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鹤山庄如果真能提供他所不知的事,那说明它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而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正如顾青渊所想。
在无影将黄金送到留墨轩后。
第三日一早,待顾青渊下朝,从宫里回到兵部衙门后。
他厢房门前又出现一模一样的信封。
毫无声息地凭空出现。
而这回,信封中的消息,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直击顾青渊的脑海,瞬间将他所有思绪都击得粉碎。
看看着纸上写着的几行黑字,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当场。
——先帝遗诏尚存,藏于顾府书房底下。
那震惊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浪高过一浪,令他无法喘息。
他想起,大火扑灭后,父亲被找到时,便是躺在书房的地上。
难道,他倒在地上不起,只是为了护住那道遗诏?
“来人!备马!”
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顾青渊便冲出兵部,飞速上马一路狂奔到已经面目全非的顾府门前。
他凭记忆找到书房的位置,疯狂地把地面上的乌黑断木移开,找到他父亲当时躺着的位置。
他轻敲那块被大火熏得发黑的青石板,“咚咚咚”,闻声里面定有空隙。
顾青渊要将那大块的石板撬起来,身后跟来的无影和侍从想要上前帮忙,被顾青渊一脚踢开。
他严加命令,“背过身去!周围戒严,一只虫子都不许靠近这里!”
暗哑的声音含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石板慢慢被抬起,在石板下面果真藏了一个黑色木盒。
顾青渊紧绷着身体,在惊惧和忐忑中打开木盒,木盒内放着一片由上好的绫云蚕丝制成的绫锦丝布,这极珍贵的布料是圣旨专用,只有皇宫大内才有。
而随着绫锦丝布被打开,顾青渊看完所有内容,再最后定在那枚深红色的先帝印章上,他只觉一阵天昏地暗。
这是道圣旨,虽然少了外面一层黄色的提花锦缎,但里面所写的东西却是货真价实的!
竟真是先帝亲手所书的遗诏!
他扶住残壁蹲下身子,强迫自己要冷静镇定。
“今日本官来顾府一事,谁都不许泄露,违者……死!”
“是!”
待顾青渊从震惊中找回少许理智,还好今日随在他身边的都是值得信任的近侍。
他目光如炬,似有股暗藏的怒火即将迸发。
遗诏的出现,让他之前心里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不仅仅是关于后宫密闻和皇室血脉正统,更是下毒弑君,天理不容!
这所有的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当今太后秦柔!
他所忠的君——当今陛下凌九胤,只是太后与别人苟合后且来历不明的野种……
顾青渊从小被父亲教导的忠君信念在此刻轰然崩塌,碎成一地,任人踩踏于污泥中。
想到裴栢松生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这君根本不是先帝所生,那你还能忠心如一吗?”
他的胸中一股热意在翻腾,那团炽热的火焰愈烧愈旺,烧得他气血涌动,血腥满腔,溢出唇畔。
顾青渊拭掉嘴角鲜血,一时之间,脑子一片混沌。
他需要冷静,他怕自己一时冲动而做出后悔之事。
顾青渊甩开所有人,扬起马鞭,独自策马出城。
大雪随风从天而落,冷风潇潇,城外一片白茫,青松落白,傲然挺立在山间,不惧风雪,巍然不动。
顾青渊仰头倒在雪地中,望着漫天的白雪向他砸来,任凭鹅毛大雪将他覆盖。
待,不知过了多久,雪停。
他心中火焰只剩余温,眼中清明回归。
顾青渊起身拔开身上的厚雪,一边拍打着,一声高喝,“出来!”
从他出城起,他就感觉到有人一直跟在他身后,但从未靠近,似乎并无恶意。
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那青松树边响起,随后出现一个白色身影,那身影被白雪覆盖住,待那人走近,对顾青渊恭敬地道:“千杀见过顾大人!”
逼宫那日后,身为裴栢松幕僚的千杀,便一直下落不明,顾青渊以为他已死了。
今日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千杀低着头,“咚”地突然半跪于顾青渊身前,拱手举剑。
“大人!王爷曾对属下说过,如果他不幸事败,那便让属下来找您,好助您一臂之力!”
顾青渊一甩衣袖,有些不屑,“他让你来找本官?凭你一人就能助本官吗?真是笑话!”
他不以为然,踏雪离开,要去前方寻他的马。
眼下他最重要的是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护好这份遗诏,其他的事,他需要从长计议。
千杀在他身后高喊:“大人,属下并非一人!而是整个无生门!”
第73章 又现无生门
顾青渊“嚯”地一个转身,眉头紧蹙,无生门的名字最近两年在江湖中可谓名声大噪。
四年前这个组织突然出现在江湖中,干着暗杀的勾当,桩桩见血皆是大案。
大理寺曾派人去查过,凶手要么已死,要么出逃,最后皆不了了之,奇怪的是无生门一直到现在都安然无事。
“无生门是你的?”顾青渊提声问道,后退两步,他暗暗蓄力,神情防备。
千杀向顾青渊弯腰行礼,解释道:
“大人,无生门是王爷当初命属下暗中创立的,他曾有命,不到紧要关头不得启用无生门,那日王爷事败之后,属下因撤离及时,就隐匿在坊间,一直寻找机会想去救王爷。”
听到裴柏松所为,他才放下心,这些年自己在锦陵城的时间不多,不知道裴柏松暗中谋划的事竟然还和江湖有关联。
他想,裴栢松所做,应该有他的道理。
顾青渊示意千杀起身,二人边走边谈。
千杀气恼道,“可惜就差一点,属下就能救出王爷了!”
顾青渊停住,从千杀的语气中闻出不同寻常的气味,“你去救过他?何时?”
“正是外面说王爷自缢那日,属下带人秘密潜入天牢,正准备动手时,却见到一人于我们之前进入王爷的牢房,属下亲眼看到他将王爷吊于梁上!”
千杀握紧拳头,脸上的伤疤随着愤怒的气息微微颤动。
“那人是谁?”顾青渊下意识地想到一个人。
“禁卫军统领宁迟风!”千杀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想。
千杀从怀里拿出一张布帛,上面满是暗沉的手指血印,“这是王爷死前交于属下手中,让属下亲手交于大人的。”
翻开布帛,里面写着血淋淋的几个字。
——匡扶皇室正统,还朝政之清明。
是裴栢松用血染成的字迹!
***
千杀和顾青渊在距城门口还有一里路时分开。
他目送顾青渊进城一个时辰后,才戴上斗笠掩住自己的脸低调步行入城。
他在城内的街巷中转了几个弯,确定身后无人跟踪才径直往观鹤湖方向奔去。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湖边亮起盏盏星灯。
他在一处红墙黑瓦的小院后门停下,轻叩三声,再急叩两声。
小门便“吱呀”一声地被人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目光谨慎的小脑袋,是个清秀的小怜倌。
看到来人微抬斗笠露出的脸后,小怜倌谨慎变开心。
“您来了,杏雨姐姐已经等您多时了!”
进入小门后,隐约能听见前院传来的靡靡之音,千杀对这里已是熟门熟路,直接去往后院小楼。
小楼二楼,明媚妖娆的女子正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一双狐狸眼尽含着春情,将最后一支发钗插进发髻,便瞥见不远处朝小楼而来的千杀。
她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裳,从楼梯处快速下到一楼。
刚好千杀踏进门内,将他斗笠摘下挂在木架上,给他倒了杯热茶。
眼含柔情娇羞,扑进他的怀里。
“爷,奴家等您许久了……”
千杀一手揽过杏雨的细腰,扛起她就往二楼走去。
他轻拍杏雨的翘臀,将她放在梳妆台上,满是厚茧的手在她的腰间游移,“说,你想爷什么了?”
杏雨一阵扭捏,轻捶着他的胸前,娇嗔道:“爷好坏!明知道奴家想要什么……”
在这样百媚千娇的女子面前,千杀一气血男儿哪忍得住,只觉周身热意流动。
“你这衣裳可真碍事!”
他已等不及解开杏雨的衣裳,“嘶”地一声,衣裙尽碎,他扑向杏雨。
杏雨抵住他,想将窗户关好,“爷……这窗户边,别人看见可怎么好?”
千杀双手握住她的柳腰,将她翻过身来,面朝着窗户。
窗外刚好是观鹤湖的石堤边,寥寥行人提灯走过,小楼内看得一览无余。
“看见就看见!正好给爷助助兴!”
千杀早已热血喷张,没等杏雨准备好,那梳妆台上的头饰妆品被他洒落一地。
随后,两道身姿一前一后,一晃一晃地摇动着,似那烛火,在风中荡漾……
活色生香的场景,落进了另一个艳绝的人眼里。
怜姬站在远边的堤岸边,一直观察着里面的一切,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对身后的小伶倌吩咐道:
“等他们完事后,让杏雨把东西送给他,千杀离开后,让她来见我。”
“是!”
两道影子隐没在黑夜中。
小楼中,一片狼藉后,千杀终于偃旗熄鼓。
杏雨纤手抚摸着他精壮的胸膛,上面布满无数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奴家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爷?”
千杀闭着眼,拥她入怀,揉着她的盈润,“等过了这段时间,待我将事情办好,我帮你去向怜妈妈那里赎身!”
天已破晓,千杀起身准备离开,杏雨帮千杀穿好衣裳,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千杀。
“这天气湿寒,爷您的膝盖定是疼得难忍,这是奴家给爷做的护膝,还有大夫那里买来的膏药,爷记得用……”
千杀心中微微动容,行走江湖多年,生活在黑暗边缘,见惯了杀戮血腥。
这是第一次有人记得他腿上的伤……
他犹豫间接过包袱。
杏雨在窗户边看到千杀走向湖边岸堤后,才关上窗,简单收拾一下后下了楼。
她走出小楼,就是浮生坊的后院。
怜姬已等她多时。
杏雨微低着头。
“奴家确定,千杀昨日去城外已和那人见过面,而且二人并未动手,看他心情还不错,事情应该要比想象中顺利。”
怜姬脸露喜悦之色。
“令主曾说过,如果顾青渊默认了千杀的无生门,那就说明他心里已经动摇,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怜姬握住杏雨的手,微凉,把一个瓷瓶放在她手心,柔声道:“杏雨,你做得不错,辛苦你了,这润玉膏你拿回去用,等事情结束后,令主说定给你自由之身。”
杏雨眼眶泛红。
“我的命是令主救的,如果不是令主,恐怕早就成了湖底冤魂,我是心甘情愿的,不想离开,我现在担心的是令主……”
怜姬轻拍着杏雨后背,想起杏雨的遭遇有些唏嘘。
“傻瓜……”
想到那日云容匆匆被大理寺带走,让桑秋带来的那枚钥匙,她在她房内找到暗格,里面是需要让自己做的事。
如今她的事已做完,她望向天边,升起的金黄穿过云层,是大雪过后的晴天,又是新的一日。
“令主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第74章 你是听鹤山庄的人
夜阑人静,稀星当空。
当顾青渊再次来到大理寺牢房时,是云容待在牢房内的第十日。
比她计划中的时间要长。
与第一次在刑房时不同,此时的云容单独一间牢房,里面铺满干草,墙角边破旧的木桌上还放置着数本书籍和字帖。
一盏昏暗的油灯在书桌上颤微地摆动着,牢房内虽摆着一盆炭火,但依旧抵不了这牢房长年积攒的阴冷。
云容一边哈着气,一边俯在桌前写着字。
顾青渊提着食盒,轻叩牢门,云容抬头,看见来的是顾青渊,眼神透亮。
“哟!原来是顾大人,几日未见,看来这几日您忙得很……”
看来她在牢里还挺适应。
顾青渊走到木桌前,见到她写的字,是极好看的楷书,但又有些不同。
娟秀的笔锋中隐隐带着一股韧劲和洒脱。
他轻读着那些字:
“明者见危于无形……这字写得不错,没想到你竟写了一手好字!”
云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小心地放下笔,轻呼着将字吹干叠好。
不假思索地回怼。
“那哪比得上顾大人您写的字,那才是遒劲有力,矫若游龙,世间没有几个能及。”
顾青渊将食盒放在桌上空着的地方,眸光微沉,“你看过我的字?”
云容身体一顿,糟了!不小心说漏嘴了。
她是见过并学过他的字,可不是这一世。
她急忙换了个话题,指着那食盒。
“食盒里有什么?这半夜三更地来我这是想请我吃夜宵吗?”
顾青渊也没深究,他今日来是为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打开看看?”
云容打开食盒——翠玉豆糕,紫藤饼,什锦甜汤。
是北夷的吃食,还都是她喜欢吃的。
“你,这是来送我上路?”
云容可不会认为顾青渊会无缘无故来给自己送吃的。
心里想着这些,手已经拿起一块翠玉豆糕往嘴里塞。
她确实已经很久没吃过了,想念得紧。
顾青渊眼里荡起笑意,深眸里是看不透的情绪,“怎么?不怕我给你下毒?”
云容将嘴里的糕点咽下,擦了擦嘴,笃定道:“我了解你,你不会。”
如果是上一世的顾青渊,那她铁定是不敢吃的。
可眼前这位,任兵部侍郎这些年,在朝中可是出了名的浩然正气,公正刚毅。
不然这些年也不会一直居于侍郎之职,最近才得升迁。
他的处事风格和她所知的那位,几乎是判若两人。
所以,她信他,不会。
顾青渊拿起她誊抄的小字,仔细端详着。
眼晴未离开那字贴,嘴上像是随意地道:
“云容,你……确定是真的了解我吗?”
云容收神,听出顾青渊今日话里的反常,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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