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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代钰便借着众人忙乱，没有人盯着她的功夫，含住了一口药剂，跟着上前了几步，蹲下了身子扶住了余泽的一只胳膊。然后便在宗祈诧异的目光中，掰开余泽的唇，将那口药剂渡了过去。
这个举动太过于出乎意料，而且在这个时代之中，显然也已经算的上是惊世骇俗。离着近的几个小宫人已经忍不住倒抽了几口气，便就是宗祈，也完全地愣住了。
然而代钰却并不在意，只缓缓观察着余泽的情况，见到他的面色虽然仍然一片灰败，但是好歹没有再进一步地恶化下去，便知道，自己这药剂大抵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只是此刻情况紧急，不得已要用这种方式喂给余泽，倒是显得有些太过引人注意了。
但是人命关天，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而且，余泽这都以死明志了，她便就是做的稍微出格了些，也算不了什么了——毕竟，方才宗祈看着她那一眼，实在让她有些浑身发寒——那是真的属于一个帝王的眼神。杀伐果决、翻脸无情——似乎他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余泽是他一起长大、辅佐他登上皇位的大功臣了。
真是帝王心、海底针，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诚不欺我。
见到这个眼神，还猜不到这男人心中所想，那可能也就真的只有被他迁怒之下随意处置了的下场了。
想不到一个皇位对一个人的影响有这么大，或者，这个人本来也就是这样的性子，只不过，登上了皇位，更加放大了他性格中的这一点罢了。
代钰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一面仔细观察着余泽的情况，一面等着太医们的到来——虽然有着那些药剂作为外挂，但是到了动用真格的时候，还是要太医们这种专业的人士来——解毒、清毒虽然说药剂都能做，但是再在这里做下去，那就真的是穿帮了。
若是方才不是情况太紧急，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就是不知道太医们到底能不能接手下面的工作，将余泽这一条小命保住了。
她心中忐忑，那握着余泽手臂的手便就忘记了挪开，宗祈看在眼中，神情愈发复杂，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太医们很快就来了。
宗祈和代钰被太医们请到了一旁休息，两个人看着在余泽身前忙活的太医们，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这种沉默，终究不会持续太久。
哪怕代钰不想多说，宗祈也不会让这种沉默继续。
他看着太医们凝重的面色，让内侍们转达了“务必要救回余家二爷，否则提头来见”这种十分皇帝范儿的口谕之后，便就径直转过身来，直视着代钰的眼睛道：
“黛玉……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余二？”
第一百零五章 煎熬
是不是真的想嫁给余泽？
如果说之前代钰还可以坚定地回答“不是”的话， 那么经过这一场之后，这个答案就变得没有那么确定起来。
她其实一直没有什么融入感，也没有想着在这世界里结婚生子，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淡漠如她，也居然会有人为她如此奋不顾身、不畏生死。
说不感动， 那是假的。
不过， 若是说， 仅仅因为这个， 就要以身相许，那未免也太过虚伪。
本质上，她是个极其冷情的人。不但极难动心， 便是连感情都十分淡漠。除了对这一世的父母兄弟有份难舍的亲情、对几个一起长大的小姐妹有些友情， 其余的感情，倒是真的没有了。
同余泽接触的次数，其实也不算太少了，她也并没有太过关注这个年纪略小的少年——他固然是温润如玉一般的存在， 但，在其余两位的光芒之下， 他反倒是有些不起眼了。
然而， 谁都没有想到， 他居然对她存着这样一份心思。
而且， 已经都到了不顾一切的程度。
这样的话， 倒真的不是不可以考虑。
可是显然， 现在不是考虑的时候。
故此， 面对宗祈的质问， 代钰毫无迟疑地点了点头， 表情平静、声音淡然却笃定：
“不错。”
只这两个字，就好似将宗祈全部的精气神儿都打掉了一般。
他看着代钰，又看着被太医们团团围住的余泽，脸色灰败地好似被霜雪打过。凝视着她的目光，又是深情又是惋惜，甚至还夹杂着心痛，一时间，倒是让人看着有几分可怜。
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克服了这一切。
闭上眼睛，再睁开之后，他的目光中已经一片澄明——他是注定要做帝王之人，拥有着同那个位置足够匹配的自控力和冷静。
即便是九五之尊，也并不是要什么就能得到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顾念与余泽昔日同窗之谊和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甚至不考虑余泽为他筹谋划策、助他登临大宝的辛劳和艰苦，硬要将黛玉留下，恐怕，这骄傲又冷情的女子，也不会属于他。
他甚至已经猜到，她要青灯古佛度过一生的结局。
若是余泽死了的话。
她也一定不会再开怀了吧？
是他错了。
余泽和她这样不同又相似的两个人，原本，就比他和她更合适。
是他奢求了。
如果，余泽能活过来，就放他们走罢。
即便无法拥有她，至少也能让她过得开心一点儿。
宗祈呆呆地看着余泽的方向，这样想着。
黛玉对他，终究只是个可望不可即的梦罢。那么至少，让他们能够幸福吧。
虽然，即便是现在，他也并没有再黛玉的眼中看见什么热切的情感，可是，她到底还是亲口承认了，想要嫁给余泽这事儿了。
或者还有迷茫、或者还有犹豫，但她既然开口认了，此事便无转圜了。
只希望，余泽能没事，若是不然……
宗祈几乎不敢再想。代钰其实也并不轻松。
她方才靠着一时意气临时答应了这事儿，现在想想，倒是有些不好收场了。
同宗祈七上八下地担忧着余泽的身体不同，几乎是在太医们赶来的同时，代钰就发现自己的药剂已经对余泽的毒素产生了抑制作用——这样的话，只要太医们不是完全什么都不懂的庸医，余泽的小命儿应该就能保住了。
就算余毒清理不彻底，她也能在后续的时间里，帮助他清理干净。
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她难道真的要嫁给他？
这本就是此刻被逼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余泽那样的聪明人，一定会懂的吧？
那么，到时候跟他约定一下，做个形婚是不是也可行？
一时间，这些疯狂又混乱的想法都浮上了她的脑海，不过却在得到余泽一直未醒的消息之时，渐渐被另外一个想法取代——若是他真的撑不过来。
若是他真的撑不过来该如何？
她的青灯古庙之路似乎更能顺理成章，可是这样一想的时候，心中那微微刺痛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莫非，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对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是宗祈还是代钰，心情都愈发凝重。
代钰甚至想着要不要干脆再进去，多用些药剂试试——到底是余泽，她不想因为自己没有尽力的原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宗祈也有些坐不住，这个时候想着的就都是他的好了。有种只要他醒来，什么都能答应的纵容。
就在他们两人坐立难安的时刻，里面的太医们忽然出来了一个，恭敬地请他们两人进去——这个时候进去，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特别是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和躺在床榻上脸色灰败、仍然昏迷不醒的余泽的时候，这种不祥的预感更甚了。
毕竟，被太医院判亲自下了病危通知，这已经是十分紧急的情况了。
余泽的父母兄长宗祈已经差人去请，这就是个见最后一面的意思了。
发泄般地将茶杯摔在了太医们的面前，余泽满心痛苦地转回身来，却忽然见到代钰在这个时候，握住了余泽的手，叹息了一声道：“你若是能醒来，我便嫁你。”
第一百零六章 问心
仿若奇迹一般的， 代钰这话音方落，余泽的眼睑就微微颤了颤。
她吓了一跳，几乎将手里藏着的那些解毒剂都打翻， 幸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重新握紧了余泽的手，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以做掩饰。
宗祈也被惊动了， 他看着代钰的表情， 心中愈发苦涩——这位林家姑娘， 一向云淡风轻， 喜怒不形于色，何尝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所以， 她待余泽果然还是不一样么？
他心中难过， 不过好歹想着余泽这是在好转，总算是高兴了一些。细思之下，他忽然觉得大约余泽现在是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太医们所谓的“全看余二公子自己的造化”想来也有这个意思——现在既然已经是这样的局面， 他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要放手，何不就索性大方一些呢？
想到这里， 他便也俯身冲着余泽道：“余二， 你可听得见？朕同你说， 你若是醒来， 朕就恕你无罪……还亲自为你同黛玉赐婚。”
这话一说， 连代钰都有些吓到了——“赐婚”？
不是吧？
之前是谁要死要活的逼她入宫来着？
要不是您老坚持， 余二也不会怒饮毒酒躺下吧？
事情变化太快， 好似龙卷风。
便就是代钰也有些弄不懂宗祈的想法了——好似自从这孩子做了皇帝之后， 他的心思她就再也没有弄懂过——或者说， 她大约从未懂过他吧？
所谓的君心难测，便就是如此吧？
不过不管怎样，君无戏言，他既然说了这话，那么，想必她是肯定不会再入宫了。
同这个结果相比，似乎嫁给余泽，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何况，方才那瞬间的心痛，她已经没法再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就已经陷入进去了，这位小余公子，果然非一般人物，连自己这种自诩心若止水的人，也终究被吹乱了涟漪。
叹息着低下头，果然见到那人睁开了眼，虽然虚弱又无力，但眼中分明有着细微的笑意——总觉得，好似被算计了一回的感觉……果然论心计，他们谁都玩儿不过余二么？
虽然说，没有人胆敢用自己的性命相搏，但是遇到这样的局面，也的确非这样做不可了。
耳边是宗祈惊喜的“余二你醒了？御医呢！快过来看看他！”然而代钰却觉得，好似什么都听不真切，这个人总算是没有死，那么，一切都好似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并不把宗祈的大呼小叫当做一回事，但是并不表示别人不会，毕竟人家是皇帝，这一点可不是谁都够胆子无视的。
于是几乎是宗祈的话音才落，底下跪着的那些太医们立刻就蜂拥而上，代钰叹了口气，想要收回手退到一边，冷不丁手却被余泽拉住了。
她一愣，低头就看见他的眼——里面盈满的那些情愫，若是她再看不懂，也就枉费了两世为人了。
何德何能，得此深情。
好像怕被那目光灼痛一般，她竟不敢再同他对视，用了些力想要挣开手，却发现根本挣不动——余泽死死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几乎让代钰以为他的身体根本没事，方才的一切都是装的。
然而她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就见余泽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她便吓得再也不敢乱动，由得他握着自己的手，直到他被太医们一番“抢救”，扎针喂药之后又昏睡过去，也没能脱身。
连昏睡过去也不肯放手啊，这可真是执着。
代钰无言地叹息了一声，却也只有任他抓着，原本除了久了之后手容易麻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她忘记了，之前宗祈下旨传召了余泽的父母兄长入宫。
于是，一脸悲怆的余家老爷夫人和余大公子奔进宫里来的时候，就正好见到她守在余泽的床边，两人双手紧握，一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模样。
旁边自有太医说了现在的情况，余老爷和余大公子听说余泽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便就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退出去跟宗祈说话了。
自从宗祈说了那“赐婚”的话之后，他便愈发表现地大度起来，不但把内室留给代钰和余泽，便就是见到余老爷和余大公子两人，也十分客套有礼——完全恢复成了一个英明君主应该有的样子，好似之前那个为了红颜怒发冲冠的年轻气盛的小皇帝完全是她的错觉。
这还真是，非常适合为帝为君的性子呢。
代钰在心中苦笑，再次试了试还是无法把手从余泽的手里抽出来之后，便就放弃了这种无用的努力——但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接受余夫人的注视，也实在是件让人尴尬的事儿。
说起来，她鲜少有跟余夫人如此亲近的时候——除了跟着贾敏出席过几次夫人们的聚会，偶尔同这位余夫人碰过几次面，说过几次客套话之外，两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
这位余夫人给人的感觉，同整个余家很是一致——沉稳、内敛，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觉得不敢小觑——果然不愧是余大人的夫人，余二的娘，就冲着这份沉静的气度，就不会让人错认了去。
但这位一向沉静得体的余夫人，在方才进殿的时候，也破天荒地露出了惊惧悲愤的神色——好在余泽没事，她便也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可以如同平素一般，静静看着代钰了。
说是如同平素一般，其实也不尽然。
至少，平素，她们两个人是没可能坐得这样近的。
余夫人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那种慈爱中带着宽慰和赞许的目光，可不就是婆婆看着自己属意的儿媳妇的眼神。
在这样的眼神之下，代钰觉得自己愈发紧张，想要解释她和余泽其实不是看起来这样一回事，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她虽然开不了口，但是余夫人却开了口：
“黛玉，你可愿意，做我们家的儿媳妇？”
第一百零七章 归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这余夫人看着温和文静，说话还真是有够直接的——简直跟她那位小儿子余泽一个样。
有了跟余泽打交道的前车之鉴，代钰不由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来应对。不过， 还没有等到她说话，那余夫人却又笑着补充了一句：“黛玉素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不会怪我说话失礼罢。”
她看着代钰， 虽然是微笑的模样， 但目光中的东西， 却远比高兴这一种情绪复杂的多。
不过她为何会如此， 代钰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既然是新皇亲口说了要赐婚，不论余家也好，林家也罢， 恐怕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即便是她， 也觉得，无谓的抗旨是不可取的。
但，难道这就真的要嫁了吗？
虽然说，经过之前的那一场事， 她对嫁给余泽这事儿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抵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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