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拽住了她的衣角,那人涕泗横流,告诉她外面有危险,不要去。
明加无法明说,那危险正是他们带来的。
她沉默片刻,抽回衣角。
她拉开了厚重的门一角,外面激烈的交战声传了进来。被她甩开手的人捂住了嘴,惶恐地哭泣着。
明加观察了一下,寻找合适的掩体。太宰治交给她的工作是记录,明加要完成,堵住他的嘴,让他无计可施。
“等等——”
在明加即将要出去时,刚才那人又一次拉住了她。
因为恐惧,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
瞳孔微微放大,仿佛外面的不是人,而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他们手里有枪,有很多人,应该是什么黑手党之类的……你真的,要出去吗?”
明加的神色平常却又坚定,离去的背影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仿佛,是要去对抗些什么。
对抗外面那些拿枪的家伙吗?赤手空拳?
他们没有那样的决心与勇气,只能等待救援船只的到来。
明加看向他,面色平静,莫名得让人的内心平稳下来。
抓住她的人慢慢松开了手,无声地流着泪。
尽管求救信号已经第一时间发送了出去,但听着外面激烈的交战声,在座的人几乎认命了——
他们也许,没有再回到岸上的机会了。
明加拉开了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厚重的门拉开又合上,方才透过罅隙穿进来的交战声很快又被隔绝在外。
剩下的人在门后安静地等死。
门外,明加迅速闪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掩体后面。
她辗转几番,艰难地到达自己预设好的最好的位置,然后开始记录。
没有看到中原干部的身影,货船很大,他应该在远离自己的地方战斗。
明加身边的甲板上不断擦过弹壳,它们留下或深或浅的印子,明加蹲在掩体后面,运用手上的设备飞快地记录着。
要尽快移动到中原干部的身边。
明加一边想着一边移动,她的预感很准,数次帮助她死里逃生。
中原干部出手,港口Mafia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轮船倾斜角度逐渐变大,来支援的船只应该很快就会到达。
明加狼狈地躲过攻击,她穿着和西装搭配的皮鞋,鞋跟落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加找到中原干部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自己手头的事。
结束战斗的褚发男子擦着脸上的鲜血,将敌人踩在脚下,他一只手扶稳了自己头上的帽子,明加的到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文职他有印象,首领总是派她跟随武斗派上场记录,说实话,有点可怜。
中原中也看向她,随手一指堆在一隅的集装箱。
“那里是货物,你清点一下。”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顺着地板纹路流得到处都是,明加扫了一眼,飞速估计出死亡人数,说了声事,移动到集装箱旁边。
她并不清楚这次的货物是什么,他看到中原中也蜷起手指,用手背擦拭了下下巴,将自己脚下软绵绵的尸体踢到一旁,锐利的眼神扫向还在继续的战场。
她绕着集装箱走了一圈,确保没有幸存下来的敌人,说实话,提心吊胆这么久,不疲惫是不可能的。
频繁依靠预知走到这里,她的大脑刺痛无比,很难再进行什么深度的思考,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
明加靠着集装箱滑坐到地板上,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她一路从底下的货仓跑到这里,大多数普通人的脸都被她记录在心中,此次事件后能有多少人幸存下来,明加做了个不太乐观的估计。
被黑色浪潮淹没的青年面孔还浮现在眼前,明加沉默了一下,将手头上的东西收好。
突兀的,她听到了嘀的一声。
走动很快,像是什么东西被开启,指针迅速拨动,像是有一只手掌捏住了明加的心脏,她的心跳随着倒计时一起跳动。
明加的身体僵住。
太宰治派她出任务的时候,从来没跟她说过任务的具体细节,什么资料都不给,像是笃定她不会活下来,仿佛看笑话一样。
集装箱里装的是什么?
那真的是港口Mafia要的货物吗?
明加竭尽全力地起身,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她向前迈出脚步——
“轰!”
中原中也听到动静,回头看向来时的地方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黑色浓烟升起,比以往几次爆炸规模都更加宏大,船只从集装箱的位置硬生生被炸开两截,海浪起伏,巨高的浪潮打向后半截轮船,终于将它彻底掀翻。
中原中也的脚下晃了晃,他下意识跑去的动作又停住,片刻,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啧了一声。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他不知道。
炽热的火焰与冰冷刺骨的潮水互相拉扯挤压,浓浓的黑烟仿佛遮天蔽日,在这样的爆炸下,被波及到的人无幸存可能。
中原中也眼睁睁地看着轮船倒塌。
而在横滨,漆黑一片的办公室中。
面色苍白羸弱的男性翻着一本无字之书,眼底似乎有破碎的浪潮涌动。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乱糟糟的头发垂在他的脸颊上,青年向后靠了一步,几乎整个人陷进椅子里。
良久,青年用非常轻微的声音说。
“再会,明加。”
*
青年被刺骨的冰冷海水淹没,明加也在一瞬间被爆炸腾起的火光吞噬。
或者说,在意识到那是炸弹的下一刻,明加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刚在五条家恢复意识的时候,对于自己穿越之前的处境,没有什么意外的。
明加在港口Mafia处理过的文件,不知道间接地夺走过多少人的性命。
在场地为森林的狩猎中,她拿起了枪,站在后方对准猎物。
可同时,她自己的身影也被清晰地呈现在他人的准心之下。
所以对于夺走他人生命这件事,明加并没有什么罪恶感。
如果因为夺走了他人生命而被杀死的话,明加不会诅咒任何人,她会接受这一切。
她要杀死高层。
这并非意味着她有谋逆之心,明加没想过要把手伸那么远,她只是想将高层的死,嫁祸给羂索而已。
刀子不落在自己的头上,人不会有危机感。
一直高高在上的管理层被威胁到性命,相信他们会比任何人都更积极地去排查危险。
至于将目标放在谁的身上,确实是个问题。
因为有家主的帮助,明加获取高层的信息并没有很困难。
在经过决策之后,明加已经定好了目标。
说实话,在明加眼中,高层这种没有司法权的机构任性地给人判定死刑,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但是,真的有人因为这一纸荒谬的判决死去了。
明加想到的是未来的夜蛾正道。
那个热血的校长,创造了数个咒骸的肌肉脑袋,竟然因为荒谬的决定而死去。
普通社会判定死刑尚且需要漫长的过程与博弈,没有一定量的罪行很难达到,但夜蛾被判处死刑的原因荒谬到令人发笑……恕明加直言,在她眼中,那和“连坐”没什么区别。
其实从上帝视角来说,不能以一个人还没有去做的事情去定他的罪,但一定要挑个人的话,明加会毫不犹豫地将苗头对准上头。
能够引起足够的仇恨的方法,在这个落后封建的咒术界里,明加能想到的激进办法就是这个。
怠慢是吧?效率低是吧?
杀到你家门口了看你还急不急?
策划一场谋杀,在普通社会可以说是自不量力的事情,毕竟以现代刑侦手段来说,凶手是很容易留下线索的。
但这是咒术界。
是被鼓励自相残杀、自我消化的咒术界。
明加认为这么做是可以的。
她个人的力量有限,逼迫起上面动员咒术界的力量,哪怕是羂索也会觉得麻烦和棘手吧。
不就是恶心人吗,谁不会。
第65章
暑期过后,时间变得很快。
只不过高专学生一如既往地穿着外观上来看没有变化的校服,像是感觉不到温度变化,春夏秋冬,一件外套搞定。
明加在尽职完成自己的任务,根据温度变化适时采购物品,确保五条悟的生活能过得很舒心。
上学,任务,和同学一起玩耍,是一个高中生该做的事。
“悟,你觉不觉得,影山小姐最近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在一次出完任务的午后,买完伴手礼的夏油杰随手将明加那份塞到他的手上,顿了顿,略带迟疑地说。
表面上来看,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天气冷了,影山小姐会提醒他们注意保暖措施,预防流感,和过去好像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个细心的影山小姐。
但夏油杰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互动明显变少了。
连夏油杰都能反应过来,更别说五条悟了。
他翻看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将明加的那份小心翼翼地放好,那是他专门按照明加的口味买的,希望带回去她会喜欢。
五条悟看着手里的东西,只不痛不痒道:“是吗。”
明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和他的接触逐渐变少,止于工作,偶尔面对他的时候也会心不在焉,五条悟能从她的心声中听到些许。
好像是在规划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明加在面对他的时候其实还是比较专注的,看起来他的优先级还算高,但五条悟不太开心的一点就是。
明加有事情瞒着他。
明明四个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升温了不是吗,大家都是互帮互助的关系不是吗?
是不够信任吗,还是因为他们都是未成年,所以明加不向他们求助。
五条悟无法干涉明加的行为。
或许他任性的话可以,刚和明加相处的时候五条悟曾因为任性和自大罔顾过许多次明加的意愿,但现在不行。
虽然明加看起来对他的折腾不是很在意,甚至生气的迹象都不怎么有,完全一副被老板折磨习惯了的社畜模样。
见五条悟这副模样,夏油杰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提醒,“影山小姐的术式很特殊,羂索更是视她为眼中钉,悟,你要多留意。”
五条悟整理好手上的东西,明加的伴手礼被他用右手单独拿着,其他人的通通摞在左手,他嗯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很大的反应。
夏油杰不再言语,两人踏上返回的路程。
*
为了执行心中的计划,明加做了很多的准备。
她提前将大部分事物都安排好,因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明加特意选在晚上出行,这样第二天还能回来上班。
对于杀人这件事,明加有一定的把握,只是看如何去执行。
说实话,杀烂橘子而已,其实也没有很沉重的心理负担。
毕竟明加知道,那都是一群该死之人。
但她还是止不住地心焦,这种焦躁一直持续到她临行前。
晚饭时,明加将五条悟送回宿舍,临走前对方突然叫住了她。
那头白色的头发翘起几根倔强的杂毛,五条悟进房间拿东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将一袋伴手礼塞到她的手里。
那是咖啡味的和果子,以五条悟的口味他很少买这类点心,显而易见,这是专门买给明加的。
明加拿在手中,五条悟一手撑在门框上,肩膀处因为这个动作隆起肌肉,将他身上的衬衣拉扯,贴在他的皮肤上。
少年的青春感扑面而来,五条悟扶了扶墨镜,“这是买给你的,明加。”
不用说明加也知道,她笑了一下,焦躁的心情像是被对方天空般的眼眸安抚,“谢谢少爷。”
五条悟用手摸了一下头发,他说,“明加,你最近遇到麻烦了吗?”
他稍微凑近了一点,虽然年龄小,但他的体格确实能给人带来些许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微凉的气息仿佛也飘了过来,明加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她向后撤了一步。
五条悟垂下眸,认真地看她,“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说出来,什么都可以帮你。”
明加双手拿着伴手礼,她垂下眸思考了一会儿,五条悟看到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再抬起眼时,女性依旧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少爷,我很好。您早点休息。”
明加勾起唇角,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五条悟直回身子,收回视线,摆摆手,向屋内走去。
“晚安,明加。”
寝室门合上,明加拿着伴手礼,轻轻转身,坚定地向外走去。
*
夜深。
翻找垃圾桶的野猫跳上墙头,深色的阴影之下,一双绿瞳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暧昧昏暗的灯光射在一小块空地上,逼仄的巷内,一家深夜营业的小酒馆放着上世纪的歌曲。
或紫或红的灯光从屋内照射出,酒馆并不大,看起来是像是为了节省成本而开在这样的地方,进出的客户年龄不小,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野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醉汉们喜欢将手上的东西随手丢在路边,这给周边流浪的小动物留下了生机。
一只冒着热气的包子被丢了出来,野猫从墙头跳下,横摆着尾巴,一边警惕地靠近包子一边观察四周。
突然,野猫顿住了,它看向一个方向,警惕地停在原地。
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之中,站着一名女性。
野猫绿色的瞳孔里,女性身穿着轻盈的便衣,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她看向小动物的眼神中没有敌意,野猫看见她朝自己的方向歪了歪头,似乎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野猫的尾巴扫了两下,它咬住包子,飞快地逃走了。
明加走了几步,靠住墙。
小酒馆内播放着古早的歌曲,在被年轻人主导的东京,为老年人开设的娱乐场所似乎并不多。
凌晨一点。
明加感慨,虽然人老了,但精力还挺旺盛的,就不怕自己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吗。
而且*,大伙不都是以封建保守出名的吗,怎么还上酒吧蹦迪了,难道你也是乐岩寺,是个热血摇滚老头?
你们老年人玩得真花。
她靠在墙上,无聊地点着脚尖。
约莫凌晨三点,酒吧内的人陆续走出,没有人注意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她。
掌握了目标的活动时间,明加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在数到预料的那个数的时候,一道身影步履踉跄,从酒馆门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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