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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了，光塔将亮，露莎卡的海水，快要涨起来了……
第43章
星期日知道自己不懂简明微。
他尝试翻阅《圣经》寻求启迪,想从写满字句的纸张中找到注释，可是没有用，她仿佛来自异国的诗篇。
就像“如果我结婚你准备送什么东西”之类的话语,星期日做梦也没想到这会是简明微问他的问题。
当然, 他认为自己还算冷静, 根本不会被这句话的简单表象迷惑，它如此突然而奇怪，一定另含深意。
仔细分析一下, “如果”说明是假的，那就好, 啊不, 那就在此前提下具体研究她的暗示吧。
结婚……合作的意思？又提到自己，难道和橡木家系有关？
送东西, 星期日沉思, 这是向他询问相关事务的处理方式？简明微想接手第二个家主之位？
不对呀, 这方面的材料他早就整理好发给她了，即使再需求细节经验也可以直接来问, 哪用这种委婉？
——结婚的事情能随便拿来说吗？ ！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或许……
想起昨晚简明微含泪哭诉的内容, 星期日蹙眉，莫非她真的想回匹诺康尼？
也对，那里有她的朋友们，家族、列车组、巡海游侠、纯美骑士等等，相比之下这边确实无聊许多。
而且折纸大学快到新学期和校庆季了，人流量剧增, 猎犬家系更加忙碌, 她不放心群龙无首很正常。
……所以，这就是简明微让他做的准备？心理准备？
是离别呢,心情比长睫更先垂下，星期日不知自己应该回些什么，他没有阻拦的立场和理由。
偏偏那边的人还发来催促消息：我说真的，参加这种宴会是要有所表示吧？
这让星期日进一步肯定自己的猜测，同时也愈发低落——
没错，参加践行宴是要送礼的，但隔着手机，他能送她什么呢？
似乎察觉到异常，几只金色的小圣灵悄悄浮现，它们手牵手围着星期日绕了一圈，然后轮流拍拍他。
或坐肩上，或抓头发，精灵般的小人偶摇晃脑后的圣环，浅金色的光翼有韵律地轻摆，像要带他行动起来。
——这是幼时的音乐游戏。
好吧，简明微喜欢的东西，星期日想起她抚过自己喉结的手指，还有妹妹分享的、她那个世界的……
……
“哥哥？”知更鸟疑惑地看向星期日，“愣着做什么？”
“明微在里间呢，你不是和她约着今天去练习游泳和深潜吗？”
“哦，没事，”星期日努力控制微笑，“我去看看她。”
——去看看简明微到底怎么想的，收到他消息后，发过来个第二天的行程表就没动静了？
问题是那行程里也没有回匹诺康尼的安排呀？ ！
但无论怎样，先见到她吧，之后再问清楚情况，星期日在心里做好计划。
卧室的门并未合拢，他轻敲过后便拧开了把手，按照知更鸟的说法，这会儿简明微应该在看书。
晨间的阳光正好，洒在侧脸更显得皮肤如雪剔透，再加上闭目时安静垂下来的微翘长睫，靠坐床边的人乖巧万分。
这让星期日很不习惯，毕竟“明微静悄悄，多半在作妖”都快成他的信条了，而现在是……
睡着了？
他走近一点，看见她手里无意识攥着和身边散落的几份文档。
《论普通人成为希佩的可能性》、《梦境犯罪档案》、《魔阴身考》和《情感的本质——一项生理学分析》……
嗯，种类丰富，跨度还不小。
看起来睡得挺沉，星期日伸出的手停在简明微肩部前方，她的发丝跟随呼吸起伏，扫过掌心时略痒。
星期日陷入纠结，一方面是说好的训练约定，一方面是让她好好睡会儿的纵容，甚至还带点小怨气——
昨晚辗转失眠的人可不是简明微，为什么她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补觉？
……
简明微确实睡得很沉，根本没注意到外界动静，因为换句话说，她这状态应该叫昏迷得不够深。
从专注的阅读到意识涣散，简明微不知何时发生的异常，刚开始她以为是《魔阴身考》的内容太压抑。
想象力丰富的副作用，她好像看见无数的肉须蠕行不休，旁边有眼耳舌齿脱落又增生，梦魇般的狂症。
简明微皱眉换了本书，情感和生命的本质、跨越物种的内在语言……它们也在她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分不清头脑还是眼皮的沉重，黄绿色的悠远光芒如束带缠绕，简明微被这符咒般的力量拖入沉渊。
“吃下它吧……”
有鲜红的朱果递至唇边，她被谁按在怀里，修长柔软的手一双双攀上来，金属臂钏和成串珠饰硌得她惊慌。
“不要……”
简明微挣扎着歪头，唇瓣紧抿地抗拒，她睁不开眼，有不受控制的泪水从脸侧滚落。
“日月为食，星光为饮，血肉为壤，不死不灭……”
尖利的指甲划过皮肤，下巴被强行扭正，祂的目光慈怀而无私，手臂上的诡艳眼珠同样悲悯地眨动。
“漫行宇宙，它将连接你我，你会需要的……”
意识逐渐麻木，分不清谁的手臂搭在身上，简明微掐住其中一只想借力挣脱，没有用，更多的黄绿光带压过来。
“不要……”
她的反抗越来越弱，气音渴死般从喉管逸出，熟悉的无力感，四肢被牢牢锁住，连扑腾都带上了认命的绝望。
短寿是生命的顽疾，缘何万物必要消亡？
如丹的朱果一点点靠近塞入，祂的唇角一如既往地扬起，唯有丰饶能医治衰亡和病痛。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呸！”几乎一模一样的流程，不过这次没有咬碎。
简明微在察觉束缚稍松的第一时间行动，积攒的力气全部集中在头顶，她拼命向上撞去。
似铁似木如□□的撞击感，脑袋瞬间传来嗡鸣声，神经牵连波动，简明微忍住头晕目眩的呕吐感。
但事发突然，仿佛没想到濒死的小虫还能反抗，梦境里的药师竟然真被她这全力一击砸得后仰几分。
机不可失，简明微也顾不得什么优雅体面，几乎连滚带爬地从祂膝上翻出去，撕扯中狂奔着逃离。
——逼她吃东西的有一个星期日就够了，其他的不约哈；
永生更别提，谁想上一辈子班啊？她还盼着早早退休呢！
沉梦如渊不见天日，简明微难以判断方向，行动一刻不停但心跳愈发慌乱，身后紧追的黄绿光芒越来越近。
好像……
命运的结局已经注定，星神的力量无法抗拒，只能接受……
不！
简明微在奔跑中抬头，呼呼的风声掠过，她看见天空出现的一点金色。
它在快速变大，从极远的一轮曜日到捧着的一双手，金紫色的荆棘垂落，太阳降临人间。
简明微抓住了它，或者说，它接住了简明微。
她跪坐在他的掌心，上升的不止高度，还有疯长波动的情绪。
梦境急剧崩塌，面容绝美的星神投影跟着破碎，子弹击中的琉璃迸溅，简明微顶着疼痛顽强朝祂补枪。
——很好，记仇的小本本又添一笔，此时只恨自己不是夜神月，不能想想就写死谁。
逃开噩梦的感觉和脱离海面差不多，紧缚后的自由。
简明微捂住胸口沉重呼吸，冷汗后知后觉地溢出。
“明微……”
潮水般的后怕遮天蔽日地涌上心头，星期日的情况没比她好多少，手指微颤着帮人拂去额前冷汗。
为什么会有药师的注视……
如果他晚来一步……
身体失力下滑，简明微靠不稳床头，星期日伸出手臂想从肩背扶住她，这却引得她应激性后退。
金瞳的茫然愣神显得脆弱，担忧和错愕同时流露，简明微看不下去地往里侧挪了点，把床边让给他。
“我不是对你……算了，你上来说吧。”
站着对话实在累和麻烦，但简明微现在还没精力整理好仪态和他桌前会谈。
忧虑战胜恪守的礼节，星期日收拾好散落的文档，俯身尝试从正面接近她。
“明微，你还好吗？”
“不太好……”
熟悉的掌心贴过来，简明微熟练地把头磕上去，堪称委屈地瘪嘴开口。
没等星期日进一步反应，她抬起右手，把其中握着的东西举到他面前，颤巍巍疑问。
“我这是……把药师身上的什么玩意儿给拽下来了？”
不是做梦吗？怎么自己还能连吃带拿的？ ！
举起的手腕纤细白嫩，一截碧绿的荆棘藤蔓垂搭，一时之间，星期日竟分不清二者谁更可怕。
“我……尚未真正见过药师，也不清楚这是祂身上的具体哪个部分。”
他接过那截藤蔓仔细观察。
“但它应该无害，相反，充斥着丰饶的力量……和那位星神本身一样。”
众生哺育者，乐土之神，祂不忍视衰亡和病痛，乐此不疲地给予万众无限生命，即使那可能是“生不如死”的窘境。
“咦——”
简明微连忙把那截碧绿藤蔓塞给星期日，她睁大眼睛看向他。
“哥哥，你看你也擅长使用荆棘，又经历了同谐和秩序的考验，这么厉害的话，再多个丰饶加持……
“而且你在外旅途不定，我和知更鸟多担心，不如收下它，遇见困难还能打着药师旗号卖了换钱呢。
“当然，受伤嚼一嚼什么的就算了，来历不明的东西可不能随便乱吃，这属于丰饶出品、质量存疑啊！”
简明微总是有道理的，星期日也没想过拒绝她，不过他在头疼另一件事。
“……不要叫我哥哥。”
是是是，他只有知更鸟一个妹妹，简明微最终选择妥协，“行吧。”
什么称呼都不满意，这鸟真的小气死了。
她的精神看起来恢复许多，但星期日并未放心，他转腰探身想再帮她细致的检查一下。
简明微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因为她正在安抚急到快哭的系统。
系统在察觉简明微失去意识的那一瞬就慌乱起来，可它只是欢愉的玩乐造物，根本敌不过丰饶的分身。
“呜呜，明微……”系统抽泣。
“我是不是也应该学习进化一下，不能进攻也不能存护，我有什么用……”
简明微安慰它，“没事的，条条大路通罗马，一起努力嘛，你负责找路我负责杀。”
“不，”系统摇头，“我得抽空回趟阿哈那里，想办法接触祂的本质——”
阿哈都能在星穹列车潜伏一年当卧底，还把半辆列车和一个星球炸成了粉末，结果自己只能当计算机？
系统暗中握拳，祂一定藏私了，小气的东西，不给就不给，它直接回去偷偷拿！
简明微震惊，“啊？你还能离开我呀，不早说？”
早说她得联系天才俱乐部呀，即使当实验体也好过脑海多个未知的系统吧？
“不能离开太久，会消失的。”系统全盘托出。
“那样的话，即使你完成任务也没法回家了。”
……回家吗？
一句话使得在场的两人同时沉默，星期日呼吸放缓变轻，让她回到……那个世界吗？
柔如羽毛的微风吹过，受到惊扰的简明微下意识抬眸，她对上一双淬蓝熔金的眼瞳。
不知在想什么，他的长睫颤动，仿佛有簌簌的落花飘零，也不知谁接近的谁，她和他的距离只剩咫尺。
阳光的清透让时间慢下来，未知的情愫无言中沉浮，那是生命本质即有的沟通。
气氛陌生到两人都害怕，分不出谁先错开视线，星期日落下手掌，从肩膀到胳膊再到腰身，谐乐的旋律将身体寸寸萦绕。
轻盈的触感，为缓解检查过程中的尴尬，他主动和简明微攀谈。
“你……要回匹诺康尼？”
“嗯？”腰上握着的手难以忽视，但星期日的话更让简明微迷惑。
她什么时候要回匹诺康尼了？怎么自己不知道？
“我……等等，有电话。”
这种情况下的外来讯息简直是支援，简明微自觉没几个人能给她发视频邀请，动作比思维更快一步碰上接听键。
——所以，当简明微意识到这通电话是谁打过来的时候，留给她的反应时间已经不多了。
来不及思考，她惊慌看向星期日，而后果断地朝他扑过去。
简明微的目光堪称幽怨，星期日刚想问就被她直接按倒了，身体接触床铺的下一秒眼前一黑，随后有东西覆盖上来。
几乎同时，耳熟的豪爽笑声从手机那边传来。
“嚯嗬嗬嗬，不知不觉有段时间没见过简小姐了，你在露莎卡的行程还顺利吗？”
“劳烦奥帝先生挂念，我感觉挺不错的。”
简明微露出职业性的笑容，暗中不动声色地扯被子，希望把星期日盖得更严实。
“那就好哈哈哈，原先我还担心你在异乡会孤单无聊呢……”
“不过，简现在这是？”
从未见过猎犬家系这位小姐头发散落的样子，绿衣服的皮皮西人好奇探身，视角受限观察不全。
但也能看见那边的环境……是在床上？
“回笼觉而已，”简明微淡定地整理仪表，“抱歉，失礼了，说来惭愧……”
“露莎卡与匹诺康尼的环境大相径庭，近来耽溺于潜水娱乐，又结识不少新朋友，是我懈怠了。”
担心星期日的情况，她把左手送进被子里，先摸到柔软的发丝，没忍住揉了一把，再移动手指探向鼻唇。
——还好，有气的，没憋死。
头发和唇瓣先后被触碰，可能因为紧张或看不见，她的手法略显粗鲁，星期日皱眉等待着之后的黑暗。
“嚯嗬嗬嗬，新朋友啊，好，很好啊，年轻人就应该多在外活动活动！”
“奥帝先生实在客气，我这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哪里比得上您年轻时候的成就。”
——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可是并没有……
星期日小幅度地抬眸，她并没有把手收回去，相反，它安静地放着，像同样等待着什么。
或许周身包裹的暗色无比而熟悉，星期日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简明微的意思。
是向上举起的一只手，指尖相接之后的牵握，紧接着十指轻扣，说不清谁想要占有和依靠谁，亲密的安全感。
伸出的手得到回应，简明微放松了点，看来星期日没有因为她的动作生气，那便快点应付完那通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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