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里人,谁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泥腿子?
让一个连见都没见过西餐厅的人去吃牛排喝红酒,这不是摆明了,想看他出糗吗?
林宛宁偷偷的瞥了一眼秦啸,心里已经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又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家子人里,除了两个小的,其他的人也都听出了老太太这是故意想给秦啸一个下马威。
带一个乡下人去吃西餐,这不是逼人露怯吗?
北城的西餐厅一共就那么几家,一家人随便进去吃吃,也得花掉大半个月的生活费,老太太在沪城洋气惯了,不可能没进过西餐厅不知道价格。
上次她自己过生日,还是选的老牌国营饭店呢。
这时候,林雅不乐意了,噘嘴道:“西餐有什么好吃的,我想吃涮羊肉、吃烤鸭、吃粤菜也行,不比啃那些个牛排还有炸土豆子香吗?”
“闭嘴,明天是请你姐夫吃饭,你不乐意吃可以不去。还有,吃饭就吃饭,食不言寝不语,我们家的规矩你都忘了吗?再不懂事,就罚你不许吃饭。”
老太太一头花白银发,教训起小辈来,照样是威仪十足。
但林雅打小是被父母和姥姥姥爷惯大的,可不怎么吃她奶奶这一套。
见好好的吃饭氛围被这老太太打破了,小姑娘立刻回怼:“奶奶,要这么说的话,刚才是春月姐带头说话的,要罚得一起罚,厚此薄彼,这可不是好家风。”
林雅知道周翠金偏心表姐,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周翠金的脸快拉到了地上。
兰银连忙出来圆场,打岔女儿让她闭嘴,林雅想着姐姐姐夫刚来,不好在餐桌上吵太僵,只好忍着一肚子气闭上了嘴。
这一顿饭吃下来,所有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
林宛宁以为,刚到家就和周翠金这种奇葩老太卯上就够糟心了,没想到的是,还有更糟心的。
林家现在的这套房子,经过重新装修加隔断后,从四室一厅变成了五室两厅,平时林厚德和兰银夫妻俩一间次卧,林志也单独占了间次卧,还有一面积最大的次卧被隔成了两间,周春月和林雅一人一间。
剩下那间最大的主卧,给老太太住。
这下林宛宁和秦啸回了家,就只能让林雅和周春月先在林雅卧室里挤几天。
林宛宁和秦啸,就先住在周春月的房间里。
当兰银告诉她这个安排后,林宛宁起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当她吃完晚饭,推门进去后,望着眼前的景象,直接惊呆了。
那床上铺好的被子,怎么从花纹到颜色,和她的嫁妆被一模一样呢?
林宛宁第一反应是以为王大雷将嫁妆被交还给了家里,然后兰银等她回家,将这些被子重新还给她。
林宛宁又意外又惊喜。
她足足愣了好几秒,秦啸过来的时候,见她呆站在门口,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和他挤在一张小床上。
林宛宁将自己的行李放在地上,打开了衣橱,准备将衣服放进去。
结果,她的嫁妆之一,那两鳄鱼牌大衣赫然出现在了眼前,吊牌已经不见了,衣服皱皱的,明显被人穿过。
不仅如此,还有她以前各式各样的裙子也被周春月挂在了自己的衣柜里,以及好几条用她的嫁妆蜀锦布料做成的棉袄和旗袍。
柜子下面放着的,则正是她那两个红木柜子,上面压了几条的缎面被褥,内里的衬面上还有头发,边角处甚至有些发黄,很明显,已经不是新的了。
只有放在床上那两床,尚且看不出被人盖过。
这些被子加起来也就十条左右,还有一半不翼而飞。
林宛宁又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她挑选的那台风铃牌收音机正安安静静的呆在书桌上,只是不见那两只派克钢笔,还有那两块蛮贵的天琴手表,她估摸着这两个东西也不可能放在显眼的地方。
“怎么了?”
秦啸看着突然焦虑到转圈圈的林宛宁,轻笑道:“跟我睡一张床我又不会吃了你,不用这样吧?”
林宛宁闻言顿了一下,只见秦啸懒洋洋的半躺在床上,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家被偷了,嫁妆没了,泥腿子还乐呵呵的。
“你看看你,气鼓鼓的,像个大□□。”
秦啸在一旁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儿把林宛宁气出心梗来。呵,这就是直男吗?
欲哭无泪。
天呐,这是走的什么霉运?
林宛宁失魂落魄的在床头坐下来,那种滋味,感觉就像丢了一个亿。
虽然她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个亿。
“到底怎么了?”
秦啸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才发现林宛宁气的眼圈都红了。
“这屋里有一半东西,都是我的嫁妆。”
秦啸怔了一下。
“你的?”
“没错,当初来东州那天下了大雪,松岭上不去,我那一车嫁妆二把刀那辆小车带不了,好多东西都没拿,被王大雷开着车又拉了回去。这个王大雷当初答应的好好的,等第二天给我送过去,结果他说话不算话,把我的东西拉回了北城。”
“你是说,王大雷把你的嫁妆,给了周春月?”
林宛宁点了点头:“这个姓王的,是周春月的亲舅舅,是我奶奶她侄子的小舅子。”
她冷冷的盘算了一下,这王大雷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东西,估摸着这会儿,她那些东西,已经被他和周春月瓜分的差不多了。
林宛宁当即就想去找兰银和周春月把事情说个清楚,却被秦啸一把拽了过来。
“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欺人太甚!”
林宛宁越想越生气,这个周春月,从小欺负原身到大,小到小时候的一个发夹,大到成年后上大专的机会,凡是林宛宁的东西,她都不肯放过一定要横插一脚才行。
就连嫁妆这种,这么私密、意义非凡的东西,她也不肯放过。
这要是放在她这副身体的原主身上,或许可以被林家人稀里糊涂一通忽悠就这么过去。可惜,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林宛宁了。
“你要干什么?”
秦啸低声问她。
“不干什么,把该拿的拿回来。”
“我们今天才过来,你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大不了回头我重新给你买一份。”
“你不懂。”
秦啸以为这些嫁妆是阴差阳错的被周春月贪了小便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表面和气的妹妹,在过去的时候曾经做过多少恶心她的事,这次敢抢她的嫁妆,下次呢?
林宛宁冷笑着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客厅一家人都在,见林宛宁收拾好房间又出来,林厚德连忙问道:“床铺弄好了?把小秦也叫出来,来尝尝你姥爷送来的水果。”
他对这个女婿实在是满意,一表人才,气质翩翩,人是冷了些,可也能够镇住场面啊,总比那些油嘴滑舌整天嘻嘻哈哈的这帮大院衙内强。还有秦家这么条大粗腿抱着,将来一定能够出人头地,这不,才结婚,人已经比当初初见时更加沉稳体面了,林厚德美滋滋的抿了一口热茶,好像已经忘了秦啸还是个泥腿子的事实,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宁宁,先委屈你们这么住下,家里实在是就这么大点地方。”
兰银见林宛宁脸色冷淡,还以为她是在嫌弃屋子太小。
“妈,不委屈,就是奇怪,我的嫁妆,怎么会出现在春月的房间里?还只剩下了这么点儿,另外一半去哪儿了?当初大雷表舅可是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给我送到镇上呢。”
这番话一出,林家的客厅瞬间静了下来。
第43章 第一次,和他在一张床上靠的这么近
谁也没有想到, 林宛宁结个婚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昔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会子竟然都有胆量质问全家人了?
尤其是客厅中间的周春月, 被林宛宁这么一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以前用了这个表姐那么多东西,林宛宁从来都是很大方的就给了。
这次只是用了些她的嫁妆, 况且本来就是舅舅拉回来的东西, 她用些怎么了?
周春月委屈极了, 和周翠金对视一眼,只见她这位姑奶奶脸色阴沉的可怕, 她老人家一向是最疼自己的。
这下, 周春月的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气。
全家只有兰银,坐在林厚德身边,偷偷的拽了拽自家老公的衣袖, 用压的极低的声音道:“我就说别动她东西, 你非不听。”
兰银是全家最先发现这个孩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她答应出嫁那天起,她就觉得这个大女儿好像哪里不对。
林厚德拍了拍兰银的手,正欲解释,却见周春月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表姐,舅舅说那些东西是你自己不要了的, 拿回来以后正好赶上姑奶奶从沪城回来, 又要搬家, 铺的盖的都不够用,所以就先借用了你几床被子。”
林宛宁微微一笑:“既然是借用,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们不吭一声,把我东西送人了呢。”
林宛宁太了解这个表妹了,这些年,她打着借用的名义,从自己身边诓走了多少东西数不胜数。
嘴上说着借,其实次次都是有借无还,但以前的原身傻,又被父母规劝的十分胆小和柔弱,吃了亏还傻乎乎的帮人数钱。上次之所以在地下室摔伤,就是因为周春月一句话,她便自告奋勇去了那种阴暗湿滑的地方,才跌了一大跤。
被林宛宁这么一说,周春月的脸上挂不住了。
她脸色尴尬,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却又被林宛宁堵了回去:
“还有,我从来没有和大雷舅舅说过嫁妆不要了这话,当时因为雪大上不了山,我们约定好,我自己先进山,留下部分嫁妆在车上,他第二天再给我送过来,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让大雷舅舅和我当面对峙。”
说着,林宛宁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是当初嫁妆的清单。
“上面打了对勾的,都是当初王大雷拉走的,下面这个名字,是他的亲笔签名。况且,当初他拉走嫁妆并且承诺给我送回来时,也不止我一个人在,还有旁的在场的人证。”
说完,林宛宁深深地松了口气,还好当初她留了个心眼,让王大雷在纸上签下了字。
不然就凭这家人空口白牙上下翻张颠倒黑白的本事,无凭无据的让王大雷拉走这么多东西,就真的说不清了。
这不,周春月已经都舔着脸说是她自己不要这些东西了……
客厅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静谧,林厚德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也看了出来,自己这个大闺女,如今是真的今非昔比了。
有了男人给她撑腰,如今是一点儿面子也不肯给周春月。
这丫头,平静有礼,不紧不慢,思路也清晰,每一句话都怼的周春月张不开嘴。
而秦啸这小子,全程悠哉的看着她对周春月发难,一点儿要拉住林宛宁的意思都没有。
林厚德不想得罪秦啸,也不能眼看着周春月下不来台。要怪也怪她太贪心,相中什么不好,非得相中他大姑娘的嫁妆,当初老太太刚从沪城回来,害的他不好意思拂了老太太的面子,这才允了她。
至于王大雷那个奸懒馋滑的货色,林厚德本来就不相信当初这家伙说的话。
“要是区区几床被子,我就不计较了,可是这毕竟是我的嫁妆,对我来说意义不同,要是真的追究起来,白纸黑字写着的单子,人证物证俱在。王大雷这样属于侵占他人财物,要是我真的计较起来,这么大数额的私人物品,如果起诉的话,我想法院不会不受理的,对了表妹,你这样算是参与分赃吧?你是学校老师,比我有文化,你猜猜这种情况,法院会怎么判决?”
其实林宛宁心里并没有底,但是她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底气,却让林家人彻底慌了神。
尤其是周春月,脸色发白,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转,这和被人当众污蔑做了小偷有什么区别?
她可是重点学校的老师啊!
“宁宁,说什么呢?!”
林厚德夫妇真的坐不住了,眼看着老太太即将要发飙,林厚德觉得她要不是身体不适,估计早就把杯子甩到了自己脸上。
“爸爸,我只是打个比方。”
“宁宁,都是一家人,行了,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该带走带走,月月,你喜欢什么,叔叔再给你补上,行了行了,都累了一天了,别再因为这些小事墨迹了,该休息休息,明天咱们一家人去吃好吃的。”
林厚德到底是在官场混了多年练就出来的圆滑,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再不站出来平息这事儿,怕是就要闹得不好看了。
只有拿出自己口袋里真金白银,才能两边不得罪。
说完,林厚德看了一眼老太太,她这才收敛了一下脸上的怒气。
可林宛宁出乎林厚德的意料,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家里这位老祖宗,闻言微微一笑:“好,那表妹你跟我过来一下吧,我们对对东西,这次在家也住不了几天,早收拾完早休息。”
周春月不情不愿的跟在林宛宁后面进了卧室。
林宛宁眼看着周春月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来了那块天琴表,又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只派克笔,然后两手一摊:“没有了。”
林宛宁冷笑道:“ 表妹,你姐姐我是没文化,但不是不识数。”
见她不依不饶,周春月气的想要发火,但这事儿是自己理亏,她怕林宛宁来真的去告她,又只能咽下这口气赔着笑道:
“姐姐,我真的没拿你多少东西,你看看这房间里,就这几床被子,还有其他几床都在姑奶奶的床上,还有些布料,我做了衣服,剩下的也都被姑奶奶拿去做了衬衫和薄被,说是要留着夏天盖,你那几件衣服都在这里,剩下的手表和钢笔,我就拿了俩,另外都被舅舅拿走了,你要要,去找他吧。”
林宛宁从她手上扒下来了那只天琴表,然后又让周春月将其他缺少的东西,以及少了多少,新的旧的,一一写了下来。
周春月被气的眼泪打转转,却又不得不写。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有借无还,再借免谈。表妹,你是个教书育人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当然明白。”
周春月气的咬牙切齿道。
“好了,你出去吧。”
林宛宁懒得和这种人继续纠缠,清点了一遍数后,她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明天,她要让林厚德把这些缺了她的东西,还有用旧了的东西,按照原价折给她。
“弄完了?”
秦啸懒洋洋的倚在椅子里,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别人都说你温温柔柔,跟个小绵羊似的,我看未必。”
林宛宁闻言,嘻嘻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眼睛又明又亮,她望着秦啸:“怎么,你后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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