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钱才没人来啊。”岑韵叹一口气:“说起来陈知衍也挺不容易,他爸妈都有各自的公司,他爸常年都在国外,他妈全国各地跑,两人根本没空管他,初中三年,我一次也没见他爸妈来过家长会。”
原来,是这个原因。
跟她不一样,但也好像没差。
所以陈知衍平时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谁来照顾他呢?
他会觉得孤单吗?
过节的时候呢?所有人都阖家团圆,他那个时候,也是一个人吗?
温念脑海中倏然闪过那晚他一人在角落抽烟的模样,漠然,冷寂。
她虽然什么都没有,她可有世上最好的外婆。
陈知衍虽然什么都有,可却连个陪伴他的人都没有。
温念忽然一点都不羡慕他了,也不在意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在意他们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此时此刻,她只想抱抱她的少年。
年少的喜欢总是这样满腔孤勇。
觉得喜欢一个人山可平海可跨,连世界都要为她让路。
那样天真,却又那样纯粹。
直到回到家,岑韵的那些话还一直盘旋在温念的脑海。
想了许久,温念拿出日记本,看着窗外那轮薄薄的明月,她写下:
2008年11月15日,星期六,晴。
他始终是遥不可及的月亮。
可我仍旧想追逐那轮月亮。
哪怕永远无法靠近,我也希望那轮月亮永远明亮,不要为任何事烦恼。
-
十五六岁的好奇心,来得快也去的快。
两天的时间,再返校,家长会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很快,大家都好奇起另外一件事来——据说应教育局要求,学校又有了新操作,从他们高一这一届开始,要搞什么教育试改革。
没多久,晚上李国红一进教室,就坐实了这事。
高一确实要开展教育试改革,从今天起,各班都要分组,以后上课全部换成小组讨论的形式,以提高学生积极性,让学生学会自主学习。
简单解释了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国红就把已经写好的名单给了蒋云舟,蒋云舟开始组织大家换座位。
吵吵闹闹的一个自习后,整个班级格局焕然一新。
温念他们这一组是第三组,坐在了靠近后门的位置,一组八人,她坐正对着玻璃的右二,对面是陈知衍,陈知衍旁边是跟她一个宿舍的姜颖,剩余的五个人温念不大熟悉。
廖书婷和宋铭没跟他们一组,被分在了另外一组。
总之从这个晚上起,她和陈知衍,就变成了面对面,只要她一抬眸,就能看到陈知衍。
对于这个座位,温念自然是欣喜的,但太近了,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温念才从逐渐适应,不再那么紧张。
只是她依旧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向他,很多时候都只是悄悄望向他身后的玻璃,那里总能映出他的倒影。
学习学累时,温念总喜欢抬头看看,仿佛这样就又生出无限的力量,支撑着她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她和陈知衍也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小组活动中熟悉起来,比之前更加熟悉。
渐渐的,她开始敢像其他人一样问他问题,偶尔也会帮他打水,那些因为学习迟回的晚上,他们也总会一起回宿舍。
时间一晃过去半月。
这天,课间操。
上操回来温念去打水,顺带拿上陈知衍水杯,刚走出教室,身后传来廖书婷的声音:“念念,等我——”
温念停下脚步,等她追上来。
廖书婷很快走到她身侧,扫一眼她手里的水杯,脸上露出个坏笑:“哦,又帮你家陈知衍打水啊。”
周围人来人往,温念简直要被她这句“你家陈知衍”臊的抬不起脸来,她嗔怪的撞一下廖书婷手臂:“婷婷你别乱说,小心被别人听到……”
“听到就听到,怕什么。”廖书婷挑了下眉,目光再度掠过温念手中的水杯:“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有点羡慕?”
“什么?”
廖书婷朝她眨眨眼,眼底的坏笑放大开来:“我也想感受一下,每天有人帮忙打水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这话刚落,廖书婷朝前跑去。
温念反应了两秒,才察觉她话里的调侃,脸登时臊的更加厉害,拖长语调喊了声“婷婷”,佯装生气的追过去。
两人一路打闹着进了水房。
这一年的南中还没有饮水机,打水都在热水房。
温念想着刚上完操,估计陈知衍马上就要喝水,就给他兑了温水。
拧好杯盖,这才又给自己打了一杯稍热一些的。
廖书婷盯着她一番动作,直叹气:“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温念被她逗得失笑,两人挽着手臂离开水房。
一路闲聊着往教室走,温念目光漫无目的掠过栏杆,望向偌大的校园。
蓦的,她脚步一顿。
廖书婷跟着她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温念没应,定睛看向某处。
明明刚刚那道人影还在,眼下一眨眼的功夫,却又找不到了。
过几秒,她才蹙眉低喃:“我刚刚好像看到苏晓蓉了,你没看到吗?”
“没有啊,在哪里?”
“就那儿,刚刚还在,现在又看不到了。”
“你眼花了吧。”廖书婷不屑道:“就她那成绩,怎么可能考进南中啊。”
说的也是。
可能真是她看差了。
不过,心底总觉得有点不安。
又看两眼,确实再找不到,温念才狐疑的收回视线:“可能吧。”
-
直到两天后,温念再见苏晓蓉,才知道,原来那天不是她的错觉。
彼时下自习已经有一会儿,廖书婷早去了地下超市,温念刚将今天所学的内容复盘结束,准备回宿舍。
刚出教室后门,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苏晓蓉。
看到她,苏晓蓉并不意外,也没有一丁点不自在,坦然的好像初中时那个领着全班孤立她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她踱着步一步一步走到温念面前,盯着她看了几秒,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温念,好久不见,帮个忙呗。”
温念却霎时浑身紧绷起来,几乎是有些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别这么紧张。”苏晓蓉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听说你跟陈知衍一个班,关系好像还不错,帮忙送个信,能行吧?”
且不说陈知衍根本不会看任何女生的信,哪怕收了也会直接扔进垃圾桶。
就是退一万步讲,她都不可能帮助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温念垂在手侧的手攥了拳,没接:“我不会帮你的,你让开,我要回宿舍了。”
苏晓蓉站着没动,脸上的笑意变得恶劣。
那抹恶劣的笑意似乎隐约同记忆里的那抹渐渐重合,那些不堪的回忆一点一点涌上来,温念站在那儿,忽然有些心慌。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苏晓蓉,抿了抿唇,就准备从她身侧离开。
刚走出一步,手腕被苏晓蓉紧紧攥住:“你要去哪儿?我让你走了吗?”
她的力气比温念大,将温念的手腕攥的生疼,一股痛意火辣辣的钻上来,温念试图挣脱,却挣不开。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
时间仿佛回到初中的某个节点。
温念心口的慌乱扩大,心里隐隐出现某种预感,她眼睫不住轻颤,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苏晓蓉微微弯下腰,逼视过来:“再问你一遍,确定不帮我吗?”
温念没答,只声音颤抖的重复:“你放开我……”
苏晓蓉脸上的笑终于消失,她松开温念,抬手用力将她往后一推,脸色沉下来,声音陡然拔高:“温念,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也敢拒绝我?!”
温念被她推的踉跄两步,后背磕在栏杆上,闷闷的一声后,有痛意传来。
可真正叫她无法忍受的,是那些看过来的注视,还有夹杂其中的小声议论。
那些目光那么异样,如同看着一个异类,或怜悯,或嘲讽,或冷漠,或好奇。
一如当年。
还是,听到了啊。
她的秘密,还是被知道了啊。
上次家长会陈知衍阴差阳错替她挡下那些非议,她还以为,这次,这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可惜,命运终究还是没有眷顾她。
对了,陈知衍是不是也没走,还在教室里。
刚刚那句话那么大声,他有听到吗?
大概有吧。
怎么,偏偏要被他撞见。
怎么,总是这么难堪啊。
温念弓着背,眼泪一点一点落下来。
“贱人,恶不恶心?老装这幅白莲样儿给谁看啊!估计就是因为你这幅恶心样儿,你爸妈才抛弃你的吧!”苏晓蓉朝她走过来,厌恶的看她一眼,巴掌就要落下:“别哭了,废物,累赘,没人要的垃圾!”
掌风袭来,近在咫尺,温念闭上眼睛。
下一秒,预料中的痛意却没有落下,鼻尖传来一股冷冽的味道,温念睁眼,陈知衍挡在她身前,扣住了苏晓蓉的手腕。
第20章 别怕
“说实话,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恬不知耻的在这里大放厥词。”陈知衍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晓蓉,眼里冷的没有一点温度:“把别人的痛处当成弱点肆意嘲弄,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你的父母似乎不如没有。还有……”陈知衍顿了下:“有件事你应该搞清楚,现在站在这里丢人的,是你。”
苏晓蓉没料到陈知衍会突然出现,也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很快,她一张脸因为愤怒嫉妒而涨得通红:“我……”
只是她刚开口,就被陈知衍不耐烦的打断:“不过,够了,跟她道歉,然后,滚。”
他没说要跟谁道歉,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在指谁。
苏晓蓉也自然清楚。
可是叫她跟温念道歉,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苏晓蓉像是听到什么格外好笑的事,表情讥讽的笑了起来:“让我跟这个贱人道歉,哈哈哈——”
只是下一秒,她再挤不出一丝笑意。
手腕处的力度陡然加大,像是要将她手腕生生折断,那里很快出现一圈明显的红痕,丝丝缕缕的痛意蔓延开来。
可叫苏晓蓉真正感到惧怕的,是陈知衍看过来的视线,他不知什么时候微微低了头逼视过来,那双沉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像藏了一只嗜血的野兽,只要一张嘴,就能将她吞没的连渣都不剩。
她听到陈知衍的声音,低沉的,缓慢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我一般不对女生动手,但你最好别逼我。”
“别再让我重复第三遍,跟她道歉。”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还有手腕上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意。
苏晓蓉疼的眼泪都掉出来,叫了一声,被踉跄扯到了温念跟前。
温念站在那儿,已经不再掉眼泪,只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半天回不过神来。
苏晓蓉看她一眼,耻辱的低下头:“对,对不起。”
“你接受吗?”陈知衍忽然出声。
温念对上他的视线,反应两秒,才意识到他是在和她说话,只是她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张合两秒,说不出一句回答。
陈知衍又看向苏晓蓉:“继续。”
手腕的痛意痛的人麻木,苏晓蓉眼泪糊了一脸,早已顾不上什么自尊:“对不起对不起,温念你原谅我吧……对不起对不起……”
积攒几年的陈年往事,又怎是这堪堪两句能轻易化解的。
可温念早已不想再跟苏晓蓉纠缠下去,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温念在她的道歉声里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几秒,她朝陈知衍摇摇头:“陈知衍,算了,就这样吧。”
对上她眼底的难堪和脆弱,陈知衍沉默几秒,松开苏晓蓉:“滚,别再来找她麻烦。”
苏晓蓉捂着手腕狼狈离开。
周围视线却依旧层层叠叠。
陈知衍冷笑一声:“看到同学被欺负看戏看的爽吗?”
那些人对上他的视线,灰溜溜的垂下头,都先后散尽。
很快,走廊里只剩下温念和陈知衍。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冬天的冷意。
温念望着陈知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陈知衍先开口,扣了她手腕:“走,带你去个地方。”
温念再回神,已经和陈知衍在天台上。
从这里俯瞰,能看清整个学校,这里的风也很大,比在走廊里大的多,甚至能听到呼啸声,她和陈知衍的头发都被吹乱。
可奇怪的是,就这么被吹了一会儿,温念居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良久,她伸出手将沾在唇角的发丝挽至耳后,看向远处无数耸立的黑影:“你都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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