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暖气开得很足,地板上还专门铺上了一层厚实的羊毛毡,姜静之打着赤脚在地上走来走去。
曲绾喝了口热汤,她看着姜静之笑了笑:“有你这样放松的吗?”
那一年夏天,季老皮箱里装得并不只是自己的衣物,还有曲绾的,他们在隔天出发去了美国,在美国调养了半年才回来,而季淮凛那时也在美国呆了一个半月。
那半年是姜静之来北京后感到尤为孤独的半年,每天每夜都在期盼和祈祷中度过。
也是那次美国之行,曲绾撑到了这个冬天,她说要陪着姜静之考大学。
说起大学,姜静之自知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同季淮凛一样能考上华清,但北京其他的大学,要考上也没有简单这个说法。
她偏科严重,物理这块是怎么也开不了窍,其他科目倒是能次次名列前茅。
曲绾握住姜静之的手,温声道:“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去哪上大学我都会支持你。”
姜静之把脸放在曲绾的手上蹭,想到自己那见不得人的物理成绩,情绪不太高:“我只想留在您身边。”
“多大个人了还撒娇。”
姜静之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她抬眸,男生高大挺拔的身躯映入眼帘,他的样貌比从前更加出挑,五官轮廓更深邃分明。
大冷天就穿着件黑色连帽卫衣,里面的白色打底T衣摆不经意露出小截,下身是一条黑色工装裤,书包斜斜挎挎搭在肩上,有种说不出的玩世不恭感。
曲绾笑着抱怨:“多大个人了还玩吓唬人这套,静之胆小,你还吓她。”
姜静之用着微弱的声音附和:“就是嘛。”
话音刚落,姜静之的高高束在脑后的马尾就被人轻轻扯住,头顶传来季淮凛清冷的声音:“这不是挺大胆的吗。”
姜静之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扯回自己的头发。
自从上了大学后,季淮凛每周都会回家一次,通常是在周五晚上,要是周末有事,他会选择在工作日来医院看望曲绾,两年大学生涯,一月六、七次过来是一次也没落下。
姜静之看得很清,虽然季淮凛嘴上很少对曲绾嘘寒问暖,但他是实打实的孝顺和敬爱曲绾。
“昨晚不还说这周末要和同学搞项目的吗,今个怎么有空过来?”曲绾问。
“想您了,再忙也得回来。”季淮凛走到沙发边坐下,拿出包里的电脑,打开网页,点开前些日子才做好那款小游戏的测试视频,神色放松平和。
曲绾被季淮凛说得心花怒放,她笑骂:“少贫嘴。”
祖孙间的话题总是逃不过家长里短,曲绾热衷于和季淮凛讲她所知道的家里事,什么哪个佣人结婚了,生小孩了,大事小事季淮凛的耳朵都照单全收。
姜静之听了好一会儿后坐回到桌子前,继续写一直解不开的物理题,只是这才看了一眼,她就哭丧着脸,怎么还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阿凛,我记得你高中那会儿物理可好了,有空的话来辅导辅导静之,她可愁了。”
姜静之握住的笔尖一顿,在卷子上泅出一个黑点,她屏了下呼吸,然后马上装模作样的在笔记本上写东西。
“是吗?”
季淮凛的音调懒懒散散的。
曲绾看了眼姜静之,笑道:“在这想半天了都,头发都要被这小姑娘捋下来了。”
姜静之此刻心里有两个想法,一是希望季淮凛拒绝,虽然说这些年里他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但亲自给她讲题她心里压力会很大;二是希望他能答应,他的物理成绩有多好她比谁都清楚,能被他辅导,那她还愁不开窍吗?
当两个想法在脑海里不停打架的时候,季淮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他身上清爽好闻气息完全把姜静之包裹住。
姜静之僵硬地扭了下头,对上季淮凛高深莫测的视线,嘴唇嗫嚅:“阿哥……”
季淮凛把卷子从她的手臂下抽出来,看了眼题目后嘴角轻扯:“上那边做去。”
姜静之老老实实地收拾好东西,她总感觉刚才季淮凛那个表情是在嘲笑她。
曲绾欣慰地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她想自己的牵挂好像少了一点。
第11章 别束缚
“啪”一声,季淮凛用力敲了下键盘,拉下脸看着身旁那颗努力想埋到地上去的委屈巴巴的脑袋,他的冷静自持总是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破功:“你是笨蛋吗?”
姜静之坐在地毯上,她转动了下脸微朝着他的方向,低垂着脑袋,像个受气包似的,羞愧道:“对不起……”
道歉是因为他看起来似乎特别忙,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又不停在电脑上敲她看不懂的代码,忙成这样还要抽出时间给她讲题,她还像个笨蛋一样听不明白。
季淮凛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眼圈下那明显的乌青上,本就被那可怜兮兮的语气给散了大半的火气,此刻气焰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俯身凑近卷子,语气平和又耐心地重新再讲了一遍。
两个人靠得极近,姜静之轻轻吸一下鼻子就能闻到那淡淡的草木香,还有他那低缓清冽的声音仿佛贴在她的耳边震动。
只要小幅度地抬下头,就一定会碰到他的下颌。
她呼吸绷住,心跳乱如麻。
季淮凛讲得认真细致,她全程像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
终于,在十分钟后,姜静之“不负季望”地解开了题,季淮凛给的解题思路确实很有用,她连着把后面几道题也一并做了出来。
收卷子时她偷偷瞥了眼在看认真做事的季淮凛,细碎的黑发垂落在英挺的眉宇上,侧脸线条凌厉分明,眼神无比专注地盯着电脑。
“数学化学明明可以,怎么偏偏就落下物理?”
“……有点难。”姜静之在回答的同时收回了视线。
季淮凛挑眉:“平时早上几点起?晚上几点睡?”
姜静之怕他会觉得自己懒怠,她如实回答:“五点和十二点。”
季淮凛皱眉:“人的正常睡眠时间是八个小时,你一天就是睡那么几个小时还怎么有精神上课。”
他也不管姜静之答不答应,语气霸道傲慢:“以后每天晚上十点就睡,睡前给我发一张你把书本收拾好的照片。”
姜静之“啊”了声,心下有些不情愿:“可是那两个小时我可以做很多题,用来睡觉太浪费了。”
而且他从前明明也是在凌晨后才关灯睡觉。
季淮凛停下手上的动作,偏头盯着姜静之看,眼神明灭不定,盯了好半晌,看得姜静之头皮发麻,好似在说:你看我像是在和你商量吗?
姜静之在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压迫下几经挣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大不了她提前两个小时起床。
季淮凛移开目光,在姜静之看不见的角度里,他平直的唇线微微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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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季淮凛就回了学校,同时,姜静之收到一个对她来说算噩耗的消息。
曲绾说季淮凛知道了她也想考北京的大学,所以往后除了周末他还会在每周三下午回来一趟给她辅导功课,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苦着脸拿出自己的翻盖机,找到季淮凛的q,编辑了好几句拒绝的话,可手指放在发送键上面的时候,蓦地想到了季淮凛那张压迫性十足的脸,就怎么也摁不下去了。
行吧,她决定屈服在华清超级学霸的打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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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在北五环和北四环之间,离这边有好一段的距离,陈岸大清早就被季淮凛给呼来医院送他回学校。
其实昨晚季淮凛是没空回来的,早在一个月前,他和室友几人已经开始在着手准备明年开工作室的事。
宿舍几个都是家里富裕的大少爷,社会经验空如白纸,好在有个万事都很靠谱的季淮凛,所以很多事情都要由他亲自带着他们去做。
车子匀速行驶在道路上,上了高速路,冷风徐徐灌入,陈岸从容不迫地按上车窗。
车厢变得安静,陈岸开口问:“学校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季淮凛垂着眸,目光落在腿上架着的电脑里,浏览的界面显示的是北京各所大学近年的分数线。
听到陈岸的问话,他抬眼看向窗外,语调漫不经心:“以后不用来接我,你负责好姜静之的上下学接送。”
陈岸惊讶地挑眉,但不等他说话,季淮凛又开口说:“注意点,别让爷爷的人知道。”
季老始终都不可能会把姜静之放在与他同等的位置上,已经让她破例在季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住的还是家里主人才能住上的房间,要是让他知道姜静之还有专车接送,怕会认为她想要越界。
“好的。”陈岸道。
季淮凛翻了好几页搜索出来的内容,想到姜静之的成绩,其实要念北京的大学很容易,但如果她能好好恶补物理,考上华清的机会也不小。
他合上电脑,闭目闲散地靠在椅背上,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今早曲绾对他说的话。
曲绾说,如果不是因为她还在北京,姜静之就一定不会选择读北京的大学。
她能看出姜静之有多想回南方,这么多年虽然姜静之从未说过想家的话,但每次来医院,都能看见她站着窗前,看着那颗枇杷树发呆很久。
“阿凛,奶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不管以后静之去了哪里,你身为哥哥,一定要多照顾她。”
“静之是自由的。”
姜静之是自由的。
车子停在清北校门外,陈岸想下车开车门,季淮凛先一步把车门打开。
他走下车,书包单肩背着,冷风从卫衣领口灌入,他下意识回头,一件黑色大衣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了眼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陈岸,流利分明的下颌线微抬,笑着:“谢了。”
周末的校园还是有不少人抱着书去图书馆学习。
季淮凛深邃而凉薄的眉目注视着前方,侧脸冷峻,双手插兜,修长的长腿迈得很慢。
这样一个身高腿长,容貌英俊,仪态绝佳,存在感极具侵略性的男生安安静静走在校道上,一下子就吸引了路过不少女生的频频回眸。
“我知道他,大二计算机系的系草季淮凛。”
她们一直都听说计算机系的季淮凛长得惊为天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如传闻中那样。
虽然女生们会好奇的多看几眼,但能进华清的哪个不是有着令人骄傲的资本,即使是这样一个出众优越的男人,她们也仅限于望进眼里,并没有想要对他做什么的念头。
季淮凛走在排排槐树下,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有几片飘荡在他的肩头,抬眸时多留意了下眼前的树,这让他很快想起了从前爱哭鼻子的姜静之。
姜静之外婆家院子里种着颗枇杷树,因为馋树上的果实,经常会趁外婆不在家时艰难地往树上爬,树太高,她只敢停留在离地面最近的树枝上,然后只摘身边的果实。
次数多了,也就熟能生巧。
八岁那年,姜静之以为自己爬树的本领已然高超,在见着季家佣人用梯子爬上石榴树摘果实时,她也想着摘几个拿到医院给曲绾吃,但又不好意思向佣人姐姐开口,只能是趁着国庆假期季家没什么人的一天,牟足了劲往树上爬。
想着给曲绾吃到最新鲜水果的心促使她成功爬了上去,满心欢喜地摘下两个圆润饱满的石榴。
正想要下去时,脚忽然踩到了处湿润的地方,一个打滑险些摔下去,她惊恐地瞪大眼,背脊僵硬,手下意识地抱紧了离她最近的小树枝。
低下头想找个能安全落脚的地方下去,可扫视的同时也看到了她所在位置与地面的高度。
居然这么高!
比外婆家枇杷树还要高!
她到底是怎么爬上来的?
刚才不看的话就这样莽撞的下去还好,这样一看她是想忘也忘不了那高度,腿也不听使唤的开始打哆嗦,连挪都不敢挪动一下。
季家今天唯一会在家里的周管家也因为买菜外出了,怕是还要一个钟才能回来,姜静之这会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扁着嘴,瘦弱的身体无助地抱紧树枝。
今年北京的冬天来得很快,十月的天已经是不能只穿一件很薄的单衣。
且高处不胜寒,凉风呼呼从姜静之脸上刮过,刺激着她的泪腺,生理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久了之后眼眶也红通通的。
在树上哆嗦了五分钟,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往下面瞄了眼,只一瞬她便收回。
救命啊,谁能来救救她。
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求救,门口突然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姜静之心头一喜,忙扭头去看,没看清是谁她可不敢乱叫,要是进来的人是季老爷,那她宁愿在树上站一辈子。
她期盼地盯着门口,下一秒,篮球拍击地面的声音和男生爽朗的笑声飘了进来。
很快,三位身高相差不大的少年走到了院里,嘴里还在讨论着刚才那场和安小的球赛。
看清来人,姜静之心瞬间凉了半截。
周既衍不怕冷似的,身上就穿着套白色球服,篮球被他勾在臂弯里,阳光灿烂的笑尽数展现在脸上。
“骆小弟,就问你我那超远三分牛不牛?”他笑嘻嘻地侧着身子问。
“就很一般啊。”骆栖弯唇笑着,眉眼多了分平时少见的调皮意味。
球赛结束时他就换了件米白色长袖卫衣,身下还是球裤,看起来青春而不失温柔。
“切,要我说还是阿凛牛,本来都要打加时了,阿凛居然来了个定生死的扣篮。”
一说起那个球,周既衍就眉飞色舞,其实赢下这场并不能让他们开心成这样,他们高兴的是季淮凛的扣篮是隔着安小那个大块头扣的,那大块头在场上可没少把他们京小的人撞飞。
隔扣那一刻,他们都有种大仇已报的快感。
“阿凛,凛哥你太牛了!”周既衍眼里冒着星星,像个见到偶像的小迷弟。
“嗯。”季淮凛懒懒应着,他身上的球服还在,只是肩上披着件黑色冲锋衣,修长的腿下踩着双科比亲签的球鞋。
手上捏着空了半瓶的矿泉水,说话间抬眸看了眼右边,门开着,但没见着人在里面。
姜静之始终一动不动,嘴唇紧抿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叫了出来,与其让季淮凛救她,倒还不如老老实实站着等周管家回来。
可是,站着好累好累啊。
三位少年从那颗石榴树下经过,忽的,一片树叶刚好落在了周既衍的脸上,他用手扫开时头也下意识地往上抬了抬。
这一看不得了,他诧异地看着头顶那团粉白色,奇怪地嚷道:“那啥玩意?”
周既衍的声音引起了走快几步的季淮凛注意。
季淮凛转身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在看到树上站着的那个……人时,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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