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倚长老没有去扶他,而是喃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都死了......”
梧吉长老闻言有些失态,他狼狈地用袖管掩面,老泪纵横。
一旁,一滴眼泪从桦倚长老有些浑浊的眼中滑落,滴在他扶坐在椅背的手背之上。
像是终于冷静了一些,桦倚长老又看着殿中皇城那边的画面说道:“无论哪边都传了消息过来,只有皇城那边,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也不知道梁景那小子有没有救出沈以衍......”
但飞云师哥在临行前曾嘱咐过他们二人,无论何时都不可离开天心派,必须要保下天心派和门派剩余的弟子。
天心派的后山也是魔气和浊气最重的地方,如果被邪修派占据,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他们即使心乱如麻,在这个关头也必须沉住气,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守在这天心派......
另一边,皇城。
梁景在亲眼目睹飞云仙尊和琢光长老陨灭后,便一直蛰伏在皇城外围。
他虽在心里想要杀光邪修派,却也深知元婴修为的他不是邪修派大祭司的对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救出沈以衍。
复仇的事,等回到天心派再从长计议。
因此他虽然无比憎恶邪修,却还是忍着恶心,扒掉了地上死去的邪修弟子的服饰,穿在了身上。
凭借着伪装,他终于混进了皇城之中,也找到了关押着沈以衍的地方。
他并没有声张,而是又故技重施,在暗处杀死狱卒,又换上他的衣服混进了地牢。
地牢下阴暗又潮湿,空气中满是难闻的铁锈味。
直到见到地牢之中皮开肉绽的沈以衍,梁景对邪修派的恨又多了一分。
沈以衍浑身是伤,几乎不成人形,但更让梁景觉得揪心的是他的眼神——死寂。
那种眼神,梁景只在濒死之人的眼中看到。
这种眼神不该出现在天人之姿的天心派大师兄身上,但此时却出现了。
梁景想他是知道沈以衍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的。
因为洛南书死了。
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师妹洛南书死了。
沈以衍也注意到了梁景的到来,他机械地转过来,隔着狱牢的铁柱,两人对视良久。
看着满眼死气的沈以衍,梁景下意识地想到了刚才转移阵法生效前,琢光师尊看着他的最后一眼。
像是淬着血,让他的心口生疼。
梁景狼狈地撇开眼睛,袖管下的指甲扎进掌心,鲜红的血液流出,浸染在了他里面天心派弟子的仙袍之上。
他看着沈以衍,声音故作冷静:“我们回家。”
沈以衍没有看他,一动不动,梁景深知他这是打算为洛南书殉情,根本没打算独活。
脑海里不由自主再次想起师尊临死前的叮嘱:“景儿,师父不需要你为我复仇,好好活着......”
想到师尊,梁景心痛到倚靠着铁柱才能勉强站直。
他走进狱牢,对着角落里平静得像是死人的沈以衍,冷淡地说道:“你师尊对你不好?还是我师尊对你不好?还是长老们对你不好?”
“因为南书死了,你就忘记他们对你的好了吗?”
沈以衍还是没有说话,梁景却像是丝毫不需要他的反应,像是在借机发泄,又像是在劝导自己:
“邪神肉身虽死,但天心派损失惨重,你身为天心派的大师兄,有责任也有义务撑起他们。”
说到一半,梁景也红了眼眶:“更何况,邪修派大祭司还活着,琢光长老被他侮辱,那个畜生竟然割下了师尊的头颅,那个时候师尊还有五感......”
就连他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恨意:“不亲手手刃了他,我怕师尊即使变成亡灵也难以瞑目。”
听到这,沈以衍终于有了反应,他看着梁景,声带因为自残变得嘶哑难听:“等到复仇再重建天心派,我欲如何,你不可再拦我。”
沈以衍的意思梁景也明白,他心意已决,一心想要同洛南书殉情,这般拖延,已是让步。
和洛南书那丫头一样,沈以衍做出的决定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因此,虽然梁景觉得痛心疾首,却还是向他做出了承诺:“好。”
地牢中,梁景抽出佩剑,试图斩断沈以衍身上的铁链,却因反噬被弹到身后的墙壁上。
他被缚神链的反噬,伤及心脉,吐出一口鲜血。
梁景捂住胸口,强撑着起身,准备再次尝试,却被沈以衍拦下。
沈以衍朝他伸手,示意他把佩剑给他,结果沈以衍刚接过佩剑,就毫不犹豫地在手腕上割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血液喷涌而出,他却像是毫不在意一样,慢条斯理地把血液抹在缚神链上。
等到铁链被他的血覆盖,他才聚集灵力于剑身,挥剑斩断铁链。
缚神链应声而断,另一端却仍旧穿透他的脊骨,随着他起身还晃动了一下。
锁链穿透整个琵琶骨,轻轻动一下应该就生疼,沈以衍却面无表情,就好像一点也不疼。
他只是随手掐了个诀,就让残留在他体内的缚神链,彻底隐匿。
除了知道内情的梁景和沈以衍,没有人能看到法术下,他血肉模糊的胸膛。
梁景不忍心继续看,便把头撇开了,心中恨极了邪修爪牙。
早在受到铁链反噬的时候,梁景就已经知道了这个铁链来头不小。
它绝非一般的铁链,而是神器,还是不一般的神器。
但是沈以衍不说,他便没有问铁链的来历。
两人从地牢中出来以后,便直奔天心派。
见到阳光的那一刻,沈以衍眯眼却没有用手遮挡,而是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眼睛适应了眼前的亮度,一旁的梁景才把手放下,看着一旁的沈以衍,淡淡道:“走吧。”
沈以衍没说话,下一瞬便御剑飞向半空。
等到两人来到天心派,看到的便是眼前的景象:山门前,堆满了小山一般高的尸首,其中虽然大多数都是邪修弟子的尸体,其中却不乏有天心派的弟子。
守着山门的是正清院的外门弟子,见到两位师兄,那个师弟随即红了眼眶,还没等他们开口,便给他们打开了禁制。
两人还没继续往前走,就碰到了溯源到两人气息,便瞬移而来的两位长老。
看着一身血衣的沈以衍,桦倚长老也不禁有些动容,短暂的呆愣后,像是如梦初醒般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梧吉长老也上前拍了拍沈以衍的肩膀,因为害怕喉咙间的哽咽被弟子识破,他强忍住没有开口。
两位长老在飞云师哥在观星殿,当着一众弟子面的坦白后,便知道了沈以衍和霁遥之事终归是天心派对不起他。
但两人没想到的是,皇城的人竟然敢这么对他。
沈以衍名义上可是去皇城,和他们的公主霁遥成婚,他们竟然对他动用私刑,这让两个长老不禁对这个弟子心怀愧疚。
谁知沈以衍的反应却极其的平淡,他在去了一趟扶云殿后,便执意去了凌霄镇。
两位长老都知道洛南书是他的心结,洛南书又是在凌霄镇没的,便都没有阻拦他......
第87章
等到沈以衍去到凌霄镇,镇上已经没有了邪修,只剩下镇上的村民在重建废墟。
在经过洛府时,沈以衍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在听到洛府内传来钝痛的哭声时,像是再一次印证了洛南书的死讯,沈以衍下意识地逃避,快步离开。
沈以衍找到洛南书最后一次留下气息的地方——蚀骨川旁。
蚀骨川旁,许佳茗和邢超杰还没有离开。
许佳茗看到伤痕累累的大师兄,潸然泪下,告诉他这是洛南书死前,和邪神肉身同归于尽的地方
蚀骨川的川水具有腐蚀性,因此她和邢超杰都望而却步,只敢在岸边搜寻着洛南书,试图打捞出她的尸首。
然而沈以衍听到她说,洛南书的尸首还没找到,却毫不犹豫地跳进蚀骨川,潜进川水下。
许佳茗来不及拦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向来冷清的大师兄跳了下去。
她蹲在地上崩溃大哭,不知道是因为洛南书,还是因为大师兄。
或许还有对畏手畏脚的自己的厌恶,明明标榜自己是洛南书最好的朋友,却连蚀骨川都不敢进,以至于南书的尸体死后还要一直承受被腐蚀的痛苦。
过了很久,许佳茗也没有听到神识里,传来三青鸟的播报声。
大概一炷香后,沈以衍从蚀骨川中钻出。
他呆的时间太久,川水甚至腐蚀了他一部分的魂魄,魂魄灼伤之痛向来是极痛的,但沈以衍却像是没有痛感般,平静地上了岸。
然而他有些发抖的指尖却暴露了他,他绝非如他表现得那般平静。
许佳茗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大师兄没死,南书和邪神肉身却死了。
下一秒就听到沈以衍淡淡地解释道:“洛南书不是死在蚀骨川,而是在坠入蚀骨川时,和邪神肉身一起瞬移到了识神海里。
“识神海......”许佳茗喃喃地重复,声音隐隐带上了哭腔,像是在自说自话,“南书一定很痛,她向来最怕疼了。”
闻言,沈以衍的睫毛轻颤了一下,遮住了他满是血丝的双眼......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以衍一边到处屠杀邪修派的弟子,一边每天一个人到识神海去。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肯定和死去的洛南书有关。
识神海前,沈以衍一个人站在宽阔的海岸线旁,看着湛蓝的海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阳拉长了他的背影,让他看起来格外孤寂。
他平静地走入海面,任由海水渐渐高过他的脚面,他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海面越来越高,直到把他包裹在其中。
‘识神海只有上神血脉才能不死。’这是通古大陆,哪怕三岁小儿也明白的事情,沈以衍也很确定这是真的。
但上次在秘境,他和洛南书活着从识神海里出来,这也是真的。
他很早就知道了洛南书的血不寻常。
前年在秘境,洛南书背靠着大树熟睡,伤口流出的血滴在土壤上,他想要为她包扎伤口,却注意到血落到的土壤在一瞬间失了灵力,就连灵植也瞬间枯萎。
上神之血,能让万物生,也能让万物尽。
也只有上神之血才能做到。
可神魔早在那场神魔大战后便销声匿迹了,如果被外人知道洛南书可能是上神血脉,这对于洛南书的处境极为不利。
沈以衍虽不知洛南书自己知不知道她的血的特别之处,却要比洛南书自己还注意,要时刻提防着她受伤,还要一边替她在外人面前掩饰她的异常。
这是他第一次寄希望于天上的神明,祈祷洛南书真的是上神血脉。
身为修者,他不惧生死,无谓神明,却在心爱之人死后,开始了祈祷。
洛南书死后的这十日里,他向着那盏祈愿冥灯许愿,许愿他的小师妹可以复活。
那盏祈愿明灯,原是梁景从西凉城回来时,给他带来的礼物。
“说是心怀诚心朝着冥灯许愿,如果烛灯能够被点燃,说明神明听到了你的心愿,不论多诡异的愿望也可以实现。”
梁景曾跟他说过,这是一个奇怪的老头赠他的礼物,要他转赠给天心派的大师兄。
沈以衍也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他明知道这一盏冥灯或许是,梁景当时为了戏弄他随口编撰的一个谎。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相信,准确来说,是他选择了去相信。
洛南书死后,他每日便朝着这一盏祈愿冥灯,祈祷数千回。
但烛灯没有一次亮过。
沈以衍在识神海中又一次朝着它祈祷,虔诚得就差没有朝它跪下。
可是烛灯还是没有亮。
反倒是识神海里的海浪将他裹挟着,送回了岸上。
沈以衍躬着身子起身,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又回到了天心派。
但他没看到的是,海浪过后,一人一妖从识神海的另一边现了身......
*
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还有一条长约三十丈的巨蟒,并肩同行,怎么看都应该是极为别扭的组合,却诡异地有些搭。
男人是洛南书在亡灵擂台时遇到的月时澜,而他身旁的巨蟒,叫做冬谷。
虽为蛇妖,却因为从小养在唐门阁,与一般的妖不同,也被一众蛇妖视作头蛇,尊称她一声冬谷大人。
巨蟒看着一旁的红衣男子,神情间带着不卑不亢的尊敬:“月神大人,不知洛神大人何时才能苏醒?”
月时澜没有理她,看着沈以衍瞬移离开的方向,神情有些古怪。
洛在人间属意的这个大师兄虽是修者,但他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只有上神才有的气息。
而且那个凡人修士多次踏入识神海,却分毫未伤。
识神海虽然对于上神来说,只是一片普通的海域,但对于凡人修士,一滴海水就足矣致命。
月时澜虽然因为被天道惩罚黜落凡间,认不出其余几个古上神,却依稀能够在沈以衍身上,嗅到几分同类的气息。
71/80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