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着眼看过去,纸窗上的烛影轻轻摇晃。
*
婚宴结束后没几天,徐南珩便登门要求接宋今回府。
她在太子婚宴上露了面,再以身体没养好为借口肯定是不行了。
徐南珩的人大摇大摆进出曲陵侯府,将她的东西一一收拢搬上马车。
赵管家敢怒不敢言。
他敢在侯府这么嚣张,无非是冲着崔怀寄不在府里,没人敢忤逆他一个皇子的命令。
宋今明面上还不能和徐南珩闹掰。
“赵管家,今日离开匆忙,来不及和侯爷作别,还请赵管家替我转达一声。”
赵管家看了眼指挥太监搬箱子的某人,叹道 :“我记下了,小娘子去了皇府,可要照顾好自己。”
二人没说几句话,徐南珩就在门口唤她离开。
青雾抱着玉奴在一旁气得直跺脚:“七皇子也忒不要脸了!”
皇命难违,却也由不得他这般嚣张。
一想到好好的院子被徐南珩的人扫落的一片狼藉,她就心里难受。
怎么也住了好几个月,房间布置完全照搬青州的模样,被弄成那样,搁谁谁心里不难受。
小娘子虽然脸上没表现,但青雾心里清楚,小娘子心头也窝着火。
“来了。”
宋今面无表情踏出侯府的大门,侧身看了眼门庭,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
皇子府的规矩很多,知道未来的七皇子妃要住进来,负责教习的嬷嬷立马迎上来,二话不说开始点评起她的言行举止。
“小娘子不曾受过礼仪,行为放肆了些也能理解,今后老奴会好好教小娘子规矩的。”
宋今盯着她不说话。
还真是像话本里那样,进门就给个下马威了。
可惜,她不是那些软柿子。
教习嬷嬷被她盯得发毛。
“那就有劳嬷嬷了。”
徐南珩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看到她如此乖巧答应,心里更加窃喜,将人带进安置好的偏院。
“今今,今后你就先住在这里,我看谁还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你!”
宋今笑而不语。
七皇子府里的仆人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人,习惯了皇宫的麻木冷漠,对她的到来表现的很冷静。
青雾打量一圈,七皇子府的宅院肯定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娘子,我们今后都要住在这里吗?”
她想念在青州的日子了。
宋今垂眸,慢条斯理抚摸怀里酣睡的玉奴:“嗯。”
徐南珩为了表示对她的看重,屋里的摆件没有一个是不贵重的,寻常人怕是穷极一生都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她自小被宋覃娇养长大,什么名贵东西没见过,徐南珩想拿这些东西哄她,算是使错了地方。
她抬头看着院子里神色各异的宫女太监。
“青雾,以后我的饮食起居都需要辛苦你把把关了。”
*
曲陵侯府。
崔怀寄盯着满院狼藉,冰冷的杀意悄然爬上眼底。
赵管家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侯爷,七皇子带人接宋小娘子回去,老奴也拦不了啊……”
“她可有留什么话?”
“宋小娘子说,侯爷勿要生气,改日再向侯爷赔罪。”
赔罪?
崔怀寄冷笑,她赔哪门子罪?
有些人真是活得太舒坦了!
乌黑的眸子翻滚着不见底的暗色,他看了眼手里的糕点盒子,转手扔给赵管家,大步流星离开这里。
“扔了。”
未婚妻又能如何呢。
*
宋今在皇子府也住了小段时日,除了教习嬷嬷每日会准时准点出现,她连徐南珩的面都见不着。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她去摘月楼的机会。
“小娘子,你突然打听司空大人的事做什么?”
秦绾素手托腮,懒洋洋看着她查账。
宋今看完去年的账本,沉思:“摘月楼流水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担心,仅靠中宫的帮扶怕是维持不了多久。”
“那依小娘子的意思,该如何?”
她看了眼没什么精气神的秦绾,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打算直接和皇商接触。”
秦绾眼神微变,笑容仍旧漫不经心:“小娘子,人心不足蛇吞象。”
宋今点头:“秦掌柜说的这些我明白,赵午安那边你接触了吗?”
秦绾盯看她许久,复悠悠笑起来:“如小娘子所猜,想拉拢他的人不少,我已经向他交代了小娘子的话。”
顿息片刻,她悠然抬起眼,艳丽的眉眼闪过一丝精锐。
“我这儿还有一个消息,”她故意卖起关子,扭着腰肢攀在她肩上,吐气如兰,“小娘子不是想接触皇商么,司空泰岭近日受皇命打造一艘可穿行风浪的巨船。”
“小娘子想要的时机,来了。”
打造巨船的费用可不低,国库纵使再充盈,也不可能花费巨资在这上面,万一后面遇到需要银钱的事,可就麻烦了。
那如何获得足够的银钱呢?
皇帝今日早朝时,把这个问题抛给诸位朝臣,承诺谁能协助司空大人造出巨轮,便可无条件向皇帝提一个要求。
皇帝的一诺千金,多大的诱惑力啊!
宋今笃定徐南珩马上会行动起来。
宋家的家产,可不仅仅能造出一艘巨轮。
前世她无知无觉被徐南珩诓骗钱财去,想来助他在皇帝面前博得不少好处,这一次她打算自己上。
“小娘子预备怎么做?”
宋今成竹在胸:“当然是做这个协助司空大人的人。”
秦绾掩唇一笑,倒是没让她小瞧了去。
“小娘子好气势,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在幕后给小娘子拨银子吧。”
二人相视一笑,无言中达成默契。
*
云霞悄然吞尽最后一抹亮色。
街边挂起了灯笼,长夜黑影犹如鬼魅,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宋今从马车里下来。
“娘子!”
青雾急急忙忙提着裙角跑出来。
“娘子,李嬷嬷在院子里等了两个时辰了。”
李嬷嬷便是那位负责教她宫中礼仪的教习嬷嬷。
晌午的时候李嬷嬷派人传话,说是下午的教习暂停,她这才出府去秦绾那边。
两个时辰前,正是每日教习的时间。
宋今心底陡然一沉,看来这个李嬷嬷是有意刁难她了。
“先回去瞧瞧。”
李嬷嬷面无表情站在院子里,身后的宫女太监惴惴不安,一动不敢动。
看得出这位李嬷嬷在皇子府很有威望。
瞧见她回来,便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皇子妃玩的可尽兴,真叫奴婢好等。”
宋今与她对视,丝毫不惧她:“嬷嬷不是说今日不用学习了?怎么,我身为皇子妃,连出个府也要向你一个奴婢汇报吗?”
被反将一军。
李嬷嬷面不改色,只撩起眼皮冷冷盯着她:“奴婢不敢。现下戌时已过,皇子妃逗留外间,有失皇子妃的身份,依照规矩,该罚。”
“来人,拿戒尺来!”
青雾面上血色尽失,挺身护在宋今跟前:“我家娘子伤势尚未痊愈,嬷嬷怎可动用私刑!”
李嬷嬷呵斥:“拉开她!”
“是!”
第21章 021 挨打
御书房里。
皇帝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捏了捏发酸的手腕,很是无语地看着下面喝茶看书的人。
他重重咳了一声,试图引起某人的注意。
结果显然是没得到对方半分视线。
“咳!”皇帝脸色不虞,哼声指责他,“一个话本子就这么吸引扶季吗?”
话里话外的吃醋劲,连侍奉研墨的奉海都能闻到。
崔怀寄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看他,煞有其事点评:“嗯,写的还不错。”
皇帝已年近半百,年轻时上阵杀敌,底子硬实,完全看不出一丝苍老疲累之态。
倒是近些年国事烦扰,眉宇间有一缕忧思若隐若现。
“罢了罢了,”皇帝随他去了,兀自喝口热茶缓解喉中干渴,喟叹道,“你啊……阿媱前段时间找朕谈了老七的未婚妻,朕想听听扶季想法?”
崔玉媱找他,自然是为了退婚的事。难得自己阿弟有心仪的小娘子,她还是想替他争取一下的。
但毕竟是婚姻大事,皇帝想知道他的想法。
就是老七那边麻烦点。
“这门婚事是七皇子亲自求来的,臣不好作评。”崔怀寄搁下话本子,“不过那宋小娘子的想法,臣却是知道的,人家小娘子不愿意嫁给七皇子。”
“是么。”
皇帝对这位宋小娘子没什么想法,能对这门婚事上心,不过是看在崔玉媱的面子上。
“扶季,你也别在朕面前装了,就说你对这位宋小娘子有没有那个心思?”
崔怀寄抬眼看他:“臣说有,陛下会愿意为了臣废掉七皇子的婚约吗?”
皇帝大手一挥:“有何不可?”
这份独宠,昱朝上下,除了他崔怀寄,又有几人能得皇帝如此器重。
崔怀寄敛目,恭敬行礼:“臣倒是想应陛下,可那小娘子心性傲,由她自己提出来或许会更高兴。”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扶季啊扶季,人还没拐到手就开始为人家着想了?行,朕答应你!”
“司空那边的机会,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抓住了。”
崔怀寄相信她的能力,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她可以的。”
*
且说宋今这边,李嬷嬷叫来两个宫女左右摁住她,攥着戒尺就要打来,却猝然被一声刺耳的猫叫吓住。
玉奴躬起猫身,碧眼里充满危险和戒备。
皇子府的人都不知道它的来历,只当是宋今养在身边打发闲情的玩意,李嬷嬷从惊吓中回神,拉长脸咒骂它。
“呸!小畜生!皇子妃耽于玩物,把它丢出去!”
“不行——”
青雾惊呼,立马被人捂住嘴。
那可是曲陵侯的狸奴啊!
玉奴灵活地逃窜众人腿下,对那个下令把自己丢出去的老女人,张口就咬下去。
李嬷嬷吃痛,戒尺就要挥打下去,却反被它挠了一爪子。
她气急败坏:“还不抓住它!”
寡不敌众。
玉奴嘴里发出低低的喝声,见势不对,扭头翻上墙头溜没影了。
抓不到玉奴,李嬷嬷气不打一处来,便把怒气撒在宋今身上。
“皇子妃,老奴奉命教导您规矩,这犯了错,就该打!”
宋今一声不吭,冷眼注视她嚣张的气焰,被人强硬拽出手心。
掌心是最柔软的地方,也是最不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
打在这里,可比打在别处疼多了。
李嬷嬷教导的新人数不胜数,最清楚打在哪儿是最痛的。
“啪!”
“唔!”
视线霎时模糊起来。
她自小被阿爹娇养,哪怕受罚也是有轻有重,何曾受过这般屈打。
盛安果然克她!
青雾从小和她一块长大,知道自家娘子皮肤娇嫩敏感,不由心急起来。
拍打的声音一声重过一声。
这李嬷嬷分明是夹带私情!
宋今脸色苍白,后背被冷汗洇湿。
她看着自己红肿的掌心,眼神逐渐浮现戾气。
“你们在干什么?李嬷嬷!”
徐南珩的声音猝不及防出现。
宋今立马敛去所有情绪。
两侧按压她的人被吓住。
徐南珩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今今,你还好吗?”
宋今眼神虚弱下来,气若游丝地看着李嬷嬷,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殿下……”
语未毕,她脑袋一歪倒进他怀里。
“今今!”
“娘子!”
青雾挣脱束缚扑过来,指着李嬷嬷,声泪俱泣道:“殿下!我家娘子分明收到嬷嬷的通知午后不用学规矩才出了府,谁知嬷嬷竟故意摆一道,揪着娘子的过错笞打娘子!”
“娘子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啊,现下定是被刺激了!”
李嬷嬷吓得跪下来:“殿下,老奴是奉了懿旨来教皇子妃规矩的,今日只是想考验一下……”
“够了!”徐南珩抱起宋今往屋内走,冷声吩咐,“孟竖,把李嬷嬷带下去,本宫不想再看到她!”
“是。”
李嬷嬷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孟竖,吓得瘫坐地上。
完了,她完了……
*
大夫看过伤势,只道是小娘子旧伤未愈,又受了挨打,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弄虚弱了。
徐南珩是知道她身体娇弱的。
虽然出身商贾,可家中宠爱不比贵女来得少。两次受伤皆因他而起,心里不免产生几分愧疚。
“今今,我原以为你住在我府里便会安全些,是我思虑不周,这种事我绝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看着床上昏迷的人,徐南珩暗暗做了决定。
召集府上所有太监宫女,言明宋今在府中的地位,任何人不得轻视于她。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对宋今的在意,已经违背当初信口说的利用。
*
人都走了,宋今这才睁开眼坐起来。
“青雾?”
“娘子!”青雾激动地跑过来,“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我装晕的。”
她不装晕的话,怎么逼徐南珩解决那个嚣张的李嬷嬷。
宫里的老人,奉懿旨来教她规矩,她自己肯定是动不了人的。
宋今揉揉肩头,还有些作痛:“青雾,你回头悄悄盯着李嬷嬷,看看她和谁接触了。”
今日这番故意刁难,她不信无人指使。
“好。”
青雾拿着徐南珩送过来的伤药,轻柔地给她上药。
看着红肿隐约有血丝的手心,她忍不住眼酸:“在青州的时候,娘子哪里受过这般挨打?还不如回青州来的舒坦!”
“慎言。”宋今轻轻斥一句,陡然发现屋里不见玉奴的踪影,“玉奴还没回来吗?”
青雾也纳闷着呢。
平日里玉奴就爱四处跑,一天见不着踪影她们都习以为常了,今日被那李嬷嬷惊吓,不知躲到哪儿了。
“我遣宫女去寻了,估摸着是躲到哪儿了,晚些应会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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