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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伯母好。”盛雪瞄向林旭东，她这么叫应该没有问题吧。
第一次在竹云轩见，盛雪自动把自己归到跟张高轩平辈，喊了封瑗阿姨。
林旭东跟她聊过以后，她又觉得这辈分很混，张学扬和封瑗的年纪都只是比林旭东大了些，顶多叫哥、姐，但林旭东又管张学扬叫教练，又把张学扬当长辈看待。
总之，就很乱。
封瑗对盛雪的称呼没有任何意见，在看她眼里，林旭东也算是她半个儿子了，她看盛雪，就像看儿媳妇一样。
“你们这是在一起了？”封瑗明眼能看出来，却还是想要一个准确回答。
林旭东应声：“嗯，在一起了。”
“好好好，挺好的，”封瑗笑得欢，上一次见拘束着的两个人，现在再见就在一起了，“旭东眼光好，找到这么一标致的姑娘。”初见封瑗就喜欢盛雪，现下是越看越喜欢。
林旭东见盛雪有些尴尬，主动解围，他对封瑗说：“这次来是想带她见见教练。”
封瑗一愣，明白过来林旭东的意思，立马让开位置，她对林旭东说：“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不过来你来他肯定高兴。”
每次林旭东来看张学扬，张学扬的心率波动都会比平时大，他们每次谈话都仅有两个人在房间，封瑗不参与，也就不清楚他们聊了什么，不过她也能猜到，大差不差就是冬季两项、林旭东的心理近况、张高轩的成绩这些内容。
这次不一样，林旭东还带着盛雪来。
林旭东虽没明说，但封瑗知晓他的心思，他的父母都去世，他把张学扬和她当作亲人，能让他带来见张学扬见她的人，就说明他是真的很认真，是奔着想要定下来的心在跟人家相处。
“你们聊着。”封瑗主动让出空间给林旭东和盛雪，自己走出病房。
林旭东带着盛雪在病床边坐下，他拉着盛雪的手在自己掌心，他盯着她的手里发呆。
“在想什么？”盛雪侧头去看林旭东的表情。
林旭东抬起头来，对上盛雪的视线：“在想要怎么跟你说。”
关于张学扬，有很多除了比赛场和日常训练中的事情可以说。
张学扬手下不止他一个学员，但是对林旭东最好，好到有其他学员觉得不公，嫉妒，但张学扬从未改变，也不曾向人解释他为何会对林旭东和偏心。
很多人都觉得林旭东是张学扬带的运动员里最有天赋的一个，张学扬理所应当因些偏爱他，林旭东可以拿很好的成绩，并且他还很努力，这样的一个人换做是哪个教练都不可能不喜欢的。
没人知道，林旭东有多艰难，他的母亲对他的压迫已经到了一种失控的程度。
林旭东的母亲最初还是很正常的，在把林旭东送进队里之前，她人的精神状态还不错，随着林旭东锋芒展露，她就开始变得贪婪。
一开始是以诱哄的方式，还能对林旭东说点好听话，到后来就变得厉色，再后来就变得冷漠。
林旭东16岁那年，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比赛，比赛前他突发身体状况，他是强忍着上场的，最后成绩自然也不理想。
事后林旭东回到家，把成绩跟在他母亲一说，他母亲原本笑着期待的脸顿时黑了下来。那时林旭东还病着，她不但没给林旭东好脸色，还让林旭东在大雪中罚站，如果不是张学扬担心林旭东的情况特意找来，林旭东怕是要活活冻死在街头。
张学扬找他母亲说理，他母亲只是冷着张脸问林旭东：“我逼你了吗？”
林旭东说没有。
她又问：“我让你不要进家门吗？”
林旭东也说没有。
然后她视线淡漠，语气平平地看向张学扬：“听见吗，是他自愿的。”
张学扬第一次想对一个女人动手，是他的教养让他克制。
林旭东的母亲的确没逼他，也没让他不要进家门，她冷漠地说：“出去。”她的表情在说，她不要他了，他怎么敢走远，只能在外面傻傻站着，奢求母亲能消气，他怕母亲出来看不到他会更生气，但也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过，哪怕只是在窗边看他一眼也没有过。
那晚林旭东高烧到四十度，张学扬把他送到医院一直照顾着他。
林旭东从来没有病这么严重过，第一次反复烧，人一点精神都没有，模糊间看见母亲来他看，还很关心他的情况，温柔的对他说话，像是回到从前。
可等他清醒才发现，他看见的不是他母亲，是封瑗。
他的母亲，一次也没来过。
他是自愿的。
他也是彻底寒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关注冬残奥会吗，运动员们都好棒啊！
第84章 风帆尽开来（三）
远不止这一次， 之后还有很多次，林旭东一直在忍耐，一直在逼自己退让， 他给自己洗脑，只要他做到母亲要求的，母亲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还是那个温柔的， 对他百般呵护爱着他的母亲。
事实是， 他的母亲只有在他拿第一的时候多看他眼， 看他的时候像看着别人，他知道，那是她想到了父亲。
母亲爱父亲， 爱得病态。
林旭东一度后悔， 当初就不应该碰滑雪，这样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他的母亲会正常，他也能拥有一个普通生活。
随着时间流逝， 林旭东有清楚认知，他的母亲心理的疾病在很早就埋下了根， 一直没有去管， 只会越来越壮大， 而滑雪就像是肥料， 给足它养分， 它就更加有生机， 提前破土， 走向极端。
张学扬不忍林旭东被他母亲冷暴力， 那会对他的心理造成很严重的创伤， 张学扬开始对林旭东投入更多的关注。
逢假期，张学扬会问林旭东回不回家，如果林旭东说不回，他就把林旭东接回家住。如果林旭东回，他就会偷偷跟着一起，通常情况下，只要第一天晚上没出什么意外，基本就能安然无恙度过这个假期，但凡头天晚上出了岔子，那都是不是小问题。好几次都是张学扬出现及时，否则后果都难以想象。
林旭东就这么隐忍着，然后彻底爆发。
他的叛逆期来得比同龄人晚，别人最叛逆的时候，他乖顺得不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比赛拿第一，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的叛逆用在了努力奋斗上。
别人从叛逆期走出，开始正向输出时，林旭东前所未有的低潮，他的成绩依然可观，只是他的心理发生了变化，他厌倦甚至抵触比赛，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以这样的状态回到家中，进而跟他的母亲大吵一架，他在用他方式反抗，反抗他的母亲，可是这对他母亲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大作用。
张学扬忙着给林旭东做思想工作，引导他走向正轨，他好不容易才把心态调整好。
之后再回家，却发现他的母亲对他更回淡漠，此前还会关心关心他的成绩，此后连成绩都不问了，只在正面相逢时会同他说上两句，有时连最简单的言语都懒得同他说。
那样的氛围让林旭东更为窒息，他一面觉得这样也挺好，一面又觉得是他把那个家变成那样。
支撑着他走过来的是张学扬，张学扬带给他温暖，让他感受到亲情，让他没在坏情绪中丧失自己，张学扬像他的支柱一样。
可后来，那个撑着他的支柱也因为他出事儿，原本活力满满每天能量爆棚的张学扬只能躺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几年。
盛雪对张学扬敬重也感恩，感谢在林旭东最需要的时候，张学扬教练陪着他，帮他度过难关，甚至在最角危机的时候，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希望留给林旭东。
正常情况下，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会本能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而张学扬却恰恰相反，说明他是真的把林旭东当作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才会做出超出本能的行为。
盛雪握紧林旭东的手，向林旭东靠近，安抚他：“像你说的那样，都过去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张学扬现在同植物人没有区别，他对外界有感知，但就是没有醒过来，这是一场无穷的等待。
盛雪知晓林旭东还有话想跟张学扬单独说，她把空间留给他。
封瑗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听见打门声抹了抹眼睛，转头向盛雪看去：“聊好了？”
“他还在里面。”盛雪发现封瑗的眼睛微红，像是刚哭过一样，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做。
封瑗向盛雪招手，盛雪走到封瑗身边坐下。
“我跟你说说旭东？”封瑗拉着盛雪的手说。
封瑗也算是看着林旭东长大，从他入队起，虽没见着人，却经常在家听张学扬念起。
张学扬每次回家都会跟封瑗念叨他手下的那些运动员，跟她分享教学日常，说这个如何那个怎样。
林旭东是张学扬带过的最有天赋也是最勤奋最坚韧的一个，所以张学扬对林旭东印象最深，时不时提及，连封瑗都禁不住对林旭东好奇。
久而久之，提起的频率越来越高，从一开始在专业上的关心到生活里，张学扬发现林旭东的母亲对他不太好。
从猜测到证实，林旭东的母亲对林旭东很不好，她虽不在行动上对林旭东做出身体上的伤害，却在言行里对林旭东进行冷暴力，导致林旭东心里积郁。
偏偏林旭东又是一个很能忍的人，他自己一直憋在心里，不主动和旁人说，在日常的训练也没有表现出异常，只是他变得更加不爱言语，因着他本来进队开始就不喜说话，大家也就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张学扬连着关注林旭东很多天才敢确定，林旭东确实有些问题，他找林旭东谈话，林旭东一一否认，张学扬只能作罢。过一段时间，恰逢假期，张学扬偷偷跟着林旭东，也在那天把林旭东带回家。
封瑗第一次见林旭东，是在病房，少年烧得糊涂，拉着她的手喊妈妈，对她说对不起，他会更加努力，别不要他。
她瞬间明白张学扬对林旭东的心理，她也心疼极了。
像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每次见到林旭东，他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家里脸上充满无知懵懂的张高轩截然相反，他本应该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封瑗张学扬多带林旭东回家来，只要林旭东愿意就带他带来，他若回自己家，他们反倒是放心不下。
可他们毕竟不能真的代替林旭东的父母，他父亲去世早，林旭东未曾过多感受过父爱，母亲尚在却不得其爱，他是对其抱有希望的，可惜希望一天天变成奢望再到失望。
林旭东同其母亲大闹一场后鲜少回家，来他们这儿的次数其实也不多，封瑗有关注到，林旭东每次来都能在张高轩那儿感受到张大的偏差，他不嫉妒他只是羡慕，他不愿让自己过于沉浸在本不属于自己的氛围圈里，所以大部分时间自己留在宿舍。
他心中有执念，想证明给自己看，也想要他母亲认知自己的错误，时间却将他打入地狱。
车祸后，林旭东很颓然，封瑗几次来病房看他，他的眼里都写满自责和逃避，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他母亲的死亡，他觉得是他的错，如果他不那么固执己见，他顺着他母亲来，或许会不一样。
张学扬重伤未醒，他也觉得是因为他，最简单的理由，张学扬未他挡了一劫。
封瑗眼看着林旭东走向低迷，他的眼里没有光了，她担心他就这么废了，她利用林旭东对她的愧疚，逼着他去看心理医生，他去了，医生说他的心理问题很严重。
封瑗要关注张学扬的情况，还要惦记林旭东，时常两头跑。
林旭东看着封瑗变憔悴，他承诺封瑗，他会好好看医生，让她不会再因为他的事情奔波。
他就是如此，宁肯自己难一些，哪怕是他排斥的，也不愿在乎的人受累。
“他很好的，你不用担心他的情况，其他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近两年也只是有些许失眠上的困扰，不会构成太大影响。”封瑗怕盛雪会介怀这一点。
盛雪反拍封瑗的手背：“我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个，我会陪他一起面对。”她会帮他解决。
“哎。”封瑗对盛雪的回答很是欣慰。
盛雪思及此，看向病房。
林旭东还在里面，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出来。
“伯母，我朋友的男朋友是这儿的医生，我朋友让我帮她带话，我去去就回来。”盛雪对封瑗说道。
封瑗应道“行，你去吧。”病房这有她守着，林旭东若是出来了，她会跟林旭东说的。
盛雪来医院找过宋清瀚一次，她记得楼层和位置，很快就找到。
进门前盛雪在犹豫，或许会聊得久一些，她转身离开，去挂个号再返回来。
今天来这儿病人不多，盛雪挂号很顺利，没有等待，去找宋清瀚正逢前一个人问诊完出来。
宋清瀚推了推眼镜，视线落在盛雪身上，看见熟人，他相对放松一些，往后一靠，微微仰头看她，像在问：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柏巧让我给你带话，她晚上晚点回去，她带凌灵去玩儿，”盛雪瞥他一眼，怕他不知道凌灵是谁，特意解释，“凌灵是我老师我女儿，和柏巧在滑雪场认识的。”
“我知道。”柏巧天天跟他抱怨工作，连带着也会说到其他，包括认识了哪些新朋友。
盛雪站在原地，没有动。
宋清瀚也不催促，静默地看着她，仿佛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盛雪走上前，在宋清瀚正对面坐下，她直视宋清瀚的眼睛，严肃地说道：“聊聊林旭东吧。”
“你们在一起了？”宋清瀚毫不意外盛雪的话，在他预料之中。
“嗯。”盛雪知道依柏巧的性子，怕是知道的当晚就在宋清瀚耳边循环念经了。
宋清瀚点点头，坐直身子向前倾，不同刚刚那般随意，变得正经起来：“想聊什么？”他也是要看讨论点的，原则不变，有些不能说的他不会说，不过按照他对林旭东的了解，关于他的，盛雪应该知道的大差不差。
盛雪手收紧，看着宋清瀚说：“我想帮他。”
第85章 风帆尽开来（四）
林旭东从张学扬病房出来时， 盛雪正好回来，他看着她小跑过来，问道：“去哪儿了？”
盛雪说：“帮柏巧传话。”
林旭东若有所思， 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两人同封瑗道别，一起离开医院。
林旭东送盛雪回家，告诉她， 他下午要去办事儿， 所以不能陪她。
盛雪问他：“办什么事儿？”
林旭东笑了笑：“你猜。”
盛雪皱眉， 她才不要猜。
林旭东揉捏着她的指节， 对她说：“搬家。”
“这么快？”盛雪惊讶地看向他，他还真是个行动派，说搬就搬。
“嗯。”搬家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 之前一直在找适合的点， 始终在观望考量，都没定下来。前些天看中一处，一直交涉，好不容易定下来， 他当然要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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