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难杀，但也不能这么追着杀呀。
地铁靠站停下，车门打开，明加在播报声中思考自己吃饭时被呛到的可能。
倒霉就是这样，不至于被弄死，但也不会太好过。
人来人往，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在明加的身旁坐落下。
不知道什么东西触到了她，明加下意识看去，身旁的少年意识到了什么，满含歉意地将自己的东西收了收。
“抱歉。”
原来是少年手上的一把木剑。
我就说霓虹有自己的佛罗里达吧。
明加微微一笑表示无事发生。
少年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袖口，只一瞬，便很快移开。
目的地很快到达，明加随着人群出了站，踩着木屐慢慢悠悠地进了商场。
一踏入商场，蓦地，不安感突兀地悬于心头。
人头攒动，嘈杂声不绝于耳。正值周末，商场里有的是亲子出游的人，只有在这个时刻，明加才会觉得这个老龄化严重的地方还是有新鲜血液存在的。
也因此，那股割裂感愈发严重。
与眼前一副欣欣向荣的情景相对的，是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毛骨悚然感。寒意从脊骨向上攀爬，像是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抚摸她的脊背，几乎让明加头皮炸起。
她环顾四周，始终没发现视线的来源。
明加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那是与生俱来的馈赠。
她掏出手机，下意识拨通五条悟的电话。
以咒术世界观来看，毫无疑问，这个地方隐藏着不知等级的咒灵。
明加像是无事发生，极为冷静地一边拿着电话一边转身向门口走去。
也是在这时，她抬眸看向商场玻璃窗外的天空，仿佛有什么笼罩了下来，像一层黑色的纱。
明加已经后悔出来了。
看吧，人真的能这么倒霉。
电话将将接起，那头嘈杂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三人去了哪里，明加吸了一口气，“少爷，我在三号地铁口的百货商城，这里有咒灵，但我不知道是几级，有很多人——”
嘟地一声，通信断开了。
连五条悟一句话都没听到的明加：“……”
哈哈。
不管怎样大致消息已经传达到，明加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凉了下来，她握了握拳头。
冷静。
这一刻，她的脑子前所未有得清明。
*
源辉没有想到会在商场里遇到“怪异”。
作为海鸥学院高等部二年级学生，他只是像平常高中生一样，在放假时间来商场消遣一下而已。
随身携带的“灵刀”在此刻倒是起了作用。
熙攘的人群还并未发现事情的不对，哪怕已经有人发现了信号的中断，也只是以为是附近的信号塔短暂地出现了问题。
冷意无声蔓延，像是浸入一汪死水，渐渐地弥漫全身。
悬挂于正中央的明灯发出难听的电流声，刺啦过后，商场陷入了一阵黑暗。
“怎么回事？”
“搞什么嘛，电力局也太不靠谱了——”
“等一下，手机怎么也没信号了？”
“大规模停电？”
人群叽叽喳喳，不满美好周末被搅，抱怨声此起彼伏。
源辉屏住呼吸。
在黑暗一隅、犹如粘稠的果冻一般，咒灵颤颤巍巍地现身。
说是“怪异”，可是凭借他的手段，又无法完全驱逐。
源辉摸向身后挂着的木刀，掌心收紧，瞳孔微微放大，凝视着黑暗。
痛苦的呢喃像是什么森冷的歌谣，无法辨识出内容的声音划过耳畔，也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
惨叫声在人群中尖锐地响起，有人指着商场上方，颤颤巍巍说不出一句话，吓得几乎已经失去行动能力，而身旁的人循着他的目光去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怎么了？指着那里做什么？”
还以为对方在开什么玩笑，他笑着去拉自己的同伴，下一阵，一道阴凉的风骤然从自己面前刮过，一瞬间将他的发型吹得凌乱，他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什么东西？
商场里怎么会有风？
而同伴则是被刚刚那一下吓得抱头蹲在地上大叫，此时就再迟钝也发现事情的不对，他急忙去拉同伴起来。
“喂，我们赶紧出去——”
“出不去了！突然出不去了！”
“怎么回事啊混蛋，今天有有么活动吗？”
“该死，别让我发现是谁在整蛊我！”
……
周末的人流量开始向一楼聚集，发现了不对劲的人乱成一团，咋咋呼呼地想要从奇怪的商场涌出去。
普通人肉眼无法捕捉的帐犹如罩子一般将整个商场拢住，恐惧与慌乱在密闭的空间蔓延。
源辉挤在人群之中，抬着头，仔细地观察着“怪异”的异动。
或许，准确来说，这并不是他们驱魔师一直与之战斗的怪异。
而是那个咒术界中、被名为咒灵的，另一种存在。
玻璃被咒灵凄厉的嚎叫震碎，抱头鼠窜的人到处都是，源辉握好灵刀，在人群的缝隙中穿行。
逆行在人流之中，源辉发现，有另一道身影分外明显。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身着繁缛沉重的家袍，源辉一眼便认出是他在地铁上遇到的那个人。
——五条家的家仆。
她看起来并不慌乱，表情冷静，即使踩着木屐也不见丝毫狼狈，环顾一周后，选择了钻进一家空旷无人的服装店里。
选择遮挡物多的地方躲起来吗，倒不失为一种办法。毕竟在这个场面，普通人并没有还手自卫的力量，选择保护自己才是上上策。
然后，源辉就看见。
方才还悬于头顶的咒灵触手，在确定好目标后，掠过人群，以迅雷之势扑进了方才那位女性藏身的服装店里。
建筑被破坏的巨响之后，一个女性手脚并用，宛如蟑螂一般快速从坍塌的建筑中爬了出来。
那触手却并没有就此罢休。
从钢筋水泥抽出来后，毫不犹豫地向女性拍去。
似是心有所感，明加头也没抬，在那阵风即将刮到自己身后之时，纵身一跃，从二楼跳到一楼展示的大棚之上。
皮肉被冲击的痛感使她龇牙咧嘴，快速从布料上翻起身，明加从棚上跳下，木屐稳稳当当地踩在地上，才有余力看向空中。
那触手盘踞在空中，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明加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坏了，冲她来的。
第10章
源辉很难用语言描述他接下来看到的场景。
但他由衷地敬佩那位女性。
穿着木屐还能如履平地，上蹿下跳宛如打不死的蟑螂。
明加咬牙切齿。
她早就灰头土脸，一次又一次地躲避咒灵的袭击，谁也不知道这种好运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
明加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
原先太宰治找茬的时候，就会派她和武斗派人员一起上前线，说是记录战况。
她脑子灵光，直觉又准，一次又一次地躲过发生的冲突。
与生俱来的直觉是上天赠予她最好的礼物，明加不得不信。
像是在玩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被关在这个巨大的捕鼠笼里，明加只能打起百分百的警惕，毕竟如果一个不小心，她随时可能会沦为触手下的肉泥。
直到下一刻，几乎被逼进角落，而她就要被当做苍蝇一般被拍死在咒灵的触手之下，一道刺目的光线照了进来。
棕色的数珠束缚住眼前的触手，明加的视线望向这股力量涌来的地方。
金发的少年手握灵刀，湛蓝色的眸子和她对视。
这不是那个地铁上的中二少年吗？
“小心。”
数珠束缚住触手也不过短短几秒，在下一次攻击来临之前，少年隔着数米向她发出提醒。
明加往旁边鱼跃，堪堪躲过攻击。
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五条家一样，她又在清理地板了，只不过之前是拿着抹布，而现在她自己就是抹布。
得空之余，明加忍不出暗自嘲讽。
“抱歉，刚刚看入神了，没有第一时间赶来。”
源辉向明加说道。
明加：“……”
一开口就是一股浓浓的腹黑气息，谁家好人会像看戏一样看着别人挨打啊！
但眼下多了一丝喘气的机会，明加窜到源辉的身后稍稍舒了口气。
兴致被打扰，咒灵发出怒吼，源辉做出判断仅需一个眼神，收回数珠，抓起明加就不由分说地躲避起来。
明加觉得自己的木屐都要把地面戳出洞来了。
他们现在所能做的便是等待救援的来临，明加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身旁的源辉。
五条悟再不来，她真的就要像苍蝇一样被拍死了。
*
夜空的风冰冷刺骨，虹龙的身形快速穿梭在云层之中。
被打扰了游玩兴致的三人立在虹龙之上，五条悟自上而下俯瞰城景，六眼甄别着咒灵出没的地方。
“悟，找到了吗？”
距离电话挂断，过了大概有五分钟。
远离人群杂乱的地方、再驾驶虹龙寻找目的地。
如果不是有家入硝子在一旁提醒他们冷静，不知低调为何物的二人恐怕在明加电话挂掉的第一秒，就不顾普通人的视线释放咒灵走了。
“【窗】并没有反馈。”
收到影山小姐的求救时，夏油杰确认了咒术协会那边的信息——并没有这个地区的类似任务。
向他发出了疑问之后，对方也只是说了一句现在去向上级申请，需要走过繁杂的程序，让夏油杰有些厌烦。
文明城市的灯光犹如蛛网般连成一片，星星点点。
而暗处，负面情绪滋生，诅咒像是这片区域病化的细胞，匍匐在看不见的地方。
脑海中处理着大量信息，五条悟的眼眶微微发烫，他只是垂眸，听到夏油杰的话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家入硝子站在一旁搓了搓手臂，夜风吹得她有些冷，她道：“通讯被截断了，应该是有帐，或者是……”
进入了领域。
如果真是这种可能，作为普通人，仅仅是拥有微弱咒力的影山小姐，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生还可能。
“也有可能是那片地区的通讯设备被咒灵破坏。”
夏油杰接了上来。
一时间，空气凝滞了下来。
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虹龙的鬃毛擦过身体尚能带来微薄的暖意。
方才游玩时的兴致此刻已经全被打散，分不清是这个更令人恼火，还是明加被掐断的求救电话更令人心焦，三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
五条悟的睫毛颤了颤。
神子略微抬眸，眼白占据瞳孔七分，冰蓝色的眼眸中像是沉积着冰雪，哪怕已是早春，仍令人在靠近时不由得感到寒意。
他的语气森冷。
“找到了。”
于是咒灵呼啸而下。
咒术师的眼中，帐如同一块黑色的纱布，笼罩在商场之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五条悟竖起手指。
苍蓝色的咒力在指尖凝聚，如风雪怒嚎，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怒意。
“术式顺转——”
来不及提醒同期这还是在市区，夏油杰便看见五条悟将手一挥，六眼精细操作下，凝结恐怖的咒力如同飓风扫过，袭向商场。
【苍】
帐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伴随着建筑被掀开，人群的尖叫声涌了出来，家入硝子捂住了耳朵，看向眼前的狼藉，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猝不及防面对天光的咒灵只是愣了一下，明加便抓着源辉，急急跑向与咒灵完全相反的方向。
见到那只身躯庞大的咒灵时，夏油杰在仅剩下的极为简短的操作时间里，思考了一下是调伏还是直接祓除。
身旁同期的咒力已经如闪电凝聚，萦绕周身，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算了。
夏油杰放弃思考。
他抬手，咒灵浮现于他的身后。
还是祓除好了。
毕竟那是伤到了影山小姐的咒灵。
*
从明加的电话被切掉，到五条悟他们赶来救援，也不过是过了几分钟而已。
但即使是这几分钟，明加也被折腾得够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脑海里那总是在关键时刻告诉她要怎么做的“灵感”，似乎在这场狩猎游戏中增强了些许。
在看到从天而降的三人时，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身体几乎就是在顷刻间放松下来。
源辉抓住了明加，不至于让她滑落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过度紧绷，放松下来后，脑中传来仿佛被针扎的痛感，明加垂下了头，散落的长发遮盖住脸颊，一时间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五条悟等人的到来使这场战斗毫无悬念，垂死挣扎的咒灵来不及发出一声咆哮，就见五条悟轻轻地勾起了唇，笑容极尽嘲讽。
夸张的响声过后，咒灵就像是被撕开的布帛，紫色的鲜血飞溅，缓缓融化在空气之中。
家入硝子走下虹龙，来到明加的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背后扶住她。
咒灵已经被消灭，帐已毁，人群四处逃窜，夏油杰掏出手机联系起在列的辅助监督，事后收尾可不在咒术师的工作范围内。
看了一眼商场的狼藉，他望了望天。
看来一篇万字报告是逃不掉了。
唉。
而五条悟则是踱步到了明加的身前。
他看着低头不语的女性，洁白的家袍在这场意外中遍布灰尘，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肉眼可见的擦伤。
身旁的少年投来打量的目光，五条悟下意识选择忽略。
他的视线落在明加的身上，作为上司，他告诉自己应该关心一下这位可怜的贴身保姆，然而话到了嘴边，滚了又滚，最后变成了：
“明加，你在哭吗？”
“……”
明加抬起头，强撑着一口气：“少爷，我已获救，感觉良好。”
家入硝子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夏油杰也为自己同期的惊人情商而沉默。
“……哦。”五条悟悻悻地应了一声。
他把目光转向明加身旁的源辉。
驱魔师不卑不亢，对于眼前的超自然现象也并没露出什么惊讶的样子，他只是思忖了一下便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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