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果真不再松口,小春日和只好去餐桌上拿牙签,再顺便去橱柜里取出两只小碟子,免得两只小家伙继续闹腾。
她先往两只小碟子里分别戳了一块西瓜,堵住两小只的嘴,随后才又戳起一块喂到自己嘴边。
见太宰还在切最后一小块西瓜,小春日和想了想,从玻璃碗里挑出一块她直觉最甜的,拿手垫在下方,送到太宰唇边。
“来,啊——”
哪有她们都吃上了,他一个人继续可怜兮兮地切西瓜的道理?
太宰偏头瞄她一眼。
她眼神清亮透彻,有且仅有浅显直白的关心,不含任何旖旎的味道。
他心中有些恼,却又实在拒绝不了她,便停下手上的动作,只默不作声地咬下牙签上的小半块西瓜,想延长一点儿亲昵的时间。
小春日和压根没有多想。
她盯着残存着他咬痕的半块西瓜,面露遗憾地长叹:“你居然不'啊——'诶。”
“……”
太宰没好气地睨她一眼,张嘴去咬她手里剩下的西瓜,仍是没说话。他抿唇,尽己所能,压下面上徒生的热意,再稳住手继续切西瓜。
顾住了脸,他却漏了通红的耳根。
小春日和刚想再调侃太宰几句,就愣愣地发现,他白玉似的耳朵浸染了艳丽的红,甚至这红意还有蔓延到他脸上的趋势。
她第一反应就是,小朋友怕不是又热着了。只是话到嘴边,她又被少年人的侧脸吸引了注意。
随着年纪的增长,太宰原本雌雄莫辨的脸逐渐长开,褪去年幼的柔和,多出一分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流畅锐利。可只要他微微弯唇,那份锐利便会在刹那间化为虚无,叫他给人的感觉瞬间转为秀丽惑人。
小春日和注视着太宰在光线下显得尤为精致好看的侧脸,不知为何就联想起他最近的变化,以及,她之前和乌拉拉的谈话。
她心中猛地冒出一个荒谬的可能:太宰难道……
“怎么了。”
留意到小春日和过分惹眼的目光,太宰顶着一张冷脸,抬眸问她——可他面上分明多出几分他尤不自知的薄红,倒衬得他此刻格外青涩纯情。
小春日和心下一惊,脸上露出的笑容却与往常相同,“……没什么,就是觉得西瓜好甜哦。”
完蛋,小朋友好像真的对她……不是,他怎么想的?
-
好在切完西瓜后,太宰没有久留。他收拾完砧板和刀,便回房拿上睡衣,转身走进卫生间冲澡。
尽管他神色如常,可小春日和就是从他身上窥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脑补。
包括他喜欢她这件事,或许也是她多想。
小春日和窝在沙发里,矮桌上是太宰刚刚切好的西瓜。她时不时伸手,戳起一块西瓜放进嘴里,边吃边想。
深刻思考后,她发现,先不提太宰喜不喜欢她,就算他喜欢她……她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不是气愤,而是开始思考,她要怎么拒绝他,才不会让他难过。
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她的的确确是偏心偏得没边儿了。
可或许是因为见得多了,所以小春日和对太宰可能喜欢她这件事接受良好,并没有产生类似于“被他冒犯”的情绪。
相反,知道这个可能,她似乎还挺开心的——即便小朋友对她的感情变质,可归根到底,这份感情也是“喜欢”,或者说“爱”的一种。
“咔哒。”
卫生间门被太宰随手打开。伴随着一身湿润的水汽,他缓步走出卫生间。他步子沉稳地来到客厅,旋即极为自然地挨着小春日和坐下。
他的举止与他这段时间表现得无二,显然早已习惯了他们之间过于亲近的距离。
他这个过于理所当然的举动,让小春日和愈发确信心中的猜想。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小孩儿心眼挺多,还真就是仗着她纵容他,一点点设下圈套让她钻。
察觉到小春日和略显复杂的注视,太宰捏着牙签的手一顿,“怎么了?”
“日和!我还想吃——”乌拉拉和小狐狸各自叼着小碟子凑过来,双眼放光地讨食。
“啊……”
小春日和看他一眼,也许是出于莫名其妙的心虚,她最终选择先哄两只小的。
给两只小家伙又分了些西瓜后,她才重新看向太宰,“你刚刚想说什么?”
太宰仍挨着她。她明明对环境温度的变化感知迟钝,此刻却能隐约感受到,少年人透过单薄布料传来的体温有些烫。
她早该发现,他这个黏人程度有些不对劲的。
“这是我的台词。”
他垂眸,戳起一小块西瓜,张唇轻咬。她仿佛能听见西瓜瓤在他舌尖绽开汁水的声音。
“嗯?啊,”小春日和歪歪头,像是刚想起这么一回事似的,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被乌拉拉一打岔,想不起来了。”
作为掩饰,她朝玻璃碗伸手,拿起碗中的牙签,戳上一块西瓜。
就这么戳破他好像不太好。她暂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就先……顺其自然?
嗯!在她想出怎么拒绝他之前,就先顺其自然!
她脑海中刚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太宰便抓住她手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日和。”
少年人眸色认真,却看得小春日和一怔。
……诶?
第143章
小春日和呆呆地看着太宰一寸寸拉近距离。
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可这一刻,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想法却极为煞风景:他握住她的那只手……好烫。
下一秒,太宰伸出另一只手, 缓缓朝她脸边探去。
小春日和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她没有反抗,反倒有些好奇小朋友想干什么。
少年人手落在她身后。
“不准胡闹。”
他清润的嗓音里添了几分严肃。
小春日和偏头一看, 恰巧看见他屈指,往小狐狸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小家伙正躲在沙发靠背上,似乎是想偷吃她手里戳来的西瓜。
太宰神色平静,说话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十足的魄力, “今天你和乌拉拉已经吃很多了。”他说着,握住小春日和手腕的手一动,力道轻柔地“救回”她的西瓜。
“呜……”
小狐狸垂下脑袋,耷拉着双耳哼哼唧唧,一对水润的鸢眼还不住地瞥向小春日和——手中的西瓜。
留意到这一点,小春日和缩回手,耐心地哄小家伙, “是哦, 明天再吃好不好?”
如果她没有当着小狐狸的面,吃掉她手中那块西瓜的话,或许她这句话会更加有说服力一点。
乌拉拉如此在心里腹诽。
然而, 下一瞬它就被它的好搭档卖了。
“乌拉拉也是,今天的份吃完了哦。”小春日和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乌拉拉的方位,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恨得牙痒痒,“要给小狐狸做好榜样才行。”
它一个活了几十年的木灵,要给这只没几岁的小狐狸做什么榜样!
“……你!”乌拉拉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看见小狐狸垂头丧气的模样,到底还是没再吭声,气鼓鼓地捏着鼻子认了。
小春日和笑眯眯地点点头,起身抱过茶几上的玻璃碗,“所以剩下的都是我跟太宰的。”
至于明天的份,他们自然一早就分好了。
听见噩耗,小狐狸抽抽鼻子,可怜兮兮地看太宰一眼,最后又看向小春日和,怎么看怎么无助,“呜……”
“哼,不理他们!”乌拉拉飞到小狐狸身边,幻化成一只白狐,低头叼起小家伙前还哼哼了一句恶狠狠的“小气”。
小春日和没理会它,而是冲太宰眨眨眼睛,勾起一个略带狡黠意味的微笑,“好啦,剩下的都是我们的。”
“嗯。”
太宰抿唇应声,面色如常,没有暴露半点儿端倪。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有限的数秒里,他的心跳声究竟有多吵。
-
小春日和心大。发现太宰没胆子做些什么后,她暂时放了心,竟是不知不觉便靠在沙发上熟睡过去。
留意到这一点,太宰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在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时,他就注意到了。只是他没有喊她,就这么让她安静地熟睡过去,好好恢复今天消耗的体力。
小春日和最近很嗜睡。
尽管她本人似乎没有这个自觉,但太宰最近回来得早,跟她相处的时间大幅增加,她的这一点异样没有逃脱他的视线。
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一直压在他心头。
死亡天使的下落并不好找。因为对方是罕见的治愈系异能者,再加上当时的事件似乎闹得并不好看,大部分关于她的资料都被悄然抹去。
对此,他暂时没有头绪,只希望出现在小春日和身上的,不是什么坏的变化。
太宰偏头,凝眸看向靠在他肩头睡着的小春日和,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轻柔地托住她脑袋,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转身,再俯下身子,稳稳地抱起她。
他对公主抱并不熟练,唯有的几次全落在她身上。次数一多,他也就知道怎么抱她比较方便,不容易弄醒她——虽然她很轻,睡得也沉,他抱她并不费劲。
如往常那般将小春日和送回房间后,太宰下楼,收拾好客厅中的残局,随后才去卫生间洗漱。
关掉一楼的灯,他踩上前往二楼的楼梯,回房关门。
听见他回来的动静,窝在床上的狐狸团子抖抖双耳,旋即跟他作对似的,委屈地哼哼一声,“呜。”
这么嗷呜完,小家伙便将脑袋埋进柔软的薄被里,不再理睬某个过河拆桥的“负心汉”。
面对与他最亲近的小狐狸,太宰也没端着,干脆利落地认错:“我的错。”可认完错,他便开始算账,“但你今天确实吃太多西瓜了。”
“嗷呜!嗷呜呜!”
听见他的话,小狐狸垂在身后的九条尾巴张牙舞爪地乱晃。可毛茸茸又软乎乎的大尾巴,再配上它那张认真生气的可爱小脸……起不到任何威慑的作用。
太宰握住小家伙的尾巴尖,动作熟稔地挠挠它下巴,顺着小家伙拱起的背一摸到底,给它顺毛,“乖。”
“……呜。”
太宰不知道的是,他和小狐狸才睡下没几个小时,躺在自己床上的小春日和便慢慢睁开双眼。
见她苏醒,在一旁待机的乌拉拉慢吞吞点亮自己,免得让她不适应光线。
「你还记得多少?」
它冷不丁地问她。
闻言,小春日和面上却是漾开一抹笑,「一般不是应该问忘了多少吗?」
她懒洋洋起身,摆出要跟搭档长谈的姿态。
「你忘了多少?」
乌拉拉不想在这种正经事上跟她争,从善如流地改变问法。
皮过一次后,小春日和也不敢再插科打诨,颇为乖巧地答话:「大概一半。」
「……」
难言的沉默弥漫开来。
乌拉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冲上心头的火气,「这不是已经很严重了吗?!」
「啊……你冷静一点啦。」它身上柔和的光线晕开,连带着小春日和脸上的表情也尤为朦胧模糊,「这不是还有一半嘛。」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的,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泛着一股平和的笑音。
乌拉拉飞在空中,透明薄翅的振动频率一点点变慢。
它没有说话,小春日和则随手将脸侧的头发挽到耳后。
“开始不受控制地遗忘”,意味着御神子的灵魂已经来到崩坏的临界点。如果她没有及时陷入沉睡,等待她的会是彻彻底底的消散。
尽管在她看来,“消散”和“步入轮回”的意义相同,即,她不再是她。
好在有最开始的二十年打底——这是神子们绝对不会忘记的事,即便她忘了大部分作为御神子的经历,可现在,至少她还是她。再不济也还有这最后六年撑着。
如果连这六年都开始遗忘,那她才……
小春日和思绪一转,主动笑着开口道:「郁穗那边帮我瞒一下哦。」语毕,她怕乌拉拉忘了似的,给它添上一句,「好像忘到她了。」
“忘到她了”……
被她这个说法气笑,乌拉拉有些坐立难安,「你还有空顾别人!我去问问伊那——」
伊那,也就是稻森枝里花的木灵。
「不要太给小枝里花压力啦。」小春日和摇摇头,缓声阻止它,「那孩子,适合慢慢来。」
她还算了解自己的后辈。小姑娘性格温吞,其实并不太适合继任御神子,但就资质来说,她又是最有可能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乌拉拉被小春日和气得上蹿下跳,「你……!」它气急,多少有些口不择言,「啊啊我到底为什么会碰上你这样的搭档!」
可就如乌拉拉了解小春日和一样,小春日和也足够了解它。她很清楚搭档没有坏心,就是有些咋咋呼呼的,傲娇,又刀子嘴豆腐心。
面对傲娇,最适用的“回击”方法就是打直球。
「现在想退货也晚了哦?」小春日和笑眯眯的,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她柔软纵容的笑容在柔和的光线下分外清晰,「我倒是还挺喜欢乌拉拉的?」
兴许,不是每一个神子都喜欢自己的搭档木灵。但毫无疑问的是,小春日和很感谢陪伴了她几十年之久的乌拉拉。
至少在她最为迷茫的那一刻,这只小小的、浑身散发着柔光的光团子,是她眼里唯一的光。
「……」
许是又被小春日和的直球打懵,乌拉拉没有马上回话。
小春日和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难得思考起之后的事。
她曾经惧怕过死亡。可她后来想想,“死”这件事,对当事人来说不过两眼一闭。逝者已逝,伤心悲痛的,永远是被留下来的人。
她向来看得开,人总有生老病死,她都已经经历了个遍,她本人倒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就是……她有些放不下心太宰。那个似乎喜欢她的小朋友。
“死者”与生者之间,注定没有可能。
只是,除去这一点,她还苦恼着一件事:她应该怎么拒绝他。
她知道,只要是拒绝,就不可能没有伤害。但她就是偏心,偏心到想要找到一个就算拒绝他,也能让他不那么难过的方法。
可惜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
这么思考着,小春日和的思绪骤然被乌拉拉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我……啊啊啊不找伊那就不找伊那!反正我管不了你!」
丢下这样一句话,光团子气呼呼地穿过房门,径自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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