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了撇嘴,眼眶泛红,抽抽噎噎的嘟囔道:“确实没有李记铺子的好吃。”
温则谦见她虽然只是吃了一小口,但却没有吐出来,脸上也无难受之色,心顿时安了大半,柔笑道:“你若喜欢,我下次再买些送来。”
姜予微眸光一黯,又有些像之前失魂宛如木偶的模样,声音虚浮无力,“则谦哥哥,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无妨。”温则谦拿出茶盏,顺手给她也倒了盏,笑道:“今日就是他请我来的。”
提起那人,姜予微的眸色又是一黯,嘴角紧绷一言不发,似乎是根本就不愿意提取那个人。
温则谦看了她一眼,又道:“我此次来害给你带了样东西。”
说罢便从袖中拿出一卷《伤寒杂病论》,“这是周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
“周姑娘?”
姜予微顿时睁大了眼睛,错愕的看向那本书,“鄠洲的周蕴宜?”
“正是,周姑娘见你没有按照约定去医馆找她便去了你在永乐巷中的落脚处,这才得知你被人带走了。她猜到可能是那人来抓你回去,怕你出事,于是特意赶来京城打探你的消息,如今就住在安远客栈。我起先并不知她要找的人是你,直到今日陆寂派人送来一封信给我,我才猜到周姑娘口中所说的贺游原来是你。”
姜予微胸口又酸又闷,眼眶不由自主的又泛起了泪意,心中百般都不是滋味。
她与周蕴宜其实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可周蕴宜却能为了她只身跑来京城,仅凭借些末消息四处打听,这份情意当何以为报?
温则谦见她梨花带雨,心痛得狠狠揪了起来。想要伸手替她擦去泪痕,可伸到一半忽然又住。眼角的余光撇向空无一人的门外,沉了沉,轻声道:“予微,别哭了,小心伤到自己的眼睛。”
姜予微闷闷的点头,扯过袖子用力一抹,白皙娇嫩的小脸立即红了一大片。她翻开带来的那卷书,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已经做好了注解。有些墨迹甚至还没有干透,应当是才写上去不久的。
她顿时破涕为笑,嫌弃道:“字真丑。”
歪歪扭扭的像是蚯蚓般,姜予微七岁时就能写得比这个好了。可是从字里的内容却能看出下笔之人的用心,一点一滴用尽毕生所学便是她这种不通医理的人也能看懂。
“周姑娘可还说了什么?”
温则谦道:“她让你好好学,回去要考你。”
回去?她还有机会回去吗?
姜予微苦笑了声,甩掉那些虚妄的念头,道:“替我谢谢她。”
“放心吧。”
温则谦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予微,休要再如此折磨自己。伯母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会难安,我......我想她老人家也不希望见你这般。”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脸颊下投下一片阴影,“我知道了,则谦哥哥。”
又过了一会儿,温则谦从房中出来,提步下楼时正看到陆寂负手立于正堂当中。平素宾客盈门的太和楼内此时空无一人,大门紧闭。
陆寂听到动静侧首望来,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半空中相接。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周遭暗潮汹涌。但是和第一次相比,隐隐又有了不同。温则谦缓步而行来到陆寂面前站定,气势竟然丝毫不减。
雨越下越大,打的窗棱咯吱作响,在鸦雀无声的正堂内听起来格外刺耳。
陆寂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忽然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道:“还未恭喜温公子得圣上赏识,破格提拔为翰林院编修。”
以往科考,荣登状元榜首之人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职位,而榜眼、探花才会被提拔为编修,其他进士经过考核后可被提拔为庶吉士。
像温则谦这样未经过科举而直接提拔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温则谦淡淡一笑,不知他这话是恭维还是嘲讽。毕竟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曾说过要在科举考场上试试自己的能力,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经人举荐入朝为官。
可是他是真的等不起了......
“多谢陆大人,陆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此次又力证皇后娘娘清白,戳破罪人刘氏的奸计,风头正盛,下官还要多向陆大人学习才是。”
“温大人自谦了,今日之事算陆某欠大人一个人情。”
“不用了,下官来此并非是为了大人。”
温则谦笑容清浅,一如春风入怀。
陆寂的眸色沉了沉,温声道:“最近天气转凉,许多大臣相继病倒,昨天便连通政使宋和也告假在床。温大人要小心啊,别也感染了风寒”
“陆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多加注意。”温则谦点头一笑,然后径自离开了这里。
第92章 拜访
自从太和楼回来之后,姜予微的病竟莫名其妙的好了大半。不仅能吃得下东西了,夜里也不再噩梦连连。
只是她醒来后什么也不干,整天抱着那卷医书看个不停,似是不知疲倦一般。有时看到半夜,丫鬟们来催好几遍,她才肯去歇息。
杏容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心立即又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像之前那样再次犯病。
不过好在经过几日细心观察,姜予微除了废寝忘食的看书外,并无别的异常,她这才心下稍安。
断虹霁雨,天色明净,秋意渐浓,深砌苍苔。
庭前落叶铺了满地,早起竹韵拿了箕帚在那打扫。干枯的竹枝划过地面,发出窸窣而有节律的声响。
阳光明媚,日影悠长。
姜予微坐在黄花梨夔凤纹条案前,手持青玉蝇纹管提笔抵在额前,眉头深皱,看着书上杂病篇中的那句“鼻头色青,腹中痛,苦冷者死”苦思冥想。
虽然周蕴宜在旁边做了注解,但她还是不得其解。
又看了几遍后仍无任何头绪,她叹了口气,对旁边研墨的杏容道:“可否遣人帮我去书铺买几本书来?”
杏容笑道:“夫人想要什么书?”
“我写下来给你。”她取过一张澄心堂纸,在上面快速写下几个书名。
杏容接过一看,发现都是医书。眼珠一转,将字条放回在条案上,笑道:“夫人想要书,何需去外头买?爷的卧雪斋里有书册上千。左图右史,汗牛充栋,应有尽有。”
姜予微闻言,脸色沉了沉。原本看着她的眼眸忽然垂下来看向了手里的医书,无甚表情的道:“书房重地,我岂可擅入?”
杏容一顿,忙笑道:“府中上下,夫人有何处去不得?您刚来时爷就吩咐过奴婢,他说您爱书,若有想看的尽管去卧雪斋取来。”
从太和楼回来之后夫人的病虽然好了,但她和爷之间似乎生了芥蒂。
夫人不怎么搭理爷,爷也在躲着夫人。好几次她都看到爷远远站在院中偷瞧夫人,可站了一会儿后又转身离开。
如此这般让人看着心急,特别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姜予微抿唇,她知道杏容是一片好意,想借此缓和自己与陆寂的关系,可她内心还是很抗拒。
杏容挑眉,嘟囔道:“夫人若不愿,奴婢现在就去遣人买来。只是外头的良莠不齐,难保不会有错。医书不比其他,一字之差便可能攸关性命。夫人初学,难辨其中对错,这万一.........”
学医最忌根底不深,浮寄孤悬,姜予微一时间也犹豫不决起来。
杏容见状,心下大喜,忙继续道:“夫人放心,爷一大早便出门去了,您挑了书立即回来,用不了多久的。”
她想了想,道:“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去。”
出了二月阁,行至岔路往左边而去。沿着夹道绕过徐盈月以前住过的院子,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卧雪斋。
卧雪斋临澄湖而建,湖边怪石嶙峋,蒹葭苍苍,放眼望去烟波浩渺。等到下雪之后,天与云与水,上下一白,景色更为壮观。
姜予微步入房内,只见一排排三层高的楠木书架整齐摆放,成千上万的书卷分门别类的归置在一处。其中不乏有珍稀古卷,坊间早已难寻。
她按照杏容所说来到放有医书的那几排书架前,真可谓是琳满目,应不暇接。随手拿起一本,发现上面还有前人所写的见得心解。
杏容指着其中一排书架,道:“夫人,您要找的那几本就在上面。”
三层楠木书架足比人高出两个头,需借助梯凳能取下来。她命小丫鬟搬来一个,刚想踩上去。
姜予微拦住她,道:“我来吧。”她想看看上面除了这些书外还有什么。
杏容扶她上去,随后便在一旁候着。
姜予微只粗略扫了一眼,便看到有《难经》、《类经图翼》、《本草经》、《黄帝内经》以及各类集注,其中《黄帝内经》更是号称医书之祖。
她如同发现宝藏般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拿起一本坐在梯凳上看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书香,阳光斜照在她的裙摆上散发出莹润光泽。姜予微聚精会神,沉浸其中。
医理大多晦涩难懂,有时看几遍都难以体会其中奥妙,特别是对于她这种初学者而言。而她之所以看的津津有味,那是因为她看的其实是一则医案。
据书上记载,若尿闭不在胞中者,可以葱管除去尖头锐利处,插入其中,再以口吹之导出,则痊愈。
用葱管插入再以口吹,看得姜予微既觉神奇又觉恶心。医者仁心,但倘若真让她来做.......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接受不了。
“在看什么如此专心?”身侧忽然响起了陆寂的声音。
姜予微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哆嗦,带动身下的梯凳也跟着左右摇晃起来。
三层高的梯凳说高不算高,可要从上面摔下也是要吃苦头的。她赶紧扶出一旁的楠木书架,稳定身形。
陆寂也吓到了,忙一手扶好梯凳,另一只手托住姜予微的细腰以防她从后面载下,略带余悸的道:“怎的如此不小心?”
明明是他先吓到自己才会出现意外,他竟还有脸指责自己?
姜予微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看向旁边,发现杏容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怒火更甚了。
这臭丫头居然骗自己,陆寂根本没有出府,竟然诓她来此。她冷着脸,迅速拿了几本书从梯凳上下来。
陆寂见状,怕她又摔着立即伸手去扶。然而手还没碰到衣角,就被姜予微毫不留情的避开了。
他顿了顿,眸色稍黯,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姜予微站定后欠身一礼,冷冷道:“妾身不知爷在此,多有打扰。爷若无他事,妾身先告辞了。”
说罢了,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陆寂见她气冲冲的模样,抿唇一笑,扬声道:“明日得闲,正好可去鲁太医府上拜谢,卿卿可愿同往?”
姜予微的脚步霎时顿住,皱着眉头纠结起来。
太医院里的太医个个医术高明,远非民间寻常郎中可比。鲁太医又是院正,能得他指点一二再好不过。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被陆寂拿捏,咬着樱唇许久都做不出决定。
陆寂缓步追了上来,看到她皱成一团的小脸,目光柔得不像话,主动递上台阶道:“鲁太医的夫人也精通医术,前年燕国公府的三夫人难产,还是请了她过去坐镇才得母子平安。她从鲁太医口中知晓你的病情,特意派人送来燕窝等物,卿卿当真不去见见吗?”
前几日她整个人都处在混混沌沌的状态,根本不记得鲁夫人送的东西。
不过既然人家已经递好了台阶,她为何不去?难道真要因为怄气而浪费大好的机会吗?
想着,她看了陆寂一眼,道:“鲁夫人如此记挂我,我自是要登门拜谢才是。”
陆寂勾唇,眼底漾出笑意,柔声道:“明日辰时三刻,我让人在东角门备好马车。”
姜予微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径直离开。
翌日辰时三刻,马车准时从东角门出发,往鲁太医所住的长青街而去。
姜予微上了车后便一直在看《伤寒杂病论》,上面有几处用朱笔特意圈了出来,都是她打算待会要向两位请教的地方。
只是她到底是去别人家做客的,突然拿出本书来提问多少还是有些冒昧,犹豫着待会儿要如何开口才好。可她身边并无其他人可以请教,届时也只能厚着脸皮了。
想通这点,她心下一松,将书用青色细棉布裹好放入袖中。抬眸时忽然发现陆寂竟一直在看着自己,眼神幽深复杂,让人根本猜不透。
见被她发现也丝毫不躲,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如此被人盯着委实算不上件愉快的事情,姜予微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极不自然的将脸撇向另一侧,佯装去看窗外的风景。
好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裴仪在窗外提醒道:“爷,我们到了。”
陆寂收敛心神,率先起身跨出车门。待下了车后他稍作停顿,下意识的想扶姜予微下来。可他脑海中闪过昨天在卧雪斋里的情形,料想姜予微现在应该不愿让自己触碰。
抬到一半的手又无力的落了下来,转头看向鲁府的大门。
鲁太医得了消息,领着他的两个儿子早早候在门外。见到陆寂,忙迎上前来,笑道:“下官恭迎陆大人。”
陆寂拱手一礼,温声道:“鲁太医客气了。”
姜予微听到外面的寒暄声,也想立即起身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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