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一次,她竟还是这样落入了他手里。
一眼望到尽头。
躺下去,江北尘从身后抱住她,拱来拱去,被子暖烘烘的,他闻到了她身上清浅的花茶香气,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
“谢谢睨睨让朕好好休息。”
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唯有她在身侧,他才能迅速入眠。
昏昏沉沉之际,她觉得自己彻底完了。
这一觉睡下去,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然。
她睡了好久,梦中,前世今生交错,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闪过,像极了人在濒死之际的回光返照。
五年的时光,弹指过。
蜡烛爆裂出声,陆允慈皱了皱眉,醒了。
肩窝湿了一片。
江北尘哑着声音,啜泣诉说:“睨睨为什么就是不愿给朕一个机会?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很好的,睨睨明明亲口对朕说喜欢朕,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他的眼泪顺着她的锁骨下滑,流至心口位置,灼烧的感觉,让她的心猛地紧锁。
“朕只是想和睨睨长厢厮守,怎么就这么难呢?”
自小,他便没了父母的关心与爱护,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对他好的人,他只想紧紧攥在手心。
她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他呢?
第38章 “睨睨,杀了朕吧。”
在他不断重复的话语里, 陆允慈逐渐无暇思考,只是心口堵着。
这本该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她利用他复仇, 他借助她登上皇位,至此两不相欠, 他当他的帝王,她远离尘世纷争。
这一切,本该是场等价交换。
是谁偷换了筹码?是她错了么?
江北尘绵绵密密的吻落于她后颈,如野兽将猎物衔入口中。
“睨睨,给朕一个机会好不好?”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陆允慈沉默了好久,手触碰到他肩膀, 微微用力。
“你不是说要休息么, 一直不停说话,不累么?”
她轻声说。
江北尘倏地直起身子,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他认真地盯着她, 仔细确认。她眼稍微红,眼底沁着水汽, 温柔地看着他。
接着, 他立刻乖乖躺下, 将她搂得更紧。
“朕不打扰睨睨了。”
他这一觉, 睡了快一个下午。
他睡得很沉,似乎是真的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就连陆允慈从他怀里轻轻挣脱他都没有察觉。
她默默地走到窗外,看着白茫茫一片的雪景, 万籁俱寂。忽然, 她听到江北尘在睡梦中含糊地唤她,“睨睨, 睨睨......”
很多东西,就在一念之间。
......
江北尘醒来时,看到陆允慈乖乖地待在他怀中,手指在缠绕帏帘上的流苏。
四目相视的瞬间,他莫名觉得与她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着,呼吸交错缠绕。
他试探性地亲了亲她的脸颊,不见她抗拒,心中欢喜,好像终于看到了那么一点希望。
“睨睨......”他含糊地唤了她一声,声音很低很低。
她轻轻“嗯”了一声。
江北尘的心怦怦直跳,只是看着她,便有说不出的满足。
他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悄悄与她十指相扣,她也没有反抗,一味纵容着。
看吧,其实也没有那么难,陆允慈在心底暗暗想着。
假装喜欢上一个人,原来是这个样子,就如从前隐藏身份般伪装,于她而言,一点都不难。
江北尘喜欢她,她亦可以假装喜欢他。
这样一来,事情变得简单许多,她也轻松了许多。
此刻,江北尘早已飘飘然,觉得一切像一场美好的梦境,他不愿醒来。
她慢慢地贴向他胸口,密切关注着他微妙变化的神情,他嘴角微微勾起,眼睛却红着,一副欲要喜极而泣的模样。
她无奈叹了口气,“我不想再跟你吵下去了,真的好累,你也不要再哭了。”
被她这么一说,他耳根一下子红了。
“朕没有要哭,只是高兴罢了。”
她浅笑,认真与他商量:“江北尘,今晚不做了好不好,我太累了,明日应该就可以了。”
江北尘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怪异,他“唰”地坐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没怎么。”她淡淡地说。
“你干嘛要这样。”
“你不是说,想要回到以前么,我们以前不就是这样么。”她自顾自地说着。
他忽然将她从被窝里拎出来,她太过瘦削,身量纤纤,身体在空气中微微发颤。
“你在说什么?”他死死盯着她,质问。
“我是说,你想要回到以前,我答应你。”
“以前我不该欺骗你,不该对你说‘喜欢你’,让你有了心结,难受了这么多年,现在,就当是赎罪吧。”她体贴地说着,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
“江北尘,你不要再因为我难过了。”
无论如何,都不要因为她而难过了。
他完全怔愣住,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时语塞,心底有什么东西好像彻底破裂,缓了好久才能再度开口:“睨睨,你杀了朕吧。”
他跌跌撞撞地下床,胡乱地从匣子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刀,刀刃泛着寒光。
他将刀柄递给了她,刀刃那端对准自己,“睨睨,杀了朕,就当是朕为五年前的你殉情。”
看着锋利的刀刃,陆允慈摇了摇头,“江北尘,别这样。”
他握着她的手,朝自己心口的方向靠近。
“睨睨,杀了朕吧。”
第39章 硝烟四起
陆允慈不动声色, 只是皱了皱眉,末了,缓缓开口:“江北尘, 你让御膳房做点吃的吧,我饿了。”
“不好。”他用头轻轻去撞她的头, 随即执拗道:“杀了朕,或是当朕的皇后,睨睨选一个。”
接着,他哄诱:“睨睨是要让朕死么?”
她摇头。
“那睨睨就是要当朕的皇后了。”他开心地笑了。
江北尘又给了她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
他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
“睨睨,朕再为你举办一场大婚, 娶你为朕的皇后, 如何?”
陆允慈神情恍惚,恍然间想起, 她和江北尘是曾做过一厢情愿的夫妻的。在他还是太子之时, 迎娶她为太子妃,也曾点过彻底红烛。
见她迟迟不说话, 他着急地捏着她肩膀, “睨睨, 你要朕怎样?”
陆允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她无措的眼神,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江北尘快要无法呼吸。
“睨睨,有这么难么?”
爱他, 真的让她这般为难么?
陆允慈不说话, 错开目光看向窗外,雪将一切吞噬殆尽, 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瞳孔逐渐涣散,迟迟无法聚焦。
江北尘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最终,他只能认命地开口:“朕错了,朕赢不回你。”
“朕对你发疯,只是因为朕害怕,以后,朕不会了。”
陆允慈抬眼,怔怔地看向他,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她张了张口,欲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住。
“睨睨......”他忽而轻唤。
“嗯。”她淡淡地应了声。
他笑了,又唤了她一声:“睨睨......”
“嗯。”
她依然应着。
江北尘的心微微一颤,好多年前,在她还是公主,他还是太师之子时,他亦是只有在唤她时,每一声都能得到回应,前所未有的被看见、被听到、被重视的感觉。
如果一切变故从未发生就好了,说不定他会成为她的驸马,他与她之间,本该有另一种结局。
“睨睨,其实很早之前,朕就喜欢你了,比你以为的还要早。”
“嗯。”
她知道了。
“靖安之乱后,在这宫里找不到你,朕难过了好久。”
“倘若这一切从未发生,朕每天来找睨睨玩,睨睨或许就会喜欢上朕了吧。”
陆允慈鼻子一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谢谢你。”话音刚落,她的眼泪瞬间涌出。
江北尘想给她擦眼泪,然而抬手之后,动作却僵在空气中。如今将所有话说开,他反倒没有了任何与她亲近的权利。
一切都结束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等雪停了,朕会为你安排马车,你与白芷,一同出宫吧。”他缓缓开口。
内心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留下她,留下她,无论如何、使尽一切办法都要将她留下......
但最终,他自顾自地将心底的声音隔绝,沉沉地看向她。
......
这场雪下得格外久,京中人人诧然,此乃几十年未遇之大雪,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陆允慈分别去寻了杨沫和白芷,将如今自己身上发生的荒诞情况悉数告知。
杨沫起初并不相信,直至陆允慈将从前发生的许多事一一道来,杨沫满眼错愕地看着眼前之人,才不得不去相信这冥冥之中的玄妙。
白芷亦是如此。
现如今,江北尘提前放她自由,她却因天公不作美而被迫困在行宫,雪越下越大,道路一天比一天难行,几十年难遇之光景。
这其中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说不清楚。好不容易等到雪停,竟等来了北部狄族提亲的消息。
这些年,北部边境冲突不断,朝廷与狄族往来的丝布瓷器贸易常常遭狄族人破坏,狄族人强行将朝廷使者打伤,堂而皇之掠走商品,此种情形屡见不鲜。
除夕当日,狄族率先挑衅,与朝廷兵将于边界处起了冲突,战乱一触即发。现如今,双方僵持不下,狄族使者来报,提出和亲之意,各退一步,以此彰显朝廷偃旗息鼓之诚心。
今日早朝,各大臣议论纷纷,分析抉择之利弊。
朝廷与狄族联姻,可缓和双方关系。自古以来,和亲之策皆是一段佳话,以一女子为桥梁,便可化干戈为玉帛,不用劳民伤财发起战争,大有裨益,何乐而不为。
前不久,狄族首领发妻病逝,新后位置空缺,正是添一位身份尊贵的新人之时。
得知消息后,杭影大哭大闹,在前去养心殿的路上,与陆允慈相撞。
四目相视的刹那,两人俱是一惊。许久未见,陆允慈依稀能从眼前人身上窥见几分她小时候的模样,杭影则是错愕地盯着她,方才脸上哭过的痕迹来不及遮掩。
“你就是九一?”杭影皱眉问。
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陆允慈暂且点了点头。
“敢问公主如何知道奴婢之名?”
“前些日子皇兄因你误了一次早朝,满宫都传遍了,谁会不知?”杭影不以为然,继续上下打量着她。不知为何,看着她长了这样一张与她喜欢的姐姐极其相似的脸,她心里不太舒服。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陆允慈岔开话题:“公主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
被她这样一问,杭影的眼眶瞬间红了。
“皇兄要将我许配给狄族首领做新后,可那首领已然年逾五十,垂垂老矣,反正,我是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的,我不嫁!”
话音刚落,杭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瞪了她一眼,烦躁地叹气。
“罢了,和你说又有何用?”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去。
殿前,杭影等了好久,江北尘却迟迟不肯召见她。末了,养心殿内公公出来传话,以皇上今日政务繁忙为由,让公主请回。
看着杭影落魄离去的身影,陆允慈的心狠狠一揪。
原地徘徊片刻后,她还是来到养心殿前,却被殿前公公拦截。
“九一姑娘请回吧,皇上正在里面和大臣议事,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几番通融请求无果,陆允慈一时心急,在殿外直接唤道:“江北尘!”
太监猛地一惊,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一宫中小小婢女怎敢直呼皇上全名,不要命了么?
然而下一刻,陆允慈猛地冲上前,将门推开,强行闯入殿中。
“江北尘!”
太监目瞪口呆,赶忙上前请罪。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殿内,大臣们皆是诧异,不知此胆大包天女子是谁。
看到她闯入的那刻,江北尘的眼睛倏地一亮,但很快,整张脸便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问她:“你此番前来,可是为杭影之事?”
陆允慈单刀直入:“杭影公主的婚事,确实不妥,还望皇上谨慎思量。”
“前朝有众臣之议,这件事与你无关。”
“杭影公主的终身福祉,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更何况杭影乃皇上至亲之人,怎能轻易将她远嫁于边境苦寒之地?”
她话音刚落,殿中大臣迅速不满,议论纷纷,但一时摸不准这位敢独闯大殿女子之身份,只能隔岸观火。
江临州亦在场,看到她这般振振有词,玩味地笑了。
“你这一小小婢女竟敢妄议朝政,对和亲之事颇有微词,谁给你的胆子,你这是恃宠而骄,藐视皇上吗?”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江临州方才的话,既点名了她的身份只是宫中婢女,又将江北尘和她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
如此,众人了然,她不过是一个被皇上临幸还没被正式册封的宫人而已,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有僭越之心。
“公主贵为王室血脉,历朝历代,将公主远嫁和亲之事乃常有之,为了江山社稷,此乃顾全大局之举,你一深宫妇人又怎会懂得?”
自以为摸清了眼前女子之来历,群臣中当即有人跳出与她对峙。
“与他族联姻,本就各有所图,自古年龄相貌不相称者比比皆是,公主自行想通便好,怎能因儿女私情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为何要一再退让,为何不能讨伐狄族,将北部边境之乱就此平息?”陆允慈不卑不亢,继续说道。
“姑娘说得倒是轻巧,讨伐狄族,乃劳民伤财之举,于社稷无益,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
“民女听闻狄族这几年曾屡次三番于边境挑衅朝廷,倘若狄族真心求和,又何必于此刻才提出和亲之策?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公主一旦嫁与狄族首领,生死难料。”
“朝廷若此次应了狄族之请求,倘若将来狄族再度以求和之名向朝廷索取粮食、银两,朝廷当如何,如此一来,朝廷之颜面何在?”
32/34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