幸福。
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吗?
旁边的芥川龙之介低着头,还在和数学题作斗争。
如果数学是个人的话,他一定会用罗生门把对方撕得粉碎。
琉璃看着透明的车窗,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阳光穿过玻璃,熹微的温暖试图穿过浮冰抵达紫色的海洋。
她戴上耳机,打开监听软件,兰堂的袖口底座有一枚监听器,不知道是不是受太宰治的影响,她也养成了到处放监听的好习惯。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因为我还有一个搭档。”
琉璃的心缓缓下沉,像鲸落一样。
……
“就像你猜测的那样,我是来岛国执行任务的法国间谍。”
“七年前,我的搭档在任务中背叛了我,现在生死不明。”
“我要找到他。”
然后,送他回国,或者杀了他。
最后一句话兰堂并未说出口,事实上,每当回想起过去,他背后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痕仍旧会隐隐作痛。
金色的辉光笼罩着兰堂的全身,他的面容在被阴影覆盖,只有冷漠的声音刺痛耳膜。
太宰治冷笑了一声,他的表情阴郁晦涩。
“所以,你放弃了琉璃老师。”
“对你来说,琉璃老师只是失忆时的替代品,只是恢复记忆后可有可无的冒牌货,找到过去的搭档更重要,对吧?”
某个夏天的黄昏在太宰治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朵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白玫瑰在记忆里熠熠生辉。
近乎难言的愤怒和从未有过的嫉妒涌上了太宰治的心,他垂下眼帘,泛起蓬勃的杀意。
这样突如其来的强烈感情让他都感到不可思议,甚至忽略了兰堂诧异茫然的目光。
“龙王先生,该你动手了。”
太宰治声音冷的像冰,以至于风间琉璃从暗处走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真不敢相信,这个让他觉得气息与王将相似,甚至比那个男人更可怕的少年,现在正在为了别的某个人感到愤怒。
真令人好奇啊。
那位会让太宰君这样可怕的魔鬼,冒着和另一个魔鬼做交易的风险,也想要留住的人。
风间琉璃手中提着长刀,穿着晕染的彩衣,这身打扮不像要上战场,反而好似要上台表演。
他如同登台的艺妓一样,带着近乎妩媚的笑容,没有化妆的素白面孔如同绝世天姬一样美艳。
“王将先生,按照我们之间的交易,你似乎不应该袖手旁观吧。”
太宰治像个三流导演一样,催着演员一个个登场,去上演一出近乎蹩脚的悲剧。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也走了出来,他穿着笔挺的军礼服,腰间还系着宽阔的领带,领口上扎着一条华美的紫色领巾。
这副打扮让他看起来不像什么阴沟里的蛆虫,反而像是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普鲁士贵族。
兰堂随意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也许是受到琉璃的影响,他的性格温和了很多,所以看王将也没有太大反应。
别说他是个德国人,就是个英国人,他都能……
算了,英国人的存在毫无价值。
他们没有优点。
黑色长发的瘦削男人傲慢地扫视在场所有人,“太宰君,你找的人都到位了吗?”
“我们处理的速度最好快一点,等解决掉你们,我还要去车站接阿黛尔回家呢。”
金色的巨大方块出现在他脚下,然后蔓延到周围的废墟之上,整个空间都散发着金光,藏匿在阴影中的大量死侍被迫亮相。
兰堂站在半空,他轻描淡写地说,“感谢你对阿黛尔的关心,看在这个份儿上,我会尽量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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