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被一击击杀。
死前老板似乎还想着求救——一部浸满血渍的手机就掉在灶台的不远处,而这个几乎可以作为案件证据的关键证物被彻底无视,随意的遗落在案发现场。警方除了抬走尸体,恐怕连最基本的采证都不曾做。
老板的灵魂并未离开,在李君竹进到店里时他就已经从灶台前转过身举着搅拌咖喱的勺子同她打了声招呼。
老板死前像平时在制作自己拿手的咖喱,厄运降临后,灵魂依旧维持了生前的模样,似乎想要再做出一锅美味的咖喱。
他如往常一样带着笑,纵使面对秃顶的威胁,也改变不了他爱笑的性格。
哪怕是被人残忍杀害也一样。
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怨恨,即使面对飞来横祸他也依旧心胸豁达,只是少不得多了些遗憾。
遗憾没能保护好那几个孩子;遗憾今后再不能为织田作之助制作他最爱的辣味咖喱;遗憾到死都还只是一只可怜的单身狗。
面对不请自来的李君竹,死后瞬间就明白很多事的老板郑重的将孩子们以及织田作之助拜托给了她。
然后,他像是了却了心愿般化作光点,人形散去,只留下一团白色的光球。
地狱的使者出现,他们先是对着李君竹点头示意,接着将光球收入怀中。
临走之前使者回过身对李君竹道:“姬君无需担心,这个男人的灵魂干净明亮,即使到了阎魔大王的面前接受审判,以我的经验来说他也不会有事。重入轮回后来世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一定能一生平安顺逐。”
说完,这位使者便离开了。
送走了老板,李君竹这次动身前往二楼,孩子们们居住的屋子。
这里也同一楼一样一片狼藉。
并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几乎是一进到屋子里,李君竹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被匕首钉在双层床上标明了地点的地图。
这张地图没有被收走或是销毁也是个奇迹了。
虽然一开始对能在这里找到织田作之助去向的信息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可当李君竹看到这份还留在原地的地图时,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织田作之助执意自己为死去的孩子们还有老板报仇,甚至连本该查明真相的警方也不作为。
这里面究竟牵涉到了多少阴谋和算计,李君竹无力去想。
此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雨后傍晚时分的火烧云漫布天际,像是烈火一样将天空熊熊燃烧。
李君竹取下地图,在将地点默记入心底后再一次发动了瞬移。
这个地方之前她从未来过,下落的地点或有偏差,但好在偏差并不会太多。
连续两次使用瞬移对李君竹的身体产生了极大的负荷。
第二次落地时她甚至差点没能站稳。
身体晃了晃,勉力站好的李君竹抬手按了按肿痛的太阳穴。前后耽搁的时间不过10秒,接着李君竹就听到了不远处废弃的一栋房屋里穿出了两声枪响。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君竹拔腿便向房子跑去。
这里位于树林深处,房子看着虽然近,李君竹赶到时却已经过去了2、3分钟。
当李君竹赶到,空旷的大厅里已经躺了一地的人,有港口Mafia的成员也有不认识的披着破烂斗篷的异国者。
李君竹的注意力不在这里,甫一赶到,她就发现了中弹倒下的织田作之助,在他身旁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赶来这里的太宰治。
顾不上理会太宰治为什么舍得拆开他脸上缠绕的绷带,她三步并作一步跑上前,掰开织田作之助的嘴将一枚红色的药丸塞了进去。
“狐之助,马上联系时政的医疗部待命,会有一位中枪的伤者送到。”
李君竹一边联系狐之助,一边也没有停下自己灌药的动作。
连续重复了几次后,织田作之助所流失的血液已经补上。
只是子弹还卡在体内,他的呼吸依旧微弱,甚至一度停止。但是又因为李君竹手里红药,在呼吸停止一秒后又被拉了回来。
然而,危险并未过去,哪怕有红药吊着一条命,织田作之助也随时可能挂掉。
接到李君竹联络的狐之助被吓了一跳,不敢耽搁连忙联系了时政医疗部。
在听说是中弹的伤者时,又向李君竹要了确切的地址。
接着,终于回神的太宰治还没来得及问李君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见突然冒出了一队准备十分齐全的医疗人员。
他们将织田作抬上担架,插上呼吸管,动作娴熟配合默契。然后他们就这么推着担架带着织田作直接在太宰治的面前消失。
太宰治看着他们将担架往外推,可还没走出这道门,这些人就不见了。
他转头去看李君竹,后者也同那些莫名其妙出现消失得诡异的医疗人员一样,如水波一般身形晃了晃,随即消失不见。
太宰治独自一人站在原处,看着手上沾满的鲜红血迹,良久,他忽然抬手遮住眼痴痴的笑了起来。
…………
织田作之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为了给孩子们报仇打破再不会杀人的誓言不顾太宰的劝说只身赴会,与mimic的首领放手一搏
最终,他们谁都没有战胜谁,只是完成了心底的最后执念,倒在了彼此的枪下。
濒死之际太宰赶到。织田作明白太宰的孤独和痛苦,他希望他能从这一切里解脱出去,既然在他心里善恶并无分别,那就去做一个“好人”吧,站到善的这一边。哪怕自身存在于黑暗之中,至少还有光明的存在。
交代完遗言,他就该已经死去。
然而,睁着自己有些无神的棕色双眼,理智渐渐回笼的织田作之助并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泛起了名为“茫然”的涟漪。
“早上好,织田先生。你已经昏迷了一周,现在感觉还好吗?”
他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没有动,依旧直愣愣的望着头顶上木质的房梁。
半晌,他才慢悠悠地,用一如既往平淡无波的口吻出声问道:“这里就是地狱吗?”
“这里还是人间喔,织田先生。”
那道熟悉的声音发出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织田作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这道他感觉很熟悉的声音主人是谁。
他猛地坐起,抬眼便看到了跪坐在距离门边不远处的李君竹。
她穿着好似电视上或神社里才会看到的白色狩衣,看到自己坐起后轻轻皱了一下眉不赞同地道:“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起身时不能一下起得太猛,会造成晕眩。”
李君竹不说还好,她刚一说完,织田作之助就看到眼前的女孩变成了四道重影,接着眼前一黑倒回床铺上。
李君竹不疾不徐的起身靠近了些,在他的床铺边跪坐下,“看吧,我就说了。”
织田作之助依然是那副有些呆愣的样子,没有回应。
等他感觉好点了之后就见李君竹重新调节了还扎在他手背上的吊针流速,取来了靠垫,将他重新扶了起来靠着靠垫坐好。
做完这些,她又取了一旁放着的汤碗递给了织田作之助,然后看着他。
李君竹没有说话,只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黑乎乎的,散发着诡异味道的汤水。
织田作之助瞥了一眼碗里的东西,然后看向李君竹认真的道:“如果之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道歉。”
“唔?”
李君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喝个药而已,怎么扯到得罪不得罪去了。
李君竹僵笑着将碗又往前递了递,织田作之助几乎是下意识的碗递过来时往后躲了躲。
这下李君竹确定了,对方这是害怕喝药呢。
这个念头刚起,房间的纸门被拉开,幸介几个小鬼头的半个身子就探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眼睛滴溜溜的转,在看到李君竹捧着碗而织田作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时,大笑起来:“哈哈!织田作你居然害怕喝药!”
在幸介五人冒出来时,织田作之助望着他们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君竹轻轻叹息一声,端着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将空间留给了这位老父亲与他的养子养女们。
第22章 act.022-相处(一)
当李君竹端着新煮好的药回到房间时,小崽子们已经不在屋里,撒丫子在庭院里和爱玩的短刀们疯跑。
房间里的窗户已经打开,向外望去正好可以将孩子们欢快游戏的样子尽收眼底。
从来都是一脸平淡的织田作望着窗外,听着传到屋子里的欢声笑语眼眶渐渐泛起红色。
李君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她只是一如既往的将药递到织田作的面前。
这一次织田作不再抗拒,他单手将碗接过,仰头咕噜灌下。
即使因为那难以言语的味道而整张脸都纠结成了一团,他也没把药吐出来,囫囵吞下后扭头咳了起来。
李君竹把碗拿走放到一边,然后伸手帮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待对方咳嗽停下,又从托盘里拿起一颗自制果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织田作的嘴里。
“はいー这是乖乖吃药的奖励。”
李君竹一副哄孩子的语气,瞬间被蜜糖的味道占据味觉将那道说不清道不明苦味压下的织田作细细嚼着果脯,直到咽下去后才面无表情的表示:“我不是小孩子。”
然后在李君竹笑眯眯的说“那明天喝药后就没有果脯咯”的威胁下乖乖的改口——
“请务必在每次送药的时候带着果脯一起来。”
照顾织田作喝完药,再让人重新躺下休息,并检查了吊针的药瓶中还剩下的剂量后,李君竹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谢谢。”
在她回身将纸门拉关上时,屋里传来了织田作低沉又有些嘶哑的声音。
李君竹搭在纸门拉环上的手顿了顿,然而她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若无其事的将纸门关上了。
又过了一周,织田作恢复的情况良好,除了还不能拆开绷带外,他已经能够起身偶尔在庭院里晒晒太阳,或是和小崽子们玩些不会加重伤势的游戏。
这段时间李君竹甜点屋的经营事项完全交给了桃矢和雪兔,作为常在现世走动的加州清光当上了代理店长,坐镇店里代替李君竹处理特殊事务,以及帮桃矢和雪兔处理解决不了的问题——俗称镇场子。
这天,离家多日的三花猫迈着优雅的步伐回到了甜点屋,在它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卡其色长风衣的青年,在他的风衣之下穿着的是翻领的白色条纹衬衫和黑色的西装马甲,勾勒出他极为诱人的腰线,笔直的白色长裤衬得他的双腿越发修长。
若不是青年露出的手臂和脖颈依旧缠满绷带,一瞬间,加州清光根本就没认出这人是谁。
看着完全褪下那身黑色装扮,解开脸上绷带露出全貌的年轻人,加州清光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在同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秘密交谈过后太宰治跟着三花猫来到了这里。
他双手随意的插在风衣口袋里,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见加州清光终于回神,他抬起一只手打招呼:“你好呀~”他的声音显得十分轻快,似乎是遇到了很好的事,极短的打完招呼,他笑容加深,露出熟悉的带着凉意的笑容:“能带我去见小竹子吗?”
加州清光一怔,下意识的就想拔刀,一旁的三花猫喵嗷的叫了声,加州清光立即回神,犹豫的看了眼笑容不变的太宰治,又垂眸看了看乖乖蹲坐的三花猫。
想到李君竹的叮嘱,加州清光微微叹了口气后收起了对太宰治的敌意,转身进屋:“要去见主人也不是不行,但要等我关店了再说。”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三花猫自觉的起身,快跑了两步追上加州清光,熟练的爬上他的肩。
太宰治看了一眼,也同样跟了进去。
加州清光说是要等他关店,实际上这个时间本就已经到了关店的时候,桃矢和雪兔也早在半小时前下班回去了。
当看到加州清光从店铺里将大门锁上太宰治没出声,只眉头微微上挑了一下。
“跟我来吧。”
加州清光说道,抬了抬下巴,示意太宰治跟上。
太宰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在加州清光又一次看过来时抬步跟了上去。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进到这家铺子里的内部,他以为加州清光会带他上个二楼什么的,未曾想这间外表看上去并不大的店铺竟是内藏乾坤。
加州清光带着他先是穿过了一间仿佛是会客室的房间,里面并没有放什么东西,就是一张西式圆桌,外加相对而放的椅子,房间里似乎是窗子的位置镶嵌着彩色玻璃,有淡淡的光芒透过玻璃照进来,倒映出绮丽的色彩。
太宰治瞟了一眼眉头紧锁,这幢房子的构造图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然后违和感更加强烈。
加州清光没管那么多,只继续在前面带路。
穿过会客室他们到了一间昏暗的房间前。
“到了。”
“哇~你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人家好怕怕~!”
太宰治夸张的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两步,做出一脸害怕的神色。比起之前处处透着诡异的会客室,这间屋子给太宰治的感觉更加不对。
加州清光头上青筋直跳。自诞生之日起,他就没见过如此戏精之人!一个大男人做出这副娇羞柔弱的模样是嫌他午餐吃太多了嘛!就算是乱藤四郎也做不出这种表情的好吧!
扒下头上越来越多的“井”字,加州清光忍无可忍的绕到太宰治身后直接一把将人推进了屋子。
“少罗嗦!走啦!”
太宰治知道对方会动手,但没想到对方力气居然如此之大且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太宰治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来得及准备,加之心中本就存有疑虑身体拒绝往前,被推搡着往里走时便免不了踉跄。
在他以为自己会摔个狗啃泥形象全无时却蓦然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四周豁然开朗,耳边也出现了别的声音。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土地和山林,纵使因为是黑夜而看不清远处的山峦,四周随着夜风摇摆的纸灯笼以及地面上铺开一地形成一条道路的石灯笼也在真真切切的告诉太宰治,他已经不在甜点屋内。
太宰治悚然一惊,立马回身去看,可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什么黑色的房间,什么甜点屋统统不见了。身后只有一片在风中摇曳的竹林。
清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
加州清光怀里抱着三花猫回过头来叫人:“你在做什么?不是要见主人吗?迷路了可没有人去找你喔!”
太宰治回过头看向加州清光,嘴角依旧噙着笑意,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却悄悄握紧。
他不再耽搁,迈开脚步追上了已经隐隐有几分不耐烦的加州清光。
走过一段石径小路,石灯笼一直延绵到了一扇朱色的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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