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苒顺着前面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将近两米的笼子里，装着一群……人类。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年龄不一，每个人身上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胸前贴着一张自己的价格标签——原生躯体人类的价格是最高的，其余人类的价格根据身体改造程度逐个递减。
这群人类在笼子里或站或躺，甚至因为过于狭小的笼内空间而产生口角，互相推搡。
也只有在争吵的时候，这群人脸上的表情才没有那么麻木。但这也仅仅是一瞬的功夫，当遇到来挑选的客人，他们又瞬间安静下来，缩回了角落。
褚苒停留的时间过久，铁笼的摊贩，一个马头人围上来，讪笑道：“这位客人，请问您是看中了哪个猪猡吗？我这里的猪猡都是上等货，尤其是小女孩，基本都是原装躯体，这可是现在的抢手货！”
“猪猡？”褚苒皱了皱眉。
“您是新人？”马头人反应极快，“猪猡，就是这群人的统称——整天被关在笼子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养大了就拉出来卖掉，可不就和饲养猪猡一样麻烦嘛！”
“褚苒，你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前面的虞莲喊了一声，又折回来，不容分说把褚苒拽走。
“莲姐……”褚苒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离那些猪猡贩子远一点儿。”虞莲戳着褚苒脑袋，“你以为人家看不出你是新人吗？小心对方故意搭讪，专门设套，让你也变成猪猡！”
“……”褚苒瞬间清醒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圆拱形大斗场。
大斗场被分割成许多小型区域，场内不断传来机甲碰撞的声音，以及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褚苒刚走到门口，一架将近三米的中型机甲就摔到了褚苒脚边。
驾驶舱自动弹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滚落出来，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旁边有工作人员追出来，俯身问道：“您还好吗？”
“我没事。”老头嘴上说着没事，却又吐出一口血，用一只手支住身体，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旁边工作人员似乎在俯身查看老人的状况，问道：“您是一个人吗？”
“……”
“褚苒，走了。”虞莲在旁边说道。
褚苒一步三回头，看向老人倒地的方向。
“快走！赶时间！”虞莲催促道。
“那个老人……”褚苒不放心道。
“褚苒，这里是虚拟的世界，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影像的留存，都是虚假的。”虞莲提醒道。
“但这里也有真实的，不是吗？每个账号连接的，是一个人的精神力。交易达成后的物品，会在真实世界中获得；斗场受伤了，也会在现实世界中遭受反噬。”褚苒说道。
放在她生活的世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跌倒在地，多少也是要住院的程度，根本不会像在这里一样，无人问津。
自穿越以来，褚苒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文化差异。
当一件事超出道德准线一点点，会令人兴奋不已，产生猎奇心理；而当这件事完全挑战甚至颠覆道德的标准，只会令人感到沮丧和失望。
当褚苒真正看到可以交易的人体器官、人类，以及白发苍苍的老者受伤，最初那份看到新奇物品的兴奋，早就荡然无存。
褚苒甚至都想断开连接，原地退出离开暗网了。
虞莲一句话把她钉在原地：“斗场那边，只要赢一场，就能拿到一万星币的奖金。”
虞莲看着褚苒，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刚刚那个老头，已经赢了很多场。”
“据我所知，白发老者只是他的伪装形象，他本人应该是上城某学院的机甲老师，正值壮年。”
褚苒：“……”
可恶的有钱人！把她的难过还回来！
“等等，一场就能赢一万星币？”褚苒眼睛亮起。
“这个月比赛的报名限制是精神力S级及以上。”虞莲凉凉道。
褚苒眼睛里的光瞬间又灭了。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集市的尽头，虞莲领着褚苒七拐八拐，最终到了一扇平平无奇的房门前。
虞莲说道：“准备好了吗？我们的终点站。”
“啊？”褚苒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虞莲推开房门。
“哇——”褚苒发出惊叹。
房门打开，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两侧，则是如山般高高堆砌的……废弃机甲，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机甲被装进将近五米高的玻璃橱柜中，褚苒留意到，每个橱柜上方都安装着滑轨，有长长的机械臂在其中不断穿梭忙碌，似乎在调运着不同种类的机甲。
“哇——”褚苒已经词穷了，一路边走边感叹，跟着虞莲来到接待处。
虞莲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包东西，放到一个巨大的金属托盘上，又在托盘的屏幕上输入了一串数字。
“滴——”
“已验证，审核通过。”
“这是您的收款证明，请收好。”
人工智能温柔的嗓音响起，一台机械臂拿走了虞莲交付的物品，转而递上一张收据凭证。
“这是什么地方？”褚苒好奇道。
“这是暗网的垃圾海。”
“垃圾海？”褚苒不解。
这时，一扇橱柜的顶端被打开。
两架长长的机械臂运来一个巨大的金属容器，随即容器倾斜，密密麻麻的废旧机甲零件被倒入橱窗中。
“从机甲得到广泛运用后，暗网每天都在产生大量的废弃机甲维修订单——这些订单明码标价，但维修师的数量实在有限，所以久而久之，这里成了堆放垃圾的仓库。而有经验的机甲维修师，也基本只会修报价最高的订单。”虞莲说道。
褚苒这才注意到，每个玻璃橱柜上都贴着价签，但只有最前端的橱柜稍微清空了一些。
“换言之，在这里能者多劳，完全根据机甲维修师的个人能力接单。”虞莲说道。
接待处的机械臂递来一个光屏，屏幕上罗列出各类委托订单的库存情况——
像是机械臂，机甲关节等，修复一个的价格在数百星币到上千星币不等。
像小型高精度机械设备，譬如地下摄影仪，机械宠物等，价格在三千星币到一万星币的区间范围内。
而部分对功能改装有需求的机甲，从修改颜色到配饰武.器，价格从一万星币起步。
褚苒再往后翻，却被系统提醒不具备查阅权限。
褚苒试着灌入精神力进行认证，光屏却没有丝毫反应。
“咦，不对吗？”褚苒疑惑。
“白痴，你真的没看见右下角的积分等级吗？”虞莲说道。
“……哦！”褚苒这才留意到。
光屏右下角，她的积分余额为零。
褚苒探头，发现虞莲的积分余额居然是六百多分，权限直接开到了中型机甲维修！
“哇！”褚苒再次发出感叹。
虞莲忍无可忍：“你是青蛙吗？一进来就只会哇哇哇！”
“……”褚苒闭上了嘴巴。
“这里虽然是暗网出名的垃圾海，许多废弃机甲无人问津。”虞莲看着褚苒，突然露出一个笑，“但我认为，这里反而很适合你这样的维修新人。”
褚苒疯狂点头。事实上，她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个星币在朝她招手，呼唤着她的名字，解决了她的学费问题。
零件报价低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足够肝，能够以量取胜！
何况，这里的废旧机甲订单如海，褚苒根本不再需要像之前做代写那样，既要拉拢新客户，又要躲避学院的稽查。
“莲姐，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褚苒握住了虞莲的手，感动道。
虞莲一把抽开，转而拍了拍褚苒的肩膀：“不，你可以报答。”
褚苒：“？”
“之前说好的，你的收入，我们五五分。”虞莲说道。
褚苒：“……”
等等，不是。
原来虞莲在这儿等着她呢！！
第18章
底城信息学院每学年采取三学期制。
开学将近三个月,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考试来临前，整个维修学院都弥漫着淡淡的死意，所有学生开始临阵抱佛脚,狂学课本上的知识。
平时空无一人的公共实验室，现在也必须要提前一天预约才能使用。
教学楼门前那座芙娅公爵的黄铜雕像,周围更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贡品”,从星币到新鲜的水果零食，花样百出。就连芙娅公爵放着机械齿轮的右手，上面也洒满了星币。
芙娅公爵是近代机甲维修技术的奠基人，算是维修学院正统“考神”。
考试前夕，这等玄学的力量在一众学渣面前,显得非常重要。
除了祭拜芙娅公爵的雕像,芙娅公爵的各种贴纸、头像和小型摆件也在学生之间广为流传。
这天褚苒回到宿舍，发现茉莉也在对着一尊芙娅公爵的小摆件，念念有词。
“你不是信仰光明神的吗？”褚苒有些惊讶。
平时茉莉总是自称光明圣女,一口一个光明神如何如何，没想到也会偷偷拜考神！
“如此愚昧的言论！我当然是光明神的虔诚信徒！”茉莉哼了一声。
“那你——”褚苒指着她床头的小雕像。
“考试期间，自然是要信奉芙娅大人的力量。而慈爱如光明神,一定会原谅我的小小不敬。”茉莉骄傲道,“更何况,我已经暂时阻断了与光明神的沟通路径,它应当并不会知晓。”
褚苒这才注意到,发现宿舍那尊光明神雕像的耳朵，被茉莉牢牢粘了两团棉絮。
褚苒：“……”
不愧是你！褚苒居然毫不意外。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主人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有任何用途。”旁边纳特说道。
“纳特！你这张机械零件做成的鸟喙，居然能够说出如此冰冷伤人的话语！我命令你住嘴！！”茉莉发出了尖叫。
——
答完最后一门《现代机甲诗歌鉴赏》的卷子后，褚苒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把那些近现代机甲诗人的名字赶出脑海，不再努力记住他们每个人的代表作是什么。
走出教室的时候，她看见郝悟知正在和朋友抱怨：“我实在想不起来，近代机甲意识流派的代表诗人是谁了！明明考试前我还看过那本书的！”
“唉！费纳罗老师虽然古板了些，但据说给分还不错，及格应该没问题……”他的朋友安慰道。
“你考的怎么样？”茉莉问道。
“还不错！”褚苒说道，“虽然最后一道大题，要求写出一篇三百字的机甲赞颂诗歌那个，答得不怎样，但前面的常识题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茉莉矜持一笑。与机甲维修的实操考试不同，机甲诗歌是她的长项，她总是能够轻松拿到优秀的成绩。
回到宿舍，褚苒伸了个懒腰，躺在椅子上，看着茉莉收拾东西。
期末考试结束后，所有学生都迎来了长达二十天的假期。
褚苒粗略计算了下，以她的水平，通过期末考试不成问题。
近日她的身体状态非常健康，即使运用精神力进行机甲维修的工作，手指仍旧有轻微的灼痛感，但结晶化状态却没有进一步恶化，始终停留在两手食指的指间区域，并不影响她的日常生活。
她又在在虞莲那边找到了兼职工作，获得新的稳定收入来源，关于筹集学费的问题暂时解决。
褚苒伸了个懒腰，决定享受这个久违的放松时间。
大多数学生放假都会回家住，茉莉自然也不例外。
茉莉知道褚苒没有向学校登记回家，收拾完纳特的鸟笼后，不经意问道：“在这段漫长又无趣的假期中，或许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譬如出门进行一场短途旅行，拜访旧友这些。”
“没有吧。”褚苒想了想，“我应该就在宿舍待着，不去其他地方。”
“哦，既然如此。我想到我的家里恰好有一间闲置的客房，而我的父母应当也乐于看到我邀请朋友来住……”茉莉看向褚苒。
褚苒自然是想去朋友家做客的，来到这里后，她还从来没去过其他同龄人的家里呢！
但茉莉家在底城知名的富人区，那里距离学校有一定的距离，离马尔兰区这样的黑市就更远了。而莲姐给褚苒的暗网账号，又要求只能在店内使用。
考虑到通勤时间，以及也不想在茉莉家人面前暴露自己在暗网打工的事，褚苒考虑片刻，还是婉拒道：“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恐怕不能去你家做客。”
“哼，凭什么？”茉莉抬手，扬了下自己的金发，神色不悦。
“我找了份兼职，在马尔兰区，通勤不是很方便……或许下个假期，我可以凑个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褚苒说道。
茉莉这才被顺毛，纠正道：“好吧，请注意，我并不是有意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只是恰好我家有空闲的卧室，又没有其他的行程安排，才问你过不过来罢了。”
“我懂，我懂。”褚苒点头道，“我都懂的。”
口是心非的傲娇怪，她都懂的。
——
褚苒戴好终端设备，一键登录到暗网中。
她一路直行，刷开仓库大门，进到熟悉的“垃圾海”区域。
“晚上好！”褚苒已经和接待处负责接待和订单质检的机器人混了个脸熟，见面会打招呼问好。
“您好，女士。”机器人点头道。
褚苒轻车熟路，推着一辆小推车，来到初级订单的橱柜前，选了满满一车的废旧机械臂和机甲关节。
现在她的积分还不够，维修权限只开通到初级的机械臂和关节，连稍微复杂一些的小型设备都修不了。
当然，做完今天的维修订单，褚苒估计着自己的积分应该能开通下一级别的维修权限，到时候收入水平就能更上一层楼！
等待仓库自动取货的时候，褚苒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AAA机甲维修护理，是你吗？”
褚苒：“……？”
她看向旁边的男人，对方又高又瘦，黑皮，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长相。
“AAA机甲维修护理——”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怎么了？”褚苒说道。
AAA机甲维修护理，是她的代写事业祭天后，转生后新取的ID，非常具有维修师特色。
“你什么意思，懂不懂规矩？”男人看着褚苒，用舌尖顶了下腮，笑道。
褚苒：“？？？”
她需要懂什么规矩呢？
虞莲，也没告诉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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