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腺体,也不一定会死的吧?
就算真的死了,又有谁会在意么?她的手指蜷曲起来,其实对于她而言,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也不过是在漫长岁月中孤独一生。
即如此,那还不如去做点什么。
就像一道不知名的力量被骤然打进脊髓一样,她掀开被子豁然起身,展开翅膀,飞到了塞洛河畔的一间疗愈神殿里,“你好,请问圣洛奇天使在吗?”
“我的儿子是不是因为你死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去了,只有你活着回来?”
“这次行动是由你发起的私下行动吧?根本没有得到上面的批准!他们是因为义气才跟你一起去的,你却让他们全部丧命在了那个鬼地方,你负得起责任么?”
“我儿媳妇都怀孕了,我都等着抱孙子了,你为什么要拉着他去那个危险的地方?!”
“你怎么不干脆一起死在那里?!”
每一声声嘶力竭的质问都化作刀刃,一片片凌迟着谢尧意的心。
整整一支小队,全部泯灭在了无边之地。
他们曾经一起在潮湿的雨林中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剿灭反叛地狱的恶魔,消灭邪恶精灵留在地狱的病毒,甚至单单一组人就敢去挑战久负盛名的天使军团……虽然被追杀的十分狼狈,最后却在天使们的追击中全身而退。
这一事迹被地狱奉为传奇,百般歌颂,每次开战前鼓舞士气时,总有人拿这个说事。
本以为就算创日需要的这些材料再怎么珍惜难寻,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的事儿……没想到最后把命都搭了进去。
去时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来时却连尸骨都没能留下。
谢尧意身上背了那么多恶魔的命,再加上他那个没出世的小外甥。
这代价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
下着雨的潮湿街头,谢尧意背靠着下水管道,手里抓着个空的易拉罐。
冷冷的雨水狂乱地拍在脸上,额发不停地往下滴水,水珠顺着墨发砸落到地上。
他的脸上有几道瘀伤,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
他闭了闭眼,浓密乌黑的睫毛上沾了水珠。
那天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里……
口中不住呛血的许卓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谢尧意道:“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我……我有个爱人……她叫安扶,是个天使。”
天使?
谢尧意的瞳孔一缩。
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天使和恶魔相恋通婚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这种行为被视为背叛地狱。轻则会被身边的恶魔戳着脊梁骨骂到死,重则会被激进主义者群起而攻之。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怕她有危险,就没告诉你……”
“她怀孕了,待产期就在最近,我……恐怕是回不去了……麻烦你帮我……照看她一下……”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沾着内脏碎片的血块,苦涩着微微笑道:“如果可以……我真想看看我们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他的目光遥遥地看向远方,仿佛那孩子的面容已经浮现在他的眼底。
谢尧意感觉手下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看着许卓言的嘴唇透出灰败之色,整颗心瞬间掉到了冰点。
“你怎么不早说?!”谢尧意的手死死摁在他胸口的贯穿伤上,控制不住地大吼起来。
如果他知道许卓言家里还有一个临近待产期的孕妇,绝对不会让他一起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抱歉……”许卓言和煦的眼睛悲伤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和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你快走……别在这待着了!”
“安扶还得拜托你呢……”
“走啊!”
他猛地推了一把谢尧意,对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狠下心转头离去。
许卓言怔怔地望着袅袅白雾,被鲜血染红的嘴里轻轻念叨着:“如果天堂和地狱之间……”
“……没有战争……就好了……”
心脏闷痛的像要爆炸,眷恋和不舍席卷了整片眼底,他朝着天空伸出手,仿佛是在拿手抚摸爱人的脸庞。
安扶……对不起……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眼睛下方落下一道疲惫的阴影,我真想……风风光光地将你娶回家……
许卓言泯灭的瞬间,信息素的联结消失,深入骨髓的感应一息之间荡然无存,正在生产的安扶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不详的预兆,心念紊乱,身下出血不止。
孩子最后没能生下来。
都是因为他的自负。
他不仅害死了兄弟,还害死了一个未出生的幼崽。
如果可以,他也想和所有朋友一起死在无边之地……
一个白色不明物体划破空气,朝他飞了过来,谢尧意头也没抬,一把抓住,神色阴郁。
发现是张卡时,他愣住了。
钟灵抱着手臂侧头俯视着他,眼神淡然,“你让我加入你,不会最后自己要爽约吧?”
“这么多条人命,不打算去那里讨回来吗?”
谢尧意透过眼前湿漉漉的发看向她,顿了会儿道:“你都知道了?”
“帮了我这么点忙,就要我用这么大的人情来还……”
钟灵轻笑一声,扬手在空中变幻出一只刻着精致浮雕花纹的纯银手枪,抵在他的脑门上,微微歪头,眼睛里泛着微光,“我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谢尧意仿佛没看见她手里的威胁似的,挑起一边眉梢,“那你帮吗?”
他的心已经定了下来,眼神笃定。
钟灵会来找他,实际上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移开枪头,闹着玩似的将枪柄提在手里,手指顺着凹槽的纹路随意地转了几圈,“先说好……”
“苦力活我是不会做的。”
她理所当然地看着谢尧意,“有危险也是你先上。”
谢尧意眨了眨眼睛,“成交。”
他目光忽然微顿了下。
即使是在雨水潮湿气味的遮掩之下,谢尧意仍然发觉,他与钟灵之间的牵绊消失了。
那种由最终标记缔结而成的强烈牵绊。
毫无疑问,钟灵把标记洗了。
也是,骄傲如她,断然不会把决定自己命运的软肋交到别人手上。
“……”
“啊——啊嚏!”
钟灵竖起餐盘,挡住谢尧意天女散花般飞溅到自己这边的唾沫,讽刺道:“又不是人类,还感冒呢。”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谢尧意扯了张纸巾,在餐桌上呼噜,声势浩大,如雷贯耳。最后如愿以偿地看见钟灵露出了嫌恶的神情,心中泛起一阵微妙的爽感。
她拿雪绢布擦了擦唇角起身。
“嗳,不吃了啊?”谢尧意在身后追问。
钟灵微侧过身,彬彬有礼道:“阁下真是如同地狱的食物一样让人倒尽胃口。”
谢尧意看着盘子里自己钟爱的的土豆泥西红柿魔蝎草盖饭。
切,明明是自己水土不服,挑三拣四。
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嫌弃,真是太没品了!
他拿勺子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下一秒,——噗!
谢尧意黑着脸道:“钟灵——”
“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以往美味的食物入口非常奇怪,有种奇怪的苦涩口感。
钟灵弯唇,“安眠药、老鼠药、鹤顶红……你自己选一个。”
谢尧意:“我选春药。”
钟灵:“……”
在谢尧意的连番盘问下,钟灵终于交代出饭里混了什么东西。
其实只是一点感冒药而已。
谢尧意感冒后非说自己壮的很,打几个喷嚏算什么,不肯吃药,无法她只能将药暗暗混进了食物里。
其实钟灵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谢尧意吃不吃药她根本就不关心。这么做,全然是为了那次发烧后,他照顾她的人情。
她从不欠别人的。
“我可不想被你传染。”
她上上下下地扫他一眼,“还是你觉得你是笨蛋,所以感冒的几率比较低?”
谢尧意一言不发地瞅着她,“你这个动不动就生病,跟玻璃瓶一样易碎,宛如风烛残年老人的脆皮身体是该小心着点儿。”
“啊,是嘛?”钟灵弯起眼睛,“忘记告诉你了,我还在里面加了一味泻药。”
谢尧意嘴角笑意一僵。
下一瞬他十分入戏地抱着肚子冲进了钟灵所住的套间内的厕所,被后者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出去。
“……”
出发前一个月。钟灵问谢尧意还有没有要带的,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放在她这里。
她的食指上戴着枚蓝宝石戒指,蓝宝石质地剔透,光泽璀璨。
那是个储藏功能的空间戒指,是钟灵前往一个神秘的继承了巫师血统的精灵部落中执行任务得来的。
因为一些意外,她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们的继承人,作为报答,他们给了她这个戒指。
谢尧意打着好奇的旗号将戒指打开,结果成批的抑制剂和阻隔贴像狂扑过来的海浪般涌了出来,险些把他冲走。
谢尧意在抑制剂和阻隔贴里站稳脚跟,嘴角微抽,转过头,在钟灵冰冷的视线下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丢了一个栗色的玩偶熊进去。
钟灵:“?”
谢尧意在钟灵置疑的视线中道:“干什么?”
“这里面是炸药、监听设备,还是致命武器?”她严肃地问。
“……”
谢尧意老实道:“这就是一只普通的玩偶熊。”
第8章 迷雾森林(1) 下一秒他嘴角勾起,拿……
钟灵:“……”
谢尧意无辜地看着她,眼睛圆睁,倒有点像那只玩偶熊的眼睛。
“所以它的用处是……?”
“玩偶熊当然是拿来玩的啦。”谢尧意摊手。
钟灵扶额,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谢尧意看了眼她走开的背影。
他没有告诉钟灵,其实这只玩具熊,是他父母生前留下的定情信物。
这趟出门生死未卜,这是他所有物品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
无边之地,位于世界最北方,被视为森冷无比的极寒之地。自古以来都甚少有人踏足。
因为据说去过那的人都死了。
记载中,那是一个晦暗、幽深,充满着浓浓雾气的地方。传言那里住着一个怪物,会把所有的入侵者全部杀死。
但时间推移到一个世纪前,无边之地在那时还是个盛产雪花、冰晶与独角兽的奇幻之地。
人人皆传独角兽的角磨成粉末后有疗伤、解毒与净化的功效。
因此在那时,很多人都慕名而去,有的是为救人,有的是为牟利,导致成批的独角兽被人猎杀。
无穷尽的杀戮持续了一段时间。
之后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再也没有人成功地捕猎到独角兽。
而抱着得到它角的想法前往无边之地的人,一个都没有活着回去。
就像是冥冥之中,忽然出现的某种诅咒。
“所以你当时是怎么活着从那里出来的?”
钟灵从谢尧意的描述中了解到,当时他们几个人进入无边之地最外层的森林时,被一片大雾包围……
等谢尧意醒过来时,队伍里的人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双眼暴凸,鲜血淋漓,致命伤口上插着队友的武器。
那是一场惨烈的自相残杀。
一踏入那个地方,谢尧意就陷入一种无意识的狂暴状态。
脑子里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叫嚣着:“必须将所有人全部杀死,他们都是你的敌人!”
这道指令就像被硬生生打入脑海里的一样。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一道手机铃声猛然响起。
像是从恶梦中陡然惊醒似的,他看见许卓言在氧气面罩下冲着他嘶吼,白雾浮起,几乎将他整张面孔都遮盖过去。
与此同时,温热的血顺着谢尧意的手腕流下来,附着着法咒的长剑几乎洞穿了许卓言的胸膛。
谢尧意猛然一惊,松手。
只见许卓言闷哼着跪了下去。
“是声音。”许卓言说。
他们推测过,这个邪门的地方能让人有进无出,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因素在作怪。
本以为问题出在几乎笼罩了整片森林的雾气上。
他们推测那或许是一种具有致命毒性的气体,所以来之前穿上了防护服,配备了氧气瓶,戴上了面罩,全程与雾气隔绝,只靠氧气瓶里面的氧气呼吸。
却没想到有问题的不是雾气,而是声音。
许卓言因为耳朵受过伤,一度失去了听力,只能依靠助听器维持微弱的听觉。
一迈入这片土地,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晕厥感。
没等他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就见身边的同伴向着彼此举起了武器。
他心中一惊,准备赶去阻止,下一秒,眼中一晃而过一道白光。
身边的同伴变成了一只只目露凶光,虎视眈眈看着他的野兽。
他们压低身体,后腿蓄力,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撕个一干二净!
许卓言心神一凛,正打算握刀而上时,心头突然闪过刚才那个队友纷纷朝彼此举起武器的场景!
眼前的画面晃了晃,许卓言捂住头再睁眼时,面前的野兽已经荡然无存,变成了自己的同伴。
他一拳砸在树上,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时候树上的一个鸟窝砸了下来,巨大的鸵鸟蛋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许卓言混乱的大脑在这个声音下陡然变得清晰起来。这时他看见同伴们各执武器,冲着彼此放出杀招!
他心顿时一紧,上前阻止,却发现同伴们都像不认识他了似的,眼神冰冷,调转矛头,指向了他。
许卓言被一道剑风猛地拍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时,他看着同伴们狰狞的脸,意识到了一个他不愿相信的事实——他们被控制了!
联想到刚才的自己,许卓言心中陡然生出一个疑问——
那为什么他没事?
这雾气……
不、不是雾气!
许卓言从地上爬起来,他和他们不一样的点是——
他是他们中唯一听力有损的那个!
这个念头直击心灵的刹那,他当机立断摘了头盔、扔了助听器,同时打了谢尧意的电话,将手机铃声调到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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